《巫山傳》外傳 烏金

第五章

外傳 烏金

第五章

梁世佑心中掙扎了許久。趕她走委實不是個辦法;交給鳳凰?想都別想!
梁世佑點手叫來一名親兵,吩咐他拿了自己的一套衣服,帶著烏金遠遠地走到營外一個小水潭去洗浴。
他這麼冷嘲熱諷的,烏金盡自擔心惹惱鳳凰,不過鳳凰如今倒好涵養,只笑一笑,拿定了梁世佑已被她整治得焦頭爛額。
梁世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叫起了撞天屈:「鳳凰你別冤枉我,天地良心,就憑他原來那副又黑又髒的臭模樣,誰看得出這小子是個女的?」
梁世佑追問:「碰見我們時你怎麼不說清楚?」
舒舒服服地泡乾淨了出來,梁世佑大是滿意,根本沒有注意到為他揭開帳篷門帘的那名親兵的古怪神色。
烏金心頭一緊,八十軍棍還不將人打死?看看鳳凰,鼓足勇氣小聲問道:「可是,將軍你不也是……」
梁世佑一覺醒來,大局已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說著一把扯起烏金跨出了帳篷。
梁世佑這麼一問,烏金低下了頭:「我從小就跟著父親在各地流浪,從來沒聽他說過還有沒有別的親戚。再說了,我也想留下來。」
梁世佑在心中暗罵自己怎麼這麼粗心,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要摔開烏金已經為時太晚,更有欲蓋彌彰之嫌,一橫心,乾脆豁出去,扯著烏金大步向中軍主帳而去。
她一挑門帘閃了出去,梁世佑只當她要去告狀,大驚失色,跳起來追了出去,一邊大叫道:「喂鳳凰,大家兄弟一場,你就算見死不救,也不用落井下石吧!」
梁世佑左想右想都覺得窩火,瞪著烏金道:「你好好一個女孩子,扮什麼男妝?」
烏金此時已經聽懂,那位鳳將軍是嫁了人的,而且還不是梁世佑的「姐妹」,倒是「兄弟」——煞是奇怪,不過烏金一時間計較不到這些了,只覺心中方才那股子讓她心頭堵得慌的滋味已經無影無蹤。
讓他這麼一盯,烏金微黑的面龐不覺漲得通紅。
鳳凰哼了一聲:「我倒是一眼就看出來了。你倒是問問自己,當真看不出來嗎?」
鳳凰再漂亮,也是威風八面的「鳳將軍」。
烏金緊接著又道:「馬上便要入冬了,我想我留下來至少可以為大軍開窯攻煤,絕不會吃閑飯的。梁將軍,我留下來會很有用的。」
梁世佑轉頭看著烏金。良久,梁世佑不能不勉強承認,烏金雖然黑瘦,但是不折不扣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個讓他心中突地一跳的姣好女子。
但是每個人都見到,烏金的手臂已經被他捉在手中了。
帳中站著一個披著濕淋淋長發的纖瘦人影。聽得有人進來,那人回過身來。
梁世佑這才醒悟到,現在的烏金,沒有人會將她當成一個男子。
她抬起頭懇求地看著梁世佑。
留下一群士兵在他身後不勝仰慕地感嘆:「二將軍真有膽量啊!」
帳中光線雖然很是昏暗,但也足以讓梁世佑不會將這人錯認為是男子,一驚之下叫了起來:「喂,你什麼人?哪兒跑來的?」
鳳凰自然明白她的疑問。一笑欲答,梁世佑已經冷笑著接了上來:「你跟她比?她老哥是樞密院的要員,吳大帥的頂頭上司,吳大帥砍一百顆頭也砍不到她頭上去。再說了,這三軍之中,恐怕也沒人拿這男人婆當女人看!」
進來的是那位年輕漂亮的女將軍。
梁世佑打量著她,不屑地道:「你?我看你一棍都挨不了。走吧,他奶奶的,就算挨刀子,也先喝了慶功酒再說!」
只怕這小子也沒有乾淨衣服替換。
梁世佑身後有人「哧」地一笑:「梁二,軍帳中私藏女子,還穿著你的衣服,我看你怎麼向吳大帥和小溫交待!」
可不正是烏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鳳凰看不下去了,喝道:「好啦梁二,有本事別去欺負人家小姑娘,先想想怎麼向吳大帥和小溫交待吧!」
被他這麼步步緊逼,烏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一直扮男孩子,自己都快忘了本來是個女孩了;再說了,我要是說我是女子,你們肯定不會讓我跟著去斗那個斡思朵……」
梁世佑別轉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再說了,誰想得到和尚原上會有女子?」
鳳凰得意地看了梁世佑一眼,幸災樂禍的語氣誰都聽得出來:「聽明白了吧梁二?就算吳大帥不砍你的頭,小溫只怕也會將你倒吊起來打八十軍棍,以明軍紀。嘿,你好生準備著吧!」
梁世佑一怔。
和尚原一戰,駐守大散關的宋軍主帥吳玠、吳璘兄弟原定的計劃是,由小溫侯親率襄陽援軍奔襲金軍元帥兀朮大營。以小溫侯之勇、襄陽軍之悍,必能斬關奔將、令金人憤怒而追擊。吳氏兄弟另以重兵強弩伏于道旁,務必誘得金人入伏。不料引來金軍大隊的不是小溫侯,而是梁世佑這麼一小枝人馬;金軍大隊遭伏擊而受重創,元帥兀朮中箭負傷,狼狽逃走;後方大營的糧草輜重又被小溫侯一火焚之,留守人馬,或死或傷,盡數潰散。嗣後清點戰果,共計俘獲金軍頭目300餘人,甲士800餘人,繳獲器甲數以萬計。
躊躇許久,梁世佑長長嘆了一聲說道:「好吧,我是客軍副將,想來吳大帥砍我的頭是不會的,拼著挨小溫的八十軍棍就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想當年又不是沒有挨過——」
一跨出帳篷,便迎來了眾多驚異的目光。
那年輕女子一怔,更是局促不安,吶吶地說道:「梁將軍,我是……我是……」
烏金看著他們熟不拘禮的親昵樣子,心中紛亂,不知是何滋味,聽鳳凰這麼一問,怔了一怔才答道:「我聽老人說,是因為那塊地方原來連草都不長,就像和尚的光頭,所以才叫和尚原。」
連累他違反軍紀,還被鳳凰捏住痛腳得意洋洋地取笑。
烏金已接了上來:「他們真要打你,我來替你挨。」
烏金聽得他們在帳外低聲談了許久,梁世佑總算回來了,對上烏金眼巴巴的神情,想發火又覺得下不了手,只得悻悻地道:「鳳凰這臭小子,嫁了人倒越變越奸滑了,都是跟她們家錢夫子學的!她叫我趕快將你送走,說什麼『捉賊捉贓』……」後面一句話是「拿奸拿雙」,梁世佑一邊聽一邊在肚裏暗罵鳳凰真是近墨者黑,成天與錢夫子那奸滑師爺混在一處,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可沒敢向烏金提這一句,吞了一口口水接著說道:「鳳凰還想叫我把你交給她送走。可別想叫我上她這個當!你要是到了她手裡,還不更變了法子整我?喂你還有沒有親戚?都住在什麼地方?」
她遲遲艾艾,不知如何解釋,梁世佑卻已聽出她的聲音,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幾乎不曾跳將起來:「你是烏金!」
鳳凰「哈」地一笑,幾乎要伸手去擰梁世佑的耳朵:「和尚原上若沒有女子,那些老老少少,莫非是從石頭縫裡鑽出來的?喂,小姑娘,告訴這笨蛋,和尚原這名字怎麼來的!」
吳氏兄弟的親兵來傳令說晚上擺慶功宴,梁世佑這一枝人馬,居功甚偉,都被邀入中軍與吳帥共飲。於是一群人歡呼著跳入營后小河中洗浴凈身,免得一身塵灰血污不好看相。梁世佑抓起衣服之際,轉眼看見站在角落裡沒有動的烏金,心中不由得轉過一個念頭:烏金這小子倒還挺識趣的;他這一身似乎早已浸透到肌膚中的煤灰,的確不太適合跟大家一起洗浴。
烏金見他生氣,聲音不覺便低了下去,小聲答道:「我從小跟著父親流浪,怕生是非,所以一直扮成男孩子。到了和尚原,因為女孩子不讓挖煤,所以就還是扮成男孩。父親本來說積一點錢,等我滿十五了,就帶我離開和尚原,換回女妝,可是石先生的管家剛好挑中我做他的幫手,就又耽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