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時雲天再倚劍
第五節
據說醫聖的妙手不但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用金針與藥物改變一個人的體質從而改變他的性情與氣質。
雲夢搖搖頭：「我曾經問過，可是除了谷大哥和師父，沒有人見過我母親，更沒有人知道她的情形。谷大哥和師父也只是見過我母親而已。他們說她長得很美麗，就這麼多。」
沒有人擊敗過宣王。這麼多年來，宣王已在大宋國土上確立起他無敵的形象。
唐廷玉一笑：「此一時彼一時，我沒有這個必要再用這個法子跟蹤你。」
唐廷玉仰頭望望星光，說道：「還有半個時辰才到子時。我們來得早了一點。」
她抬起頭渴望地看著谷川：「谷大哥，我母親真的留下了這樣的遺言？」
他們默然許久，唐廷玉若不經意地問道：「我從未聽人提起過你的母親。令堂還在嗎？」
華陽真人看看石室，問道：「她今天如何？」
雲夢卻又說道：「希望這一次你沒有在我的衣服或是劍上留下什麼特別的氣味。」
唐廷玉也沒有再問，只是默然沉思著。
小半個時辰后，唐廷玉與雲夢自石室中出來，華陽真人不由得注意看著雲夢的面孔。
雲夢傲然一笑：「是，我當庇護東海。谷大哥，你可曾想過，只要我擊敗宣王，同樣可以為東海帶來我們夢寐以求的富庶與繁華？」
唐廷玉淡然一笑：「這恐怕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能夠暫時停下對江東各家的攻擊，一切留待宣王出關之後再做決定。」
雲夢略一思忖，便答道：「這件事情我可以答應。」
雲夢愕然一瞬，失聲笑道：「龍君侯？不可能！」
他可以肯定，必定是唐廷玉對她說了些什麼。
她已悟到唐廷玉是在有意無意地套問消息。
谷川欣慰地暗自嘆息一聲。
唐廷玉也已明白她發覺了這一點，當下只笑一笑，不再說話。
雲夢輕輕地嘆了口氣：「谷大哥，從小我就感到你們是有意避免提起她
她沒有將谷川的告誡真正記在心上，所以被吳婆婆成功暗算。
雲夢回過頭來鄭重地說道：「從今往後，東海將不會以你為對手。」
從太乙觀中出來的雲夢，神情舉止之間已經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在東海之上雲夢就如那海風一般清新剛強，但是現在她的心開始變得細密善感，會注意到她以前從來不會注意的事情，唯一不變的是，在他面前她依然坦誠地說出心中的所思所想。
雲夢皺了皺眉，淡淡答道：「我不知道。」
谷川看著她：「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失敗，東海各島將再無翻身的機會？」
谷川仍然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趙可答道：「飲食都還好，就是從來不看我們，也不說話。」她遲疑了一下，不太有把握地接著說道：「陪了她一天一夜，我總覺得我以前在哪兒見過她，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兒見過。」
谷川答道：「大王和我答應過她。」
華陽真人從來沒有仔細看過雲夢的臉，聽得趙可這話，他「哦」了一聲，回想起雲夢的臉孔與神情，的確令他有著隱約的熟悉之感。他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在什麼人身上見到過這樣的神情氣度？
不容他多加思索，唐廷玉已領著她告辭離去。
雲夢輕輕地吁了口氣。
他隨即轉過話題問道：「令師林夫人也是飛魚島本地的人嗎？」
谷川凝視她良久，說道：「雲夢，大王和我在海神娘娘面前答應過你母親，無論要求你為東海做什
雲夢一怔，心中生出極其異樣的感覺，唐廷玉對她的觀察是不是太過細緻了一些？令她感到極不自在，反問道：「你為什麼要關心這個問題？」
雲夢的目光閃亮：「無論宣王當年如何英雄，如今也已經老了，更何況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和人動手。」
他們停在一個陡坡之上，唐廷玉終於放開左掌，兩人同時縱身掠下陡坡，停在湖畔的一片芳草地上。
雲夢仰望著星空，沒有回答。但唐廷玉已可感到她心中滿脹的快樂，就如一頭終於衝出牢籠的獵鷹，迫不及待地張開雙翅迎接著夜風。
唐廷玉震驚地看了看趙可，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徑自先進了石室。
雲夢的臉上掠過一層黯然，過了一會才輕輕說道：「我剛生下來時，母親就去世了。父親不許任何人提起她。所以我不知道她的模樣，不知道她是哪裡人，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
沉思一會，雲夢答道：「多謝提醒，我會隨時注意，不會再有第二個吳婆婆有這個機會。」
雲夢困惑地皺起了眉。這也是當日在東海之上谷川曾告誡過她的。她能感到唐廷玉的誠意，而這令她尤其迷惑。
唐廷玉上下打量著雲夢，說道：「你母親也許不是漢人吧。你有沒有發覺，你的眼睛黑得與其他人不太一樣？漢人的眼睛無論怎麼樣漆黑，總帶著一層淡淡的黃褐色；但是你的眼睛中卻帶著一層淡淡的藍色。我知道東海王是地道的漢人，你的眼睛也許是像你母親吧。」
唐廷玉無奈地攤開手道：「要不然我們站在這兒做什麼？無論談到任何其他問題，恐怕都會因立場不同而生出爭執來。這個問題至少我一無所知，沒有什麼可以爭的。」
下山的路越行越快，彷彿不過轉眼之間，青弋湖已經在望。
谷川搖搖頭：「不是不可能。雲夢，東海各島的效忠是有條件的，甚至於飛魚島的血誓也
谷川一怔，隨即說道：「我只見過你母親一面，對她一無所知，如何提她？你怎麼突然想起這件事情？」
藉著窗外淡淡的星光，他審視著雲夢，不無欣慰地道：「幸而沒有事，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去面對大王的在天之靈。」
（——按：通過種牛痘來防治天花的方法，出現甚晚，用在這裏本來不太合適。若有學醫的朋友，可否建議一種更合適用來辨認血緣關係的家族性遺傳疾病？）
傳說太乙觀的內功也具有類似的功效。
雲夢又已回到東海之上叱吒風雲、指揮若定的模樣，方才的彷徨迷惘已然消失無蹤。
他們下船之後，谷川立刻下令開船駛往下游。
趙可從石室中迎出來。
停了一會，唐廷玉又道：「我在給你包紮左臂的箭傷時，見到你的左臂上有一個小小的圓疤，你幼時曾經由蒙古大夫種過牛痘？」見雲夢困惑不解，他解釋道：「這是蒙古人防治天花惡疾的辦法。不過種牛痘的風險太大，如果不能確知不種的話危險會更大，是不會在你身上冒這個險的。」
唐廷玉暗自吁了一口氣，將背負的包裹拋給雲夢，說道：「這裏面有你的驚魂劍，還有十二枚碧心丹，你已經服用過，應當知道它的功效，留給你備用。另外還有九枚可解百毒的玉清丸。」
然而他的心中卻感到一陣悵然若失的迷茫。
日暮時分，華陽真人與唐廷玉走入那小院。
谷川道：「前些日子龍莊主去向林夫人提親，林夫人似乎更偏向龍家那邊。」
雲夢若有所思地道：「谷大哥，你怎麼從來不提我母親？」
然而雲夢再次蒙上了面紗，華陽真人不可能貿然要求雲夢取下面紗來讓他看個仔細。
雲夢繼續說道：「我答應過唐廷玉，在宣王出關之前暫時停止對江東武林的攻擊，也不做任何決定。不過等
雲夢的臉一沉：「這件事情谷大哥你已答應？」
唐廷玉是不是在雲夢身上做了什麼手腳，才使得雲夢有了這樣的變化？
谷川的頭開始痛。雲夢卻又悠悠然加了一句：「谷大哥，難道你不覺得唐廷玉的樣子有點眼熟嗎？雖然很多時候我都會將他當成最可惡的對手，但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他身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切之感。而且我確定我可以信任他的誠意。真奇怪，對不對？」
谷川只有轉過話題，說道：「雲夢，想必你已知道姑蘇趙府求親的事。」
雲夢微微一笑：「我不會再告訴你有關東海的任何事情。」
唐廷玉的目光停在湖面上，似乎在搜索谷川的船，一邊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想還是提醒你一下為好。不要絕對信任任何一個人。」
子時已到，谷川的船如約而來，趙鵬自然也在船上。
谷川在心中暗罵唐廷玉多事。
她不喜歡那種被人暗算或者只不過算得上捉弄的感覺。如果唐廷玉再給她設下這一類的陷阱，她一定要加倍奉還。
谷川震驚地道：「擊敗宣王？」
這才是整個東海為之驕傲的雲夢，是東海王用盡畢生心血培植出來的整個東海的希望。
雲夢驚異地望著唐廷玉。今晚她再一次感到唐廷玉對她並無敵意。
雲夢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唐廷玉盯著我看的樣子，就好像想從我臉上看到另一個人的模樣一般。現在想起來，他和宣王府的關係十分密切，也許他在宣王府的資料庫中見過我母親的畫像，所
谷川只好嘆口氣道：「我沒有注意。」
唐廷玉注意著她的神情，謹慎地說道：「令尊去世以後，也沒有人敢提起？」
雲夢欣然一笑：「她好像預感到會有這麼一天似的。我們這就通知趙鵬還有師父她老人家，所有事情暫且押后，等宣王出關之後再議。」
雲夢緊皺著眉道：「我不喜歡那個風流放誕的傢伙，也不喜歡這種方式。師父她怎麼說？」
雲夢默然一會才道：「巫山武功中的確有一些能夠與最強大的對手同歸於盡的招數。不過也許我可以改進它。這些日子以來，唐廷玉一直在以太乙觀的內功為我療傷，所以我對太乙觀的內功也已有些心得。太乙觀的內功心法雖然失之柔弱，卻有著生生不息、綿綿不絕的堅韌，如果能將它揉入那些招式之中，必定可以在最險惡的情形之下保住我的心脈。」
雲夢回過頭來盯著他：「谷大哥，你沒有習練過巫山武功，有些東西你不會明白。我有很大的機會擊敗宣王。」
趙可探詢地望向華陽真人，華陽真人明白她的疑問，說道：「廷玉有他的理由這樣做。」沉思一會，他又說道：「我想廷玉至少已經贏得東海各島的尊敬。」
春夜的山林，寂靜無人，唐廷玉的左掌始終扣在雲夢的右腕之上，助她在疾奔之際舒散開身體內淤積數日的真氣。夜風拂過他們的面孔，耳畔風聲呼呼，腳下的樹木與草叢一掠而過，透過樹梢的星光點點地灑在他們肩頭。
唐廷玉一直將雲夢送到船上，告辭之時，趙鵬卻與他一起下船來了。唐廷玉詫異地看著他，趙鵬指指雲夢，低聲笑道：「這位大小姐最討厭別人擺布她，現在絕不會給我好臉色看，我還是先避一避為好，讓谷兄有時間勸她。我看她對你倒挺客氣的，說不定到時候你還有這個面子替我說幾句話。」
谷川注視著她：「當然還要看你的意思。與姑蘇趙府聯姻，將帶來東海各島夢寐以求的富庶與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