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拂雲錄》第八章 從此江海寄餘生

第四節

第八章 從此江海寄餘生

第四節

離開了林夫人的視線之後,唐廷玉的心中稍稍輕鬆一點,他側過頭向雲夢說道:「我沒有想到你的傷勢複原得這麼快。」
雲夢微微一笑:「你以為我殺了他們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刺傷了他們幾處經脈。」
唐廷玉心中暗嘆一聲。被尋常刀劍刺傷經脈,尚且經受不起,更何況是驚魂之劍;自此之後,那些受傷的人只怕是再也不能動武了。雲夢處置對手的雷霆手段,到底是來自東海海盜的熏陶,還是宣王的遺傳呢?他說道:「現在想必沒有什麼人膽敢輕易來冒犯你了。」
唐廷玉探詢地問道:「你怎麼處置他們的?」
唐廷玉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唐廷玉這才想起,雲夢幾乎一天一夜未曾進食了。他抱歉地道:「我都忘了這回事了。不過我帶了乾糧和水——」
雲夢沒有回答,過了一會輕聲說道:「林夫人那樣恨萱夫人,在我幼時她有足夠的機會報復在我身上,為什麼她沒有做?就算對我的看護再仔細,也當不過有心人的算計。可是她卻沒有。不但如此,我覺得她對我一直都沒有敵意。她看起來很嚴肅,飛魚島上很多人都敬畏她。可是我卻一直覺得她很親切。」
這一刻,唐廷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真切地意識到,雲夢是生長在東海之上,而不是宣王府中。
她看了看唐廷玉。唐廷玉的面貌神情之間,可以清楚地看到林夫人的影子。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令她從一開始就對唐廷玉有一種親近之感、覺得唐廷玉可以信任?
夜雨綿綿如絲,無聲地飄落在他們身上。兩岸的密密草叢中時時傳來一兩聲蛙鳴。桅杆上的燈籠,隨了船行輕輕搖晃著,令得那淡黃的燈光也時明時暗。
唐廷玉明白她說的是萱夫人。一直以來,雲夢都已認定東海王這個父親;可是沒有人給她一個冒名的母親。也許要她在這麼短促的時間里認可宣王這個父親是十分困難的,然而如果有足夠的證據,她必定會毫不遲疑地接受萱夫人這個母親。
只有當她確認了萱夫人的身份之後,宣王才有機會得回這個女兒。
唐廷玉驀地自無人無我的空茫之境中驚醒,雲夢卻已經在驚醒的同時縱身拔劍,巨鳥般投向右岸的密密草叢,劍光閃動之際只聽得慘叫連連;射向划船的兩名東海武士的暗箭,則都被唐廷玉揮動竹篙擋落在水中。
唐廷玉伸手握住雲夢的手腕,說道:「去龍家莊還有一段路程,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吧。」
她提起竹篙,注視著小船邊的水流,忽地一篙插入水中,再提起來時,篙尖上已掛著一尾活蹦亂跳的魚。
雲夢沒有回答,轉而說道:「我曾經夢見過她。可是現在我不知道,那是夢境,還是我真的曾經見過她。」
唐廷玉暗自咬了咬牙。他必須得為宣王帶回雲夢;不僅僅是帶回雲夢這個人,更重要的是,要讓雲夢真正成為宣王的繼承人。
唐廷玉看著雲夢熟練地剝去魚皮,泰然自若地撕咬著生魚片,不由得怔在那兒。
雲夢望著前方,慢慢說道:「這是因為有了宣王送給我的內功口訣,還有你送給我的丹藥。我恢復的速度快得令我自己都感到吃驚。以前我並不是這樣,傷勢的恢復甚至比一般未曾習武的人還要慢。」
雲夢飛掠回船頭,說道:「偷襲的是落霞寨的人。我想他們一定以為我傷勢未愈,所以才這麼大胆子。」
細密而綿勁的真氣自唐廷玉手心緩緩渡入雲夢體內,令得她有如弓弦一般緊繃的精神慢慢舒緩下來。
唐廷玉無法回答她的疑問。雲夢這樣問,是不是因為她心中對萱夫人與她的關係還有著懷疑?
黑沉沉的天地之間,彷彿只有他們兩人並肩而立。
唐廷玉茫然許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我太憤怒太失望,感到自己好像是被拋棄了這麼多年一樣。」
也許就像他永遠也不可能回到林夫人身邊一樣,雲夢也將無法融入宣王府中。
雲夢截斷了他的話:「不必。」
他們默然無語。
雲夢忽然說道:「我有些餓了。」
唐廷玉心中一震:「你也覺得這其中必有緣故,對不對?」
雲夢卻又轉過頭來看著他,不無困惑地說道:「你好像並不高興見到你的親生母親,知道你的身世。為什麼?宣王不可能因為這個緣故就對你另眼看待。而只要宣王態度不變,世人也不敢妄自議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