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靈魂歸宿
第三章 失敗
姆斯比妮問寧汝馨：「狐狸，你覺得怎麼樣——對了，你怎麼還沒變成狐狸？」
「我是齊雨，」齊雨低頭用他銅鈴般的眼睛看著寧汝馨，「小姐面生的很，最近才搬來的？有這麼一位法力高強的狐仙駕臨本市，我們竟然到現在才發覺，實在是失禮得很。」
「開玩笑的吧。」寧汝馨希望如此。齊雨顯然是過高地估計了她的實力，希望不要因此而產生更多的誤會才好。總算他看起來沒有惡意，這讓寧汝馨略微感到安心一些。
她的態度讓姆斯比妮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在搞什麼？難道你的目的就是想把這裏再變成妖怪的遊樂場？」
「和地上那些點著的屍油燭一樣，這些沙子也是A級管治道具。」姆斯比妮接著道，「它們代表『生』與『死』的交界，如果不小心沾到身上的話，靈魂就要被帶到冥河對岸去。看，那些鬼魂可不喜歡這東西。」果然正如她所說的，飄蕩的鬼魂都遠遠地逃開，不過它們還是無法抗拒陰氣的吸引力，在平台周圍的空中徘徊不去。
腳下的地面輕輕顫動兩下，沉悶的轟隆聲從地底傳來，隨即恢復了平靜。封印再次啟動了。
魔法陣變得越來越亮，地面上扭曲的紅色線條逐漸從向外凸出來，隨著月炎的聲音緩緩抽動著，就像一條條剛從肌體里抽出來的血管。
眼看越來越多的妖怪從四面八方來到，姆斯比妮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扔下一句：「小心點別出了亂子，否則你的妖魔獵人資格就別想要了！」氣呼呼地飛走了。
來不及解釋，萊提斯搶上前去，想阻止法術繼續進行，不過已經太晚了。
萊提斯急忙道：「離開那個東西！」
「這法術看起來有點噁心，和月炎小姐的形象不太合適吧？」不知什麼時候，那個「齊雨」已經來到寧汝馨背後。受到陰氣的影響，他身上籠罩了一層五彩光暈，青白色的流鬃微微漂浮在空中，配合著他高大雄壯的身軀，宛如天神降世般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現在還能保持清醒，說明他已經強大到足以抵制陰氣帶來的迷失。
月炎哼了一聲：「有什麼關係？只是一個小時而已，到時候封印會再次啟動，他們也就自然離開了。」
這個情景實在太過詭異，娜麗希雅不禁打了個哆嗦，手中的相機掉在地上。她並沒有去撿相機，而是抓住萊提斯的手。後者猶豫一下，反手握緊她的手。
萊提斯緊張地盯著魔法陣中央，低聲道：「我感到惡魔的氣息，確切地說，是處刑惡魔！」
「嘿，看來就要開始了！」娜麗希雅興奮道。她手忙腳亂地架好攝像機，又給照相機換了個膠捲。
「我不就是想逃個票么，犯得上用法術轟嗎？要是不小心被打死了，你說我冤不冤？就算死不了，要是缺條胳膊少條腿住進醫院得花多少錢？」這位憤憤不平的顧客就是剛才差點被姆斯比妮用火箭射中的影魔。大概是因為義憤填膺，他好像全然沒想到自己只是一團影子，根本沒有胳膊腿什麼的，更不會住進醫院。
魔法陣中，那團紅色的光芒越來越暗，終於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咔咔」聲響中，空中交織的紅色細絲碎裂成漫天粉末。
這時龍飛口袋裡發出一陣不合時宜的音樂聲，聽起來是《蝶戀花》的調子，在這種時間和地點很有些荒誕的感覺。
娜麗希雅接著問萊提斯：「能不能把她的話翻譯過來？」看得出來，她對萊提斯的態度與別人很不同。
「看他們可笑的樣子，連口水都流出來了！」雖然這麼說著，姆斯比妮卻一點也沒有笑，反而顯得憂心忡忡，「大概是因為被壓抑太久了，這裏的陰氣比我預料得還要強，連我也幾乎要迷失了……」
「我想您可能搞錯了，」寧汝馨不知道他有何居心，但是對這個「前輩」不敢怠慢，「我的道行還淺，實在當不起『法力高強』的評語。」
寧汝馨奇怪道：「那是什麼？」
「是么？」龍飛看得津津有味，「我倒覺得挺有趣的！」
妖怪中的大多數完全沒注意到這裏發生的事情，全身心地享受著陰氣帶來的快樂。不過其中幾個最強大的妖怪顯然感覺到什麼，警覺地看著魔法陣中那團閃爍不定的紅色光芒。
這時火精靈也沒心情說她不學無術，解釋道：「處刑惡魔是惡魔中的執法者，負責暗殺敵人或者追殺叛徒，在惡魔中的等級很高——也就是說，非常厲害！」
龍飛道：「一個女人，也沒說自己是誰。她說陳天鷹給我的蠟燭搞錯了，那些不是屍油燭，而是一種叫做『魔油燭』的東西。」
「喂？……啊，月炎現在很忙。……對，正在用——什麼？哦，我知道了，這就告訴她！好的，再見。」說完，龍飛把手機合起來。
當午夜來臨的時候，空中瀰漫的陰氣濃度到了最
月炎一聽也有些慌了，「那我現在就關閉通道，把它送回地獄去！」
姆斯比妮道：「還是小心點好。不管怎麼說，這傢伙肯定是個惡魔。」雖然這麼說，她也感覺不到這個東西有什麼威脅。
看到這個「怪物」，所有清醒著的人都驚訝得合不攏嘴，寧汝馨首先發問：「這就是『處刑惡魔』？」
萊提斯道：「這是古代希伯來的語言，我見過一本魔法書也是用這種語言寫成的。」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具體的用詞上可能還得再斟酌。」雖然萊提斯自己覺得不太滿意，其他人卻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能夠順暢地同步翻譯出早已消失的古代語，這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由此可見，活得時間長就是有好處。
萊提斯仔細捕捉著空中細微的波動。從那堆扭曲的紅色魔法陣中傳來一種熟悉的感覺，充滿了危險的味道，塵封數百年的記憶猛地湧出來，他不由地喊出來：「是處刑惡魔！」
此時魔法陣中的情形已經發生了變化：地上那些蠟燭的光苗上開始冒出縷縷黑煙，這些煙氣不但沒有四下飄散，反而在魔法陣中央上空聚集成一團。煙團越來越大，與此同時，地面上的「血管」里向這個黑色圓球射出無數根髮絲般粗細的紅色絲線，將兩者牢牢地聯繫在一起。隨著紅色細絲的數量逐漸增加，煙團也漸漸變成血一般猩紅的顏色。空氣中充斥的陰氣彷彿被它所吸引，飛快地向魔法陣中央集中過去，在空中形成一個無形的巨大漩渦。有些離魔法陣比較近的鬼魂躲避不及，被漩渦卷進去，空中充斥著它們凌厲的哀號，情景如同人間地獄。
姆斯比妮顯然很是奇怪，正想再問寧汝馨，就聽到娜麗希雅道：「啊，開始了！」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正說著，圓球上有兩片橢圓形的皮膚向旁邊滑開，露出一雙火紅的眼睛，又圓又大，
月炎本來是滿心期待萊提斯對她感激涕零的，沒想到卻聽到這麼一句，不禁愕然道：「這不是你要找的靈魂？」
說話間月炎已經把所有冥河暗沙都灑完了，她把那枚「真名之戒」放在魔法陣中央，走出魔法陣。將銀勺和罐子放在地下，月炎雙目微閉，向魔法陣平舉雙手，開始用一種奇怪的語言念誦咒文。
萊提斯表示同意，「這種力量太強大了，封印起來是明智的選擇。」
萊提斯和娜麗希雅也從妖怪群里擠過來，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姆斯比妮。火精靈的身體發出耀目的白熾亮光，應該是受到空氣中充斥的靈力影響才變成這樣的。
紅色的塵埃漸漸散盡，一個圓滾滾的物體出現在空中，大概比籃球稍大一點，表面披著銀灰色的鱗片，在晦暗的月光下反射出點點亮光。圓球上有一對蝙蝠樣的膜質翅膀，不過與身體比起來這翅膀實在小得可憐，只有不停地揮動，才能勉強把身體維持在空中。在這個圓球下面脫著一條細長的尾巴，靈活地扭動著。
「大概……不是吧？」萊提斯也拿不準。剛才他的確從這個魔法陣里感到了處刑惡魔身上特有的冷冽氣息，不過眼前這個飛行的圓球卻顯然沒有處刑惡魔應該有的力量，更談不上什麼壓迫感。
月炎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莫名其妙道：「怎麼了？不對嗎？」心想就算找錯了靈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漢語吧？」龍飛猜測道，不過他也拿不太准，「那本書上就是用漢字寫出來的。」
「什麼？！」姆斯比妮的火焰更加明亮，「你們剛才怎麼沒有發現！難道不知道屍油燭燃燒發出的是臭味，而魔油燭的味道是香的？！」看其他人茫然的神色，說明這些人真不知道這個「常識」。姆斯比妮自己不能分辨氣味，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發現這個錯誤。
姆斯比妮湊到寧汝馨身邊，低聲笑道：「他好像對你有意思哦！」
姆斯比妮問道：「是誰？」
姆斯比妮顯然也注意到了，不可思議道：「不會吧，難道用魔油燭也行？」
「我試試。」萊提斯仔細聽著，小聲道：「打開天堂之門，靈魂帶走使徒的聖光；打開煉獄之門，靈魂帶走烈火的熱度；打開地獄之門，靈魂帶走硫磺的臭氣……聽到死亡的歌聲
娜麗希雅調整好採訪機的話筒，「請問萊提斯先生，那個黑色罐子里裝的是什麼？」
妖怪眾多可苦了龍飛，他跑前跑后忙著登記收費。倒沒有多少妖怪會賴賬，問題是他們拿來付賬的「錢」實在五花八門：掏美元港幣的是現在混得好的，拿金銀元寶的是過去日子富的，另外銅錢銀元甚至銀票都能在這裏看到！還有一個水猴的錢包里只有墨西哥比索，他從中美洲偷渡過來旅遊，還沒來得及兌換，龍飛問了一圈，只有萊提斯能聽懂那隻尾巴上長手的猴子嘴裏嘰里咕嚕的西班牙文，不過問他也不知道墨西哥比索的匯率是多少。
經姆斯比妮一說，娜麗希雅注意到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甜膩的香味，就像是廉價的化妝品發出的味道，她問道：「如果搞錯了，會發生什麼事？」
「是冥河暗沙，」回答她的是龍飛，「那一罐里有五百克，德仁堂賣一百五十萬，我就是從那裡拿來的。對了，好像是挺危險的東西。」
月炎茫然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看起來好像很可愛，」娜麗希雅對這個奇異的生物很感興趣，「真想抱抱看！」
寧汝馨把這個艱巨的任務接下來，「我去吧。」
雖然「妖」數眾多，這裏的秩序卻很好。月炎把包括那隻叫「齊雨」的猰貐在內的幾個比較熟的厲害妖怪分開安排在樓頂各處，這樣其他妖怪就算有心想搗亂一番，大部分也懾於他們的力量而不敢輕舉妄動。
沒過多長時間，「月炎大廈」的樓頂除了魔法陣附近，別的地方已經站滿了妖怪，此時的妖怪們都卸下了平日的人形，各種奇形怪狀的樣子令人眼花繚亂。還有許多被吸引來的遊魂野鬼，在平台上空飄飄蕩蕩。
月炎站在魔法陣中央，用一個銀色的勺子從左手抱著的黑色陶罐里舀出些東西，然後輕輕撒向四周。她的動作很小心，好像生怕沾到自己身上。
原本不斷扭動的魔法陣現在一動不動，好像一座複雜扭曲的雕像。在這座雕像中心，隱約能看到一團血紅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閃動著。月炎停止詠唱咒語，向後退開幾步，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書上沒說這個魔法會得到什麼結
「來不及了，」萊提斯目不轉睛，低聲道：「它已經出來了！」他的雙手浮現出一層暗紅色的光輝，緩緩流動著。這應該是吸血鬼的特技，血腥觸摸。
萊提斯雙手緊握成拳，眼中似乎有一團冰冷的火焰。
娜麗希雅繼續她的工作：「這是什麼語言？」
「如果賣給那些有收集癖的富翁，肯定能換不少錢……」感覺到火精靈不太友善的目光，月炎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這是違反規定的，開個玩笑還不行？」
「對、對！我知道了，給你打九折，行不行？」打發走了那隻「因禍得福」的影魔，月炎轉身看到姆斯比妮，還沒等對方說話，她先搶著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我不想聽，所以你就不用說了！」
「那不是靈魂，」姆斯比妮也感覺到了，「看來那些魔油燭招來了奇怪的東西呢……」
寧汝馨看到月炎走進魔法陣，急忙招呼龍飛過來。後者這才放下手上的工作，穿過呆在原地的妖怪向魔法陣這邊來。
其他人紛紛搖頭。姆斯比妮道：「它說的好像是低階惡魔之間的語言，我也不太清楚。」
「四十和弦的。」娜麗希雅低聲道。
萊提斯沒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抓住月炎，幾乎把她提起來，將她拉開好遠，一直退回到寧汝馨他們旁邊。
月炎疑惑道：「什麼東西？」
「不用過謙，」齊雨揮揮爪子，一張煙盒大小的紙片憑空出現，平穩地飛到寧汝馨面前，「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麼問題打電話過來，我會盡量幫忙。」然後向姆斯比妮和萊提斯略一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也沒看到他怎樣動作，齊雨龐大的身軀已經穿過擁擠的妖怪回到自己的位置。
寧汝馨問姆斯比妮：「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沒問題吧？」
「等等，」萊提斯叫住她，臉上露出專註的表情，「這個魔法還在進行，而且……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好像是在說話！」龍飛很感興趣，「誰知道它在說什麼？」
「魔法失敗！還能有什麼結果？」火精靈大聲道，「嘿，誰去告訴那個小丫頭，不用白費勁了！」
經她提醒，寧汝馨才發現這裏只有自己一個還維持著人形的妖怪，顯得很有些格格不入。「我……覺得這樣比較好。」
龍飛掏出一個小巧的亮紅色手機，毫不客氣地打開接聽。這台電話是屬於月炎的，因為擔心會對施法有影響，所以剛才交給他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