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惡魔往生
第一章 迷路
沈無瑕小臉一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我們從很久之前就在一起了，當時他還很年輕，非常年輕……我想你們應該明白吧？」
月炎頭也沒回，道：「當然是跟著那個老傢伙！既然他認識路，我們就跟著他，讓他帶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月炎和龍飛目瞪口呆，張口結舌道：「丈夫？」
月炎忽然注意到竹樓前停著一輛馬車，雖然馬匹已經被卸下來，車上懸挂的風燈也已經熄滅，不過月炎還是立刻認出來，這就是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輛馬車。
龍飛二話不說，伸手把她攔腰抱起來，繼續大步流星地向前面的火光追過去。
小女孩的聲音很輕，好像生怕驚擾了這些花的精靈，「曇花，我是這麼叫這些孩子的。」
月炎無可奈何，只好任由那些光團在自己周圍盤旋飛舞，向小女孩道：「這是些什麼東西？還有，你又是什麼？」
龍飛莫名其妙道：「什麼到了？難道我們已經到地方了？」
月炎搶著道：「我們是來這裏旅遊的，結果在山裡迷路了。」同時暗中拉了龍飛一下，示意他不要說話。
月炎嘆了口氣，「這次又是怎麼了？」
龍飛邊跑邊道：「別動，這樣比較快！」即使手裡抱著個人，他腳下的速度也沒慢多少，這種體力簡直是充沛到怪異。
過了好一會，沈無瑕從竹樓里走出來，對月炎歉然道：「不好意思，原本想留你們在這裏過夜的，不過阿宏他不答應。」
月炎歡呼一聲：「那就太好了！快說快說！」乘車顛簸了一整天，她的肚子早就開始唱空城計了。
龍飛撓頭道：「她是什麼意思？」
「管它是遊魂野鬼還是什麼，只要把它抓住，讓它帶我們離開這裏就行了！」說著月炎摩拳擦掌，一付躍躍欲試的架勢。
小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失神，低聲自言自語道：「是啊，沒有人願意死吧……」忽然對月炎笑道：「我家就在附近，願意來坐坐嗎？」
龍飛小聲嘟囔道：「還不是你說要節約開支。」
看著太陽逐漸沒入附近山巒的背影，月炎終於忍不住問道：「現在到底是到哪裡了？」
「什麼？」月炎急忙扭頭向前方望去，果然看到在遠處的黑暗中有兩團青白色的火光忽隱忽現。
月炎一愣：「只有今晚？這是怎麼回事？」
月炎瞥了龍飛一眼，幾乎暈倒，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聲：「倒了。」
沈無瑕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月炎正要追問，竹樓里傳來老人的呼喚聲。
龍飛一拍胸膛，慷慨激昂道：「別擔心，我來保護你！」
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月炎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好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動物聽到了他們的話，反正兩人等
沈無瑕抬頭道：「是我帶他們來的，你見過他們？」
沈無瑕向門外的道路一指，「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大概走十幾分鐘就能到鎮上了，你們可以在那裡找到客棧，還有電話可以和外面聯繫。」
「不是可能，是肯定！」月炎氣呼呼地道，「所以我才說剛才那個路口應該向右轉才對！」
月炎還沒說話，忽然有個清脆的童音道：「等等，這些孩子沒有惡意的，請不要傷害它們。」一個小女孩從森林里走出來，她看起來大概十一二歲年紀，身穿一件嶄新的大紅棉襖，頭上束著兩根羊角辮，小臉紅撲撲地十分可愛。三四團青白色的火焰在她周圍飛舞不定，看起來就像是為她帶路，又像是在向她撒嬌。她說的也是當地方言，不過聲音清脆悅耳，更要好懂得多。
月炎道：「那這附近有沒有可以打電話和住宿的地方？」在這種深山老林裏手機當然不會有信號，否則月炎早就打電話求救了。
月炎急忙大聲道：「喂，老頭，老伯，老大爺！你等等啊！」那個老人卻像是聾了一樣充耳不聞，徑自驅車走了。
龍飛苦笑道：「老爺子，你知道哪裡能找到汽油嗎？」
就這樣追了好一陣，直到月掛中天，月炎終於氣力不繼，停下來氣喘吁吁道：「這樣追下去非把我累死不可！」
月炎毫不猶豫道：「當然願意！」她已經猜到這個小女孩不是人類，不過看來她似乎並沒有惡意。
沈無瑕回頭看了看月炎，搖頭道：「可是他們都不是壞人，我可以感覺得到。」
「應該是。」龍飛打開車門走下去，向道路兩端張望，「要是有車過來的話就好了。」
月炎發出一聲哀嘆，「也就是說，我們被困在這荒山野嶺里了？」
龍飛掏槍在手，「要不要打下來？」說著打開保險，「鏘」的一聲將子彈上膛，一幅躍躍欲試的樣子。
「鬼火」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有節奏的「得得」聲，好像某種金屬物體在敲擊地面。
月炎道：「這附近有沒有一個叫天劍峰的地方？」天劍峰是劍池山一山七峰中最高的一座，蜀山派總舵就在峰頂，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根據約定，蜀山派會派人到天劍峰下的小城裡接他們。
忽然意識到自己還被龍飛抱著，月炎叫道：「放我下來！」
龍飛深有感觸似的點點頭，「沒錯。」
龍飛苦笑道：「是嗎？不過那應該是我們第三次路過那個路口了。第一次左轉，第二次右轉，第三次又是左轉……難道這就是著名的『鬼打牆』？」
老人撫摸著她的頭髮，臉上滿是溫柔，「
月炎臉色略變，有些緊張道：「該死，這是個陷阱！那個老傢伙果然不是個好東西！」驚怒之下，「老爺爺」就變成了「老傢伙」。
月炎把圓球放在眼前看了看，大約豆粒大小，圓滾滾地好像寶石一樣，十分美麗可愛，觸手溫暖，不知道是什麼質料，問道：「這是什麼？」
話音未落，龍飛忽然一個急停，穩穩地站在路中間。
月炎一揮手，「走！」
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地從黑暗中走出來，剛才月炎他們看到的「鬼火」不過是掛在車棚上的一盞造型奇特的燈火，這盞燈下面是一個大鐵盒，鐵盒上通出一根管子，蒼白的火焰就在管口不停地跳動。火光的閃爍，可以看到駕車的是一位佝僂著腰老人，頭上花白的頭髮蓬亂地披散著，臉上滿是溝壑縱橫的皺紋。
不知道過了多久，空中飛舞的光團越來越少，終於連最後一團白光也熄滅了，地面上的花朵也隨之枯萎。
正在驚疑不定，就聽到竹樓里傳來聲音：「怎麼才回來？」接著「吱呀」聲中竹樓的房門打開，那個老人從裏面走出來。
「別管這麼多了，先到鎮上住下再說！」
老人又盯著龍飛看了一會，似乎沒看出什麼破綻，搖頭道：「旅遊？真是一塌糊塗、一塌糊塗嘍！」
月炎喃喃道：「這就完了？」
月炎忍不住道：「我們只是要去天劍峰，又不是那裡的人！再說就算天劍峰上的，也未必沒有一個好人！」至少東方劍就不算壞，她心想。
龍飛奇怪道：「去哪？」這時月炎已經竄了出去，他只好緊趕兩步跟上。
老人搖頭道：「天劍峰上沒一個好人！」
「就是這裏。」
「這個倒不知道，也許有吧。」沈無瑕拿出兩個紅燦燦的小球，遞給龍飛和月炎一人一顆，「把這個帶在身上，這樣你們在鎮上應該不會遇到什麼麻煩。」
汽車引擎的咆哮打破了山間的寧靜，驚起樹林中的一群飛鳥。它們嘈雜地叫著飛上樹梢，好奇地看著這個正在發出陣陣轟鳴的訪客。
「它們當然不是『普通』的曇花，」小女孩伸出手，讓那些花的精靈停在上面，「它們是花的精靈，也就是你們人類常說的妖怪。只不過，它們的生命和曇花一樣，美麗而短暫。」說話之間，停在她手上的一團白光開始變得黯淡，很快就熄滅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人連連搖頭，沒好氣道：「莫曉得！」
月炎狠狠道：「什麼？」
小女孩輕輕揮手，讓手上的白光飛起來，然後回頭對月炎和龍飛道：「它們沒有惡意，只是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所以才會飛到你
老人咬牙切齒道：「凡是跟天劍峰扯上關係的都沒有好東西！」
發動機發出一陣遺言似的哀號，然後停止了運轉。短暫的滑行之後，汽車終於停了下來。
情急之下，沈無瑕不由分說拉著老人走進屋裡，月炎和龍飛等在外面，聽著竹樓里傳來爭論的聲音，只能相視苦笑。他們不禁奇怪為什麼這個老人會對靈劍峰有這麼強烈的仇恨。
一拉韁繩，馬車停在月炎和龍飛身邊，老人抬起頭瞪著龍飛，高聲道：「你們咋個會在這裏？」他的眼睛里精光閃爍，似乎對龍飛兩人頗為戒懼。
老人臉上糅雜著緊張和憤怒，狠狠道：「他們和天劍峰的那些人是一夥的，說不定就是他們派來的姦細！」
眼前奇異瑰麗的景色令人幾乎要屏住呼吸，過了好一會，月炎才問道：「這是什麼花？」
月炎揮揮手想把圍繞著自己的那團光趕開，那團光靈巧地避開她的手，一個俯衝飛到她身邊，緊貼著月炎的脖子飛快地轉了兩圈，就像是在玩鬧的小孩。月炎伸手想去抓住它，卻總是被避開。看著她的動作，小女孩發出一陣「咯咯」脆笑，銀鈴般的聲音很是好聽。
月炎好像頗有些失望，「是人？」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月炎看到遠遠的有一團藍白色的火焰漂浮在空中忽隱忽現，看起來就像是鬼火一樣，「難道是這附近的孤魂野鬼？」
月炎和龍飛跟著小女孩走在樹林中的小路上，越來越多的光團聚集在他們身邊，在空中舞出絢麗的圖案。
忽然遠遠地有人喊了一聲：「你們是幹啥子地？」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四川口音。
「沒有！」龍飛拿起地圖看了看，「如果我記得沒錯，我們應該已經到這裏了……怎麼會看不到一山七劍呢？」「一山七劍」是蜀山派所在的劍池山最負盛名的景觀，指的是七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挺拔如劍，那應該是在百八十裡外就能看到的。
聽到「天劍峰」三個字，老人似乎吃了一驚，雖然接著就恢復常態，不過表情已經變得冷漠了許多，冷冷道：「莫曉得！」說完一揮馬鞭，在空中打出啪的一聲。拉車的馬得到命令開始舉步前行，拉動馬車從龍飛和月炎身邊走過。
龍飛頗為贊同，「好主意！」看來這兩個傢伙都不是動物保護主義者。
龍飛道：「有沒有汽油？」他還記掛著自己的車。
沈無瑕點點頭，「從一看到你們，我就知道了。你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看到曇花的精靈也不驚訝，所以我猜是妖魔獵人協會派來的人。」忽然笑道，「只是沒想到，妖魔獵人竟然會在山裡迷路。」
「這些孩子是花的精靈，」小女孩伸出手，一團光停在她手上，隱約可以看到裏面
「白痴！」月炎撲上去在龍飛頭上使勁敲了兩下，怒道：「我說你把地圖拿倒了！」
「保護就免了吧，」月炎撇撇嘴，「要是跑出來一隻狼或者一頭熊之類的，烤好了就能當晚餐了！」
面前的山坡上布滿了一種不知名的植物，柔嫩的莖葉嬌艷欲滴，美麗的白色花朵點綴其間，其中一小部分還是含苞待放，其他的則已經張開白玉般的花冠，在月光下散發出幽幽的清香。山坡上空有無數白色光團盤旋飛舞，月炎很快注意到當每一朵花苞張開的時候，都有一團白光從裏面飛出來——看來果然正如那個小女孩說的，這些光團是花的精靈。
月炎又驚又羞，大聲叫道：「你幹什麼！快把我放下來！」
小女孩並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做了個手勢，「跟我來吧！」轉身走進路邊的樹林。幾團光跟在她身邊，是以森林里雖然昏暗，卻不會讓龍飛和月炎失了蹤跡。
如果不是龍飛正在開車，月炎早就對他拳腳相加，好出胸中這口惡氣。二話不說把地圖從龍飛手裡奪過來，不過他們已經迷路了不短時間，所以現在就算正看地圖也搞不清是身在何處了。
龍飛笑道：「曇花開花的時候可不會有精靈飛出來。」
龍飛一拍巴掌，大聲道：「所以我說是鬼打牆嘛！」
「鬼打牆個頭啊！分明是你的方向感太差了，簡直是路痴——不對，簡直是路障！」月炎大聲道，「早知道就應該雇個當地的司機來開車了！」
眼前的情景讓月炎有些感傷，喃喃道：「不過在這麼短時間里它們能感受到什麼？如果能選擇的話，它們也不會想這麼快就死吧？」
馬車的速度肯定快不到哪裡去，不過不管月炎和龍飛怎麼加快腳步，卻始終無法追上去。不過那團青白色的火焰始終在視線內忽隱忽現，讓他們覺得走的這條路沒錯。
「沒油了！」龍飛的回答很乾脆。
龍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事故，偶然的事故！」
答應一聲之後，沈無瑕對月炎和龍飛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們來這裏做什麼，不過我希望你們能儘快離開，這樣對你們來說比較好。」告別一聲，轉身走進竹樓里。
沈無瑕蹦跳著跑過去撲進老人懷裡，「曇花今天開花，我不放心它們，所以過去照看一下。」
他反應這麼快反而讓月炎有些吃驚，「你幹什麼？」
月炎吃了一驚，道：「你知道？」
遠處火焰的數量越來越多，開始只是零零星星地出現，然後增加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成片成片的火焰在月炎他們的四面八方——甚至是頭頂的天空中——亮起來，火光將寂靜的道
沈無瑕似乎鬆了口氣，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會明白，畢竟是妖魔獵人嘛！」
月炎點點頭，「明白了。」沈無瑕這麼說，等於承認自己是妖怪了。不過月炎和龍飛已經猜到八九不離十，所以並不太過驚訝，只是心想就算是老夫少妻，這外表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龍飛笑道：「你爺爺也真夠固執的。」
「不知道。」龍飛撓撓頭，看著後視鏡上發了瘋一樣亂轉的指南針，「看來……我們可能真的迷路了！」
月炎正恨不得放火燒山，忽然聽到龍飛道：「嘿，那是什麼？」
眼看著車上的燈火又變成朦朧的「鬼火」，龍飛苦笑道：「好嘛，三問三不知！」
龍飛揉了揉腦袋，恍然大悟一般道：「原來是這樣，難怪我看著有點彆扭！」他們用的是妖魔獵人協會內部特製的地圖，為了保秘起見，地圖上只是將重要地點用紅點標出，並沒有一個字的註釋，所以反過來倒也能看。不過地圖角上有標出東南西北的方向，所以象龍飛這樣拿反了的情況倒也不多見。
小女孩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我叫沈無瑕。」龍飛和月炎也說了自己的名字。
老人還是搖頭，「莫曉得！」
月炎急道：「你快放我下來！」
月炎道：「不太可能吧，從進了這座山，我就沒看到過一輛車！」她也從車上走下來，看看道路兩旁茂密的樹林，朦朧的光線照在樹木上，在道路上投下一片片模模糊糊的陰影，「這裏鬼氣森森的，好像隨時都會有什麼東西會跑出來一樣。」
沈無瑕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爺爺？啊……嗯……其實，阿強他是我的丈夫。」
沈無瑕笑了笑，接著道：「很抱歉我不能留你們住下，不過可以告訴你們去哪裡休息。」
走到龍飛面前，小女孩甜甜一笑道：「不要開槍啊，這些孩子只是太興奮了，想和你們做遊戲而已。」說著，幾團火焰飛過來，在龍飛和月炎身邊盤旋著。從近處看，這些「火焰」和燈火完全不同，卻又沒有鬼火的蒼涼肅殺，而是更加柔和的光線，照在臉上讓人感到溫溫潤潤的很是舒服。
龍飛好像沒聽到她的話，獃獃地看著前方，喃喃道：「是不是我眼花了，怎麼看到兩點燈火？」
「只是暫時的沉寂，新的生命誕生前的靜默。」小女孩輕輕托起一朵枯萎的花，連上流露出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肅穆表情，「即使再短暫，它們也是美麗的生命，應該得到生命應得的尊敬。」
在沈無瑕帶領下，他們沿著大路走了沒多久就轉上一條小路，轉了幾個彎，一座竹樓出現在他們面前。
龍飛依言把她放在地下，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怎麼又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