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碧血篇
第十二章 年幫之禍
彭無望一驚：「李先生，我一直沒見過他，當真有些失禮。」他想了想，道：「今夜見見也好，你頭前帶路。」
這些天來，大家一邊和浣花子弟夜夜狂歡，一邊在彭無懼和侯在春的帶領下加緊練功習武。
「可恨！可惱！」彭無望怒聲道：「紅幫主，我彭無望決心全力相助於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該怎麼做，你只管吩咐。」
彭無望四外看了看，只見這間房間四周布滿了十一二個勁裝漢子，一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情彪悍威猛。他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只是歪了歪頭，大踏步走進屋。
「只可憐那些應召而來的幫中子弟，根本不知道被人利用，只因為感激本幫昔日的一點點恩惠，就要為這些自私自利的幫中長老和惡霸拋頭顱灑熱血，不但枉送了性命，而且還會在青史留下罵名。」
彭無望定睛一看，正是數月前自己贈給紅思雪的信物，鴛鴦刀。
彭無望笑了笑，道：「但你還是有事求我。」
「彭兄可是有話要說？」紅思雪看著他的樣子，不由微笑著說。
這一天，他和華不凡到成都夜宴歸來，剛剛要跨入華府客房，一個渾身黑色勁裝的大漢忽然出現在他身邊，沉聲道：「彭少俠請了。」
彭無望聽得似懂非懂，茫然不知如何評說。
不知不覺，彭無望已經在華府住了七八天。
紅思雪深深吸了口氣，道：「如此，我便將本幫的大事講與彭兄，然後再提相助之事。」
所以，大家都是一個心思——拚命練武，將來和彭少鏢頭一起殺上黟山越女宮，將金百霸夫婦拎出來一刀宰了。
紅思雪接過話頭：「他們要相助蕭銑對抗大唐軍。」
彭無望百思不得其解：「那裡馬上就要變成戰場，年幫子弟在那裡做什麼？」
彭無望忙說：「紅幫主千萬不要氣餒，我再聽幾句，說不定就明白了。」
「彭兄說得不錯，我年幫這些年來，出了大批的不肖之徒，所作所為，令人髮指。」紅思雪輕輕嘆了口氣：「這也是我邀請彭兄相助的原因。」
「正是！」
紅思雪和李讀驚訝地互望了一眼。
「家父在不在他們手中並不知道，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本來決定孤身前去。但是如果家父真的在他們手中，我投鼠忌器，不能放手而為，所以希望彭兄同往，伺機救出家父。」紅思雪將實情娓娓道來。
彭無望看著她，不覺笑了：「紅幫主，咱們互解危難，可以算是過了命的交情，有事請當面講。」
紅思雪的臉上仍然布滿了為
彭無望又看著紅思雪，等了許久，紅思雪仍然不願開口。
李讀笑道：「我早說過這小子智勇兼備，正堪使用。」
李讀笑道：「就在巴陵郡。」
而如今，紅思雪竟然要解散如此龐大的幫會，那將是幾百年來江湖中最驚天動地的大事。彭無望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嘆了口氣，想說些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出口。
光是二十四節氣堂堂主，就是一股可怕之極的武林勁旅。四季壇主更是武功蓋世。那三百六十五個分舵舵主也都是武功驚人的名家，手下更有大批的好手。年幫幫眾遍及全國，絕不下於百萬。年幫之主，見了皇帝都不必叩頭。
李讀笑著看了紅思雪一眼，紅思雪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欽佩之情。
紅思雪看彭無望的眼光忽然明亮了起來，她沒再多說，只是從身後的包裹中取出一物，遞到彭無望面前，道：「彭兄，這物事在我這裏擱了許久，倒也無甚損害，如今還給你吧！」
紅思雪笑了笑，道：「為了年幫幫眾數十萬條性命，我們父女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這次能否救出家父，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一定要說服那些聽命駐守在巴陵的年幫子弟，在唐軍攻入城中之前從速撤走。否則，生靈塗炭，我年幫數百年的名聲不保不算，這數十萬條性命，也要白白葬送了。」
李讀笑著回禮道：「小夥子了不起，幾個月來，江湖之中，從河南到巴蜀，到處都在傳頌你的英風偉跡。」
彭無望大笑擺手，道：「不必多說了，快快講來。」
彭無望忍不住笑了起來：「嘿，別看我是個只會舞刀弄劍的粗人，可也不是個獃子。你們如果沒事找我，何必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把我約在這裏。你這屋子外面，守著十多位好漢，這件事看來還是個不小的秘密。」
「紅幫主有事請講，彭某樂意效勞。」說著，彭無望扶了扶身邊所佩的長刀，臉上露出自信的神色。
而侯在春現在壓力可大了，大家都把他看成了鏢局中的頂樑柱，彭無懼還任命他為副鏢頭，如果手上沒有本事，那還不抓瞎了。他練起武來，就跟瘋了似的。
那個大漢左右看了一下，悄聲道：「彭少俠，李先生和我幫幫主想要請你到客廂一聚。」
彭無望道：「不知道。」
紅思雪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如何開口。
彭三公子的聲名現在已經是天下皆知了。如果今後行走江湖手底下沒有兩下了，不但自己丟人現眼，最要緊的是丟了彭
再者，每個人心裏不說，但是都已經心照不宣了。彭無望這次重振了飛虎鏢局的聲威，一定會重返青州泰安，重建總局。那麼開局的時候，如果沒有金百霸夫婦的人頭開祭鏢旗，如何能夠揚眉吐氣。
由此，可見巴山一戰令飛虎鏢局眾人多麼的振奮了，他們甚至感到威震天下數百年的黟山越女宮也沒什麼可怕的。
「紅幫主有事相求？」彭無望沉聲問。
紅思雪苦笑了一下，道：「我並非要重整年幫，而是要解散年幫。」
紅思雪嘆了口氣，看了看李讀，李讀拚命地捻著自己的幾縷短髯，只是點頭。
現在，紅思雪更收到春夏秋冬帖，讓她到巴陵主持年幫大會，並要她只帶一名隨從前往，如果不從，立刻殺死已經不幸落入他們手中的紅天俠。這其實正是要將她誘入巴陵，將她殺害。
「他們就為了維持年幫入帳而對抗大唐？」彭無望只感到一陣荒謬：「他們何必這麼想不開，年幫維持不了，解散就成了么，大家落個乾淨。都是武林子弟，遊盪江湖，難道會餓死不成。」
「家父早在兩年前已經有所察覺，他老人家力主解散年幫，以免讓幫中無辜子弟為了這個理由而喪命。但是幫中長老有的固執己見，不願解散年幫，有的因為年幫的關係積累了大筆財富，早就將年幫看成了搖錢樹，絕對不會坐看年幫解散。更有無數通過販賣私鹽、人口而發家的惡霸通過投靠年幫尋找庇護，他們也絕不會看著年幫土崩瓦解。」
紅思雪苦笑了一聲，道：「彭兄只管講來。」
此話一出，宛如半空中打了一個霹靂，將彭無望震呆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
彭無望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殺到巴陵將這些年幫要員一一斬死於刀下。
彭無望一驚，看了看她，笑了笑說：「是啊！紅幫主看出來了。我其實想乾的是遊歷天下，行俠仗義，除暴安良。如果不能一償所願，我倒希望縮守泰安，做一個飯館的大廚，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也就算了。復讎這種事，勞神費心，我可不想干一輩子。」
彭無望對紅思雪深深一揖，沉聲道：「紅幫主高義。如今我才知道，那些捨生取義的道理並不是拿來騙人的。」
這些日子，他屢屢力挫強敵，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信心，世間恐怕真的沒什麼事難得住他。
怎料年幫顯貴竟然聯結蕭銑，劫持李讀到蜀山寨，本來應該將他殺死，但是因為垂涎他的火器製造之術才留了他
「他們瘋了？」彭無望又驚又怒。
她挑了挑眉毛，道：「這本是李先生和家父商量后的意思。現在家父下落不明，多半遭人陷害，我紅思雪立誓秉承家父志願，正因為我也同意家父和李先生的看法，年幫實在已經到了末路窮途。」
李讀笑道：「這小子倒也不笨，明白這個道理。」
「你可是要問我為何想解散年幫？」紅思雪又問。
紅思雪眼中露出感動之色，站起身來，學著男子之態，向彭無望拱了拱手，道：「彭兄高義，思雪在此謝過。」
屋內坐著李讀和紅思雪兩個人。看到李讀大大的腦袋和臃腫的肚子，彭無望心中湧起親切的感覺，笑了起來。
紅思雪大喜，道：「有彭兄相助，大事可成。」當下將詳細情形一一講來。
李讀咳嗽了一聲，沉聲道：「彭小兄如何得知？」
彭無望茫然地搖了搖頭，問道：「為什麼？年幫雖然近年來有些良莠不齊，但是只要重整幫務、精簡幫眾，仍然大有可為呀！」
紅思雪嘆了口氣，道：「彭兄，你可知道我幫在江湖上聲名如何？」
如今那麼難纏的巴山七煞也被少鏢頭連窩端了，大家都覺得只要有三少爺在，任何困難都有解決的一天。
年恨情逝世之後，江南道大俠郭夢得繼承了年恨情遺志，改四海幫為年幫，設春夏秋冬四壇，二十四節氣堂，三百六十五個分舵，廣邀天下豪傑加盟，在地方創立行會，保護商賈、公買公賣、利潤均攤。
原來年幫原幫主赤焰龍王紅天俠力主解散年幫，被幫中顯貴嫉恨，暗中聯結青鳳堂、龍神幫屢次向他下毒手。紅天俠受傷遠遁，不知下落。
當時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年幫聯結鄉里，抵抗北方胡族的掠奪和南方貪官污吏的剝削，聲勢越來越大，代代豪傑輩出，端的是威震四海。
他的女兒紅思雪成為年幫之主之後，仍然秉承紅天俠志願，全力進行著解散年幫的準備，並邀請紅天俠的摯友李讀一同進行這項計劃。
紅思雪笑道：「那日我的確救了你一命，但是巴山頂上你也救了我一次，所謂兩不相欠，我已經沒資格憑這柄刀來求你做任何事。」
「對。」彭無望終於想到了一個話題，忙不迭地說：「我正有此意。」
如今更是總攬了天下所有最賺錢的行當——南方的私鹽和珠寶、巴蜀的綢緞和糧食、塞北的兵刃和駿馬。中原的酒樓飯莊和集市，甚至所有走街串巷的小販，都統歸年幫管轄。
紅思
來到年幫廂房，大漢將彭無望引到紅思雪的房間。
李讀捻須大笑，連聲道：「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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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無望連忙道：「請說請說。」
那個大漢恭敬地躬身道：「彭少俠，請。」
為了讓所有行腳從商闖天下的漢人在亂世之時尋出一條活路，南晉第一大俠年恨情創立了四海幫，成為庇護四海闖蕩的行腳商的大幫會。
紅思雪苦笑了一聲，道：「我年幫乃是應亂世而生，自立幫之日起，就已經不被各朝官府所容，也正是通過聯結鄉里對抗朝廷、成立行會，歷朝歷代官府的苛稅才沒有落到我們頭上，令我們的聲勢越來越大，直至如今的百萬之眾。但是現在聖天子出世，天下眼看就要結束這三百余年的戰亂，迎來太平盛世。而我們年幫卻聚集豪商巨賈，哄抬物價、屯聚居奇、牟取暴利。沿襲三百年來流傳下來的傳統，和官府的官稅官價抗衡，販賣私鹽、走私黃金、私造制錢，這些雖然是亂世之中的生存之道，但是在盛世之時，已經成了致亂之因。想當初創幫的天下第一俠年公也不希望看到年幫如今的模樣。」
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如今彭無望理所當然執掌彭家鏢局，今後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
彭無望向李讀拱了拱手：「李先生，久違了。」
紅思雪搖頭嘆道：「他們沒有瘋。因為他們也知道，在太平盛世之中，年幫最賺錢的生意將會被官府查封，賭場、青樓、私鹽、黃金全部都會被禁，沒有了這些入帳，年幫就無法維持數百年積累下來的龐大產業，也就是破亡在即。」
她微笑著道：「彭兄心中頗有計謀。」
紅思雪肅然起敬地站起身笑道：「如此看來，彭兄還有大志未酬。」
年幫力量的強大，由此可見一斑。
彭無望看了看李讀，道：「李先生，不如你來說吧！」
紅思雪微微點頭，道：「可惜年幫眾位長輩不但不明白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反而積極籌備對抗唐兵之事。四壇壇主有三壇已經下了春夏秋冬帖，召集四方幫眾聚集在巴陵，聲勢極大。」
彭無望一聽，立刻振奮了起來，道：「莫非紅幫主要我相助剷除這些不肖之徒，重新整頓年幫？」
李讀想不
彭無望大驚失色：「巴陵！蕭銑的老巢？！」
彭無望尷尬地笑了笑說：「隋末之時，貴幫英雄豪傑輩出，創立七股義軍，但是軍威不肅、良莠不齊，分別被今上的大唐軍和瓦崗軍所滅。之後，貴幫聲名日下、惡跡昭彰。嘿嘿，近年來，更聽說貴幫和龍神幫、青鳳堂聯手做過很多大事。無論對錯，只說龍神幫、青鳳堂乃武林敗類群聚之幫，和他們聯手，未免太墜了年幫的英名。」
彭無望急道：「紅幫主，彭某敬你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豪傑，願意和你刎頸相交，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講來，又何必做那小兒女狀，當真讓人悶煞。」
李讀摸了摸鬍子，嘆了口氣，道：「這年幫之事，我可以出力相助，但是卻不能做主，還要思雪自己來說。」
彭無望撓了撓頭，想了想說：「我大哥常對我說年幫創幫數百年，創立義軍、結社聯幫、抵制官府重稅、對抗貪官污吏、鋤強扶弱、濟困扶危，做了無數濟世救民的壯舉，堪稱天下第一俠幫。但是……」他看了紅思雪一眼，遲疑了一下。
彭無望的傷勢好得飛快，心情也格外舒暢，這些天來不是和一撥又一撥的巴蜀武林高手歡宴，就是教導鏢眾們彭門武功。以前那些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似乎又回來似的。
「著啊！」紅思雪和李讀同時擊掌笑道。
紅思雪和李讀相視而笑，李讀道：「小夥子，你可知道年幫大半幫眾如今身在何處？」
這些天里，彭門鏢局諸人士氣振奮，人人興高采烈。因為大家都知道了彭三少爺已經殺了金百霸一家五子，只剩下金百霸夫婦沒有伏誅，被越女宮弟子救走。
彭無望稍微飲了些酒，並沒有醉，但是口齒有些不清了，含含糊糊地說：「嗯！請了。」
彭無望笑了笑：「我忙著報仇雪恨，都是身不由己的事，那也沒什麼好說。」
「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說嗎？」彭無望搖晃著腦袋，只感到腦中千頭萬緒，一片混亂，似乎有無數念頭，卻又無從談起。
紅思雪的臉上露出一絲黯然的神色。彭無望看在眼裡，連忙咳嗽了一聲，不再說話。
彭無望聽得心動神馳，大聲道：「紅幫主，彭某立誓定要救出紅前輩，讓你們父女團圓。」
原來年幫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基業之深厚無論哪朝哪代的幫會都無法企及。魏晉南北朝之時，天下被北方胡族滋擾壓迫，漢人被欺凌得痛苦不堪，尤其是在城鎮從商的商販，兵荒馬亂之時，往往一身家當都要賠在四處流竄的亂兵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