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一笑篇
第三章 風中奇緣
看著彭無望怔怔地站在店門口的樣子，跋山河和可戰的臉上露出一陣了解的神色，他們同時回憶起了初見錦繡公主時那刻骨銘心的場面。他們的表現，或許還沒有彭無望像樣。
「黃金萬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賺到！？」他沒精打采地想著：「神兵山莊？我一定會找到的。」他感到心底陣陣甜絲絲的感覺。
實際上，神兵山莊一百年前就被突厥秘密派遣高手滿門剿滅，斬草除根。所以，這個假身分完全無懈可擊。
這一天，他的店鋪里迎來了三個貴客。兩男一女，男人都是一色的青藍色武士服，一個腰配馬刀、一個肩扛鋼槍。而那個女客則身著胡服，面蒙輕紗，風姿卓絕。
令可戰目瞪口呆的是，彭無望吃飯的速度竟然比他還要快上一倍。三口兩口，七嚼八嚼，二十個包子全都沒影兒了。
「看那老闆獃頭獃腦的樣子，準是被咱們的食量嚇壞了。」可戰笑著小聲說。
「好大的狗膽，竟敢盤問我們少莊主。」可戰激怒之下，報出了錦繡公主的假身分。
錦繡公主仰了仰頭，道：「錦繡山河，強者居之，我塞外諸族日夜期盼躍馬漢人的萬里江山，這個綿延數代的夢想，就要在我輩手中完成。」
這一番話，說得錦繡公主一行三人一個個臉漲得通紅，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
他曾經花去幾個時辰傻傻地站在窗前，看著秋天瀟瀟的落雨，迷戀于那種洗凈鉛華的瀟洒痛快。
跋山河和可戰同聲喝道：「狂徒，出口輕薄，罪該萬死！」
這時候客人不多，只有彭無望一桌和錦繡公主一桌，總共兩桌客人。
彭無望這才幡然醒轉，長長出了一口氣，深深鞠了一個躬，道：「姑娘，請恕在下冒昧。我只是想知道，姑娘仙鄉何處，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就在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將錦繡公主的面紗掀起了一角，她那風華絕代的芳容，立刻纖毫畢現地出現在彭無望的眼前。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豪邁的聲音
彭無望眼圈一紅，道：「在下沒有什麼長輩。叔父雖然仍在人間，但是為人所害，已成痴獃。彭某孑然一身，只好自己為自己提親。雖然禮數上，欠缺了一點，但是彭某一片真心，天人可鑒，望姑娘垂憐。」
錦繡公主也讚賞地看了彭無望一眼，小聲說：「可戰，你可要和人家學學，動不動就拿著你的鋼槍亂捅，殺孽太重。」
可戰驚得連打了兩個響嗝，好不容易喘過氣來，道：「你想得可挺美，憑你百畝良田、幾間房舍，就想娶我們少莊主？」
可戰滿不在乎，道：「我也不想，不過從小就是這樣，捅啊捅的，漸漸的就習慣了，想改也難。」
彭無望感到自己彷彿站在秋雨過後的櫻花園裡，輕柔的春風披滿衣襟、燦爛的花朵絢爛地綻放、飛雪在漫天落英中飄飄而至。
彭無望不由自主地來到錦繡公主的面前，用力地咳嗽了一聲，用乾澀的聲音說：
「下聘？」三個人同時驚叫了起來，連錦繡公主都不例外。
輕柔如風、燦爛如花、飄逸如雨、炫目如雪。在這所有的能夠形容的美麗之中，她的臉還有另一種彭無望最最無法了解的美麗。那就是神秘，神秘的宛如夜空最深邃角落裡的繁星，神秘的宛如最動人心魄的海潮尖峰上那一抹雪白，神秘的宛如幽靜的碧綠湖水中映射的一影驚鴻。
「店家，算帳！」彭無望心滿意足地一抹嘴，伸手到懷中去掏銀兩。
一個夥計笑嘻嘻地來到他的面前，道：「謝謝客官，三兩四錢。」
跋山河滿臉敬意地看了彭無望的背影一眼，道：「可戰，你懂什麼，中土的英雄豪俠不會憑藉武力仗勢欺人，此人正是這種光明磊落的豪士。他寧可和夥計對罵一場，讓他知道自己絕不好欺負，也不會對他動拳腳。」
可戰和跋山河都替夥計出了身冷汗，憑他們揣度出來的彭無望的功力
這些，都是他理解中的美麗，雖然他不會形容，但是他完全了解這些美麗。
錦繡公主的眼中露出一絲堅定的信心：「大草原各族存亡在即，正是英雄輩出的時代。我自少苦讀兵法韜略，就是相信只要有機會學習，突厥人一樣能夠精通漢人嘔心瀝血寫成的兵法，這樣，漢人對我們軍事上的優勢便蕩然無存。我不但要精通兵法，還要在大草原各族之中廣泛傳授兵法韜略，訓練我突厥人自己的軍事人才。總有一天，我大軍健兒必會跨過長城，將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變成突厥人的牧場。」
錦繡這次南下策劃侵唐，化名為公孫錦，是塞外神兵山莊的少莊主。而可戰、跋山河則分別化名為李剛、李強，為神兵山莊的護法。
可戰雙目寒光一閃，壓低聲音道：「這樣好逸惡勞的種族，遲早要被我們強悍的突厥所滅。」話雖如此說，但他還是三口兩口，塞下兩個大號的包子。
兩個人唾沫紛飛，互相把對方的十幾輩祖宗都關照了一遍，罵得難分難解，直到包子鋪的老闆從屋后衝出來，將那個夥計訓斥了一番，彭無望才收嘴不罵，大聲道：「幸好老子有要事，否則我今天就把你嘴給罵歪了。」一拍肚子就要走出門。
錦繡公主這輩子從來沒有遇過這麼尷尬的情況，也有些手足無措，愣了半晌，道：「等你湊足黃金萬兩，就到神兵山莊找我下聘吧！」說完匆匆忙忙站起身，隨手丟下幾兩銀子，率領著可戰、跋山河風風火火地逃走了。
可戰看得完全不懂了，小聲對錦繡公主道：「那個傢伙莫不是瘋了，那個夥計如此可惡，應該一巴掌把他滿嘴牙打落就完了，何必那麼費事，跟個潑皮無賴一般和他對罵，真丟臉！」
冬天的雪讓他樂而忘返，一整天待在塞北的冬雪裡在他看起來是最自然的事，看著漫天六角形炫目的雪花緩緩落下曾經是他童年最美的回
深吸了一口氣，彭無望看了看已近天頂的艷陽，長笑一聲，暗道：「原來男女之間如此美妙，我以前全然不知。老天待我實在太好。」他微笑了一下，忽然想起：「對了，先去年幫總壇救出紅天俠前輩，解決年幫之事。然後，我定要好好活下來，重建飛虎鏢局，早日賺到黃金萬兩，贏得美人歸。」
他也曾經迷戀過夏天裡的花朵，深愛那種生機盎然的綻放。
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錦繡公主秀美的面容前，升到了最濃烈絢爛的巔峰。而這種人在巔峰般的感受，是彭無望以前根本連作夢都未曾夢想過的。
跋山河一臉迷醉地看著錦繡公主因深思而迷濛的美目，半晌才道：「我族軍旅有錦繡公主的領導，必能戰無不勝。」
跋山河和可戰低聲應是，心中熱血激蕩，都下了誓死追隨錦繡公主的決心。
半晌，跋山河磕磕巴巴地說：「你，你這算是什麼？」
「轟！」的一聲，跋山河、可戰同時站了起來，包子鋪里的溫度驟降了下來，殺氣橫溢，五尺長刀和點鋼槍一左一右指住彭無望。
「是啊！」彭無望一臉誠懇地說：「姑娘，在下彭無望，青州彭門人士，家裡世代經營鏢局，薄有儲蓄，青州故居尚有百畝良田、房舍七十余間，家境還算殷實。我彭無望二十一歲，雙親早亡，由叔父帶大，有堂兄弟一人，姓彭名無懼。今天一見姑娘，自問已經難以自拔，願意娶姑娘為妻，從此禍福與共、生死相依。願姑娘憐我一片真心，願意屈身以就。我彭無望保證姑娘一生衣食無缺，生活美滿。」
跋山河笑了笑，道：「你這傢伙，每天吃下半頭牛的份量，不知道都長在哪兒了？」
可戰和跋山河臉上都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緩緩點頭。
彭無望掏了好久，才勉強湊出了四兩銀子，擺在夥計面前，說：「喂，別忘了找錢。」
洞庭湖邊最著名的店鋪要算是何師傅的大肉包子
「那是什麼？」彭無望只覺得一陣眼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彭無望驚得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但是錦繡一行人已經走遠了。
錦繡公主用力一搖頭，制止了可戰魯莽的舉動，低聲說：「不要多生枝節，快點吃吧！吃完立刻就走。」
但是，錦繡公主的美，是他完全不了解的。
三個人就要了五十多個包子，何師傅驚訝得下巴都掉了——五十個包子足夠普通少壯十個人的口糧。
錦繡公主極目四望，飽覽著洞庭湖的湖光山色，道：「你們看，這洞庭的美景多麼的美麗迷人。我突厥族人終日困守塞外苦寒之地，歷盡風霜、熬盡艱苦、掙扎求存。而這些漢人，則守著如此美景，優哉游哉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逍遙日子，這是何等不公平！」
錦繡公主明亮如星的明眸白了跋山河一眼，道：「中原人喜好享受，花在飲食上的功夫，比我們在騎馬上花的功夫還要多，怎讓人不喜愛。」
那個夥計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立刻發起了飆，污言穢語地罵起街來。彭無望不甘示弱，和他展開對罵。
可戰大喜，道：「既然姑娘這麼講，我可要大嚼一番，犒勞犒勞我的胃腸。」
於是，在洞庭湖濱，彭無望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戀愛的甜美滋味。
「公子出言輕薄，未免於禮不合。」錦繡緩緩地說。
就在這一刻，他體驗到此生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對美麗的感動。
錦繡公主的臉上現出深思的表情，緩緩道：「漢人積弱，無怪被塞外各族欺凌了三百余年無力還擊。但是，漢人人口之多、所學之博、著論之精，委實令人驚嘆。當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拜讀孫子兵法之時，那種深深的震撼感直到如今仍讓我不能或忘。孫子兵法中對行軍作戰所提出的精闢見解，宛如暮鼓晨鐘敲進我的心靈，在我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即使現在，已經過了經年，但是對著不蒙面紗的錦繡，他們仍然會恍惚失神，一如彭無望現在的樣子。
錦繡公主三人一聽這聲音暗吃了一驚，同時向那個少年漢子望去。他們都認出此人就是剛才在洞庭湖上放歌的豪士。不錯，此人正是彭無望。
「姑娘，你……好美。」
他曾經迷戀過春天裡的微風，深愛風裡那種充滿清香的氣味。
奇怪的是，兩桌的客人都是悶聲不響，甩開腮幫子狂吃。
錦繡公主輕輕一舉手，二人悶哼一聲，一起收起了兵刃。
可戰立刻就要伸手去摸身邊的鋼槍，卻被跋山河一把拉住。
可戰和跋山河的目光中都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錦繡公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拿起一個包子，小心地掰開，然後出乎眾人意料地大大啃了一口，突然笑道：「這麼香的包子，我還是第一次吃到。」
彭無望的一隻腳已經跨出了店鋪，聽到另一桌客人隱隱約約的議論聲，雖聽不真切，但也猜出是在談論自己，於是不由自主地往鄰桌看去。
彭無望愣了一下，忙對可戰說：「這位兄台，你誤會了，我只想打聽一下這位姑娘的雙親，將來下聘的時候，也好有個準備。」
夥計翻了翻白眼，小聲嘀咕了一聲：「看起來像個漢子，原來是個空心蘿蔔，這麼小氣。」收起銀子到櫃檯去找錢。
彭無望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道：「兀那夥計，別白眼看人，小爺的銀子都是一刀一槍賺來的，你又不是我老子，憑什麼要我賠錢來養你。」
彭無望心裏一驚，忙說：「不知道姑娘家世，我這番可是魯莽了。但是我彭無望眼看就要重建家中鏢局，到時候日進斗金，姑娘家裡要多少聘禮，相信我都沒有問題。」
跋山河深深看了錦繡公主一眼，道：「姑娘似乎對中原美食情有獨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