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一笑篇
第十章 殘而不廢
「是、是的……」這個首領幾乎快要癱倒在地了，他已經完全把彭無望當成了鬼魅。
紅天俠深深陷到眼眶中的雙目一紅，淚水汩汩流下，顫聲道：「自從出師之後，我多年尋訪，踏遍了五湖四海，仍然找不到他老人家的蹤影，你可知道我對他是多麼想念。他可是有些年歲了，他仍然在遨遊四海嗎？他的鬢邊可多生了些白髮？」
紅天俠看了看自己虛弱無力的身子，道：「師弟，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感受。如果有一天你的武功也盡數失去，你就會體驗到我現在生不如死的痛楚——就彷彿萬丈深淵失腳，再也沒有生趣。」
彭無望也不多言，食指一伸，沿著手少陽三焦經注入一路真氣，這股真氣沿著陽池、外關、支溝正、會宗、三陽、四瀆長、清冷淵、消濼、天牖、翳風、顱息、角孫、絲竹空、耳門諸穴一路走將下去。
彭無望身子一陣顫抖，道：「正是，前輩如何得知？」
彭無望眼中一熱，連連點頭：「他老人家好得很，非常的好。」
「那又如何？」紅天俠仰天長嘆：「龍、宗二賊早就有鑒於此，斷了我的琵琶骨和鎖骨，就算我接回經脈，也是氣力行不到四肢，等如內功盡失，形同廢人。」他忽然看了彭無望一眼，道：「師弟，我紅天俠一生縱橫，難道要讓我去過那平民百姓的窩囊日子？」
一堆爐火微弱地燃燒著，爐火旁邊是一排鐵架，鐵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鐵器、鐵鉤、鐵叉、新月彎刀、烙鐵、鋼針。一條犀牛皮製成的細鞭高高掛在牆上，鞭下是一盆鹽水。
紅天俠仰天大笑：「少要看不起我！你死了，我都還不會死呢！我定要見到師傅，揭穿你這個小滑頭的謊言。」
紅天俠一擺手，道：「師弟，不必了，我全身皆殘，已經是一個廢人，但求一死，別無他望。如今能夠從你身上得到師傅的消息，已經是意外之喜。」
彭無望看了看那個首領，那個首領機靈得很，立刻走上前，麻利地將鎖住紅天俠的鐵環打開，又將鎖住紅天俠琵琶骨的鋼圈解下。
說完，那漢子忽然一把推開身後的一個幫眾，飛快地向內刑堂跑去。
聽到有人進來，紅天俠緩緩抬起頭，冷冷一笑，露出一口青白色的牙齒，並不說話。
那個首領嚇呆了，顫聲道：「鬼英雄饒命，我們也不想的，是龍壇主和宗壇主逼我們做的。」
「紅老頭，是……不、不……」這個首領支支吾吾地說。
「鬼英雄，饒命，我沒有半句假話，紅天俠、紅天俠的確在這兒。」這個首領一聽彭無望的語氣，更把他當成了鬼。
彭無望立刻指天發誓：「千真萬確，師兄若不信，有機會見到師傅，可以當面問他。當然啦！師傅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你要保養好身子，延年益壽，否則很可能今生都找不到機會見師傅，那我說什麼，你也只好信了。」
接著，所有人都開始潰逃，更沒人有興趣再看彭無望一眼，確定他到底是人是鬼。領頭的首領也想要跑，但是剛一展動身形就被彭無望的少林龍爪手抓住了肩頭。
他長長的手臂被兩個鐵環懸在高處，骨瘦如柴，皮膚緊緊地綳在骨頭上，彷彿根本沒有肉在裏面，沒有人敢相信這就是昔年名震天下的赤焰龍王紅天俠。
彭無望嘆了口氣，對他說：「我本該殺了你，念在你只算是個無腦盲從之輩，又沒有什麼大惡，你走吧！」說完不再看他。
紅天俠長嘆一聲，道：「我就是不想她看見這個英雄一世的父親，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紅天俠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又緩緩閉上眼睛。這個首領滿頭冷汗地來到彭無望面前，不敢說話。
他連滾帶爬地來到一間最大的囚室，抖抖索索地打開把門的鐵鎖，用力將那巨大的鐵門
紅天俠瘦削得不似人形的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你說呢？以後不必叫我前輩。」兩個本來頗為生疏的人忽然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奮力地搖著。
這時，一個漢子突然叫道：「他就是彭無望，我認得他。但是那天他的確被殺了。鬼啊！」
彭無望來到紅天俠身邊，道：「我知道師兄的難處，但是你女兒多年未見你，難道你忍心棄她而去？」
紅天俠聽得一愣，一時說不出話來。
此時，彭無望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一絲青色，接著血色盡褪，彷彿有些勞累。
紅天俠虛弱地靠在彭無望身上，和他一起艱難地走出白虎刑堂，苦笑著說：「師弟，你不是要勸我學做廚師吧？」
彭無望激動地一把抱住紅天俠，用力晃了晃，道：「我終於找到了一個。」
就在這時，十幾個灰衣漢子從內院涌了出來，領頭的一個大漢厲聲喝道：「什麼人，竟敢私闖年幫白虎刑堂？還不站住！」
紅天俠收住笑聲，又道：「師弟，你說師傅喜歡吃什麼菜色？普通的菜，他老人家定不會放在眼裡。」
這個首領如蒙皇恩大赦，狂喜地連連稱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彭無望苦笑一聲：「還沒呢！」
兩個人又哭又笑，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所。
紅天俠一驚，道：「師弟，你這算什麼，這些內功我得無所用，若隨我而去，豈不可惜？」
紅天俠低頭思索了良久，眼中泛起了一絲溫柔。
紅天俠緊閉的雙眼突然張開，滿目神光地瞪視著正在解穴的彭無望。
「還不快說，再不說，我……」彭無望作勢要打。
看著這些可怖又可憎的兇器，彭無望義憤填膺，抓起那個首領，厲喝道：「你們就這麼折磨你們的前幫主，你們還算不算人？」
彭無望用力搖著頭，道：「他老人家的精神一年比一年好，頭髮
彭無望立刻點頭，道：「在下這就解開紅前輩身上的十八制穴。」
彭無望猛的站起身，道：「師兄，就算你決定自斷心脈而死，也不用將那些易筋經內功傳與我。」
此時的年幫幫眾，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任何變故都會讓他們失去方寸，彭無望起死回生的過程又太過奇特，令人難以置信，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亂了起來，立時有三五個幫眾也有樣學樣地四散奔逃。
他的臉非常瘦削，眼睛深深陷了下去，乍看宛若骷髏。
紅天俠熱切地看著彭無望的臉，興奮地說：「他老人家好嗎？」
這個首領的精神幾乎崩潰了，大聲說：「鬼英雄饒命，紅老頭被宗壇主挑斷了手筋腳筋，又被龍壇主用鋼錐刺穿了琵琶骨和鎖骨，形同廢人。如果不是龍壇主用鎖穴法制住十八處大穴，他早就自斷心脈，所以不用看守。」說完，他膽戰心驚地看著彭無望，生怕他一口咬將下來，把自己吞了。
此時，彭無望臉色嚴肅，雙手疾點紅天俠任督二脈的大穴、天突、璇璣、華蓋、紫宮、玉堂、膻中以及大椎、陶道、身柱、神道、靈台、脊中，十二股真氣沿著經脈四散開來，勢如破竹地將禁制著紅天俠的穴位全部解開，清純的真氣在紅天俠的體內激蕩運轉，令他感到十分舒適。
「胡說，既然紅大俠在這裏，你們怎麼就留了這幾個人看守？」彭無望怒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最討厭羅羅嗦嗦。」彭無望一陣不耐：「你給我如實講來，若有半句假話，我活吃了你。」
紅天俠突然說起話來：「你會解穴嗎？」
彭無望滿腔悲憤，怒吼一聲，厲聲道：「該死的龍千鱗、宗浩古，我彭無望不殺你們，誓不為人。」他低頭看了這個首領一眼，道：「紅大俠在哪裡？快帶我去。」
看到紅天俠似乎有些被勸服了，彭無望再接再厲：「師兄，來，
「這，這……」首領牙齒打顫不敢回答。
「紅前輩……」彭無望剛要說話。
彭無望道：「師兄，我這就扶你出去，你的女兒就要來接你回去了。」
看到師兄如此振奮，彭無望心中快美難言，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截脈解穴法！」紅天俠深深地看著彭無望，突然張口說道。
彭無望道：「這個，我就要賣個關子，不過師兄你要是拜我為師，我一定傾囊而授。」
紅天俠失笑道：「胡說，師傅豈是貪圖口腹之慾的酒肉之徒，師弟莫要唬我。」
彭無望看了看他，又道：「師兄，你未會武功之時，還不是個普通百姓。現在功夫散去了，也不過再做回平民百姓，這又有什麼？現在天下即將太平無事，就算是個不會武功的平常人，也可以安樂度日。若要尋死覓活的，可也太沒了志氣。」
紅天俠一擺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決。師弟，我紅天俠一生精練師傅所傳的少林易筋經內功，積攢足有三十年的功力，如今身當入滅，這些功力我就全部贈與你吧！」
「太好了，太好了！」紅天俠激動地四下看著，不知說些什麼好，半晌才道：「他老人家神仙一般的人物，哪裡像我這個不孝弟子般不求長進，我這可問得傻了。」
直到此時，彭無望才回過神來，他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十幾個橫眉怒目的江湖豪漢，心中一陣倦怠，朗聲道：「在下青州彭無望，我不想多傷人命，你們快快逃命去吧！」
彭無望在他身前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說：「紅前輩，我是來救你的
直到穿過後跨院，走過了內院的正廳，彭無望的腦中還閃現著突厥老人那雙悲傷的眼睛。
彭無望理所當然地說：「有何不可？當然，你現在學是晚了點。做廚師呢！最好是從八歲開始準備。如果從九歲開始呢，就有點晚了。不過，過了這個坎兒，九歲開始學做菜，和五十歲開始學做菜並無分別。這麼看來，你學得也不算太晚。你可以和我學，我的廚藝勉強算作是天下第一。當初師傅收我為徒，就是因為我做的菜太好了，讓他忍不住將自己的武功傾囊而授。」
所有人都驚呆了，其中一個粗豪漢子大吼一聲：「胡說，彭無望早就死了。」
彭無望道：「她想要的不是一個英雄氣概的父親，而只是個父親而已。只要你活著，就足夠了。」
紅天俠閉上眼睛，又沉默了起來。
彭無望傲然一笑，道：「師兄，我彭無望一身本領，都是我一手一腳自己修練而來，所精擅之武功，若非出於自創，就是從恩師手中苦學得來。多了你身上那些勞什子的功夫，只會讓世人笑我不勞而獲，與敵搏殺之時，又怎能問心無愧。」
白虎刑堂陰暗如森羅殿，牆壁因為濃重的潮氣而微泛青苔，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行刑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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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無望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巨大的灰色人影。這個人如果站直了，身高應該有八尺開外。骨架子奇大、肩膀很寬，兩條長腿宛如兩條廢棄的斷木，毫無生氣地癱在地上。
彭無望大喜，急道：「師兄，既然你練的是易筋經，就有轉移經脈的能力，這些斷了的腳筋，手筋可以憑此接上。」
彭無望急道：「師兄……」
「如果他是漢人，我絕不會與他為敵。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個英雄好漢，卻要被我活活逼死？」彭無望心中悲痛，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這裡是白虎刑堂？」彭無望厲聲問道。
「紅天俠是否囚在這裏？」彭無望接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