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雙戰篇
第六章 魔至少林
渡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和無休大師並肩走出房門。
「阿彌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早已經無物可棄，如今我們少林僧人只是換地潛修，亦無不可。」渡劫的語氣仍然隨和而輕鬆。
「無妨無妨。」渡劫笑了笑，說：「你想想，涌到指尖的那股金針真氣何等強勁，當初我施展的時候，曾經一指連斷三株古柏，煞氣驚人。但是涌到腳底后，第一，再也無需擔心這股真氣會誤傷無辜，第二腳底有這股真氣相助，任何人都可以成為陸地飛行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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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無休大師好奇地問：「願聞其詳。」
「世上恐怕再沒有如此了不得的內功天才。」無休大師搖頭笑道。
藏經閣主事無休大師匆匆從門中走出，向著渡劫深施一禮，道：「弟子不知道師叔突然移駕回寺，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無休大師連忙順著這位年輕師叔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在幾排魁偉高大的壯年僧人之中，夾雜著十幾個身材瘦小的少年僧眾，臉上難脫稚氣，平均年紀絕不大於十四歲。
「所以我在今日回訪少林，潛修數月之後，就準備到劍南走一趟，聽說那裡的僧人對禪宗有另一番驚人見解，正可供我參考。」渡劫道。
「聞君突發雅興，不遠萬里，跋涉中原，所到之地，流血漂杵，神鬼俱泣，心中不勝惶恐。今以空寺一座，齋菜一桌，恭迎法駕，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渡劫看起來只有不到四十歲的樣子，仍然身處壯年。面潔如玉，笑容可掬，瘦高身材，一雙手手指虯勁細長，牢牢握著掛在胸前的一串佛珠，若不是剃了一個寸草不生的光頭，只看外表，大概會被誤認為哪一個大富人家的逍遙子弟。
無休大師的眼中露出黯然之色，沉吟良久，才小聲道：「師叔，因為本寺中堅弟子缺失太多，五百羅漢陣沒有人手，這些孩子雖然入寺時間不長，但是已經習練了羅漢陣的陣法。今次因為事態緊急，只好讓他們也來湊數了。」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里閃現了一會兒，便消失無蹤，他的臉色再次回復以往的冷漠：我倒要看看，除了五百羅漢陣，漢人中還有誰能夠擋得住我。
看著松風台滿地狼藉的屍體，天魔微微嘆了口氣，喃喃道：「中原除了少林寺、越女宮，再沒有一個門派值得我費半點心思，可嘆。」
午後的暖陽照耀著少林寺掩映在綠蔭叢中的棕
「師侄，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令這些小孩子出來和天魔動手，不嫌太過殘忍了嗎？」渡劫淡然道。
「阿彌陀佛，這可如何是好？師叔，若將這路指法傳於後世，殺戮必增，令天下武林無有寧日。」無休大師嘆道。
就在這時，一個少林弟子跌跌撞撞跑進門，來到無休大師面前合十道：「師叔祖，大事不好，天魔紫崑崙南下已經到了嵩山。沿路連滅十二個幫會門派，更在太室山大開殺戒，嵩山派拚死抵抗，死傷慘重，慘號哭叫之聲直傳數里之外。眼看天魔就要殺到少林，請師叔祖定奪。」
「怎麼，師侄，我說的有何不妥？」渡劫笑道。
「你想要集合少林全寺弟子和天魔一拼？」渡劫緩緩站起身。
大雄寶殿的高高牆壁之上，這幾十個用強勁絕倫的指力書寫而成的大字，赫然映入縱馬入寺的天魔眼中，他臉上冷漠的神情在這一刻，宛如嚴霜解凍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叔說的是。」無休大師肅然道。
渡劫看了看鬚髮蒼白的無休大師，笑了笑，道：「無休師侄無需多禮，這些年來，少林寺諸事還好嗎？」
台下的眾少林僧齊聲應和：「齊心合力，共抗天魔。」
大雄寶殿的練功場上密密麻麻聚集了四五百名僧人，在長輩弟子的吆喝下排成了整整齊齊的隊形，按照五百羅漢陣的方位錯落有致的站立。
「是！」那個少林弟子立刻飛奔而出，悠揚的古鐘鳴響之聲在幾十息後傳遍了整個少林。
「噢，這個，參研佛法乃天地正道，世人趨之若鶩乃是理所應當之事。」無休大師由衷地說。
「阿彌陀佛，」無休大師口宣佛號，道：「無塵師兄做主持以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少林寺僧眾比以前增加了兩成，俗家弟子更增加了三倍。」
無休大師激動的面紅如紫，大聲道：「當年本寺前輩禪師曾經寫下十三棍僧救秦王的佳話。王世充數千人馬也奈何不了我少林僧眾。我少林子弟當追前輩先烈，誅殺天魔，共保中原武林。」
無休大師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反覆了良久，才輕鬆地舒了一口氣，露出豁然開朗的微笑，道：「師叔見地深遠，師侄明白了。全憑師叔做主。」
天魔回身飛躍上馬
「陸地飛行？原來……」無休大師臉現喜色，恍然大悟：「這麼來說，這門武功竟可變成天下無雙的輕身術。」
這時候，兩人已經來到了少林主持的禪房之中，因為無塵大師仍在長安，所以暫時由無休大師主持一切事務，所以他便在這裏接待遠遊而歸的渡劫大師。
無休大師手持紫金禪杖挺直腰板站立在大雄寶殿的高階之上，沉聲道：「各位少林子弟，相信大家已經知道，昔年塗炭天下幾十年的大魔頭紫崑崙已經來到了嵩山。嵩山派弟子在太室山上血流成河，相信他不久就會來到少林寺。為了保衛少林，今日我們要齊心合力，共抗天魔。」
「所有人立刻逃亡！」渡劫突然用黃鐘大呂般的聲音厲喝道：「違令者，廢去武功，逐出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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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好。」渡劫笑了笑，未置可否，只是留戀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大雄寶殿。
「師叔雖然天資聰穎，慧根天成，畢竟修禪時日尚短，此事情有可原。」無休大師慈祥地笑了起來。
在無休禪師身邊的渡劫突然噗嗤一笑。
「且慢歡喜，你且想想，如果有人能夠想到將真氣轉行到手上的方法，這門無害的功夫立刻變成了原來的金針大九式，這正是我頭疼的地方。」渡劫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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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渡劫感慨地嘆了口氣，道：「少林七十二絕技，每一門絕技都有一套佛法渡化，消除戾氣，使其平和中正，收發自如，可以除魔，亦可渡人。我本以為，這一路金針大九式也可以找到類似的佛法化解，使其殺氣頓消，一片祥和，堂堂正正被列入第七十三項絕技。誰知道，這路金針指法，戾氣太重，而且冥頑不靈，無論任何佛法都只會加強它的威力，而不能消除。」
「師叔？」無休大師的臉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噢，心有所系，竟犯了痴戒，阿彌陀佛。」渡劫大師連忙口誦佛號，神色轉為肅穆。
這些人中，佔了大部分的都是剛剛剃度修行的年輕弟子，因為羅漢陣中的很多中堅弟子，都已經遠赴雁門關參与對抗突厥的戰鬥，所以這番在五百羅漢陣中夾雜了許多俗家弟子。
「啊！師叔，你有何見解？」無休大師轉過身向他施
「正是，現在唯一能擋住天魔的就是少林五百羅漢陣，我這就去布置一切。」無休大師斷然道：「師叔，你來不來？」
「轟」的一聲，少林寺深紅色的兩扇大門突然洞開。
嵩山派在中原乃是少林、天山與越女宮三派以外最大的門派，以鞭、劍、槍和刀上的功夫別具一格，派中武功卓著的壯年弟子在中原武林佔了很大的比重。
他抬起頭，看了看藍瑩瑩的天空，心中一陣惆悵：漢人的一個寺廟中也有如此英明聰穎的領袖，我們突厥人真的能夠將他們徹底征服嗎？
「噢。」渡劫點了點頭，緩步向著寺內走去，無休大師連忙跟在身側。
這些俗家弟子雖然在傳授武藝方面和普通剃度弟子沒有分別，但是並沒有習練過只有出家弟子才須學習的羅漢陣陣法，只能在長輩弟子的呼喝下勉強站對了方位。
天魔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搖了搖頭。
「正是，雖然還是沒有化解金針氣的戾氣，但是令它轉道變成逃亡保命的功夫，倒也符合佛祖普渡眾生之意。」渡劫微笑著說。
「無休師侄，怎麼如今太平盛世，還有這麼多人想要出家嗎？」渡劫微笑著問道。
無休大師心中一跳，這個渡劫師叔乃是少林寺百年難得的一怪，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發表些奇特見解，曾經讓幾位師叔祖很是頭疼。後來修身養性，脾氣沒有那麼鋒芒畢露了，但是稟性仍然不可捉摸，如今他的毛病再次發作，不知道要說出些什麼荒唐話。
「師叔，難道我們少林寺弟子就坐看天魔耀武揚威而望風而逃，如此傳揚出去，必成武林千古笑柄。恕師侄不能從命。」無休大師悲憤地說。
「我在口訣中修改了一點行功的路線，令本來可以行到指尖的真氣轉行到腳底湧泉穴。」渡劫悠然道。
「多謝師侄。」渡劫感激地合十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思索化解金針罡氣的方法，終於有了些心得。」
「啊？」聽到這句話，無休大師只感到如遭雷轟，呆在當地，動彈不得。
「我們……可以逃啊！」渡劫微微一笑，悠然道。
他一個輕盈的飛身縱躍，來到這兩行大字面前，仔細地觀看良久，心中一陣讚歎：「好強勁的指力，便是稱其為指罡亦無不可。想不到世上居然能有人將指力練到如此出神入化。少林果然藏龍卧虎，只憑此一人，便可以擋我百招以上。」
那些執拗不從的弟子一聽到這個命令，立刻老老實實地閉嘴不言，忿忿然地開始回到僧舍準備行李。
「可是現在天魔將至，大禍就在眼前，我們除了拿出所有手段拚死抵抗，又有什麼選擇？」無休大師斷然問道。
「師侄過譽了。除了我，天下間至少還有天魔紫崑崙、鶴神齊笑雲有此天縱之材。以此類推，在往後的數十年間，武林中定會有無數可以領悟此節的高手名家，我們怎可掉以輕心。」渡劫苦嘆道。
「腳底湧泉穴？」無休大師仔細思索了一番，道：「真氣行到湧泉穴又有何用，難道用來飛腿踢人？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老衲失言了。」
「善哉，善哉！」無休大師拍掌笑道：「如此當真妙奪天工，師叔果然是少林寺百年來的第一奇才。」
這個命令立刻使得台下的少林僧眾宛如炸了營一般喧鬧起來。
畢竟，誰也沒有寧可被廢去武功、逐出少林，也要和天魔對抗的勇氣。
「這……」無休大師一陣錯愕，不知如何作答。
渡劫大師坐到蒲團之上，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道：「這些年來，雲遊過無數佛家勝地，卻只有在少林寺中才能找回這種閑適舒暢的感覺，真是好久沒有回來了。」
「遵命。」無休大師此時對於這個小了自己幾十歲的師叔只有敬服之心。
「師侄能有此念，固然可嘉，但是那些年輕的弟子未必有這個心思。他們青春正盛，未來無可估量。少林寺的將來，不在雁門關前的中堅弟子，也不在雲集長安的少林長老，而在這些青蔥稚嫩的少年弟子肩上。只要他們活著一天，少林就一天不會滅亡。一個門派之所以能夠代代傳承，不是因為它的名聲，也不是因為它的寺廟房舍，而在於它的弟子。」渡劫緊緊盯著無休大師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你明白了嗎？」
「師侄，難道你看著少林寺中的這些年輕弟子一個個死在你的眼前，你才能夠滿意？」渡劫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什麼？」無休大師連忙站起身，道：「師兄弟們正在長安未歸，精銳弟子又在雁門關抗擊突厥，五百羅漢陣人數不知夠不夠。快去，鳴鐘，所有弟子在大雄寶殿前集合。」
「阿彌陀佛，如此容易動情，做不到古井無波的境界，實在是有愧先師教誨。」感到了心中涌動的歸鄉之情，渡劫一陣自責，連忙誦念了幾遍大波羅密心經，以平
「我佛慈悲，師叔既然下了大志願到蠻荒之地傳播佛法，師侄我定當每日在佛祖前祈福，祝師叔一切順利。」無休大師忙道。
「好！」渡劫微微點頭，來到高台的最前沿，用嘹亮的聲音道：「各位少林弟子聽著，大家立刻準備十日口糧，帶上雲遊衣物，從少林寺的後門出寺，下得少室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四散奔逃，半步不可停留。記得留下性命，萬萬不可和天魔正面衝突。」
「這，」無休大師思索良久，才慘然道：「不能。但是，即使這樣，我們也要向世人表明我少林子弟寧死不屈的決心。」
天魔這些年在塞外也頗聽過一些嵩山派的名頭。如今他面對嵩山派松風台數百弟子潮水般前仆後繼的圍攻，居然在不運用明玉劫的情況下，連殺兩百餘人。最後心膽俱裂的嵩山弟子滿山逃竄，被他一一截殺。
一些忠義執拗的弟子大聲鼓噪，誓死不從。另一些頗有心思的弟子開始議論紛紛，更有些弟子立刻四散奔逃，準備口糧和衣物。一時之間，整個少林寺亂作一團。
「誅殺天魔！」一眾少林弟子熱血沸騰，無不振臂高呼。
「無休師侄，你看那裡。」渡劫抬起他那虯勁有力的手指，向著台下少林僧眾中朝南的一側指了指。
「師叔，天魔紫崑崙居然膽敢南下塗炭生靈，殺我漢人子弟。為了天下蒼生，我少林寺今日不得不斬妖除魔了。」無休大師奮力脫去披在身上的紫蘿袈裟，將雙手的袖子卷到臂肘處，把僧服的下擺塞在腰間，一把將禪房中的紫金禪杖拿到手中。
「啊！師叔，不知道你可找到可以克制金針大九式的佛法來化解它的殺戮之氣？」無休大師關切地問道。
「師叔……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置少林寺百年基業于不顧，棄寺而逃？」無休大師難以置信地問道。
這些所謂的名門弟子竟沒有一個人能擋住他一招半式。
「你認為憑藉著這參差不齊的羅漢陣，就能夠對抗無敵于天下的天魔嗎？」渡劫聲音提高了一些。
嵩山派最後一個弟子打著旋在天魔的掌風中四分五裂，碎成數塊血肉。
「有勞了。」渡劫笑著說。
這些孩子一個個緊張得渾身瑟瑟發抖，臉色蒼白，雖然勉強壓抑著心中的恐怖，但是已經拿不住足足高過自己一頭的羅漢棍。
「無休師侄，」渡劫轉過頭對無休大師道：「我們等等再走，一定要掩護最後一個少林弟子逃出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