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塞上篇
第一章 相見難認
可戰和跋山河渾身浴血地跪在錦繡公主面前，兩個人合力托著一副檀木匣子，匣子中端端正正地擺放著天魔紫崑崙的頭顱。
說完這句話，她不由自主地用無限留戀的目光注視了一眼東南方向，心中一陣瘋狂的絞痛。
他每說一句話，彭無懼就用力地點點頭，雙目急切地掃視著大哥的面孔，想要找出能夠讓大哥恢復記憶的方法。
「公主，那彭無望乃是殺死紫師的罪魁禍首，臣請入關刺殺於他，還望公主成全。」可戰強忍哽咽，激聲道。
另一個區域內遍布各種拒馬樁、絆馬索、鹿角、鐵叉車，在地上打入數百木樁，每枚木樁上釘一木質人偶頭顱。
錦繡公主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可戰，你的槍法如此犀利，殺氣之重，便是在一里之外都可以感覺到。無望天生對殺氣敏感，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只是沒想到，這個曾經令整個武林都為之戰抖的天下第一魔，竟然在他狀態達到最巔峰的時刻，慘死在中原剛剛崛起的一個武林新星的手上。
「噢？」姜忘沉思著點點頭：「這一次來認親的，和以往的不太一樣啊！」
「恩師，你安息吧！你未竟的願望，就由我這個徒兒替你完成。」錦繡公主輕輕地說：「總有一日，我們要將東突厥的狼頭旗高高插在漢人帝都的皇城之上。」
姜忘接過那八卷兵書，仔細看了看，發現那上面的字跡果然和現在自己的字跡有類似之處，笑了笑說：「字跡是對的。但是自從我得到武狀元以來，我的兵書文稿曾經四外流傳，如果說有人能夠模仿我的筆跡，也並非不可能。」
彭無望看在眼裡，一陣興奮，扯開嗓子對那個魁梧大漢喊道：「好樣的，下次再加把勁兒。」
彭無望和彭無懼雙雙站起身，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眼前已經相貌大變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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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名門望族的首腦都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以求攀龍附鳳，自抬身價。而自從他失憶的事情被傳了出去，更有無數不知廉恥的下流之輩冒充他的家人前來認親，曾將恆州城搞得烏煙瘴氣。姜忘一怒之下，下了鐵令，凡是前來認親者，都必須被綁在操練場的帥旗之下考驗膽量，如果合格才可以進一步核對細節。
她奮盡全力收斂回紛飛萬里的神思，看了可戰和跋山河一眼，道：「你們找人包紮一下，回去休息吧！我們明日便要兵發原州，到時候我要你們在我左右。」
一個時辰下來，新兵換了一撥又一撥，始終攻不下老兵們據守的營盤，雙方你來我往，上演了無數精彩之極的騎兵攻防，令人目眩神迷，如在夢中。
殺場上的吶喊聲忽然靜寂了片刻，所有人都轉過臉來看他，彷彿在看怪物。
最後一個區域內殺氣最濃。數百老兵手持沾滿石灰粉的棗木棍、棗木刀守衛一座竹木搭建的營壘，數百新兵分持刀棍，從東南西北四路殺入，力求攻入營內，斬斷帥旗。
姜忘用力地思索著彭地、彭李氏、彭無懼、彭無望、彭無心這些名字，腦子裡模模糊糊有一些熟悉的身影不斷閃現，但是又飛快地黯淡了下來。
彭無懼聽到此處，也是大喜過望，連忙將文稿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遞給姜忘，道：「大哥，這是你以前在家中寫成的八卷兵書，你一看字體，就該知道。」
彭無懼看了看周圍的老兵，道：「大哥要是想認我們，為什麼要把我們綁在這桿帥旗底下？」
這時候，一彪新兵人馬在一個魁梧大漢的率領下，奮力沖開老兵的封鎖，來到了帥旗面前，咆哮的戰馬濺起數丈高的塵土，將彭家兩兄弟弄得灰頭土臉，而離他們最近的一匹戰馬
「可戰，彭無望就交給我吧！」錦繡公主柔聲道：「我錦繡對天發誓，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必親手格殺彭無望，為恩師報仇。」
彭無懼忽然問道：「三哥，大哥似乎已經記不得我們了吧？」
自從泰山天燭峰獲救而回，姜忘就沒有了以前近三十年的記憶，在他的腦海里只有救他的姜重威。
撫摸著天魔紫師蒼白的頭髮，錦繡公主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向狂傲自得，彷彿渾身散發著無窮精力的恩師，其實早已經心力交瘁。
「有有！」彭無望一拍彭無懼道：「你不是一直收著大哥排兵布陣的文稿么？」
彭無望和彭無懼的臉上同時冒出喜色，彭無懼道：「大哥，你要是回彭門，爹爹一定非常高興。他老人家的痴獃病也一定會好了。」
衣沾五痕以下者重賞，衣沾十痕以上者重罰。只看那些新兵催動坐駕在操練場上縱橫馳騁，轉折如意，那些隨風亂擺的木棍很少打在他們身上。
這個操練場分為三個區域，一個區域安置了數百竹架，竹架上綁著草繩，草繩橫穿整個場地，上面高懸著沾滿了石灰粉的木棍，木棍在風中以極大的幅度左右前後搖擺，那些騎馬的新兵要操控著胯下的戰馬從這片區域中賓士而出。
「這就是大哥帶出來的兵？果然厲害！大哥終於可以一展所長了。」彭無望無比激動地環顧著整個操練場，興奮地說：「四弟，到現在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一樣。」
在她面前長跪不起的可戰和跋山河終於隱忍不住，一滴滴的淚水順著他們的臉膛兒滴落在地上。
「已經綁了他們幾個時辰，嚇得差不多了，放他們走吧！」姜忘對剛從操練場上回來的劉偏將道。
彭無
姜忘看著他們，心中一陣親切，忍不住笑道：「不要著急，等這裏的事情忙完了，我向義父告個假，同你們一起趕赴彭門，查對一番，也就是了。」
直到此刻，錦繡公主才終於相信，為自己授業十載的啟蒙恩師，突厥族自古以來最偉大的傳奇人物——天魔紫崑崙，如今已經駕鶴西去。
看著紫師空洞而愴然的雙眼，錦繡公主忽然了悟：恩師臨死之前，他的眼睛一定在望著天空，那個時候，他沒有仇恨，沒有悲憤，只有一絲不能改變命運的遺憾。
「大哥這麼做，當然有他的道理。」彭無望滿不在乎地說。
於是，他改名姜忘，認了姜重威這個義父，開始了新的生活。憑著姜重威恆州刺史的身分，他報名參加了武狀元的科考，一路斬將奪魁，成為了大唐武狀元，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也許，這是恩師在最後時刻的迴光返照。恩師早就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所以才這麼急切地南下，想要趁著自己最巔峰的狀態，給漢人武林造成最大的破壞，為我突厥將要進行的南侵造勢。」
那帥旗高懸于空中，上書斗大一個姜字。那數百新兵豁出性命，大聲鼓噪，從四面八方衝殺上來，和那些面帶傲色的老兵混戰在一處。
彭無懼勉強抑制住渾身一陣又一陣無法控制的寒顫，應和著彭無望的話語：「是，是。大哥終於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武狀元，我也深感自豪。」
「你們說我是你們的大哥？」姜忘淺淺地飲了一口茶水，淡淡問道。
「這一次，為了取回紫師的首級，你們辛苦了，退下休息吧！」錦繡公主溫和地說。
彭無望急道：「大哥，你是彭門的子弟，彭門的刀法世代相傳，那是不會有錯的。我舞幾套刀法給你看看，你一定記得。
幾十年來，在動亂的中原創立火焰教，和漢人武林勾心鬥角，為塞上軍隊培養火焰教精英，在中原培植親突厥勢力，潛心修練九死一生的艱險魔功，還要培育教導自己這個古怪精靈的徒兒，天魔畢竟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也會感到勞累。
「你看那些新兵，雖然沒上過沙場，但是控馬的技術就算是突厥人也要豎起大指，贊一句好。」彭無望兀自沉浸在喜悅之中：「還有那殺氣，簡直是天生的，已經可以勉強和那些老兵一較長短了。」
「公主！可戰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和他同歸於盡。」可戰嘶聲吼道。
原來彭無忌遇難之前，曾寫下過很多排兵布陣，軍法操練的心得，彙集成八卷兵書。自他落崖之後，彭無懼一直將他的文稿珍藏身邊，表示他對大哥的懷念。
那劉偏將一臉古怪的神情，對姜忘道：「姜將軍，那兩個小夥子膽子都不小。年紀小的雖然害怕，但是仍然咬牙堅持，沒太大失態。而那個年長的簡直是熊心豹子膽，高頭大馬眼看就要踩在身上，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是的。」彭無望迫不及待地說：「你的名字叫彭無忌，你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叔父名彭地，母親是彭李氏。」他又一指身旁的彭無懼：「他是你的小弟彭無懼，我是你的堂弟彭無望。你還有一個二弟彭無心，但是數年前被奸人害死。」
唐兵要穿越這個區域內的所有障礙，斬首十記而出，斬首二十者重賞，不到十者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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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唐新兵縱馬如飛，此起彼伏，宛若進行雜技表演，在這個演武場中騰挪跳躍，高呼鏖戰，數不清的木偶人頭被一刀斬落，又被人俯身撿起，懸于馬上，如斯操練數個時辰，竟然無人落馬，令人嘆為觀止。
「你們起來說話吧！」看著彭氏兄弟跪在眼前的樣子，姜忘心中忽然感
他感到心臟一陣熱切的跳動，喉嚨有些發澀。
恆州城外的新兵大寨之中，四千新兵正在進行熱火朝天的騎兵訓練。數千匹戰馬在布滿了木樁、吊繩、鹿角的操練場上來回賓士，捲起了滔天的塵沙。
原來威風凜凜，桀驁不馴的長發，如今看起來如此滄桑而衰老；那曾經傲視眾生的雙眼，也變得空洞而悲傷；那張瘦長清雋，充滿豪情壯志的面容，現在顯得既憔悴又疲憊，面龐上的肌肉乾澀而鬆弛，蛛網般的皺紋宛如刀鑿斧刻，深深嵌入肌膚之中。
姜忘一擺手，道：「我的刀法已經廣為流傳，有人會耍，並不稀奇，除非我現在到彭門走訪一趟，看看彭門的刀法是否代代相傳都是如此，才能確定。但是，我現在身擔要職，不可能走開。」
新兵們雖然在殺氣和經驗上不如老兵，但是心思靈活，戰術巧妙，朝氣蓬勃，鬥志極高。而那些老兵們顯然是從數百場修羅殺陣中返回的無雙勇士，面對新兵們的各種奇招妙手，毫無懼色，從容應付，大是揮灑如意。
這麼多日子以來，姜忘早就對恢復記憶失去了信心，只求將這些認親的人儘早趕走，所以這一回彭無望和彭無懼在操練場上又被綁多了數個時辰，直到日暮西山，才被姜忘派人鬆綁帶進了行軍帳中。
彭無望眉頭一皺，道：「當然不是，我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怎麼會記不起來。大哥一定會認我們的。」
可戰和跋山河互望一眼，跋山河忙道：「公主，但是你和彭無望他……」
「你們有什麼證據么？」姜忘頗含期待地問道。
錦繡公主一擺手，眼中射出一絲絕望的神色：「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已經無法回頭，沙場之上，一切終會有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