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涅磐篇
第十三章 鳥盡弓藏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種善因得善果，這是你應得的。你需謹記，天下間你是頭一個朕想殺卻又不能殺之人，只此一點，足以自豪。」
李世民了解的點點頭，道：「如今既然被你識破杯中毒酒，你待怎樣？是否要挾持朕闖出皇宮？」
「三哥，你回來我就放心了，下次你去冒險再不叫上我，我非和你拚命不可。」彭無懼扶著行走不便的侯在春有說有笑地走進房前。
御花園群華簇錦的庭院之內，錯落有致地擺下了十數席精緻淡雅的宴席，數百名金甲宿衛威風凜凜地在庭院四周侍立。在庭院正中的亭台之內，擺了三桌酒席，李世民、長孫無忌身著便服，神態自若地踞席而坐。
「彭兄已經儘力，只憑你力破聯軍牙帳，鄭兄泉下有知，亦當無憾。」連鋒苦澀地笑著說。
突然間，一股陰寒殺氣突如其來襲遍彭無望全身，他渾身一激靈，打了個冷戰。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猛的一驚——彭無望的預感一向靈驗如神，可是如果宮城裡有殺氣，想殺他們的只有當今皇上，怎不叫人震驚。
「大胆，聖上御酒，豈會下毒，你犯上不敬，已是死罪，來人，將他拿下。」長孫無忌厲聲道。
侯君集目中精光亂閃，閉口不言。
「沒道理啊！這裏的殺氣怎麼如此之重？」彭無望奇怪地問道。
「殺天魔非我之功，實乃戰神天兵的功勞。若無它困擾天魔，令他疲憊不堪，臣未必可以殺他。」彭無望老老實實地說。
彭無望沉聲道：「草民無罪，不願飲此毒酒。」
「這裡是大唐宮城，兵部侍郎大人將我們安置在這裏，並請了最好的醫師治療我們的傷勢，說是皇上不日便有封賞。」方夢菁沉聲道。
「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苦苦追問緣由。」李世民微微苦笑道。
「諸卿請坐。」李世民豪邁地一揮手，沉聲道。
李世民和侯君集抬頭一看，卻看到來者乃是長孫無忌。因為長孫皇后的緣故，長孫無忌和李世民的關係不同尋常，只有他可以在御書房來去自如。
彭無望挺了挺胸膛，對侯君集道：「麻煩侯大人頭前帶路。」
彭無望也苦笑一聲，道：「不錯，如今臣等已經罪犯欺君，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此事不問也罷。」
「上酒！」長孫無忌輕輕一拍手，高聲道。
他的話音剛落，從御花園中衝出千余名金甲武士，將飛虎鏢眾圍得水
一股凜冽的寒意幽幽然滲入彭無望的五臟六腑，他渾身一顫，從昏睡中醒來。映入眼帘的，是紅思雪、方夢菁、賈扁鵲和司徒婉兒四張焦急的秀臉。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道：「陛下，擊破突厥全憑聖上神機妙算，衛國公李靖將軍率領全軍將士浴血奮戰，擊擒突厥大汗，令東突厥一夜而降。至於恆州戰役、長安之圍俱為盜匪所為，市井以訛傳訛，以致誇大至此，殊不足信，飛虎鏢眾何功之有？飛虎鏢局鏢眾從渤海護鏢而回，路遇盜匪，全軍覆沒，望聖上加意安撫。」
彭無望沉聲道：「陛下反躬自省，自己所作所為，放在江湖之上，可能躲過我彭無望的當頭一刀？」
「好，很好，就照你們的意思辦吧！」李世民再也難以抑制心中的厭惡之情，奮力一揮袍袖，轉身而去。
李世民笑道：「那麼你是否自願就死，免去這一番麻煩？」
彭無望朗聲道：「多謝聖上關心，草民自願為毒鼎，時至今日，已有年余，體中鮮血已成解藥。本以為可以多救些無辜性命，誰知道今日卻救了自己一命。」
彭無望抬起頭，看了李世民一眼，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陛下，你也是頭一個草民該殺卻又不能殺之人，草民此話請陛下放在心上。」
「但是，若朕真將他斬首，恐怕寒了恆州城浴血奮戰的飛虎鏢眾之心。」李世民長嘆一聲，洪聲道。
「我們立刻離開這裏，這是哪兒？」彭無望低聲道。
此話一出，滿場震驚。
看到侯君集引領飛虎鏢眾魚貫而來，李世民長笑一聲，長身而起，朗聲道：「你們終於來了，恆州一戰，我在長安，卿等在恆州，各自為戰，卻神交甚久，如今能夠看到諸卿的英姿，朕好生歡喜。」
彭無望躬身道：「此毒名為絕蠱，天下本無解藥。臣有一友，尋出解毒之法，乃是找一人為毒鼎，每月飲微量絕蠱，靠自身抗力克毒，長此以往，年余之後，毒鼎之血，可為解藥。」
「承蒙聖上錯愛，臣等愧不敢當。」在彭無望的領頭下，眾人齊聲道。
李世民恍然一笑，點點頭道：「不錯，你的這句話我會放在心頭，常常念及，你大可放心。」
李世民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彭無望一眼，忽然笑道：「你就是彭無望？」
彭無望也不答話，長身而起，舉起面前御
「恆州戰事如何？」李世民振奮地問道。
侯君集立刻道：「稟告皇上，臣已經將飛虎鏢局眾人迎入宮城，請出最好的太醫為他們療傷，博取他們信任。到時候，只要聖上以擺酒慶功為名，將他們誘入御花園，臣自會在酒中落毒，只要他們飲入御酒，絕無倖免之理。」
蕭烈痕和李讀連連搖頭，想起死在恆州的摯友親朋，不禁悲從心來。
「你不但想殺死彭無望，還想將飛虎鏢眾滅口？」李世民微眯雙眼，沉聲問道。
「陛下，恆州守軍尚有存者。」侯君集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低聲道：「臣有下情稟告。」
李世民頗為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揚手一揮，將侍從屏退，道：「你說吧！」
他嚇了一跳，猛的從床上直起身，道：「我怎麼了，這是哪裡？」
李世民看了看身邊的長孫無忌和侯君集，看到二人眼中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朗聲道：「若是此酒毒不死你，天下間又有誰能殺得死你，我殺他們也是無趣。到時你們要走，朕絕不阻攔，就此立誓。」
「卿太謙虛了，來，飲酒。」李世民舉起酒杯。
「彭兄，你怎麼了？」一向觀察敏銳的方夢菁立刻察覺不妥，急問道。
李世民眉頭微皺，沉聲道：「你認為我該殺，為什麼？」
「無忌有何話說？」李世民對長孫無忌的直言不以為意，微微一笑，沉聲問道。
長孫無忌和侯君集對望一眼，侯君集拍案而起，怒喝道：「好大的膽子，聖上賜酒，居然不飲，莫不是反了？」
「大哥，你從突厥營寨逃回來，半路昏迷在地，正好被我們救起。」紅思雪如釋重負地說：「賈姑娘說你心力交疲，可能要昏睡很久，沒想到這麼快就醒來了。」
長孫無忌不慌不忙地說：「李靖將軍擊破突厥之後，縱軍擄掠，致令軍中異寶散失民間，雖然過不掩功，但是亦當處罰，請聖上酌情辦理。」
李世民長嘆一聲，道：「如此方法確實別出心裁，不過身成毒鼎之人，每月飽受絕蠱煎熬，所受苦痛定然難挨。」
彭無望頗為內疚地偷眼看了紅思雪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紅思雪白了他一眼，
「總鏢頭，萬萬不可！」「彭大哥，不可以！」飛虎鏢眾和方夢菁等人聽到此話，不禁焦急起來。
「好，恆州守軍勇氣可嘉，不但抗衡數十萬聯軍數個晝夜，而且擊破聯軍牙帳，令塞上大軍士氣大挫，實為此次戰役的最大功臣。可惜這些勇士俱都戰死，令朕思之神傷。」李世民感慨萬分地說。
聽到戰神天兵的名號，李世民眉梢微微一跳，沒有說話。陪坐在他左右的長孫無忌和侯君集的眼中卻同時露出一絲厲芒。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尖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臣認為聖上的觀點大大不妥。」
李世民不慌不忙地說：「好，朕很有興趣聽一聽你要賭什麼。」
這一番話，令整個歡宴的氣氛熱烈起來，飛虎鏢眾們緊繃的臉色不禁柔和起來。
「戰神天兵威力無窮，身佩此物者，已近於妖，不可不除，如此神兵天物，實該收歸國有。」長孫無忌沉聲道。
「其他人呢？」彭無望焦急地四處張望。
「恆州殘餘兩千五百人馬棄城突襲敵軍主營，雖全軍覆沒，但卻擊傷聯軍主帥，令塞上聯軍分崩離析。現在，室韋、契丹、回鶻和靺鞨俱已請和，願與我朝永結兄弟之邦。圍困長安和恆州的東突厥大軍已經在突利的勸導下歸降。」侯君集沉聲道。
「稟告皇上，李靖將軍率領三千輕騎夜破定襄之後，又率一萬鐵騎馬踏陰山大營，殺傷俘獲一千余帳人馬。其後趁大霧向鐵山急進，攻破吉厲牙帳。吉厲逃竄數日，終被我軍擒獲，此戰可謂大獲全勝。」兵部侍郎侯君集在李世民御案前躬身道。
「陛下！」侯君集和長孫無忌不禁齊聲道。
「鄭兄壯烈戰死，彭某沒有護得他周全，反而蒙他相救，實在慚愧。」彭無望嘆息一聲，低聲道。
就在這時，兵部侍郎侯君集率領數名禁宮宿衛大踏步來到飛虎鏢局歇息的客房，洪聲道：「聽聞飛虎鏢局總鏢頭彭無望已經醒轉，此乃大喜之事，聖上已經在御花園擺上酒席，為諸位慶功，席間自有封賞，請各位隨我來。」
眾人紛紛驚呼，關切地看著盡飲毒酒的彭無望。只見他渾身顫抖，臉色一剎那間變得蒼白如雪，一股股鮮血緩緩從他的耳邊、嘴角和眼中汩汩流下。看到他的
「鳥盡弓藏，我早該料到皇上容不下我們。」方夢菁如夢初醒，恨聲道。
「好。既然卿仍挺立如初，朕當守承諾讓你們離開。」李世民心中一陣釋然，洒脫地說。
「不可能！」目瞪口呆的侯君集不禁低聲道。
一群內侍魚貫而入，將御酒端端正正擺在眾人的桌前。
「哼，真是個怪物，這麼快就醒過來了，倒省了我的功夫。」賈扁鵲挑了挑眉毛，冷漠地說，但是她的嘴角卻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朝李世民深深鞠了一躬，帶領著飛虎鏢眾，昂首走出了重兵環衛的御花園。
李世民頗為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彭無望好一陣，笑道：「朕平日亦聽人談起卿的諸多事迹。當年卿力殺天下第一魔，被人哄傳一時，實乃百年一見的盛事。」
長孫無忌胸有成竹地說：「聖上乃天下明主，知人善任，當知無忌一片赤膽忠心，絕不敢有半絲異心。」
聖上賜酒，非同小可，眾人不得不同時站起身，舉起酒杯。只有彭無望木然居中穩坐，對李世民的敬酒毫不理睬。
李世民一擺手，止住了他們的言語，又道：「朕只是有些好奇，你可知酒中是何毒，又是如何解毒的？」
「草民不敢，只請問臣等所犯何罪，需飲此至毒之酒。」彭無望沉聲問道。
「你在要挾朕？」李世民眉頭微皺，悠閑地問道。
※※※
彭無望嘆息一聲，道：「聖上之安危，關係天下萬民禍福。如今盛世來之不易，若是陛下在草民手中有個閃失，草民便是死上萬次，亦難補過。」
彭無望昂然道：「臣請盡飲園中御酒，如果草民不幸毒發身亡，聖上可以隨意處置園中諸人，草民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反抗。如果草民苟活人世，請聖上饒恕我等所有的罪，讓我們安然離去。」
彭無望猛的站起身，對李世民一拱手，道：「聖上明鑒，以你我之間如此距離，草民有把握在抬手之間將任何人置諸死地，請聖上三思。」
李世民眉頭一展，道：「此人乃是當世俠客，為俠者自有一番懷抱，不可以凡俗之人相提並論。況且，此人和其麾下飛虎鏢眾捨命抗敵，實乃大唐功臣。若將他誅殺，豈非讓天下人恥笑我不辨是非。莫非你以為朕乃是鳥盡弓藏之主？」
李世民只感到一陣不適，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李世民長嘆一聲，道：「無忌，想不到你已經將一切設想周到。你如此鋒芒畢露，不怕我生忌嗎？」
彭無望低頭朝李世民一抱拳，道：「草民是。」
「請聖上無須關心臣等性命，立刻誅殺此逆賊。」長孫無忌毫無畏懼地大聲說。
「師父！」洛鳴弦和趙一祥頭一批沖了進來，兩個人彷彿兩隻馬猴一般撲倒彭無望的懷中，三個人悲喜交集地抱成一團。
彭無望微微一笑，道：「草民要和聖上打個賭，如果草民贏了，請陛下將我等放行。否則，草民保證在臨死之前會將此次下毒的主謀一刀了結。」說完他神目精光一閃，朝侯君集和長孫無忌各望一眼。
※※※
侯君集大驚，連忙跪倒道：「微臣不敢。」
「我們乃是大唐子民，皇上有請，不得不去。」方夢菁沉聲道。
「我替你叫他們進來。」司徒婉兒恬靜地一笑，緩緩站起身，轉身走出門去。
「自古為俠者憑藉過人武功，不服法紀，以武犯禁，乃是治亂之由。今叛臣之弟彭無望憑藉天兵之利，橫行無忌，天下無人能擋，聖上性命只在他一念之間。無論他是否有意弒君，都已經是不赦之罪，罪當斬首。請陛下莫要遲疑，立下決斷。」長孫無忌躬身道。
誰知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彭無望臉上的鮮血已經乾涸，而鼻中仍無鮮血流出。
李世民無奈地點點頭，道：「飛虎鏢眾勇猛善戰，你若想將他們一網打盡，殊屬難事。」
在場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向彭無望和方夢菁。
侯君集看在眼中，得意地想：「好，此毒果然名不虛傳，連名聞天下的彭無望也受不住如此天下奇毒。只要他的鼻血流出，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從解救。」
侯君集低聲道：「恆州守軍殘留下來的，乃是以彭無望為首的一眾飛虎鏢局鏢眾。誠如微臣之前稟告，彭無望此人乃是叛將姜忘的堂弟，對於叛唐的河北故眾極為同情。而在征戰之時，亦披掛姜忘的盔甲，其心可誅。最可慮者，當他沖入敵軍主帳之時，勢窮力窘，本該戰死，但是他卻拔出身佩的戰神天兵，此神兵輾轉變化，殺傷數千人，令他可以襲殺敵軍主帥，使塞外聯軍土崩瓦解。試想若帶此神兵之人想要對陛下不利，便是盡起宮中宿衛，亦難匹敵。此人不除，聖上永無寧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