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前功盡棄
第三章 談笑為君解塵憂
「幸會，幸會。」那活鬼一樣的囚犯嘿嘿陰笑了起來，「洛家作孽太多，活該有今天，真是活該有今天。」
「好，好，說得好！國色天香……名動京城……老子在這苦獄中困得太久，好一陣子沒有享用過洛陽牡丹的滋味，想起來她們也想我的緊……嘿嘿嘿。還……還有嗎？」
「哈哈哈哈！」段騰仰起頭，一陣凄厲的狂笑，「二十年苦修，二十年載譽江湖，原來只是一場空，到最後居然被一個後生小子笑稱可憐，段騰啊段騰，你可知羞，你可知恥？」
「不用你真使出來，咱們手談幾招，你若不從，哼，雖然我們各自被鎖鏈阻隔，你認為這個距離，我用獅子吼能不能震死你？」段騰陰笑著冷然道。
「說到名花，人們必談牡丹。」祖悲秋搖頭晃腦地說，「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國色天香，唯有牡丹。」
「什麼？你，你又和我搶攻，我的青猿獻果可是快刀！」段騰怒道。
「採花。」那囚犯淫笑著小聲道。
「唉，」鄭東霆用力一擺手，「姓段的，十八獸刀法利在搶攻，夜落星河劍也在搶攻。兩套武功無論創意、布局、心法、招式都差著一線，撞在一起七招之內高下立分。不是你的武功不高，實在是夜落星河劍法天生就是十八獸的剋星。」
「我雖不常常出外採花自娛，但是對於世間名花的喜愛想來和兄台也不相軒輊。」祖悲秋此刻頓時感到對面的這位囚犯並不如剛開始看起來那麼可怕，反而有些親切。
「一言難盡，汪長老。祖家和七大劍派有著糾纏不清的密切關係，關爺和魏爺現在都不方便出面對他們用刑，我們只能先將這兩個禍害押解起來，以後再作道理。」歐陽飛說到這裏，一張臉已經因為憋屈和憤懣而漲得通紅。
「採花？採花又有何錯？」祖悲秋心中一驚。
「你的山寨？請問你是哪個山頭的？」鄭東霆聽他話中的語氣，心中凜然一寒，忍不住問道。
「一線星破楚天界！」鄭東霆伸手一指，比了一個優雅簡潔的劍訣。
「原來兄台竟還是個愛花之人，真是興趣廣泛，前途遠大。」對面的囚犯黃綠色雙眼此刻射出了黃澄澄的精光，「不知什麼樣的名花能夠入得了兄台的法眼。」
「你這一刀看似兇猛，其實是虛招，能有我這一劍快？要知道天山夜落星河劍乃是天下聞名的快劍。」鄭東
鄭東霆和祖悲秋剛一落入殺威堂中，堂上掌棍的杖刑官已經手握鐵棍一擁而上。這頓鐵棍砸下來，縱然銅筋鐵骨也要變成一團爛泥，內功差一點兒的絕對一命嗚呼。鄭東霆看在眼裡，知道大限將至，心中一悲，偏頭對祖悲秋道：「師弟，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今日你我緣盡於此，來世做人，多加珍重。」說完這番情深義重的話，鄭東霆差點兒被自己感動得滴下淚來。但是祖悲秋卻似乎對這番話沒有感覺，這個時候仍然一言不發。鄭東霆轉過頭一看，只見自己的這位師弟早已經嚇昏了過去。
段騰回鄉之後，刻苦修鍊，終於領悟刀法至理，重出江湖。他想要約呂天昊再戰一場，但是手下敗將怎有挑戰的資格，呂天昊對他不加理會。段騰大怒，竟將呂氏一門數百口一日屠盡。呂天昊狂怒之下終於和段騰二次比武，卻死在了段騰十八獸刀法之下。從此段騰被江湖名門正派通緝，不得不投靠太行山寨，成為了聲名顯赫的山賊。因為他出入江湖敗在夜落星河劍下，因此他對這套劍法產生了一種不死不休的情結，無論是誰學會了天山夜落星河劍，他都要跑去和這人決一死戰。
「不行。」
「一夜星河墮西天。」
「黑狼夜奔？」
「星芒凋盡西窗樹！」
「我只不過是從犯。」鄭東霆沒精打采地低聲道。
「我用猛龍過江如何？」段騰不甘心地問道。
「聽說你是江湖敗類牧天侯的徒弟？」段騰冷冷地看著臉色煞白的鄭東霆，淡淡地問道。
他成名江湖二十三年來，共有十四位天山門人因為習得夜落星河劍而死在了他的手中。獅王段騰的名字在大唐北五道如雷貫耳，可止小兒夜啼。天山夜落星河劍差一點兒因為他的緣故而失傳。
「星耀前塵路三千！」
「沒有用。」
「靈蛇吐信？」
「喂！該我出招了？」段騰大怒。
「好啦，你不用形容你要怎麼懶驢打滾了，我想象得到。」鄭東霆懶洋洋地擺了擺手，緊接著雙目神光一閃，「青刃橫空落七星！」
「兄台是為了何事被關押起來的？」祖悲秋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掌管殺威堂的關中長老太陽劍汪谷昌揮手制止了手下的杖刑官，起身問道：「谷少俠，歐陽少俠，益州是否出了大事？為何你們一回來就要替這兩個賊子說話？」
「一天星雨洗秋池！」鄭東霆看也不
「鯉魚躍龍門！」
段騰思忖良久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找不出一招刀法可以逆轉局勢，真的只能接著在地上打滾。
「飛星情挑西王母！」
「你的刀重三十八斤，臂長四尺，身高八尺，等你的刀掄到我的要害上，我的劍早把你紮成篩子了，快躲吧。」鄭東霆抱臂在胸，彷彿念經一樣說道。
「使得不對？嘿，你還真像你師父。青猿獻果，卧身巧翻雲，進步三刀，砍這兒，這兒，這兒，你怎麼破？」段騰雙手令人眼花繚亂地比劃著，雙目死死盯住鄭東霆。
「蒼鷹擊水？」
鄭東霆理屈詞窮，只得垂下頭一言不發。
「是……是……」祖悲秋強繃著身子，不至於抖得過於劇烈，但是他的上下牙仍然忍不住打架，撞擊得他口舌生疼。
過了良久，祖悲秋終於從昏迷中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一看，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處陰暗的地牢之中，昏暗的火把光芒從走廊中隱隱約約照進來，勉強可以讓他看清周圍的環境。他的雙手戴著沉重的金屬鐐銬，腿上的鐐銬與地牢的青石地面連接在一起，無法挪動。地牢的地面污濁不堪，偶爾有一兩隻老鼠拖著長長的尾巴尖從他大腿上爬過。
鄭東霆微微搖了搖頭：「不行，我略作驅趕，你最後一樣要敗在這七招劍法之下。」
過了良久，段騰才終於張開嘴，用苦澀的語氣道：「若我用勇獅搏兔開局，戰局是否可以改觀？」
「你也別太看不開了，以後出去有機會多學點別的功夫，看到天山劍客，還是躲遠一點兒。」鄭東霆連忙試圖勸解。
「黑熊抱樹！」
「喂，你在地上滾著呢，大不了出個地趟刀還能飛上天嗎？我這一招凌空下擊，你那些招式省省吧，接著給我滾。」鄭東霆不耐煩地說。
「並不是因為十八獸刀法如何出色，而是因為你所遇非人。」鄭東霆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滿是憐憫地看了段騰一眼，「可憐……」
「兄台，你怎樣了？」祖悲秋看在眼裡嚇得三魂出竅，七魄上天，連忙連滾帶爬地湊到這個囚犯身邊，用力搖著他的身子，「出了什麼事？」
「你就是那個洛家血案的元兇，外面紛紛擾擾傳說的中原雙凶之一？」和鄭東霆一個囚室的是一個長滿了絡腮鬍子的彪形大漢，身高足有八尺，手長腳長，雙手上老繭橫生，青筋暴露，顯示著外
「哈哈，難道兄台竟是同道中人？」那囚犯大喜。
「竟有此事？」汪長老心中一驚。他知道歐陽飛和這中原雙凶有著解不開的怨恨，如今竟然出面替他二人說話，這中間的隱情真是想想都讓人心驚。他也不再問為什麼，立刻一揮手，道：「先將此二人押進地牢。」
鄭東霆睜眼一看，只見谷北客、歐陽飛在懲惡揚善劍兄弟長孫仲、令狐傑的陪同下闖入了殺威堂。
「呃……」就在祖悲秋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時候，在他對面一個黑漆漆的角落突然閃出一雙黃綠色眼睛，接著一口黃牙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閃爍出一絲陰森的光彩：「你……醒了？」一個沙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響起。
「出去？我段騰再不濟，也不會出去自取其辱，你們這些使劍的想要贏我段騰，就請到閻羅殿來！」段騰說到這裏，丹田一使勁兒，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竟然自斷經脈而亡。
「真是活見鬼，為何你的出招和那些去見了閻王的天山劍客一點兒都不一樣。」段騰百思不得其解。
「你先使白龍出海，后一招必然是橫斬之姿，我若是退後，便讓你佔盡先機，我怎能躲！」鄭東霆瞪眼道。
「胡說八道！」段騰狂怒地一拍地板，「洒家行走江湖二十余年，殺過數不清的夜落星河劍名家，十八獸刀法所向無敵，你竟敢說它不如夜落星河劍！」
「你……」鄭東霆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大漢一眼，猛然一驚，「你是太行三十六刀堂第四刀，太行響馬的先鋒，獅王段騰！」
「的盧越澗！」
「我，我……被關在這裏數日未採花，憋得難受，兄台口才了得，聽得我好生激動，此刻心絞痛發作，想來是不行了！」囚犯一把拎住祖悲秋的衣領，將他的胖頭拽到自己嘴邊，「……就是這裏。這幫名門正派的假道學不殺我，就是為了酷刑審出這處地方，在我被捕之前曾經在那裡放了幾多名花。兄台和我一樣是愛花之人，他朝若能脫出牢籠，當知道如何處置她們，嘿嘿，我不想她們就這樣白白死了，豈不可惜，豈不……可……惜！」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這位囚犯吐出一口濁氣，撒手歸西。
「難道你不怕和我同歸於盡嗎？我可是先出刀！」段騰不服道。
鄭東霆這一招「一夜星河墮西天」出口，段騰如遭電擊，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就彷彿冥冥中
「那幫傢伙使的劍法不對！」鄭東霆搖了搖頭。
頭頂上獵獵風起，數十條鐵棍已經高高舉到了空中，眼看就要打將下來。鄭東霆咬牙閉上眼睛，心中默默替自己念著似是而非的往生咒。突然間，一連串的呼喝聲從門外傳來：「休要動手！」「停下來！」「住手！」
「嘿嘿，果然不愧是江湖捕頭。」段騰冷冷地說，「掃我一眼，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能背出來，腦袋挺靈的。」
「放心，有他們好受的。」汪長老冷冷一笑。
「我要使的十八獸刀法，第一式白龍出海，立刀攻中路，刀尖指眉心，手上握著這個手決，看清楚了！」段騰雙手一抬，在鄭東霆眼前擺了擺。鄭東霆看在眼裡，心跳更加劇烈：第一招就直指要害，無論如何閃避，他的第二刀已經做好了橫斬之姿，這十字斬足以將所有先機全部握在他手中。
「你奶奶的，老子我兔子蹬鷹跟你拼了！」
「你……也說我師父是江湖敗類？」鄭東霆忍不住頗為不服地說。
「桃花如何？艷之極矣，更何堪其妖？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天天桃李花，灼灼有輝光。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迎。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祖悲秋兀自搖頭晃腦地吟唱，卻見對面咕咚一聲，那黑影中的囚犯重重地歪倒在地，渾身陣陣痙攣。
「汪長老，此二人在一起的威力不小，請務必將他們分別關押，以免他們連成一氣，再次逃竄。」谷北客開口道。
他抬起頭來，輕輕點了點頭：「行，我今天陪你玩幾招。」這句話出口鄭東霆突然感到渾身的血液彷彿遇到了一股吞噬一切的烈焰，陡然間沸騰了起來，一陣劇烈的心跳衝擊著他的胸膛。他對於自己身體的反應微微一驚，隨即他終於意識到這是自己十年來第一次能夠毫無心理負擔地施展絕代劍法——夜落星河劍。他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雙掌，抬眼望向段騰，一雙大眼射出炯炯的神光。
「不行。」
「虎斂尾，不，狡兔三窟，後退三步，左閃身，刀交背後，側滾翻。該死的！你竟然敢跟我對攻！我這一刀便是一座山
「懶驢……你奶奶的，懶驢打滾十八翻，身子側卧……」
「獅子吼……」鄭東霆知道段騰獅王的外號一半來源於他的獅子吼，威力極為驚人。他仔細想了想，「手談不是出招，不違誓言，若是平白被他一口震死，那真是冤沉海底了。」
被五花大綁的鄭東霆和祖悲秋在緝兇盟眾高手的推推搡搡之下被押解到了關中刑堂設在徐州的分舵。徐州刑堂分舵地處大唐南北道的交匯點，專門處理白道豪傑在南五道捕獲的幫會要員、黑道領袖，還有從北方逃亡到南五道的江湖巨惡、武林禍首。此處雖然沒有關中刑堂的大刑三十六、小刑七十二，但是殺威堂中的慘烈也足以讓人脫層皮。
「當年你師父花言巧語從天山女俠葉婷手中偷學得夜落星河劍，隨後又不顧而去。這件事在江湖上曾經鬧得沸沸揚揚，想來你師父應該將夜落星河劍傳授給你了？」段騰的眼中露出狂熱的火光。
「洒家山寨，嘿嘿，就是太行山寨。」這個人得意地將身子往地牢牆上一靠，淡淡地說。
「哼，我也不過是濫殺無辜。你師父偷雞摸狗，欺世盜名，下流無恥，便是我也配說他一句江湖敗類。」段騰不屑地說。
「我是……」祖悲秋想說我是冤枉的，但是因為上下牙抖得太過劇烈，在他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痛得他頓時閉緊了嘴。
鄭東霆這才意識到這幫緝兇盟的傢伙把自己關到這個牢中確實不懷好意。「我發誓決不使這套劍法。」鄭東霆無奈地說道。
「聽人說你就是殺了洛家滿門數百口的中原雙凶之一？」對面那個活鬼一樣的囚犯用一種無法掩飾的興奮之情問道。
「嘿嘿，洒家的山寨想了這麼多年始終沒有搞定這幫假仁假義的混蛋，想不到憑你們兩個人就把他們都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奶奶的。」這個囚犯不屑地說。
鄭東霆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段騰是個好武狂人。早年曾遠赴昆崙山學習魔教神刀飄渺斬，學成歸來后，在飄渺斬的基礎上自創了名震江湖的十八獸刀法。他本來可以在江湖上享譽美名，但是在他練刀初成之後就遇到了天山望雲軒的高弟疾風隼呂天昊。呂天昊擅長的正是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天山夜落星河劍。呂天昊和段騰在十二年一度洛陽論劍大會相遇，激斗半日，呂天昊一劍割去了段騰的左耳，取得了當年論劍公子的雅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