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乘風錄》第五卷 龍爭虎鬥

第二章 深林重逢話當年

第五卷 龍爭虎鬥

第二章 深林重逢話當年

「嗯,這不行……」看到他雙手觸及的位置,趙,龍二人臉上一陣尷尬,齊聲出言制止。
「悲秋!」「師弟!」鄭東霆和洛秋彤看到他恢復知覺,同時驚喜叫了起來。
「關爺一向是個有野心的人,為人好高騖遠。太行山寨正好要在七大劍派中找一個內應,而關爺也需要一股能夠支持自己爭奪盟主之位的後台,兩撥人馬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卻正好讓我在遞洛家家書的時候撞上。」連青顏嘆息著說,「可惜關爺一身好武功,卻在大節上不能有始有終,最後被我所殺。」說到這裏,他忽然抬頭問道:「剛才你說刺客突襲,你們師兄弟沒有什麼事吧?」
「他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這一輩子都欠他的。」洛秋彤痛惜的看著祖悲秋蒼白的臉龐,用手輕輕按住他肋下的傷口,另一隻手探過去想要接過藥店老闆遞過來的葯。突然間,一直昏迷的祖悲秋猛地探出一隻手,一把將洛秋彤的手緊緊攥住,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鄭捕頭行走江湖多年,大小傷痛見過不少,如今驚慌失措,當是關心則亂。你和祖悲秋之間當真感情好的很。」洛秋彤手法嫻熟的為祖悲秋塗上傷葯,撕下自己的衣襟為他包裹好傷口,輕柔地說道。
「呃,嗯,什麼?」鄭東霆眼睜睜的看著她處理好祖悲秋的傷口,茫然的問道。
「我……」鄭東霆眼前立刻浮現出祖悲秋渾身是血的慘景,神色一暗,「我師弟受傷,如今洛秋彤正在照顧他。」
「大名鼎鼎的月俠閣下,這被人通緝追殺的滋味可好受?從名滿江湖的大俠淪落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你一定感到非常沮喪。」弓天影陰笑這說。
「小鬼,咱們行俠仗義的,不會告訴你身家來歷的,嘿嘿嘿嘿。」
「龍師兄趙師兄,請讓我和鄭兄單獨呆一會兒。」連青顏抬頭輕聲說道。
「別急著謝我。」鄭東霆此時的臉色全部化為淡紫色,正在全力施展小無相功,這路武林中罕見的先天氣功乃是首創于聖手牧天侯,對於治療內傷有著近乎神奇的效果,但是催動這種神奇功法,也需要施術者全神貫注。一炷香過後,連青顏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應有的紅潤,一股勃勃的生氣重新回到了他的神采之中。
鄭東霆屏住呼吸,膽戰心驚的看著洛秋彤熟練的處理著祖悲秋的傷口,洛秋彤的話他竟然一句沒聽見。
一旁的胖瘦二師兄同時咳嗽了起來,彷彿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
「你們竟然查出來了?我以為這件事已經石沉大海,無法證明。」連青顏驚訝的說。
「在那之前,他一定和你一樣曾經彷徨無措,懷疑自己是否力有未逮,懷疑自己是否會成為太行刀客手下的另一個犧牲品。但是他還是去了,義無返顧。這才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顧天涯。」鄭東霆用力一排松柏樹榦,振奮地說。
「你把這些告訴我所為何事?」鄭東霆皺眉道。
「什麼人?」負責警戒的趙恆突然高聲喝道。
「哈哈,原來那個少年豪傑是個巾幗英雄!」鄭東霆突然笑道。
「喂喂,」就在這時,一直隱藏在樹上的鄭東霆才飛身跳下來,大聲道,「快一點,連大俠就要散功了,馬上運功療傷啊。」
鄭東霆怔了怔,彷彿現在才發現自己對於連青顏的稱呼已經不復當初。他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艱難的咽口唾沫,將手中的藥包一抬,啞聲道:「我替你帶來了葯。」
「給我吧。」趙恆來到鄭東霆身邊,將葯接過。
「小哥哥,你怎麼辦?」
「我希望你能夠幫我將這些藥物帶給連師弟。」洛秋彤誠懇地說,「他們現在就在徐州郊外百里處的卧虎林等我的消息。」
「你不能逼人見義勇為,更不能逼人行俠仗義。不錯,這些人沽名釣譽,碌碌無為,但是罪不致死,你將這些養尊處優的大派子弟逼上太行山和那些終日以殺人為樂的太行山賊拚命,這和謀財害命有何區別?就算為了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也于理不合。」鄭東霆用力一拍胸膛,激動地說,「如果我有你這一身武功,有你這一腔豪氣,我會像昔日顧天涯一樣,單人獨劍夜挑太行,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
「鄭兄,雖然你我相識日淺,但是我一直當你是一個信得過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希望你能夠坦誠相待。」連青顏嚴肅的說。
「是,是。」趙恆和龍鐵膽這才醒悟,連忙一左一右坐倒在連青顏的兩側,各出一掌,抵在連青顏的雙肩之上,將純正的天山六陽功真氣疏導到他體內。
「好了!」鄭東霆和龍,趙二人同時收功站起身,互視而笑。
「殺!」隨著弓天影氣勢洶洶的大喝聲,一陣低沉的劍鳴聲隨之響起,漫天飛舞的青芒雪影此刻攪動出一連串的金青色雪花。連青顏的身影踉踉蹌蹌的連退十步,身子重重的撞在身後的松樹之上。
「救人啊!救人啊!」抱著流血如注的祖悲秋殘軀,鄭東霆瘋狂地敲擊著藥店的大門。店裡的掌柜和夥計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六神無主,呆在原地不敢動彈。鄭東霆大吼一聲,一腳將面前的大門連同門板踢得四分五裂,鄭東霆橫抱著祖悲秋的身子衝進來,將他平放在店裡的桌面上。「好漢爺,您要買些什麼?」店裡的掌柜第一個回過神來,顫顫巍巍的來到他面前,哆哆嗦嗦的問道。
此刻的弓天影穿著和連青顏幾乎一模一樣的月白衣衫,輕鬆自在地雙手背在身後,冷笑著望向正從地上掙紮起來的連青顏。
「你呢?」鄭東霆雙眉一挑,問道。「我留在這裏照顧悲秋,如果你回來,就到最近的客棧找我們。」洛秋彤沉聲道。
鄭東霆撕開祖悲秋的上衣,露出他白白胖胖的身子。那把長劍仍插在他身上,從左背一直穿到小腹,隨著祖悲秋急促的喘息,長劍也在微弱的顫抖著。看著祖悲秋鮮血淋漓的身體,鄭東霆心中暴怒如狂,雙手抓住頭髮,嘶吼一聲,飛起一腳踢在身邊的木椅上,這張木椅被他一腳踢成碎片。
連青顏沉喝一聲,的手中長劍依照著同樣的劍式捲起一天艷麗明媚的紫紅色雪花,彷彿夕陽未去,大雪已至,夕陽罩住暗雪,幻化為梅花點點,雖然同樣是捕捉不到身影的快劍,但是卻清雅悅目得多。在這兩人無與倫比的神劍交鋒之下,龍、趙二人雖然算是一流高手,此刻竟然毫無插手的餘地,面對著漫天劍影,只能步步後退。
「秋彤,我已經死了,不要再離開我,不要……」祖悲秋話音未落,就再次昏迷了過去,但是他的手卻依然緊緊攥著洛秋彤的素手。洛秋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毅然下定決心的扭頭道:「鄭捕頭,實不相瞞,我來這裡是為了幫連師弟採辦一些治病的藥材。」
連青顏尷尬的笑了一聲,忽然正色道:「鄭兄,經過之前種種,我此刻再也不是你的連兄了?」
「本以為他已經熬了過去,誰知道他心底仍然對你一往情深。」鄭東霆此刻才感到一絲疲憊,整日奔波的勞累一時之間湧上身來,令他忍不住一屁股坐在桌邊的木椅上。就在這時,藥店老闆已經將洛秋彤的貨辦好,遞到她面前。
盤膝在地的連青顏雙掌一開,也收了功,仰頭道:「鄭兄的先天功法好生了得,青顏此刻感到非常受用。」
「無妨。」連青顏輕輕一抬手,低聲道。
「蠢貨,你當然沒死,我還在這呢。」鄭東霆又氣又笑,大聲道。
「想不到鄭兄比我還要豁達得多,連某慚愧。」連青顏渾身一震,眼中露出慚愧和讚許的神色,朝他拱了拱手,「但是你為何不肯再稱我連兄?難道你對我有別的不滿?」
徐州西南郊卧虎林,松柏叢生,夜風吹過,松柏激蕩,落葉蕭蕭,宛如猛虎吟嘯,穿林而行,因而名為卧虎。即使白天,卧虎林中亦是枝丫遮天,暗如黃昏,到了夜晚,這裏更是昏暗無光,伸手不見五指,宛如幽冥地獄。
「無妨。」連青顏睜開眼朝二人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多謝鄭兄救命之恩。」
「我擋住他們,你們快跑啊。」
「秋彤——」陷入半昏迷狀態的祖悲秋突然低聲的喚道。
一陣揪心的絞痛從他的胸口傳來,被刀氣所侵的幾處內傷此刻同時發作,彷彿數把鋼銼在銼著他的胸口經脈。
「噓。」洛秋彤制止了他連續說話,閉上眼睛按住祖悲秋的傷口,上上下下摸索了一番,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神色,「這一劍刺在的兩條肋骨之間,恰好在他內臟和皮肉之間穿過,並沒傷及內臟。」
「秋彤,秋彤……」祖悲秋在昏迷中仍然不停的低聲呼喊著。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震驚的清脆語音突然在鄭東霆的背後響起:「悲秋?」鄭東霆猛然轉回身,只見洛秋彤正目瞪口呆的站在藥店門口。
鄭東霆笑著撓了撓頭,湊近連青顏的耳側,低聲道:「我之所以來這裏,還有件事要問你。」
「如雷鐵騎起悲聲,雁翎折翼血染塵,霹靂刀風音嘶啞,如虹氣勢去不還。太行男兒多勇悍,奈何今生不為善,三十六刀敵一劍,山雞鳳凰怎相戰。朝雪埋了惡人骨,青衣孤影歸天山。」二人忍不住同聲吟道。「朝雪埋了惡人骨,青衣孤影歸天山。何等的威風,何等的英雄,就算是天地都要為之低頭,這才是真正的俠客。」鄭東霆輕輕閉上眼睛,在心底想象著當年顧天涯一劍縱橫的豪情壯志,「當年我入江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他一樣行俠仗義。」
一道寒光在弓天影的眼中輕輕一閃:「想怎樣?當然是緝拿他回關中受審。現在滿城的關中弟子都在等著將他碎屍萬段。這場熱鬧怎能少了連青顏。」
「我師弟發現了一串鞋印子,足以證明太行刀客和關思羽有勾結。我們也因為這個原因受到了刺客的突襲。」鄭東霆正色道。
「嗯?鄭兄何出此言?」連青顏微微一錯愕,忙問道。
「小鬼,不要獃著不動,跟著你娘親往東跑。」那是一張糊滿鮮血的臉,幾乎和他頸子上的紅絲巾一個顏色,但是在連青顏眼中,這張臉卻親切過這世界上所有的親人。
連青顏靜靜靠在身後的巨樹之上,只感到剛才勉強凝聚起來的最後一分真氣此刻在身上緩緩消融,渾身暖洋洋的,就彷彿侵在熱水中一樣舒適。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散功的關頭,無法再抵擋弓天影的當頭一劍。這一瞬他的神思沒有再禁錮在此時此地,無數雜亂無章的影象在他的腦海中紛至沓來。一生中令他留戀的畫面一簾又一簾的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彷彿走馬燈一樣。只有一幅畫面陰魂不散的糾纏在他眼前,令身為天山月俠的他對眼前的死亡感到無比的恐懼。
連青顏依靠在身後堅實的松樹枝幹上,沉重的喘息著,葉斷魂,關思羽和黨三刀的聯手合計絕非易與,他已經記不清楚當時是如何殺葉斷魂和關思羽的。聚義廳中的一切,就彷彿一場不真實的夢靨,令他至今難以置信:任俠好義的關思羽突然變節,一直潛伏南五道的太行南寨突襲徐州,還有黨三刀那突飛猛進的神刀絕技,他現在的內傷就是黨三刀的刀氣所傷,好凌厲的東海三疊浪。
「連大俠?你有他的消息?」鄭東霆渾身一震,驚訝的問道。
「傷得雖重,不過已經蘇醒,暫時沒有性命危險。」鄭東霆忙道。
「小哥哥,告訴我你叫什麼,我想記住你的名字。」
「趙師兄好一招夸父追日!」龍鐵膽興奮地收劍道。
「太行千年不融雪,難比天山萬里霜!」連青顏曼聲吟道。
「錚錚」兩聲,趙恆和龍鐵膽的佩劍同時出鞘,嚴密地指住了弓天影。在弓天影突然膨脹的兇猛氣勢之下,這兩位天山劍客已經無法空手抵受森寒殺氣的進襲。
三人眼前漆黑的樹林突然往兩旁一分,一道白色的厲電氣勢兇猛地穿林而過,瞬間到了眼前。
清脆悅耳的脆響聲突然在連青顏的耳畔響起,一連串劍鋒破風聲過後,接著響起的是叮的一聲。他連忙睜眼望去,只見弓天影目瞪口呆的握著一柄空空如也的劍柄呆立自己面前。他轉頭就著月光望去,卻看見那失去蹤影的劍刃被一枚白羽箭牢牢釘在樹林中的樹榦上。「哼!」弓天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一轉身,身子狂風般消失在卧虎林中。
「太行兒郎多勇悍,生撕虎豹也等閑,長空飛雁落別峰,作惡多端無人管。寂寞龍泉清音起,孤影獨騎出天山。太行山門次第開,如雷鐵騎排雲來,白刃如火馬如龍,叱吒刀聲今猶在。」鄭東霆的臉上露出憧憬的神色,隨著連青顏的起韻,不由自主地唱起了大唐流傳至今的歌謠。「幽咽弦音寒人膽,一泓清泉入天關,劍光點亮天與地,無人今夜可成眠。劍光起處白鶴來,太行山頂舞一圈,如花白羽繽紛落,長風一卷上九天。」應著鄭東霆的歌,連青顏接著道。
「好的。」這胖瘦二劍客不也多言,只是友好的拍了怕鄭東霆的肩膀,魚貫的走到了卧虎林更遠的深林處。
那是一片鮮血鋪成的畫面,無數平民百姓的屍體交疊在眼前,在這些屍體之上,是揚刀躍馬的黑色魔影。鋒寒的刀光在他的眼前交相閃耀,眼看就要來到他身邊。但是突然間,一道明媚的白光橫在了他面前,一顆猙獰的頭顱無力的墜落在他腳下。接著,那道白光不斷的重現,每閃爍一次,便有一道黑色魔影永遠沉寂了下去。
「你說的不錯,我確實恨你。」弓天影忽然仰天打了個哈哈,「我是誰?無名之輩的後代,和你連青顏相比,我沒有祖上顯赫名聲,沒有一個天山掌門做我的父親,沒有大名鼎鼎的天山派做我的後盾。我什麼都沒有,只能憑自己的本事來掙得一切。你有你的家底作依靠,能夠成為天下武林共仰的名俠。我呢?就算我做到你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混一個屁也不是的稱號,繼續在江湖中默默無聞。」
「悲秋!」洛秋彤尷尬的看著自己被祖悲秋緊緊攥著的手,不知該說什麼好。
「鄭兄,你可知道,這世上能有幾個像他一樣的不世劍神。」連青顏微微搖了搖頭,但眼中卻被鄭東霆的一番豪言激起了明亮的火花。
「你痴心妄想!」龍鐵膽厲嘯一聲,長劍一立,兇猛的劍光一瞬間將弓天影團團罩住。弓天影長嘯一聲,雪白色的身影衝天而起,宛如騰身起舞的白鶴,輕而易舉地將龍鐵膽鋒芒畢露的月華弧光劍駕開。
「嘿,連青顏啊連青顏,」弓天影冷笑著搖了搖頭,「永遠這麼自以為是,以為全天下的理都站在你的一邊。今夜該讓我來戳破你的幻夢了,殺關爺的兇手!等我拎你的人頭回去的時候,整個江湖的格局將從此永遠改變。我也將永遠把你踩在腳下,成為江湖中新的月俠。」
弓天影仍不甘心,長劍一擰,徑直逼向龍鐵膽,意圖一劍將其斬死在地。趙恆和龍鐵膽情同兄弟,如何肯依。他暴喝一聲,從鞘中拔出隨身雙劍中的另一把長劍攔在弓天影面前。而連青顏剛強忍著經脈鑽心的刺痛,挺劍從側後方趕來,勉力一劍朝弓天影的頸項刺來。
「於是他找到了太行山寨?」鄭東霆難以置信的問道。
「弓天影!」連青顏、趙恆、龍鐵膽同時驚道。
「連兄放心,這些我都理會得,你現在身負重傷,更要小心保重,我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鄭東霆誠懇地說。
鄭東霆微微一笑,用力搓了搓雙掌,試圖將剛才雙掌抵在連青顏胸前那種軟綿綿的感覺抹去,但是那種感覺彷彿附骨之蛆,揮之不去。
連青顏清嘯一聲,身子疾沖數步,叮的一聲盪開了弓天影刺向自己師兄的一劍,長劍一圈,連盪數十朵劍花,將弓天影的大部分接了下來,並和他面對面而立,成為了他快劍鋒芒直對的一人。在他身邊,龍鐵膽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左手握劍,與趙怛並肩而立,三把劍並肩指向弓天影。
「這一劍刺了個對穿,我不敢移動它,怕它引起更大量的出血。」鄭東霆似乎從洛秋彤的舉動中看出一絲希望,連忙蹭到祖悲秋的身邊沉聲道。
「連大俠,你不應該作出種種假象,誤導七派弟子和太行山賊火併。就算你是為了解救關外黎民百姓,就算是你不圖任何名利聲譽,這麼做也大大的不該。」鄭東霆終於忍不住低聲道。
「不妥!」趙恆和連青顏齊聲道。卻見高懸在樹上一動不動的弓天影突然一個倒縱,身子從懸挂狀突然變成凌空下擊式,手中多了一把趙恆剛才射向他的長劍。首當其衝的龍鐵膽大驚失色,腳下疾退數步,長劍一圈,在自己的身前結成一片光幕。但是已經太晚了,弓天影狂風暴雨般的劍光一瞬間著陸,和龍鐵膽的劍光絞在一起,一片綿密的劍鳴聲叮噹連響,在趙恆和連青顏還沒有來得及近身的瞬間,龍鐵膽已經慘叫一聲,右臂中劍,身子斜飛而出,側卧在地。
「我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此刻在何方。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這裏,我怎能心安?」連青顏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緩緩閉上了眼睛。
「洛師妹應該就快回來了,她的輕功是同門中最好的。」瘦劍客龍鐵膽沉聲道。他話音剛落,寂靜的卧虎林中突然響起一陣凄厲的風聲。
「我一直笑他長得太胖,原來胖也有胖的好處,若非他多出來的一層肥肉令這一劍側滑,他現在已經命赴黃泉了。」洛秋彤朝鄭東霆微微一笑,左手突然握住長劍的劍柄輕輕一抽,夾在肋骨之間的兇器,被他輕描淡寫的抽了出來,一飈鮮血濺在她整潔的胸襟之間。
「連師弟,內傷又發作了?」在他身側的胖劍客趙恆低聲問道。
但是這些都不足以令他沮喪,令他沮喪的則是今日在聚義廳中被弓天影戳破自己賭上性命的一番大計。弓天影一直是天山派的一顆毒瘤。自從他上得山來,連青顏已經看出他生具異心,恐非池中物。但是他的父親,天山派的掌門連紫傑卻將這個妖異少年視為至寶,不顧他的幾度規勸,終將天山派最優秀的劍法傾囊而授。天山弟子的名銜、絕代劍法的傳授,還有身入泛舟居的榮耀仍然無法滿足弓天影日益膨脹的慾望,他想要的,就算傾盡天山派的一切都無法滿足。連青顏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去,但是即使是他也沒有料到,弓天影不但叛出山門,背信棄義,而且他竟要將天山派的一門絕學統統賣給越女宮。
「連大俠受傷后,幸好被龍師兄,趙師兄和我發現,及時將他的傷情緩解,但是仍然需要幾位藥物除根。」洛秋彤沉聲道,「現在他們正在照顧他。」
「他傷得重不重?」連青顏忍不住攥住鄭東霆的手,緊張的問。
連青顏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苦笑一聲:「無論如何,鄭兄終於肯認回我這個連兄,我很高興。」
「這樣也好,這些事交給我吧,你專心照顧師弟。」鄭東霆一把抄起櫃檯上的藥包,將僅剩的幾錢銀子拍在桌上,轉頭關切的看了祖悲秋一眼,接著一頓腳,從藥店門口一閃而逝。
洛秋彤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只轉過身對藥店的掌柜道:「我需要天山雪蓮,成形的山參,最貴的何首烏,還有一顆熊膽,立刻給我包好。」
「關爺之所以成為武林盟主和關中劍派的首腦,這與洛家的鼎力支持密不可分。他和洛家兄弟也是過命的交情。自從我放出洛家滅門的消息之後,他自以為武林中唯一支持他成為盟主的力量已經消亡,他必須重新尋找支持他的力量。」
「我本是在天山和父親同住,從小習練天山劍法,但是心中對練劍心存反感,念念不忘要下山尋找失散多年的娘親。十年前我從一位師兄口中知道了娘親的行蹤,立刻偷跑出天山直奔并州,那裡是娘親曾出現的地方。但是那一年突厥即將復國,崑崙魔教充斥關外道,官府疲於應付,太行山賊趁機崛起,四處作亂。我剛剛和重病初愈的娘親相認,還未來得及互敘離情,就和一群百姓被百余名太行山的精銳響馬團團圍住。這些屠夫早已經殺紅了眼睛,無論男女老幼都不放過。我和娘親固然懂些武功,但是一個武功不精,一個元氣未復,眼看就要被這群太行高手斬殺。這時,一位少年豪傑殺入戰團。他左衝右突,前遮后擋,一個人擋住了百餘人的圍攻,護著我們這群百姓一直行到州府駐軍處。一路上他連殺了數十名太行刀客,渾身浴血,連面孔都被血糊住了。脫困之後,我和娘親都急忙地想打聽他的來歷,誰知道他一轉身就失去了蹤跡,從那以後我立下誓言,從今之後苦練劍道,誓要像他一樣行俠仗義。我想只要我一直這樣行俠仗義,總有一天我能夠和他再次見面。然後……」說到這裏,連青顏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紅暈。
「我和師弟夜探聚義廳,找到了關思羽和太行刀客聯手與你作戰的證據。關思羽是否變節了?」鄭東霆沉聲問道。
聽到他的呼聲,洛秋彤雪白的臉頰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紅暈。
「刺客?這件事還有別人參與嗎?據我所知,關思羽的變節不過是剛剛發生的事,他還沒有來得及發展任何黨羽。」連青顏輕聲道。
鄭東霆半跪下身子,正對著連青顏苦笑了一聲:「連大俠不必客氣,一入江湖歲月催,就算沒有你當日的計策,我鄭東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多少。」
「是,是!」店裡面的夥計在掌柜的一迭聲催促下,沒頭蒼蠅一般在貨架上左右亂晃,不一會功夫就將幾大包藥材擺在鄭東霆面前。
「鄭兄,我一直沒有機會對你說抱歉。」連青顏靠著巨樹。勉強直起身來,將自己的身子朝鄭東霆移近了一點,「因為我當日的一計,累你擔驚受怕經歷了這麼多苦難,是我不好。」
「著!」看到弓天影在天空中進退無路,胖劍客趙恆大喝一聲,隨身的長劍脫手飛出,在空中脫出長長的銀尾,流行閃電般沖向弓天影的胸膛。這正是天山派大巧不工、實而不華的絕代神劍夸父追日劍。空中的身影猶如一片落葉被銀色的狂風吹動,隨風而逝,錚的一聲被活活釘在樹上。
「師弟,師兄對不起你,當初不該帶你來走江湖,不該勸你休妻,如果不是我任性妄為,這一切禍事都不會發生。」鄭東霆一把抓住祖悲秋的手,淚水滾滾而下,「如果你能熬過今日這一關,我立刻送你回祖園,讓你繼續做無憂無慮的祖家大少爺,繼續畫你的龜鶴延年圖。」
當看到他們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鄭東霆知道不好,立刻道:「我也來幫忙。」說著他大馬金刀地盤膝坐到在連青顏的對面,雙掌齊出,抵在他的胸口之上,將兩股淳厚的小無相功輸入他的體內。
「是,姑娘!」看到這位神仙般的女子居然令剛才還凶的要吃人的壯漢俯首帖耳,藥店掌柜對她簡直敬為天人,立刻親自去辦洛秋彤要的藥材。
「真的?」鄭東霆欣喜若狂地問道。
「呼!」連青顏此刻終於徹底鬆了一口氣,身子順著樹榦軟綿綿的滑倒在地。
「青顏!」趙恆和龍鐵膽連忙一左一右扶著他的肩膀。
好一個弓天影,他頭也不回,反手一劍盪開連青顏的長劍,挺身疾刺數劍,逼得趙恆瘋狂舞劍抵擋,接著他的身子猛然朝著側前方急速移動,長劍一點,閃電般刺向龍鐵膽咽喉。他竟然毫無顧忌的朝著三位天山名劍同時發起攻勢。
「好了連兄,大家都是男人,還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嗎?」鄭東霆指了指連青顏微泛紅暈的雙頰,嬉笑道。
「我們追查徐州分舵兇案的真相,不想受到刺客突襲,悲秋他為了救我……」鄭東霆說道這裏,喉嚨中一陣哽咽,竟然無法繼續。
「依你看,我師弟的傷是否已無大礙?」鄭東霆半響才開口問道。
「正像鄭兄所說,連某所做之事也並非完全無愧於心,到時候我自會向天下人做出交代。」說到這裏,連青顏臉上露出一絲決然的神色。
「好,連青顏,看看今天誰更會使夜落星河劍!」弓天影長嘯一聲,手中長劍噴出一片慘烈的青光,本來仍然有跡可循的劍鋒突然融化在了青冥的夜色之中,氣勢磅礴的殺氣宛如奔騰咆哮的錢塘潮水沖向連、趙、龍三人。
「恨你?」弓天影白色的臉緩緩扭曲了起來,「是我戳破了你和洛家的陰謀,是我查出了你殺死了關爺,是我讓你月俠的聲譽一夜喪盡。應該是你恨我,而不是我恨你!」
「我,我……」洛秋彤楞楞的望著半身披滿血的祖悲秋,「我來張羅一點藥物,悲秋,悲秋他怎麼會這樣?」
「連大俠,恕我多口一句,咱們學武之人,內功要練,外功也要練,剛才我給你療傷之時,發現你胸前贅肉太多,這可是施展輕功的致命傷,不可不知。」鄭東霆下意識的將雙掌在褲腿上蹭了蹭。
鄭東霆默然看了他一眼,思忖半晌,終是搖了搖頭:「連大俠高人行事,不是我所能揣測的,鄭某不敢妄論。」
「為什麼?」連青顏下意識的直了直身子,激聲道:「七派人士空有滿身武功,卻坐看關外百姓備受太行山寨的屠戮而不施援手,這些渾渾噩噩的無能之輩,若是無人逼他們,終生不會去為平民百姓盡半分力。更可笑的是他們卻自詡俠義無雙,每日里自我陶醉的為自己歌功頌德,沽名釣譽。我這麼做能夠激起這些人的一絲血氣,令他們為世間做件好事,又有何不可?」
「是什麼人?」鄭東霆好奇地問道。
「弓天影,你休要幸災樂禍,將你連師弟累到今日這步田地,你還想要怎樣?」瘦劍客龍鐵膽厲聲道。
「的確,你已經沒有理由恨我。」連青顏虛弱地微微一笑,「但是你仍然無法抑制對我的憎惡,不是嗎?因為在心底深處,你知道,無論你如何做,你仍然不如我,這輩子你註定活在我的陰影之下。」
「事到如今,你仍然這麼恨我?」連青顏左手扶著身後的巨樹,緩緩站穩了腳跟。
原來弓天影並未被趙恆的神劍擊中,只是用腋窩夾住了飛劍,順勢被飛劍帶著飛出龍鐵膽的劍圈,點佔領了他頭頂上的制高點,隨即是一輪居高臨下的快劍,頓時將他擊潰。
「我想當初顧天涯夜挑太行之前,也不會知道自己就是後來世世代代人們交相傳頌的劍神。在那之前,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天山弟子。」鄭東霆沉聲道。這番話猶如暮鼓晨鐘,重重撞擊在連青顏的心口上,令他心中一痴。默然半晌,他終於艱澀的開口道:「你說得不錯,在那之前,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天山弟子。」
「是嗎?你的理想比我還要遠大,我入江湖成為俠客,是因為另一個人。」連青顏臉上露出一絲虛幻的笑容。
「令師弟點穴功夫了得,鄭兄輕功絕頂,這個刺客能夠成功刺傷你們,來頭絕不簡單,你們千萬要小心。」連青顏說到這裏用力一搖鄭東霆的手,「關爺變節之事,你千萬不要說出去,這件事糾纏太廣,牽連甚重,你們追查下去,只會越陷越深。現在的首要之事是將那個刺客找出來,否則誰都不會安全。」
「秋彤,你怎麼會在這裏?」祖悲秋的臉上露出一絲平和的笑容,「我死了嗎?我已經在天國之中?」
「他傷的很重!」洛秋彤搶步上前,來到祖悲秋身邊,一隻素手輕輕按住他肋上兀自插著的那把長劍,另一隻手連續點了他傷口附近幾處止血的穴位,接著將一顆丹藥放在祖悲秋的口中。
「金瘡葯,寧神葯,能救命的都給我擺出來,慢一點我燒了你這家黑店!快去!」鄭東霆用力一拍桌面,嘶聲吼道。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鄭東霆奇怪地問道。
「傷口雖然已經過處理,但是他流血過多,至少要到天光才知道分曉,他需要有人照看。」洛秋彤低聲道。
「住嘴!」月光穿過林梢照在弓天影慘白的臉上,他的雙眼在月光下已經完全化為了青碧色。
「什麼事?」連青顏聽他說得鄭重,臉色也嚴肅了起來。
「洛秋彤,你來做什麼?」他猛然側過身,他手飛快的擦乾了臉上的淚痕,下意識的問道。
「你從來沒有想過,你遲遲無法揚名天下的原因並非你的家底不夠雄厚,而是你的人不夠資格嗎?」連青顏冷然道。
「受死吧!」弓天影激喝一聲,的中長劍凝成一道獰厲的青影朝著連青顏的胸膛電射而去。趙恆和龍鐵膽目眥盡裂,雙劍齊出,成交叉狀擋在連青顏面前,試圖架開這兇猛的一劍。但是此刻弓天影就彷彿一隻發了狂的野獸,勢不可當。趙龍二人的雙劍剛一碰上那凝成一線的青影,就叮叮兩聲,雙雙斷裂開來,高飛到空中,而他們兩人也不可抗拒的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