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魔高一丈
第四章 為君笑醉瑤池畔
令人揪心的是，儘管馮百歲出神入化的劍法令他數次瓦解了弓天影的攻勢，但是他的窘境亦逃不出鄭東霆和祖悲秋的兩雙眼睛。馮百歲乃是哀兵，心痛於心愛師弟的慘死，一心想要尋求決戰，這種和他的劍法格格不入的心境遲早會讓他的招式發生不該有的凌亂，最終導致遺恨難返。
「可是，弓天影欺負我天山派無人，我身為天山弟子，此刻怎能置身事外？」連青顏沉聲道。
「弓天影就是這種人，誰要和他打擂台就要做好戰死的準備。這種人才是真正的江湖敗類呢。我呸！」鄭東霆狠狠地啐了一口。
天山派的眾人紛紛焦急的大叫了起來。但是那一意孤行的厲中廷此刻已經踏上了擂台，和弓天影面面對峙。
「我必須上擂，馮師兄三招之內必敗！」遠處觀戰的連青顏此刻滿眼焦急，不顧一切地就要衝向擂台前，關中劍派六位掌刑官同時用長劍抵住他的全身要害，帶頭的掌刑官厲聲道：「連青顏，注意你的身份，你現在已經不是四海揚名的劍俠，而是聲名狼籍的囚犯。我們敬你當初投案自首的豪氣，才將你帶出來看擂台，你若是一再犯錯，別怪我們劍下無情。到時候關中劍派和天山結怨，中原武林的內亂禍首就是你！」
「哼，嗯。」熊振坤朝他微微點頭，大踏步地走進了鎮擂人站立的行列，再次恢復了他默默無言的樣子。
「厲施主已經咽氣，天山派各位施主請節哀順變。」天龍禪師沙啞著嗓音低聲道。說罷冷冷的看了此刻得意志滿的弓天影一眼。
「放你的屁！」厲中廷暴喝一聲，手中秋水微微一顫，在空中碎裂為數十道璀璨如虹的劍影，這是天山名劍——西瀑飛虹劍的起手式。
「你天山派此刻確實無人，若你能夠考慮到同門的處境，何必當初多此一舉，造洛家偽案，還要惹上殺關思羽的大禍？」這位掌刑官冷冷的說道。
「看情況吧。」聽到祖悲秋的話，鄭東霆的心中也猶豫了起來。
馮百歲的身子踉踉蹌蹌朝後一斜，接著猛地一個旋身。劍鞘高舉齊眉封擋住上三路要害，長劍成波浪狀襲向弓天影咽喉。
然而此時一人呼地跳上了擂台，天山派的頭領弟子馮百歲並沒有聽從熊振坤長老的話離開擂台，而是長劍出鞘和弓天影昂然對峙。
「連青顏，你大案在身，不得妄動。」一位掌刑官厲聲道。
弓天影本可以回劍一引，輕鬆盪開馮百歲的長劍，這也是所有人都認為他會做的事。但是他卻一聲長嘯，衝天而起，身子化為一隻凌霄的白鶴，凌空一個飛快的盤旋，長劍隨著身形的變化，一口氣連出二十四劍，分擊馮百歲周身二十四處破綻所在。這繁複的二十四
「好，我就去找把單刀，呆會上台和他拼了。」鄭東霆也是滿心怒火，一轉身就要擠入身後的人群。
「呆會再去，台上又打起來了。」祖悲秋連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朝擂台上一指。
台下一直圍在連青顏身邊看擂的天山弟子們紛紛暴怒地拔劍出鞘。
面對眼前的萬點寒星，馮百歲知道再靠西瀑飛虹劍已是無力回天了，眼看電光交剪而下，他左手一翻，將配在腰間的劍鞘一把抄在手，在身子周圍猛地轉了一周，手中長劍舞成嚴絲合縫的七朵劍花，接著他彷彿喝醉了酒一般，腰身東倒西歪，左搖右晃。劍鞘、長劍和身法糅合在一起，竟然將弓天影凌厲無雙的三四十招盡數化解了開來。
「你們別急，我去救他！」胖劍客趙恆沉聲道。
「得了得了，說你胖你就喘，就誇了你幾句，還把你美到天上去了。」鄭東霆不耐煩地說，「當年要不是我，你知道有洛陽擂這回事嗎？」
「閉嘴，你這個欺師滅祖，欺世盜名的無恥之徒。今天我厲中廷就為我天山派清理門戶。」說罷厲中廷鏘鋃一聲抽出隨身佩帶的長劍，明如秋水的劍光直指弓天影的眉心，左手捏了個劍訣，護在右手手腕處。
「百歲，我剛才的話，你沒有聽見嗎？」熊振坤厲聲道。
「他們說的對，青顏，注意你的身份，要以大局為重！」瘦劍客龍鐵膽一拉他的衣袖，低聲道。
「中廷！」
天龍禪師老臉一綳，陰沉下來，他轉頭看了看越女宮長老慕容妍冷厲的臉色，只得勉強忍下怒氣，哼了一聲，沉聲道：「弓施主既然已上了擂台，老衲也無話可說，請自便吧。」說罷一抬腳，躍離了擂台。
這弓天影確實是惹事的主，剛上擂台就落少林羅漢堂天龍禪師的面子，惹翻了少林，接著一開口就公然宣布夜落星河劍份屬越女宮，惹火了天山派，最後一句話更是乾淨利落，惹火了所有在場的豪傑。
「好！」天山弟子們激動地齊聲道。鄭東霆和祖悲秋很有同感地點點頭，心下讚嘆不已。
「厲中廷……」弓天影看到他來到台上，頓時仰天大笑了起來，「天山派真是人才凋零至此，居然派你來和我放對，嫌天山派人太多嗎？」
厲中廷手中的劍此刻已經近在眼前，弓天影慘白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妖冶的獰笑，「三！」緊接著他的手腕一翻，雪亮的劍光突然照亮了整座擂台
「混賬，學藝不精，合當在這裏丟人現眼，哪個再敢在擂台上生事，休怪我熊某人手下無情，都給我滾下去。」熊振坤厲聲吼道。他的一番話說的天山門人面紅耳赤，張口無言。他們默然半晌之後，抬起厲中廷的屍體，默默走下擂台。
面對馮百歲，弓天影也不像剛才那樣託大，他早早擎出寶劍，手腕一振，一點飛星飄渺不定地朝馮百歲劍尖上點去。
「念在曾經同門，我給你一條生路，我數三下，你自動離擂，如果你一意孤行，我的劍下一向有死無生。」弓天影冷冷道，「一……」
「弓天影出手太狠毒，實在太狠毒！師兄，你不是說如果武功相去甚遠，武功高強者該手下留情嗎？弓天影一出手就殺人，根本就是草菅人命。」祖悲秋憤慨的說。
「師兄，你幹什麼？」祖悲秋看到鄭東霆躍躍欲試的身形，嚇得臉色一白，一把拉住他，「你手無寸鐵，莫不是想要上台救人吧？」
「你更不要去，你雖然練成了先天氣功，但是從未經歷過實戰，如何抵抗身經百戰的弓天影。」連青顏嘆息道。
天龍禪師猛地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沉聲道：「原來是弓施主，果然好功夫。」功力到了天龍禪師這樣的境界，百丈之內的飛花落葉，都難逃其耳。而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能躡足潛影，依靠戲耍天龍禪師這武林前輩來炫耀武功，其本領之高，正是那弓天影。
一直靜靜盤膝坐在地上的連青顏，突然一聳身從地上站起來。在他身邊的六位關中掌刑官立刻六劍齊出，封住了他的脖項。
「不要！」連青顏焦急的吼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他奶奶的，再過幾招弓天影就會把馮百歲活剮了，現在不救人，呆會兒收屍就要用簸箕了！」鄭東霆雙眼血紅。
「中廷，回來！」
「師兄，你終於忍不住又來看擂台了吧，我昨天就跟你說過……」祖悲秋興奮地望著來往的行人，得意洋洋地說。
「夜落星河劍乃是越女宮新創製的劍法，和天山派有什麼關係？」弓天影悠然自得地朗聲喝道，「如果真是你們天山派所創，就請天山派出一個會使夜落星河劍的弟子來讓我們看看。」他這一句話立刻讓所有天山弟子鴉雀無聲。這些年來，夜落星河劍名家一個個喪命在太行獅王段騰的手中，會使這一路劍法的天山弟子只剩下連青顏和弓天影兩個。如今連青顏深陷囹圄，偌大一個天山派竟然再也找不出另一個會使夜落星河劍的門人，不得不說是天山派的一大不幸。
「厲師兄！」
就在這時，天龍
「師兄，就不能找個人教訓教訓他嗎？武林中能人那麼多。」祖悲秋雙手握拳，惱恨的說。
只見厲中廷將西瀑飛虹劍的第一招「飛浪碎青岩」，第二招「亂石穿銀瀑」，第三招「飛花一線天」一氣呵成聯成一片，在起手式中勢如破竹地使將出來，幾十道劍影幻化成百千道彩虹，宛如一張金光燦爛的死亡之網，糅合了他飛馳如電的身形，氣勢狂猛地朝著弓天影撲面而來。
笑醉瑤池劍創製于武德初年，乃是天下第一劍顧天涯早年創立的劍法。馮百歲少年入師門，矢志成為像顧天涯一樣的劍俠，剛入望雲軒第一個學的就是平生偶像親創的笑醉瑤池劍，此刻即使是在危急關頭倉促使出，一抬手一投足仍然沉穩流暢，韻味十足，彷彿是自己用一生的時間所準備的功夫，一直等到此刻才粉墨登場。
「二……」弓天影懶洋洋的聲音即使在滿空尖銳刺耳的破風聲中依然清晰可見，他的佩劍依然靜靜的卧在他腰畔的鞘中，他的人悠閑自在地踱著步子朝著迎面的滿天劍影走去。
「厲師兄！」「中廷！」天山派弟子們見到厲中廷倒地目眥盡裂，紛紛施展身形跳上台去，圍到厲中廷的身邊。而鎮擂人少林寺天龍禪師和天山派長老熊振坤也趕到了場中，分開天山派眾，蹲下身摸著厲中廷的脈門。半晌之後，二老抬起頭來對望了一眼，默默搖了搖頭。
「萬星點點惹塵埃！快變招啊！」鄭東霆和祖悲秋嚇得臉色發青，同時叫道。他們知道「一線星破楚天界」乃是虛實可變的奇招，如果敵人以為這是虛招，則可以徑取中宮，佔得先機；如果敵人以為這是實招，藉著敵人兵器上的力量，後面三四十招變式將一氣呵成，將敵人炸成篩子。而且此刻使劍者藉著敵人兵刃上的力量身子打橫飛在半空，半掩在自己的劍式之下，幾乎毫無破綻可循。如果馮百歲再用西瀑飛虹劍抵擋，一定會橫死當場。
馮百歲手中施展的仍然是剛才厲中廷未能使完的西瀑飛虹劍。但是這路劍法在他手中卻顯得舒緩得多。第一式「飛浪碎青岩」，劍光洶湧如浪，鏗鏘有力，頓挫宛然，比之前厲中廷那炫人眼目的三式合一，以快打慢的劍法境界高了一重。
「弓天影——我和你拼了！」和厲中廷交情最好的風橫江大吼一聲，揮起長劍就要和弓天影拚命。一旁的天山長老熊振坤一把抓住他的胳
「馮師兄好樣的！」「弓天影不是你的對手！」聽到別人贊馮百歲的劍法，天山弟子們頓時精神起來，紛紛為大師兄加油打氣！
「熊長老！」本已經紛紛拔劍出鞘，想要和弓天影決一生死的天山派弟子們看到熊振坤居然將自己派眾弟子丟下擂去，不由得驚道。
「馮師兄！」天山派眾安置好厲中廷的屍體，頓時將目光紛紛投向這位平時對他們關愛有加的大師兄。這位馮百歲師兄平時對師弟師妹關懷備至，慈祥可親。雖然有時訓誡嚴厲，但是人們對他卻只有尊敬沒有懼怕。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這位溫和敦厚的師兄能夠有如此的凜凜風骨。
「厲師弟！」
馮百歲施展刻意放慢節奏的西瀑飛虹劍，其用意就在於以拙馭巧，以古拙的劍法克制飛揚脫灑，奇幻瑰麗的夜落星河劍，如今看到弓天影一出招就以「一線星破楚天界」來尋求決戰，正中他的下懷。他斷喝一聲，劍式從「飛浪碎青岩」頓時化成「亂石穿銀瀑」，璀璨的劍光凝成一線，如挽千鈞，氣勢磅礴地迎向弓天影的快劍。
「師兄，你別急著想要打擂呀。」看到他的眼神，祖悲秋心頭一涼，連忙說道：「那個彭七不是曾經說過要替你兄弟報仇嗎？還有蕭重威，一定能打敗弓天影。你不要輕易破戒動手，否則後果難測呀！」
在天龍禪師離去之後，弓天影抬劍向台下一抱拳，傲然道：「在下越女宮外閣弓天影，今日憑一路越女夜落星河劍會一會各路英雄，覺得能在我弓天影劍下過得幾招的，就請上來較量一番。」
厲中廷的身子仍然因循著西瀑飛虹劍的第四式「穿花舞飛虹」呆板的舞動著，但他手中的長劍已經呼嘯著飛上了夜空。他艱難的向前繼續走了兩步，一股鮮血突然從他的頸項間噴射而出，他的身子隨之頹然倒下，無力的癱伏在擂台上。
交錯奔涌軌跡不同的劍光化為光網，將馮百歲團團圍住。馮百歲分明已經搶到了先機，但是卻被弓天影更加凌厲的一輪快劍再次打回原形。他不慌不忙地以左腳為軸心，旋身猛轉，身子陀螺般朝左傾斜，堪堪封住弓天影的快劍。
「可盈，不要和關中弟子爭吵。」馮百歲高聲喝道。就在眾人炒作一團的時候，一條身影已經旗花火箭般衝上擂台。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掌刑官，你們關中劍派比我們天山派又能強得多少？」容可盈厲聲道。
台下的祖悲秋此刻已經是眼淚汪汪。從徐州到洛陽，祖悲秋和厲中廷非常投緣，兩個人都喜歡吟詠同樣的詩句，雖然厲中廷經常拿他打趣，但是他那開朗的性格卻讓人無法對他生氣。此刻這位
夜色再次光臨大地，洛陽擂畔再次人滿為患，無數江湖人物早早就來到了會場，在各個打烊的店鋪頂層搶佔有利地形，而鄭東霆和祖悲秋也一人舉著一枚火把，天剛擦黑就匆匆趕到南市。
「哼，昨天高手基本都亮了相，不出意外，弓天影今天就要出場！」鄭東霆說道這裏，眼睛里神光一閃。
「呃，嗯……」聽到鄭東霆的話，祖悲秋無法反駁，只得沒精打采地垂下頭。
「好劍法！」台下的觀眾忍不住大聲吼了起來。
就在此時，弓天影信步而行的身影已經從厲中廷身邊施施然走過，剛才那光華萬丈的長劍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斂入鞘中。
「錯了！」鄭東霆跟祖悲秋同時驚呼起來，但是他們也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只見弓天影的長劍在馮百歲的長劍上一擊，手中長劍化成放射狀四處飛散的銀星，將馮百歲的身影團團裹住。
「但是你上去也會被活剮的，赤手空拳怎麼打得過夜落星河劍？」祖悲秋顫聲道。
「好一路笑醉瑤池劍！」天山派的眾弟子被馮百歲這一招神來之筆的劍法點起了萬丈豪情，齊刷刷地揚聲高呼道。一直在遠處默默觀看擂台激戰的連青顏，以及在他身邊的洛秋彤，胖劍客趙恆，瘦劍客龍鐵膽都激動地站起身朝前踏進了數步。
「天龍禪師，今天就讓我弓天影搶一個頭彩，在台上會會天下英雄。」弓天影在台上施然一站，宛若在自家庭院一樣的逍遙自在，連話語中也帶著一絲懶洋洋的氣息，語氣中更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中。
「好——！」台下的眾人本以為馮百歲已經無法倖免，但是看到他竟然出這招奇特劍法成功封擋了天下凌厲無雙的夜落星河劍，無不欣喜若狂，大聲疾呼。
「弓天影，你在說什麼渾話？」「誰說夜落星河劍是越女宮劍法？」「信口雌黃，恬不知恥！」「天下人都知道夜落星河劍是天山劍法，你在那裡亂放什麼狗屁！」眾人紛紛罵道。整個南市一下子炸了鍋，數千武林人士交頭接耳，低聲喧嘩起來。初入江湖的到處打聽什麼是夜落星河劍，老江湖們對於弓天影和天山派的事議論紛紛，支持天山派和只崇拜強者的牽強附和之徒吵作了一團。連坐在四海樓頂的哥舒侯爺也饒有興緻的轉過身去和身邊的武林人士小聲交談，試圖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熊長老，弓天影言語辱及本門，我身為望雲軒首席弟子，必須履行清理門戶的責任。如果我今日落敗身死，請免除我天山門人的身份，莫讓我辱沒了天山門楣。」馮百歲雙目血紅的望著弓天影，沙啞道。
「我去吧！」洛秋彤此刻也焦急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