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友情的幸福

暗翼聯邦的戰艦全部開上了第一線，火線前鋒，中軍，側翼支援，後援隊，預備隊，戰場救護隊，所有能夠抽調的艦船都彷彿趕集一樣拉上了鋒線。成千上萬有著暗夜色金屬外殼的暗翼戰艦以月球為中心，呈扇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整個太空。地球上的人們從那一刻開始就再也沒有清楚地看見過月亮的模樣，整個地球的天空都被烏雲所籠罩。

為了擊破這層看似一觸即破的防線，暗翼聯邦付出了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數不清的驅逐艦被地球人看似原始的戰鬥機和防空炮打成了滿空碎片，巡洋艦的命運似乎比近空火力強大的驅逐艦更加悲慘，第三混合艦隊和第四混合艦隊的巡洋艦居然被地球人全數殲滅，令這兩隻混成艦隊只能打散混編進其他的混合艦隊，才能繼續發揮正常的火力輸出。太空母艦上的士兵再也不是聯邦將士眼中被天翼神守護的寵兒，已經有一艘超級太空母艦被地球人不知用什麼方法炸成了碎片，而另一艘超級太空母艦也因為地球軍主力巡洋艦集群的捨命攻擊而帶傷退出了戰場。這艘太空母艦的退場可以說是暗翼聯邦有史以來最悲壯的一次撤退。為了掩護它退出戰場，七架碎星者被追殺它的地球格鬥機集群打成了太空垃圾，觸目驚心地飄浮在太空之中，向人們標示著偉大的暗翼聯邦太空母艦撤退的軌跡。

腳步聲從他的耳邊響起，于若彤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他的身邊，輕輕地坐到他旁邊的座椅上，從他手中搶過一塊巧克力，胡亂地塞在口中。

「我並沒有說他做得不對……」蕭夢樓苦笑著舉起雙手，試圖平息于若彤莫名其妙的怒氣。

天城上的最後一支預備隊都已經被派上了戰場，戰鬥人員的素質一落千丈，久經沙場的老兵幾乎已經全部戰死在火線上，現在在艦船中執行任務的大部分都是還沒有經過特訓的新兵和志願兵。

「超群還好嗎？」蕭夢樓關切地問道。

「如果我死了，你會象帥超群那樣傷心嗎？」于若彤忽然突如其來地問道。

「他能熬過去。」于若彤輕輕嘆了一口氣，忽然感慨地搖了搖頭，「我從來不知道他和卡洛斯是這麼好的兄弟。」

連續損失了多名顯赫一時的太空格鬥英雄讓所有格鬥兵們士氣低迷。連續的激戰讓每一個人連唱軍歌的力氣都已經沒有，只能從軍需官那裡領取必需的給養品，放在嘴中咀嚼著，抓緊時間補充必需的養分。

「他會陪你一起死。」蕭夢樓淡淡地說。

「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人也許永遠交不到真正肝膽相照的朋友。因為你總是把自己從現實中剝離出來，像一個冷靜的看客一樣看著周圍的人在你面前表演。你把自己封閉在蕭夢樓的世界里，銅牆鐵壁，顛撲不破，誰也別想刺進你的內心深處。這就是你為什麼總是那麼冷靜，那麼從容不迫，因為你根本漠不關心。」于若彤激烈地說。

「我當然關心，見鬼，若彤，你怎麼了？難道我會不關心戰友們的死活嗎？難道我不關心地球的命運嗎？但是我們是指揮官，不是嗎？我們必須在戰士面前做出榜樣，為他們建立信心。恐懼和絕望，悲痛和激動都會讓我們失去判斷力，犯下錯誤。」蕭夢樓盡量將聲音放到最低，在於若彤的耳邊小聲道。

「他看起來又傲慢又孤獨，對誰都不屑一顧，平時看不到他對卡洛斯有什麼好臉色，誰會想到卡洛斯死的時候，他會悲傷成這個樣子。也許這就是我們平常老說的面冷心熱。不過，平常我見到的一臉冰冷的男人一個個都是在那裡裝酷，其實他們的心底和他們的面容根本沒什麼區別。象帥超群這樣的，大概是稀有物種吧。」

戰友們的逝世一點點地扼殺著他體內千辛萬苦維持著的希望，蠶食著他的意志。他有的時候不禁在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去。令他感到由衷沮喪的是，他居然對此而感到了一絲恐懼，這種感覺讓他發瘋。

「他？他會怎樣？」于若彤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毛。

蕭夢樓沒有介面的意思，只是繼續艱苦地咀嚼著口中的巧克力。

蕭夢樓將巧克力放在嘴裏，閉上眼睛慢慢咀嚼著，往常甜香淳厚的汁液此刻品嘗起來卻滿嘴苦澀。死亡的陰影猶如一隻正向他展開雙翅的黑天使，將他的所有視線統統遮住，令他無法看到未來。

于若彤的臉色由蒼白轉為潮紅，憤怒和悲傷的表情在她的秀臉上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甜美的快樂。

「自從朴海超上尉去世之後，他大概一直在強打精神，現在卡洛斯也去世了，連續失去兩個好朋友，任誰都受不了這個打擊。」蕭夢樓淡淡地說。

「面冷好說，心熱卻談何容易。」蕭夢樓低聲道。

「失控？我不認為這是失控，那只是他的真情流露，就像任何一個至情至性的男人在這個場合下應該做的一樣。」于若彤忽然肅聲道。

破碎的艦船彷彿無法回收的垃圾零零落落地散在曾經發生過激烈戰鬥的每一個角落。天城的周圍到處是天城火星艦隊地球戰艦的殘骸，敵人似乎將所有最強猛的火力都集中在這一個地區，也許是他們想要以這裏為突破口滲透進地球戰線，也許是因為他們為了彌補上次在火星沒有徹底擊毀它的遺憾。相對於陽關前線，天城所受到的軍事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從火星上撤退回來的大小星城防衛火力一個接著一個被敵軍的超級太空母艦所打啞，敵人的陸軍已經成功地登陸到這些星城上，並開始在上面構築一些簡易的地對地火力，用來支援仍然在對天城主星實施壓制性火力打擊的艦船集群。火星第三，第六和第十艦隊都已經堅持戰鬥到最後一人，只剩下第四艦隊和第九艦隊倚靠著天城主星壁壘上的重炮和第一第二集群的輪番支援死死抵抗住敵人連綿萬里的炮火。

「噢，名作家，現在又開始分析起人性了？」于若彤忽然嘲諷地說。

奧克雷和塞斯為核心的第三集群作為第一聯隊的預備隊此刻開始和向陽關天城接近的碎星者集群激烈地交上了火。第二集群在歐冶蓮的率領下再次殺入戰場，配合星城火力壓制敵軍艦船炮火。第一集群和第三集群第一聯隊抓緊這寶貴的幾個小時休息時間在休息室里靜靜地養精蓄銳。

蕭夢樓輕輕舒了一口長氣，將身子朝椅背上微微一靠，忽然輕聲道：「你知道如果你死了帥超群會怎樣嗎？」

敵軍的戰火彷彿一把冷酷無情的刻刀一層層將天城的防衛線削薄削細，削得猶如一層蟬翼，但是地球人卻仍然在想方設法苦苦維持著這層單薄如紙的防線，讓它就好像其他防線一樣頑強地屹立著。

「是嗎？」于若彤淡淡地問了一聲，卻並沒有任何期待他回答的意思。

「嘿，」于若彤忽然輕聲苦笑了一下，「他哭得像個小孩子，真是丟人。」

「他是個好朋友。」蕭夢樓輕聲道，「如果我死的時候，能夠有個朋友為我這麼悲傷，我想我會很幸福。」

激烈的戰鬥從暗翼聯邦對陽關天城實施突然襲擊的那一刻開始一直沒有停止過。儘管所有參戰的將士在戰鬥打響的時候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是這場戰鬥的慘烈和漫長卻出乎所有的人意料之外，即使是指揮這場戰爭的指揮官都沒有料到。

「當然，我當然會。」蕭夢樓斬釘截鐵地說，「也許我會比他更傷心。」

「我只是想向你解釋一下他為什麼這麼失控。」蕭夢樓連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