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御風記》第二卷

第一章 火燒棲鳳樓

第二卷

第一章 火燒棲鳳樓

「現在我的感覺就是這樣!」風洛陽厲聲道。
「這些人是……」祖菁拿起桌上的畫像,忍不住問道。
「還說是好兄弟,這等好事,好該預我一份。」風洛陽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出乎意料地說道。
「這些人是忽然出現在揚州城內的。每個人都姓岳,來自岳州洞庭湖畔的岳家莊。祖上乃是大名鼎鼎的初唐開山公子岳堂威。自岳堂威戰死華山,岳門一蹶不振經年,後來烈斧天王岳鴻志獨創飛燕斧法,重振岳門,但是因為行事偏激,武功入了魔境,被武林盟通緝,整個岳門消失了蹤跡。如今這些岳家人忽然出現在揚州,其來意令人無從揣測。」魚韶沉聲說道。
摘星八女大喜過望,紛紛朝唐斗萬福下拜,叩謝大恩,隨即相互攙扶著離去。
「不,這和當年不完全一樣。」唐斗笑著截住風洛陽的話頭,「我可不是只會放火的無膽匪類,當年的我那可是英姿颯爽,正大光明地……」
「嘿嘿……呃,老風,怎麼了?」唐斗問道。
看到這四個人笑成一團的模樣,軒轅紫蝶和七位蜂女受到感染,也湧起一股笑意,紛紛低頭莞爾。
夜已近三更,天上的明月被一朵輕雲遮擋,漫空疏星的流光被人間的大火衝散,唐斗,風洛陽,魚韶和祖菁並肩坐在高高的青草坡上,默默注視著棲鳳樓高高竄入天庭的烈焰。
就在這時,兩串清脆可人的笑聲猛地從風唐二人的肩頭傳來。唐斗和風洛陽渾身一激靈,同時抬頭觀看,無不又驚又喜。原來風洛陽此刻扛著的乃是魚韶,而唐斗搶出來的則是祖菁。
再入棲鳳樓時,樓內光景已經天翻地覆。大火燒穿了樓頂,燃燒著的斷木殘片雨點一般墜入二樓,點燃了二樓的地板。樓內裝潢典雅的數根巨柱被地板上蔓延的大火點著,開始熊熊燃燒,而棲鳳樓的房梁則在大火中搖搖欲墜。唐斗記憶中的捷徑此刻堆滿了倒塌的門板和燃燒墜下的木質地板。唐斗和風洛陽抬腿掃開擋路的燃燒殘骸,徒勞地用手中浸水的外袍扑打著面前的大火,頂著煙熏火燎死命沖入關押摘星八女的房間。因為這間密室深埋地下,大火還沒有燒到這裏,只有滿屋子滾滾的濃煙。
祖菁久久凝視著面前的軒轅紫蝶,仔細捕捉她眉宇間的神採風韻。此時此刻的軒轅紫蝶身著華衣,腰系綵帶,肩披鳳帔,一派雍容秀雅的大家風範,即使女子見了都要目眩神迷,完全沒有了作為階下囚時的狼狽窘迫。祖菁醞釀良久,只感到一股筆意襲涌全身,不可抑制,隨即揮毫潑墨,卷掃雲煙,在面前的彩屏之上運筆如飛。半晌之後,一幅精緻艷麗,巧奪天工的仕女撲蝶圖赫然出現在這漆木曲屏最後一扇。到此為止,共有八扇的曲屏上摘星門八女的畫像都已齊全。
「以為我什麼?」風洛陽不耐地問道。
「呃,這我倒不覺得。其實掌門師兄這一次派她下山,實際上就是為了解決她的婚事。如今有這個機會讓她結識一些豪傑少年,這是好事。誰能夠殺得了離台主人,定然武功高強,膽識過人,值得託付終身。她嫁得好,也了卻我的一件心事。」風洛陽喃喃地說,「我只是覺得,既要殺得離台主人,又要保得菁兒一段好姻緣,我們是否太過樂觀,總感到有什麼地方會出錯。」
「噢,是關於唐斗的事情。」魚韶的臉色轉為嚴肅,「聽說他讓你為他畫了八幅屏風?」
「這也是讓我最擔心的,他們的金瞳和當初與風洛陽爭天下第一的魔劍公子孟斷魂一模一樣。我怕他們也和他一樣中了南疆的魔化。」魚韶語氣沉重地說。
就在這時,兩個模糊的人影從火影憧憧的走廊里急奔出來。風洛陽和唐斗頓時鬆了一口氣,兩個人一擁而上,一人扛起一個,為她們披上自己的外袍,轉頭就朝外衝去。
「至少他們還能活著!」唐斗說到這裏,一把抓住風洛陽的手,雙眼一紅,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哼,要不是小蝶姐親自向我解釋,我還真以為你要我為你畫春宮畫呢。」祖菁朝他皺皺鼻子,俏皮地說。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風洛陽執拗地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搜尋著摘星八女的蹤跡。
「這味道似乎是油腥味。怪了,這裏離廚房這麼遠,怎會有這麼濃的青油味。」魚韶抽了抽鼻子,再次確定了一下自己的判斷。
「這個世上,沒人知道風洛陽的心意。」魚韶聽到這裏,神色一黯,「也許他礙於輩分,不敢表達對你的愛意,所以裝作對你毫不在乎。也許他以為唐斗喜歡你,所以不敢越雷池半步。或者,他根本不喜歡女人。這樣一個悶聲不響的木訥男人,沒的讓人急煞。如果你下定決心喜歡上他,我立刻去找人取消了懸紅招婿的彩頭。咱們對付離台,根本不需要用你的終身幸福作代價。」
「哎,不滿意不要緊。」唐斗滿不在乎地一聳肩,「還有山南喬家的小少爺,他的出手乃是一對白玉美人像。兩個換一個,這筆生意我做得過。喬家小少爺哪裡都比歐陽老兒強些,唯一的缺點就是有花柳病,軒轅姑娘,你可要多擔待。」
魚韶略帶好笑的側頭望了祖菁一眼:「菁兒,你還挺自得其樂的嘛。」
「是什麼?」唐斗和魚韶齊聲問道。
「啊?」祖菁聽到這裏,張口結舌,「這麼說,弄來弄去還是春宮畫?這個阿斗太壞了。他還讓小蝶姐騙我說是為了留下自己最漂亮時候的模樣才畫的。」
「你怎麼了,老風?」唐斗轉頭問道,「想起了有趣的事?」
唐斗接過書信,打開信封,把信紙從裏面抽出來抖開,仔細觀看,只見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唐門大少如晤,咱知道你用迷春酒迷奸良家少女,逼良為娼,好不卑鄙。我今夜決定乘風而來,一舉剷平你造的淫巢,解放所有誤入歧途的女子。此舉乃是小懲大戒,之後爾等若再行差踏錯,小爺手下決不容情。」
唐冰唐毒見勢不妙,連忙率領著唐門弟子腳下生風,朝著鳳凰客棧拔腿就跑。一時之間,本來喧囂震天的棲鳳樓此刻人去樓空,只剩下大門前昂然而立的魚祖二人。
鎮惡堂懸紅閣內至今仍然懸挂著琳琅滿目的天書會群魔懸紅。這些大大小小的懸賞已經在那裡懸挂了幾十年,從來沒有人理會,反而佔了不少地方。唐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些懸紅拆了個一乾二淨。
「怎麼?聽說我要去嫖妓,感覺不好受吧?」風洛陽盯著唐斗問道。
黃金萬兩,天山美人,青史留名,宇內揚威,這四重誘惑就算是江湖上最韜光養晦的名士高人都難以無動於衷。更何況如今的江湖,風起雲湧,豪傑並起,胸懷異志之士猶如過江之鯽。離台主人的懸賞一經風媒的快騎傳播,立刻風靡天下。唐門散到大唐十三道的英雄帖瞬時被人搶得精光,很多沒有得到英雄帖的門派高手,竟然派出門中高手巧取豪奪,甚至僱用名家仿製,削尖了腦袋想要殺入江南鎮惡堂的唐門英雄會,親眼一睹天山美人的絕代風華。一時之間,整個江湖蒸騰如沸,早就已經不甘寂寞的名門高手,天書魔頭,黑道豪傑紛紛湧入衣冠錦繡的天下名城揚州。本來歌舞昇平的銷金窟,如今成了刀光劍影的修羅場。而本來令天下人聞名喪膽的離台主人,如今成了天下武者覬覦於心的異寶,不得不從狩獵者的寶座上跌落下來,心不甘情不願地變為芳香四溢的獵物。
「啊,這個……」唐斗一聽這兩個人的名字,頓時頭大如斗,舌頭也打了結。
「好!」唐斗一豎大指,對祖菁道,「小祖,既然你想要找一個這樣的英雄,我唐斗有辦法!」
「怎麼,難道嫌我風洛陽出不起錢嗎?」風洛陽惱道。
魚韶正全神貫注于破解唐門暗藏於棲鳳樓內的密陣,對於周遭的環境失了警惕,如今經祖菁提醒,頓時也聞到了一股怪味。
「衝進去再找!」唐斗一把披上已經被熏得半乾的外袍,一馬當先,穿過剛才撞出來的牆洞重新殺入樓內。風洛陽緊跟其後,揮袍撣開幾簇火焰,也從牆洞鑽入。
魚韶和祖菁到達棲鳳樓的時候,唐毒和唐冰正引領著唐門從江南東道各州府請來的龜公老鴇入住樓內。看到她二人,唐門二將連忙將活計交給手下的唐門子弟,雙雙來到她們面前拱手行禮。
「嘿嘿嘿嘿!」每當唐斗看到鎮惡堂懸紅閣前離台主人的懸紅,就忍不住自己連綿不絕的奸笑,得意得彷彿一隻連續叼到一百隻小雞的黃鼠狼,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怎麼?」魚韶對於祖菁曖昧難明的心意也感到捉摸不透。
一直站在他身邊的風洛陽瞥了這根黃毛一眼,插話道:「或者是根兔毫。」
「怎麼?」唐斗看到風洛陽的表情,連忙問道。
就在這時,房間的大門轟然打開,柯岩和屠永泰雙雙衝進門,同聲道:「大少,大事不好,棲鳳樓有險!」
「稟告大少,這兩封書信分別是我們在鳳凰客棧和鳳凰賭坊門口發現的。」屠永泰沉聲道。
「我只是覺得……」風洛陽看著懸紅榜撇了撇嘴,「有點悲哀。離台主人這樣的窮凶巨惡,我們要出到黃金美人這樣的代價才有人願意去剷除於他。若在初唐時代,那些傳奇的俠客早就已經取走了他的項上人頭。」
「我只是替離台主人覺得滑稽。其實這些年來賞金殺人,他賺到的錢比我只多不少,卻只能幹瞪眼看我懸紅拿他,卻無法拿自己賺的錢出來懸紅於我,嘿嘿,怪只怪他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買賣。錢財沒有我來得光明正大。」唐斗得意非凡地說。
「別怕,我們會救你們出去!」風洛陽大吼一聲,一把扛起一個衝到面前的蜂女,朝唐斗望去。唐斗此刻也抱住一個蜂女扛到肩上,大聲吼道:「老風,看不到其他人!」
「你看看這稱謂就成問題,唐門大少如晤,他誰啊?我和他很熟嗎?見著我也不認識啊!還有,你們看看這信上的字,歪七扭八,連筆字都寫不順溜,隸書寫不好,還想用狂草?還有,這個……」唐斗一抬手從信上抓起一根黃褐色的絨毛,「看見了嗎?這就是根乳毛!」
「時代不同了。初唐豪傑一窮二白,活在世上沒什麼享受,唯一能夠消遣的就是心中的理想抱負,做起事來毫無顧忌,心到手到,格外痛快。如今天朝繁華富庶,酒醉金迷,世人趨利。若無賞格,誰會拋卻性命,去做那苦行僧般的行俠之事。這是人性使然,你我為之奈何。」唐斗苦笑道。
「難道我們在對付離台的同時,還要對付這些魔化高手……」祖菁拿起桌面上最上層的一張人像,仔細觀看著。畫像上少年英俊詭譎的妖異相貌隨著紙張的顫動起起伏伏,彷彿想要從畫面中聳身而出,擇人而食。在畫像之下,兩個隸書的大字映入祖菁的眼帘:「岳環」。
軒轅紫蝶愁容滿面地來到屏風面前,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屏風畫卷中手持團扇,撲蝶為戲的自己,眼神中露出一絲艷羡嚮往之色,隨之而來的卻是深深的感傷,她輕輕謂嘆一聲:「妹子所畫,妙奪天工。紫蝶哪怕他日聲名掃地,能有這一幅畫像傳世,留我此時模樣,亦不枉今生。」
祖菁沒精打采地點了點頭,一雙妙目微微一紅。
魚韶微微一笑,朗聲道:「我聽說摘星八女此刻正在樓內,想要接他們去乘風分舵小坐,和她們聊聊江湖大事。」
「就像活吃了一隻癩蛤蟆。」唐斗呼了一口氣,忍不住說道。
他喊完話,雙腿一夾座下烏錐馬。烏錐馬受了刺激,人立而起,仰天大聲嘶鳴,眼看就要放開四蹄,朝遠方奔去。但是那黑衣少年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一拉馬韁繩,想要讓馬停下。然而這烏錐馬已經起了奔跑的興頭,哪裡肯依,屁股一抖,將這黑衣少年摔了下來,自顧自歡鳴著飛奔而去。
隨著魚韶加倍小心地探路,祖菁發現自己漸漸走出了盤根錯節的正堂迴廊,順著階梯漸漸到達了棲鳳樓的後堂地室,心中不禁對魚韶知識的廣博暗暗欽佩。就在她剛剛到達地室門前之時,一股奇異的味道突然竄入她的鼻尖,令她心生警覺。
「那軒轅紫蝶就是唐斗設計抓到的離台幫凶之一。她們在遊仙樓前設計偷走了唐斗和他十二個侍衛的暗器,令他們遭到離台神劍的血洗。唐斗抓到她們以後,因為問不出離台的消息,一氣之下,準備逼她們到棲鳳樓賣身還債,聲明一人不接滿一千個客不準離樓。」魚韶沉聲道。
唐斗放下手中的玉盤,端起一隻酒壺,冷笑著朝坐在房中的軒轅紫蝶走去:「軒轅姑娘,你可真是人脈無敵。歐陽家的家主點名叫你作陪,他老人家乃是催花聖手,你落入他老人家手裡,可要自求多福了。」
「啊?老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聽到風洛陽的話,唐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
「真美啊!」祖菁痴痴望著眼前跳動如飛的韶光,喃喃說道。其他三人聽到她的話,同時發出一陣輕柔的嘆息,彷彿從心底里贊同她的感慨。
唐斗聽到軒轅紫蝶的話也是一驚:「為什麼要多謝四位捨身相救,我們分明是兩個啊?」
想到祖菁,魚韶還有摘星八女仍然困在棲鳳樓,無論是唐斗和風洛陽都急得七竅生煙。二人爭先恐後地衝到棲鳳樓前院的水缸前,一人打了一瓢水潑在身上,接著將外袍浸水披在身上,並肩衝進了煙熏火燎的棲鳳樓正堂。
「是!」唐冰唐毒如蒙大赦,各自長出一口氣,帶隊飛一樣地離開了梧桐嶺。
「當然!有人要到棲鳳樓生事嘛!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唐斗獰惡地呲牙道,「你們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給我看著棲鳳樓?那些龜公老鴇呢?」
祖菁和魚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雙雙躺在草地上,捂著肚子,神經質地咯咯直笑,彷彿遇上了世上最滑稽最好笑的事。
「啪」地一聲,唐斗一掌砸在身畔的茶几上,發出轟然巨響:「我一直以為,能夠讓老風你看上的姑娘一定是世間難尋的英物,宛若出水芙蓉般的女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化人。她軒轅紫蝶算什麼東西?一個靠偷盜為業的下五門女賊,徒有其表愛慕虛榮的庸脂俗粉,只識金銀珠寶滿身銅臭的妖婦。她再活上三生三世也配不上你老風。想到你和她那什麼……,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老風,你想要找女人,根本不用去青樓妓寨,只要你出個聲,想要什麼樣的我唐斗都能幫你物色到。」
「你說那封信是她們誰寫的。小祖雅擅丹青,那麼難看的字,求她寫都寫不出。魚韶……難道我這些年來和她疏於聯絡,不知她的筆跡已經退化到如此程度?」唐斗問道。
「老風,怎麼了?是不是覺得有些委屈小祖了?」唐斗關切地問道。
「害死他們的是年幫幫主,是離台神劍,根本不是你唐斗!就算他們是你累死的又怎樣?至少他們臨死之前仍然唱著天山劍歌,在遊仙樓前歡呼買醉,吟詠著百玉尊前倒即休,慷慨就義。人們永遠記得他們此時此刻熱血飛揚的模樣。難道你以為他們跟著你橫行無忌,無惡不作,長命活到九十九再惡貫滿盈,會比死在遊仙樓前更開心嗎?」風洛陽一把抓住唐斗的衣領,大聲吼道。
「正是!老風,這個女魔頭害我唐門十三個好兄弟命喪黃泉,也害得你我身負重傷,今日我饒她性命,只是讓他在棲鳳樓接客,對她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你不是也要說我做得過分吧?」唐斗聽出風洛陽的意思,面帶委屈地大聲道。
「但是,你不是也想把他推給我嗎?」祖菁噘了噘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黑衣少年在地上狼狽爬起身,撣了撣土,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朝四周看了一眼,發現沒人看見,頓時舒了一口氣。他將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吼道:「對了,忘了跟你們說,小爺我是姓彭的,唐門的傢伙,你們可記清楚了。」喊完話,他雙手成刀,撒開雙腿,追著烏錐馬的尾塵,疾馳而去。
「我唐斗現在是唐門的門主。我唐門……我唐門……」唐斗緊緊攥著手中的摺扇不由自主地在屋子中跺開了步子,「聞名天下的第一是暗器,第二是毒藥,威震江湖的法寶就是喂毒暗器。我唐門大少本就該是手段毒辣,無所不用其極的梟雄。這個位子我已經坐了十年,你……豈能和我相提並論。」
「糟了,不是被熏死了吧?」唐斗驚道。
但是在唐斗遭到離台伏擊兩個月之後,數百唐門子弟排著整齊的隊列,在唐門諸將帶領下,浩浩蕩蕩開進了這塊今非昔比的古園之中,令這塊昔日的江湖聖地重新熱鬧了起來。
「我覺得招婿是個好主意。掌門師伯讓我下山,也是為了讓我找到一個江湖的救星。如果能在英雄會上找到一個這樣了不起的少年,即能夠消滅離台主人,又能夠完成下山的使命,對我來說,真的沒什麼可抱怨的。」祖菁紅著臉看著魚韶,用比蚊子更細的聲音小聲說道。
「是!」唐毒應了一聲,拉起軒轅紫蝶,走出了房門。
「阿韶姐,你聞到了嗎?這是什麼味道?」祖菁奇怪地問。
二人剛剛來到梧桐嶺,唐毒和唐冰已經帶著兩隊唐門弟子迎面趕來。一見唐斗親自趕來,唐冰連忙搶先一步拱手行禮,揚聲道:「大少,你已經知道了?」
「唐斗,今日之後,你也不過是一個下五門的禽獸。」軒轅紫蝶狠狠瞪了唐斗一眼,一把奪過酒壺,閉目一飲而盡。
「你以為我不想有良心嗎?我還曾經想過帶著唐門的兄弟做些任俠仗義的大事。但是,你也看到他們的下場了?庄少清,他衝著你我綠水橋上的俠舉而投奔唐門,我的十二侍衛,當日為我唱著天山劍歌要和我一起行俠江湖,嘿嘿,好一番愜意風光。現在他們在哪兒?陰曹地府!這還是我唐斗剛剛動了點想做好人的念頭。如果我不做回我本該做的唐門大少。天知道我還會害死多少唐門的兄弟?」唐斗厲聲道。
風洛陽沉沉嘆了口氣,抬掌一指面前的懸紅榜,偏了偏頭:「懸紅緝拿離台主人是好事……但是你笑起來的樣子就好像把它當成壞事一樣。」
「他們的眼睛為什麼都是金色的?」祖菁問道。
扛著二女的風唐二人瞠目看著緩緩傾倒的棲鳳樓,雙腿同時一軟,齊齊跪倒在地。
「我以為有阿韶姐在小師叔左右,就不需要我再去了。」祖菁說到這裏,臉上不禁露出一絲哀傷。
「離台主人,以金銀黃白之物定人存亡生死之運,以凡夫俗子之軀行陰司地府之職,視人命為草芥,視錢財為糞土,本末倒置,不知所謂。此物不除,余心難安。今有天山女俠,國色天香,冰清玉潔,性喜結交天下豪傑,願以一生幸福換取離台主人項上人頭。誰若殺得離台之主,唐門願以萬金為媒,助其成為天山佳婿,流芳百世,天下揚名。」
「我……」軒轅紫蝶慘然一笑,似乎有滿腹的幽怨,卻又不敢言傳。
無數曾經被摘星門的高手偷盜過財物的武林人士聽聞這個消息,無不欣喜若狂。盜魂魔女向來橫行無忌,上入皇宮,下入荒陵,無寶不偷。很多人愛若性命的寶物都曾經被她竊取一空,更有人連祖宗陵寢都遭了劫。如今有了大舉報復的機會,這些江湖好漢豈能放過。武林世家的門主,名門大派的掌門,白黑兩道的幫魁無不大灑金錢,上下打點唐門,誓神劈願,定要在棲鳳樓開業的當天,讓軒轅紫蝶陪夜。
軒轅紫蝶鼓起勇氣,走到唐斗面前,低聲道:「大少,棲鳳樓已毀,不知……」
風洛陽木然轉過頭,朝面前的摘星八女望了一眼,忽然一怔:「怎麼會有八人,我們救出來的最後兩個是誰?」
說到這裏,二人突然同時渾身一震,互望一眼:「不妥。」
「我也知道你已經急不可耐了,冷靜,冷靜。」唐斗笑嘻嘻地在軒轅紫蝶面前蹲下身,將酒壺湊到她面前,「把這壺酒喝了,今夜我就帶你們去棲鳳樓落腳。」
風洛陽又抬頭看了看眼前的懸紅榜,搖頭嘆了口氣。
江南鎮惡堂,原來聞名天下的洛家仁義莊。自從上一代洛家出了一個不拘一格的大小姐,這座被視為江湖聖地的名園經歷了一次烈火的浩劫,也失去了本來的聲譽。後來的洛氏子弟北上長安、洛陽,將洛家商業王國的核心建造在了繁華的兩都要隘,而原來的揚州仁義莊則捐給了武林盟。當時執掌武林盟的關中劍派將仁義莊新建為鎮惡堂,仍然作為武林中懸賞大奸巨惡的基地,但是失去了洛氏一族這個巨大的懸紅來源,鎮惡堂的賞金已經無法和昔日相比。再加上關中劍派因為天書群魔的折騰而一蹶不振,勢力日漸凋零,如今的鎮惡堂門口羅雀,只能成為江湖子弟臨窗憑弔的昨日黃花。
「這……這……」唐鬥狠狠地用扇子撓著腦袋,在風洛陽對面坐下,眼前藍星亂閃,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
唐斗剛走片刻,祖菁所住房間的大門就被魚韶風風火火地推開。
安置好這兩名蜂女,風洛陽對唐斗道:「還差兩個!」
此刻二樓的木質地板已經全部燒穿,淋漓的火雨澆在一層地板之上,將所有可以點燃的傢具擺設全部點著。整棟棲鳳樓彷彿一座葬禮上燒給逝者的冥樓,在大火中扭曲變形。唐斗和風洛陽在樓內橫衝直撞,扯開嗓子大聲呼喚著軒轅紫蝶和她麾下蜂女的名字,卻得不到半點回應。
砰地一聲,房門被一把推開,唐毒嗖地竄進門,朝唐斗一拱手:「大少,有何吩咐。」
「傻瓜,」魚韶看到祖菁的表情,長長嘆了一口氣,「你以為你不去看他,他就會喜歡上我嗎?風洛陽的心思,誰也猜不透。既然如此,你我為何不順其自然?」
「呃,也許吧。」唐斗心情複雜地看了風洛陽一眼,隨即轉過頭,面對著柯屠二人,瞪圓了眼睛,「乳臭未乾,居然敢到唐門惹事兒,真是膽邊生毛!老屠,小柯,你們立刻點齊兩隊唐門弟子到棲鳳樓跟我會合。看我不把這小兔崽子煎皮拆骨!」
「火箭?!」風洛陽和唐斗半張著嘴,渾身僵硬,呆若木雞,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棲鳳樓化為一片火海。半晌之後,二人同時咽了一口唾沫,齊聲驚呼:「不好!她們還在裡頭。」
「軒轅紫蝶之流雖然絕對不算良善,但是逼人為娼之舉實在走得太遠,唐斗看來是死心塌地想要走上黑道霸主這條命定之路了。」魚韶長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
「我不覺得傻,我覺得很好!」祖菁忽然興奮地站起身,仰首對著面前熊熊燃燒的棲鳳樓大聲叫道,「我就喜歡這樣的好漢!我想嫁給一個這樣的英雄!」
聽到祖菁的話,魚韶渾身一激靈,失聲道:「不好!」
祖菁洗去一臉愁容,重新掛起一絲滿是希望的微笑,湊到魚韶的身邊,朝屋內書桌上的乘風卷宗看了一眼,卻發現有數張少年人的畫像攤放在桌面上。這些畫像或粗狂,或嚴肅,或英俊,或陰戾,無不畫得惟妙惟肖,他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每個人的雙眼都被畫上了淡淡的金色。
「這……這豈非逼良為娼?」祖菁聽到這裏,又驚又怒,忍不住尖聲道,「小師叔知道了嗎?」
「噢,原來如此。」祖菁輕輕拍了拍胸膛,輕舒一口氣,微微一笑。
祖菁用力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頭:「阿韶姐,我想來想去,若要明了小師叔的心意,這是唯一的方法。你不會怪我吧?」
「是啊。我忽然想起了當年鄱陽湖上我們對著湖面喊出來的抱負……」風洛陽笑著說。
看到她的神情,魚韶心中一凜,立刻一揮手,將屋子裡的風媒都打發出去,轉過身來,伸手搭住祖菁的肩膀,扶她坐到屋內的竹椅上,低聲問:「發生了什麼事?」
唐毒聽了唐冰的話,頓時蔫了,二人忙不迭地招手指揮著身畔的唐門弟子潮水般朝棲鳳樓兩畔退去。
「好啦好啦。我們兩個都因為那個傢伙遭到橫禍而亂了方寸。現在是我們恢復正常的時候了,這一個月,他應該已經傷勢痊癒。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看他?」魚韶來到祖菁身邊,一把攬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
「除了比他英俊,我基本就是這麼做的。」唐斗窘迫地揉了揉太陽穴,看了魚韶和風洛陽一眼,似乎在猜是誰把自己當年的糗事告訴祖菁的。
「風洛陽?」聽到祖菁關切的話語,魚韶微微一怔,「這一個月來我並未去看他,他傷勢如何,我比你更懵懂。」
「呔,唐門的人聽著,今日燒你青樓的是小爺我,他日若是再聽到爾等作姦犯科,為非作歹,小爺定將乘風而來,將爾等殺得片甲不留!」那黑衣少年對著遠處的鳳凰客棧和鳳凰賭場大聲吼道。
「你若不喝,就不怕我對你的師妹們發飈嗎?嘿嘿,她們已經都喝了。」唐斗將手中的酒壺晃了晃,冷笑道。
「多少年了?十年?十三年?」唐斗微微皺著眉頭,喃喃地問道。
唐冰和唐毒唯唯應是,偷眼看了唐斗一眼。唐斗不耐煩地揮揮手,朗聲道:「就這麼辦。還有,你們去告訴小柯,老屠,別帶人來了,剩下的事情由我和老風搞定。」
「十三年了,當年你……」風洛陽笑道。
與此同時,房間的大門再次被人一把推開,一條灰白色的身影風一樣衝進了房門。
「別管我,先找摘星八女,菁兒和魚韶一定在那裡!」風洛陽吼道。
「老風,跟緊我,別迷了路!」唐斗扯開嗓子吼道。
「哼!」軒轅紫蝶閉上眼睛,轉過頭去不去看他。
「不……」軒轅紫蝶緊緊閉上嘴唇,拚命抗拒著面前的酒水。
聽到風洛陽的話,唐斗只感到渾身一震,如遭電擊,他腳底一軟,退了一步,驚道:「老風,你何出此言?你是我唐斗唯一的兄弟,這一點一輩子都不會變,你知道的!」
「不!」祖菁聽到魚韶的話,嚇得猛地站起身,搖了搖手。
「唐斗,你——!」軒轅紫蝶聽到這裏,心膽俱裂,悲憤地望了唐斗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
「阿韶姐!」看到魚韶走進來,祖菁連忙站起身,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小師叔的傷勢惡化了嗎?」
「噗」地一聲脆響,這一點光焰彷彿火神之子在樓頂點齊了千萬火兵,熊熊烈焰化為一片光毯,一瞬間整個樓頂全部淹沒。數十道火鏈宛若數十條火焰形成的瀑布,從樓頂蔓延下來,在整個棲鳳樓的外層展開。成百上千條瘋狂亂走的火蛇橫衝直撞,撞破了棲鳳樓三層樓台的門窗,朝屋內衝去。
魚韶淡然一笑,閉目搖了搖頭,腰眼一松,也學著風唐二人的模樣仰天躺倒,長長吐了一口氣。
「可是我……」祖菁說到這裏,俏臉微微一紅,語音轉低,終於遙不可聞。
「聽說盜魂魔女美艷絕倫,乃是世間尤物。我風洛陽這些年來礙於天下第一劍之名,坐困南山,日夕苦練,勇猛精進,不近女色久矣。如今我的好兄弟終於在梧桐嶺開了青樓,還有了如此完美的頭牌名妓,自然應該讓我風洛陽先用為上。」風洛陽在唐斗面前的客椅上一坐,侃侃而談。
「你笑夠了沒有?」站在他身邊的風洛陽忍耐了良久,終於爆發了出來。
唐門子弟督建而成的棲鳳樓,從外面看上去金碧輝煌,雕紅花綠,好不氣派。但是一進入樓內,各個迴廊走道之間,無不千迴百轉,曲徑通幽,很多房間的設計依足了奇門遁甲的布局,轉得幾圈,即使像魚韶這樣的老江湖,也有些轉向。
「姐姐,你看我這幅畫,可能捕捉住姐姐萬一的風采?」祖菁停筆之後,飄然轉過身,對著軒轅紫蝶笑著問道。
祖菁快步走上一層樓道,四外聞了一下,揚聲道:「阿韶姐,這味道似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
「這個死傢伙越來越離譜,你幫他畫的乃是八幅選秀圖。到時候他會把這屏風放到梧桐嶺新開的棲鳳樓中去招攬客戶。」魚韶說到這裏,忍不住用手按住額頭,似乎被唐鬥氣得不輕,「我來是要阻止你上當,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那是當然。我在天山的時候,時時刻刻都在夢想著這樣的場景。」祖菁笑嘻嘻地說。
「是!」柯岩和屠永泰應聲得令,分別去調集人馬。
「大……大少!來的不是別人,乃是祖菁姑娘和魚大當家,我們不敢惹,被她們趕了出來。龜公和老鴇們也被衝散了。」唐毒撓著頭說。
看到他飛奔著遠去,坐在青草坡頂的四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
「我曾經到南疆查探,孟氏一族已經全部毒發身亡,斷掉了一切線索。本以為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沒想到又有一批難纏的魔化高手重出江湖。我懷疑有一個秘密門派正在用鬼蜮手段製造這種魔化殺手。如果這是真的,這個江湖恐怕更要多事了。」魚韶眯起眼睛,深思著說。
「是嗎?」風洛陽冷冷道,「我聽說你抓住了一個叫做盜魂魔女的女魔頭,並要拿她當棲鳳樓的頭牌?」
「嘿嘿,」雖然毫不必要,但是唐斗仍然拿出自己的摺扇,在自己的身側好似整暇般扇了扇,「你猜現在她們在幹啥?」
「那我可要祝她們好運了。在樓內我唐斗布下了奇門五行九宮八卦陣,摘星八艷就被我擺在陣心裏。就算是魚韶,我看也要折騰一晚上才能救她們出來。」唐斗得意地說道。
「那倒也是,我真傻!」經魚韶的提醒,祖菁也發現了自己話語的滑稽之處,不禁失笑。
「這可是好東西,學名叫做迷春酒。你喝了之後,全身酥軟,飄飄欲仙,任人擺布,省卻了嫖客不知多少麻煩。」唐斗笑道,「來,張嘴。」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從山崗上傳來,將他的話頭打斷。只見燃燒的棲鳳樓旁,一人一騎猶如一道烏黑的閃電倏然而至。騎馬的少年黑衣黑褲,肩披黑氅,頭包黑布,彷彿從夜色走出來的精靈,神秘而狂放不羈。
「別得意的太早,人還沒救出來呢。」魚韶笑著拍拍她的後背,和她一起大踏步朝著棲鳳樓內走去。
「嘿嘿,到時候還要請你這位下五門的大師姐多多提攜小弟。」唐斗滿不在乎地站起身,大喝一聲,「來人!」
「不用說啦,都是借口。」祖菁不依不饒地笑道。
「我是……,這一個月,我是去幫唐斗辦事所以……」魚韶的舌頭打了個突,倔強地解釋道。
唐斗抬起頭一看,不禁喜上眉梢,猛然站起身,一展雙臂:「老風!你身子大好了?」衝進房間的風洛陽看了看唐斗大張的手臂,卻只是鐵青著臉皺了皺眉頭,飛快地轉過身,一把關上房門。
「哼,唐斗做事果然用心,這樓內的設計參考了劍南唐府的布局,內藏玄機,暗隱八陣,沒有熟人帶領,走幾步就會迷路。唐門的底子,倒真厚得很。」魚韶左右察看著走廊上的裝潢走向,喃喃地說。
「啊,正是,讓妹子見笑了。」軒轅紫蝶略帶驚慌地看了唐斗一眼,轉身對祖菁強笑道。
唐斗小心地觀察著風洛陽的臉色:「老風,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內傷還有首尾要跟。」
「也許吧。如果他去了,我也會去的。」唐斗笑了起來,「所以,我還是會去燒那座青樓。」
「啊!啊~~哈哈,我明白了。嘿嘿,說來說去,你還是怪我逼摘星八女去賣身還債!」唐斗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滿地說。
「菁兒,阿韶!」風洛陽和唐鬥口干舌燥,痴痴望著這座失火的青樓,腦子裡一片空白,渾身的力氣都在一瞬間被抽得一乾二淨。
「不要再跟我提十年前,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經忘了,十年前的唐斗我也忘了。我現在是唐門大少!」唐斗雙眼通紅地嘶聲道。
「我聽到了小師叔和阿斗的談話,他對我公開招婿並無擔憂,他根本不在乎我是否嫁與旁人。」祖菁嘴唇一顫,傷心地輕聲道。
「當然不是!」唐斗聳眉道,「我只是……只是想不到你會想要……想要和軒轅紫蝶,我一直以為你……」
「有何不同?你始終是我的朋友!」風洛陽也站了起來。
唐斗嘿嘿一笑,搖著摺扇,大搖大擺來到屏風之前,偏著頭看了看,朝祖菁一挑大指:「小祖,畫得好,不愧是祖家的嫡系。小蝶和她那幫姐妹有了這屏風,保准開心。」
魚韶得勢不饒人,只見她一抬右手,行雲流水般撤下纏在腰間的龍錦,揚手一甩,一溜金紅相間的厲芒高高飄起,一鞭打飛了在棲鳳樓前高高飄揚的唐門旗標。
「哼!」風洛陽猛地轉過身,面向唐斗而立,「大少,這些日子,你在江湖上呼風喚雨,早已經不再把我當兄弟了吧?」
他們剛剛衝出棲鳳樓,轟隆隆一聲巨響,棲鳳樓的房梁燒斷,直墜下來砸塌了兩層地板,摔在樓內,雨點一般的瓦片帶著紛飛的火星,紛紛墜落。整棟棲鳳樓彷彿被人從天上一拳貫入地室,被大火燒了個通透。
他煩躁地低吼一聲,將手中的珍珠狠狠摔到對面的牆上,「噗」地一聲,這十數枚珍珠撞擊在牆壁上,化為閃爍韶華的一片星光。
「阿韶姐,這裏似乎我們走過了。」轉得幾圈,祖菁環顧著周圍走廊上的裝飾,忽然開口道。
梧桐嶺上,斷頭崖畔,一座烏檐青瓦,雕龍畫鳳的青樓名苑在短短數月之內拔地而起,開張大吉的喜帖發遍江南東道。數日之間,江南武林的江湖豪傑們都知道唐門要在梧桐嶺上大開青樓,樓內頭牌的姑娘們竟然是摘星門艷名素著的盜魂魔女軒轅紫蝶,和她麾下七彩蜂女。
「我對你只有羡慕,如果當初我有你一半的勇氣,也許我的命運便會完全不同。」魚韶感慨地笑了笑,抬手捏了捏祖菁的鼻子。
「嘿嘿嘿嘿」鳳凰客棧之中,唐斗捧著一盞荷葉大小的碧玉盤,細數著盤中流光溢彩的南海明珠,樂得合不攏嘴,「歐陽老兒當真是下本錢,區區一晚而已,居然可以出到碧玉捧珠這樣的大彩頭,果然老當益壯。」
「我猜……」風洛陽長年累月陰沉不定的臉膛上露出一絲希罕的笑容,「她們應該在樓里找你安置的摘星八女。」
「我也跟你去看看。」風洛陽沉聲道。
柯岩和屠永泰雙雙向唐斗呈上兩份兒一模一樣的書信。
「濟困扶危,行俠天下!」風洛陽面朝著天空,淡淡說道。
「啊,哈哈……」唐斗尷尬地訕笑了幾聲,用扇子撓了撓太陽穴,一把拉起軒轅紫蝶,揚聲道:「來人,把屏風給我抬走!」
風洛陽和唐斗的臉上同時浮起一朵微笑。
「十三年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你了。」風洛陽抬手輕捋鬢髮,言語間滿是感慨。
「哈哈哈哈!」祖菁看著唐門弟子和一眾龜公老鴇落荒而逃的身影,忍不住拍手笑道,「原來行俠仗義這麼過癮。阿韶姐,我們好威風!」
「洛陽哥,阿斗,這場景是否似曾相識?」魚韶柔聲道。
「距離英雄會還有數日,你真的拿定主意了?」看到祖菁走進房間,正在給一群風媒指派任務的魚韶立刻轉過頭來,沉聲問道。
「難道你最近也沒去看他?」魚韶聽到這裏,已經明白幾分,恍然道。
「阿斗,十三年前你就是這樣燒的青樓嗎?」祖菁好奇地問。
唐斗此刻已經笑得喘不過氣,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朝軒轅紫蝶一揮手:「你們走吧!走走走!」
唐鬥上上下下看了看這封信的筆跡,冷笑著「哧」了一聲:「龍門,離台?哧,這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寫的。」
「既然我的好兄弟要在梧桐嶺逼良為娼開妓院,我風洛陽豈有不去做嫖客的道理。」風洛陽冷冷看著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唐斗,沉聲道。
「哈哈哈哈,真夠傻的。」唐斗傻笑了起來。
「但是十年前的唐斗……」風洛陽還想再說。
「不太像,我感覺有點像龍門甘潑膽的風格,此人自詡遊俠,行事乖張,不能以常理判斷。大少和龍門頗有過節,他來示威,也有可能。」屠永泰摸著下巴,喃喃說道。
「哈哈,」一直坐在屋中觀看祖菁作畫的唐斗此刻長身而起,仰天打了個哈哈,「哪裡會有什麼不幸,她不過是感時傷秋,無事找愁。女孩子家,多愁善感,那是當然之事。對不對啊,小蝶?」唐斗轉過頭去,冷冷瞪了軒轅紫蝶一眼,目光已經化為一片冰寒。
「我猜就算阿斗不去,小師叔也會去的。」祖菁用手指抵著自己微翹的小巴,仰望著天空中的火光,喃喃說道。
「阿韶,菁兒,我還以為你們已經……」風洛陽氣不打一處來,話都說不利落,只是拚命抓著自己的頭髮。
「小師叔曾說孟斷魂臨死之前警告過他有更多的魔化高手會殺入江湖,果真如此!」聽到魚韶的話,祖菁也感到全身一陣發寒。
「是啊。最近他為了抓捕離台的兇手,一個月都腳不停蹄。我什麼也幫不上忙,如今他來求我,我不好拒絕。」祖菁說道。
「帶她去棲鳳樓,把她和她的七個姐妹關在一起,做好明日開張的準備。」唐斗沉聲道。
「先把她們救走,其他人也許跑到別的地方去了!」風洛陽叫道。
風洛陽和唐斗此刻已經被大夥熏得提淚橫流,雙眼模糊一片,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屋子內人影亂竄,彷彿摘星八女也被大火嚇得不輕正在滿屋子上竄下跳。
就在這時,軒轅紫蝶帶著七位蜂女結隊來到在地上癱作一團的風唐二人面前,一起躬身萬福行禮:「多謝四位捨身相救,令我姐妹逃出升天。」
「大少……人一生可以做無數的錯事,但是逼良為娼這樣的事,一旦做出來就再也回不了頭。今後就算你想改邪歸正,這件事也會像洗不凈的污點,跟你一輩子。」風洛陽苦口婆心地說道。
「唐冰大哥,就算阿斗是至親好友,做了錯事我們都要管!」聽到唐冰的話,祖菁忍不住大聲道,「你們立刻讓開去路,如果不然,我和阿韶姐就不客氣了!」說罷她倉啷一聲,抖手拔出了腰畔的青虹劍。
「咳!」風洛陽和唐斗如釋重負之餘,頓感哭笑不得,惱羞成怒,同時將魚祖二人摔在地上。
「何以見得?」柯岩和屠永泰齊聲問道。
「知道了。你們帶隊離開吧,這件事我和大少會自行解決。」風洛陽暗暗鬆了口氣,開口道。
人煙散盡的梧桐嶺上,只剩下杳無聲息的棲鳳樓獨自屹立在皎潔的月色之中。瑟瑟的山風吹過,一股沁脾的涼爽襲上心頭,令人精神一振。呼吸著南山清澈的空氣,唐斗和風洛陽都感到心緒安寧了下來,彷彿重新回到了昔日肝膽相照的時光。
「你真是不嫌累。」風洛陽搖了搖頭。
「別擔心,你阿韶姐好歹也懂一點遁甲之術,這正堂似乎走的是奇門九宮之法,讓我好好破之。」魚韶仔細打量著走廊房間的位置,篤定地說。
「大少,信上語焉不詳,也沒有寫明出處,實是疑點重重。會否是離台人馬放出來的煙霧?」柯岩沉聲問道。
「姐姐何來如此感嘆?彷彿有什麼不幸就要發生在你身上似的。」祖菁聽到這裏,非常奇怪,不由得問道。
「不,我們絕對不能放任不管!」祖菁看到魚韶的表情,心中一陣激動,大聲說,「阿韶姐,我們一起去棲鳳樓,把軒轅紫蝶她們救出來。」
這些龜公老鴇本就是被唐門半逼半請,死拉活拽趕到梧桐嶺上的,如今見到祖菁魚韶如此囂張的氣焰,個個嚇得三魂出殼,七魄上天,六神無主,四散奔逃。
然而唐門的大少似乎根本不懂得什麼是低調。拆掉了象徵武林盟權威的懸紅之後,立刻大派英雄帖,廣邀天下豪傑,齊聚鎮惡堂,共討離台。離台十二劍的懸紅被唐門子弟光明正大地放到了懸紅閣,離台主人的人頭賞格則由唐斗親自掛在南牆巨惡榜的最上面。
唐斗轉頭投來一絲感激的目光,用力點了點頭:「好,我們一起去。」
「阿韶姐,那我們豈非要找唐斗帶我們走出去?」祖菁天真爛漫,不知厲害,衝口而出。
就在這時,湛藍色的夜空中忽然閃現出一道拖曳著長長弧光的亮麗火焰。風洛陽和唐斗同時抬起頭來,目視著這道艷麗迷人的光焰彷彿一枚天際流星,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端端正正落在棲鳳樓的屋頂。
二人沿著唐斗記憶中的捷徑,風馳電掣地衝到關押摘星八女的地室之中。一人扛起兩個,轉頭朝外就跑。風風火火衝出著火的青樓,唐斗和風洛陽齊刷刷抖手將扛出來的摘星蜂女丟到距離棲鳳樓數十步之遙的青草地上,接著轉頭沖入火場。
「你太杞人憂天了……」唐斗笑著回過頭望向風洛陽,卻驚訝地發現在側後方的牆角處,一身白衣的祖菁正用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深深凝望著風洛陽的背影。當她接觸到唐斗的目光,連忙一扭頭,身形一閃,縮回了陰影之中。令唐斗吃驚的是,在對祖菁驚鴻一瞥的注視中,他忽然感到了一陣深深的傷楚。
「你們真嚇死我了。裝什麼摘星八女嘛!要是你們被燒死樓中,我唐斗豈非……」說到這裏,唐斗一把抓起頭上已經被燒穿的秀士帽,狠狠摔在地上。
當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唐斗一個人坐倒在椅子上,忽然感到全身一陣燥熱。他從脖領后取下摺扇,在身側用力扇了扇,誰知道身上的熱勁卻越來越難耐。他「啪」地合上摺扇,一把抓起身旁玉盤中的珍珠,再次看了看明珠放射出來的淡淡暈華。這些本該讓他感到賞心悅目的光芒,此刻看起來卻格外的俗艷。
與此同時,祖菁朝著愣在樓門前的一眾龜公老鴇一晃手中明晃晃的利劍:「今日我祖菁和阿韶姐要替天行道,你們識得厲害的速速逃命去吧!」
風洛陽和唐斗一肚子鬱悶無從發泄,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狼狽的樣子,忽然沒來由地也感到一陣笑意,不禁同時大笑了起來。
這一驚天動地的舉動令本來就已經暗潮洶湧的天下江湖立刻沸騰了起來。關中劍派勢力日減,但仍然執掌武林盟,關中掌門仍然是武林盟主。如今在江湖上風頭強勁的八大世家,年幫,龍門,鳳閣,越女宮,少林派,甚至包括西少林寺,機關堂,鬼樓,離台這樣的邪門外道都覬覦這武林盟主之位,但是沒有任何門派願意公然向關中劍派的權威挑戰,成為眾矢之的。槍打出頭鳥這樣淺顯的道理,任何人都明白。除非某個一派之主有了同時對付天下武林的能力,否則挑戰關中劍派的權威實屬不智之舉。
「呵呵。」風洛陽忽然笑了起來,往後一倒,重重躺在地上,用力伸了個懶腰。
「魚韶每日批示上百乘風捲軸,字跡娟秀,如何寫得出那種爛字。」風洛陽嗤之以鼻。
唐冰笑道:「魚當家,祖姑娘,棲鳳樓開業大典乃是定在明日,你們來早了。」
「喂!兩位不要妄來,我唐毒的暗器可不長眼睛……」唐毒傻人不知死活,天不怕地不怕地吼道。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唐冰已經兜頭打了他一擊,一把將他扯到一邊:「別傻了。兩個都是奶奶,咱們誰也惹不起,趕快讓路,通知大少吧!」
「咯咯,」魚韶笑了起來,「菁兒,你剛才不是要行俠仗義嗎?天下哪裡有俠客求惡霸帶路的道理。」
「這……」唐冰聽到這裏頓時明白了過來,連忙拱手道,「魚當家,我們大少和你是素識,你不會是要來和唐門做對吧?」
「我和你不一樣!」唐斗從椅子上竄起來,大聲說道。
看著她赭紅色的臉頰,魚韶了悟於心,忽然詭異地微微一笑,悠然道:「而且,說不定,最後殺死離台主人的,偏巧是咱們天下無敵的大英雄風洛陽,那樣的話,你嫁給他,順理成章,便是天下江湖中的豪傑,對你們這對叔侄戀人也沒有任何話說。」
「我不知道……」唐斗微微搖了搖頭,身子向後一傾,仰天躺倒,雙手枕到腦後。
「阿斗,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我,你還會去燒那座青樓嗎?」魚韶忽然幽幽地問道。
「這是什麼?」軒轅紫蝶驚慌地盯著唐斗手中的酒壺。
風洛陽點了點頭,凝神望了望懸紅榜上「天山女俠」的字樣,微微嘆了口氣。
魚韶苦笑著雙手一攤,以示對風洛陽的情況完全不知,祖菁頓時明白了過來,無奈地嘆了口氣。
「嗯,到時候再順其自然。」祖菁點點頭,「對了,阿韶姐,你這麼急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二人受不住大火的熏烤,頂著濃濃火焰,雙雙撞破棲鳳樓的牆壁,扛著兩個蜂女衝出火場,將他們放到數十步外的草地上。
唐毒撓著頭奇怪地問:「兩位是姑娘家,來青樓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