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紋京風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彭泰
「……英雄情結，父親早亡？」彭泰仰頭吐出一個煙圈。
「不怪你，父親的情緒不穩已經有一陣子了，感謝你及時叫來了我。」黑制服少女苦笑著伸出手來，「我是彭曉琪，好朋友都叫我安琪。」
房間的角落裡縮坐著一個人。瘦小枯乾，容顏憔悴，雙眼獃滯，身上穿著只有嘻皮和幫派古惑仔才會穿的過時潮服。他的頭頂已經發禿，僅剩的一環頭髮凌亂不堪，看起來還不如乾脆沒有的好。看到青鴻進來，這個人雙目無神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煙盒，從盒裡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用打火機點著，用力地吸吮著。
「……」青鴻被這些病人的話徹底雷暈了。這是個怎樣瘋狂而無序的世界啊！如果他是彭泰，他現在已經瘋掉了。
「呃……」青鴻感到彭泰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妥，「彭醫生，你沒有同行可以照顧你一下嗎？」
「那個老不死想我把你變成什麼樣子？」彭泰木然看著青鴻。
「嗯。」青鴻點點頭。
「安琪，幸會。」青鴻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
彭泰的瘋狂讓青鴻的憤怒徹底變成了惶恐。彭泰果然是一個比自己更糟糕的瘋子。惡魔之胃戰爭看來已經讓整個聯邦陷入了崩潰的邊緣。彭泰作為戰爭的間接目睹者，已經是這個樣子，難以想象真正參与戰爭的紋章使們心情是多麼的絕望和痛苦。
「是。」青鴻感到自己的精神似乎比彭泰更加健康，這個發現讓他沮喪。
「爸他又發瘋了？」黑制服少女失聲道。
屋子裡的燈光柔和而寧謐，房間的布置也以暖色和寧靜色為主體。這本該是一間讓人感到放鬆和舒適的房間。但是，這間屋子看起來就彷彿剛剛經過一場魔法轟炸。大型的熱帶魚缸破出一個大洞，熱帶魚躺滿了地板。辦公桌側面的書架整個垮在桌面上，書籍堆滿桌面和地面。辦公椅翻在地上，椅背壓在一副眼鏡上。這副眼鏡被砸成了兩半，鏡片碎了一地。
「戰鬥英雄？打過一場足以把他逼瘋的戰鬥？」彭泰低下頭，皺緊眉頭拚命吸吮著香煙，青鴻看到這條長長的香煙一下子就燒掉了半截。
「彭醫生——你別想不開啊。你曾經答應過我自殺的話，我們要一起死的！」穿著黑風衣的老頭扯開嗓子吼道。
青鴻木然朝正對門口的牆壁上望去，在牆的正中間有著一個枚大小適中的告示牌：室內請勿吸煙。
「呃……」青鴻稍微解釋了一下自己遇到艾莎后發生的一切。
「你怎麼知
「彭醫生怎麼了？」「他沒事兒吧？」「彭醫生可不能有事啊！」「彭醫生——你不能死啊！」候診室裏面的病人們一聽到青鴻的話都鼓噪了起來，一時之間一大群各種奇形怪狀的人一下子涌滿了整個走廊，擠得黑制服少女和青鴻撞到了一起。
「……唯一拯救他們的方法就是不再讓他們做妖孽使，讓時間一點點撫平他們的傷口。不過，哦，偉大的總統閣下說不行！他們都是國家的瑰寶，是兵團的脊樑，他們必須去衝鋒陷陣。我看著這些人一點點喪失生活的信仰，喪失最基本的人性，好一點的，變成各種各樣的怪胎，糟一點的，變成殺人狂魔，變成人形超獸。但是我沒有辦法，一點都沒有。這種變化就像癌變一樣，只有靠奇迹才能痊癒。但是奇迹在哪兒，你告訴我奇迹在哪兒？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奇迹，沒有信仰，只有永恆的戰爭！」
想到這裏，青鴻對他的觀感無形中好了很多：「彭醫生，你不要這麼絕望，在未來，轉機一定會到來。沒有任何戰爭可以永遠繼續下去。」
「呃……」青鴻沒想到彭泰對於洪存熙這麼不客氣。聯邦的總統在他眼裡似乎算不了什麼。
青鴻這才發現她的身體已經被人群擠到自己的懷中。
「戰爭創傷？」彭泰看著青鴻的眼睛，忽然開口問道。
「自我欺騙無法根治你的英雄情結。」對於青鴻的激
「彭醫生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青鴻說完這句話，忽然感到了一種致命的諷刺。
「差不多。」青鴻抿了抿嘴，對於彭泰對自己分析的切中要害感到驚奇。
「彭醫生，你告訴過我，你還有最後一副好牌可以治我的病，你要挺住啊！」撲克怪人尖聲叫道。
「我……我先出去了。」看到彭泰失常的樣子，青鴻感到自己再也無法在屋子裡呆下去，他連忙拉開房門衝到走廊里。
「你的制服上衣呢？」彭泰忽然問道。
「太好了，謝天謝地！」圍在門前的眾人頓時鬆了一口氣，紛紛散去。
難怪這裏叫做戰鬥使的靈堂，彭泰顯然一直都在致力於將精神出現問題的妖孽使轉職為生活使，令他們可以遠離戰場，休養生息。但是因為戰爭的需要，這些人很多都無法有退役的幸運。而這讓鵬泰感到絕望。從這一方面來想，彭泰似乎是一個非常悲天憫人的醫者。
「我從來沒有想來治什麼英雄情結，我來是想要治療戰爭創傷。」青鴻聲嘶力竭地吼道。
「彭醫生現在安靜了，請大家放心，他沒有事。」黑制服少女從屋子裡冒出頭來，微笑著說。
「青上校，什麼事？」曾經接待他的黑制服少女飛快地跑過來。
「我是他的女兒，在工作時間他讓我叫他彭醫生。」少女雪白的臉頰紅了紅。
「洪存熙把你塞給我的？」這個人一邊抽著煙，一邊語調低沉地說。從他的話可以判斷出，他就是青鴻要
「你最好去看看，他的情緒十分激動。」青鴻連忙將她讓到門前，推門將她放進去，自己則奮力擋在了門前，阻止其他想要探頭進去的病友。
「當然，當然，比如再來一場地球之殤，將這裏所有人再殺一輪，這樣不就解決了所有問題？」彭泰絲毫沒有平靜下來，「也許艾莎是對的，讓這個世界徹底毀滅吧！」
青鴻抱歉地朝黑制服少女一笑：「對不起，可能是我說了過激的話刺激到了他。」
「哦……」彭泰在桌面上掐滅自己的煙頭，「洪存熙這個傢伙，居然要求我給你一個單獨的診療會談，這種戰爭創傷只需要進行小組診療就好了嘛。我可不想每天花出寶貴的一個小時，做你一個人的樹洞。你明天下午1點再來吧。」
「彭醫生，我就是你的天佑曼陀羅，將來我還要和你一起駕駛機甲，你可要好好活下去哦——」帶著頭盔滿地亂爬的女郎尖聲叫道。
說完這番話，彭泰又為自己點上一根香煙，朝青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出去出去。」
「爸？」青鴻一愣。
彭泰再次仰頭朝天，將一口長長的煙氣噴向天花板：「……實際上你心底深處一直在憎恨著你的父親。因為他只顧著完成自己的戰鬥任務，卻沒有把家人放在心中。你想要超越你的父親，做到你父親做到的所有事情，甚至比他做的更好，打贏他沒有打贏的戰鬥，得到他沒有得到的榮譽。這樣才能證明你比他更強，更能夠保護家人，是家中最
「彭醫生，你說過，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已經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了，你別想不開啊，沒有了你，世界上再沒有安全的地方了！」那個一直用手揪著耳朵蹲在地上的年輕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叫道。
「喂！你這是對病人應該有的態度嗎？」青鴻憤怒地說，「像你這樣冷漠無情的心理諮詢師，我從來沒見過！」
「對不起有人在嗎？」青鴻急切地叫道。
「像你這樣天真爛漫的小子懂個屁？你才打過幾場真正的大仗？你以為做一個妖孽使御用的心理諮詢師容易嗎？」彭泰彷彿比他還要憤怒，他一把將手裡的香煙摔在桌面上，「你知道戰爭能夠把人變成什麼樣子嗎？你知道持續的殺人見血會催生出什麼樣的魔鬼嗎？你每殺一個人，你的一點人性就會從你的身體里剝離。沒有任何信念的人，在這樣的殺戮中，會一點點異化，一點點瘋狂。而我則不得不親眼目睹整個過程……」
「胡說八道！」聽到他的分析，青鴻勃然大怒，猛然站起身，來到彭泰的面前，雙手狠狠砸在辦公桌的桌面上，「我怎麼可能憎恨自己的父親！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永遠都是！」
「同行！我所有的同行都是騙子！是政府的傀儡！這個聯邦已經徹底腐壞了，從根子上爛掉了。而我們卻已經在連綿不絕的戰爭中筋疲力盡，無力做出改變。紋章世紀已經進入倒計時，我們都要完蛋！」彭泰嘶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