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小丑男爵
第一章 身世懸疑
卜哥打量了酒鋪兩眼，周圍站著的那些人顯然沒有什麼錢，那些人剛才也沒有問自己要過劇團演出的傳單。
英勃瑞修女嬤嬤很和善，稍微有些不幹凈，也不會嚴厲的指責自己，但是，這樣的好運並不是經常擁有的，一旦核查者是當年的院長嬤嬤，那麼這天的晚餐絕對沒有自己的分了。
這樣的回答讓英勃瑞修女有些意外，她其實只是打算作一個樣子，想看看自己在這個當年自己撫養長大的孩子心目中到底擁有多少權威。
她雖然沒有英勃瑞修女年長，但是比卜哥整整大了六歲，作為女性，她有著鶴立雞群的高大個頭。
當她退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些什麼，她問道：「卜哥先生，您能不能將您的裝束去掉——至少將您臉上的化妝弄乾凈。」
離開禮拜堂，卜哥跟著英勃瑞修女來到修道院後院，這裏以前他很少進來，因為這裏對於孩子們來說，平時絕對是禁止入內的，只有每個月負責值日的那一天，要到後院來為修女嬤嬤們打掃屋子。
卜哥從來沒有想到過找回自己的父母，不過，和大多數孩子一樣，卜哥也曾經猜測過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卸去小丑扮裝的卜哥，露出一張頗為英俊清朗的面容。
回到這個當年長大的地方，感覺真是奇怪。
赫德搖了搖頭，不過看他的神情，他並不十分在乎。
「請您在門口等候。」修女說著倒退著走進修道院裏面。
他原本是來尋回兒時的記憶的，沒有想到竟然發現隱藏在這神聖莊嚴的修道院背後的另一幕——令他震驚的另一幕。
事實上，卜哥確實很喜歡站在舞台上面對眾多觀眾，他喜歡通過這些戲劇來體驗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歷。
一切是那麼的熟悉，河岸邊上的那叢野草仍舊生長得如此茂盛，就像當年自己離開時一樣，弔橋上那顆朽爛的鐵釘仍舊沒有換掉，碎裂斷落的牆角還剩下半塊青磚，時間好像因為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而行走得特別緩慢。
卜哥看了一眼那耀眼奪目的太陽，現在時間顯然還早得很。
「有的時候，主教和大主教也難免會有些罪孽，不過他們的罪孽很容易驅除，而且，我已經不年輕了，他們更加願意讓年輕的修女為他們驅除罪孽。」英勃瑞修女的語氣之中微微有些幽怨。
雖然出生在首都魯普奈爾，並且在這裏住了整整七年，但是，對於魯普奈爾的大街小巷，卜哥早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
不過和那些于教會的巡查修士比起來，那位院長嬤嬤又要仁慈多了，院長嬤嬤最多讓孩子們挨幾下教鞭，而那些巡查修士卻喜歡將受懲罰者關進小黑屋子裡面去。
卜哥很英俊，只是個頭和同齡人比起來有點矮小，這是常年營養不良的結果，和坎妮小姐站在一起，他的頭頂只能夠碰到坎妮小姐的下巴。
卜哥身穿小丑服裝，他並不怎麼起勁于這種無聊的演出，在劇團中他以往扮演的都是英俊青年，比如王子、青年軍官、英雄、正直的商人、公正的檢察官，這些才是他舞台上的形象，他可不是一個喜劇演員，演小丑可不是他的本分行當。
「你不怕我會泄露秘密嗎？」卜哥問道。
英勃瑞修女說道。
因為是專業人士，這輛花車和旁邊其他的花車比起來顯得高貴典雅。
卜哥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他一邊和女伴們親熱調笑，摸摸這個，抱抱那個，一邊自顧自化起妝來。
修道院後邊最南端的那個庭園，便是院長住的地方，這裡是卜哥從未進入過的所在。
現在，他從英勃瑞修女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你們巡迴劇團有什麼漂亮姑娘嗎？」一個滿臉落腮鬍子但是年齡並不太大，長相兇悍的人拉住卜哥問道。
很快，卜哥胸前口袋中的傳單分發一空。
卜哥被這聲呼喚驚醒，他轉過身瞧著修女說道：「尊敬的嬤嬤，我曾經是這個修道院撫養長大的孩子，英勃瑞修女還在這裏嗎？她是撫養我長大的嬤嬤，我想見她一面，並希望能夠真誠的問候她。」
「你不曾想到過回修道院來嗎？也許我可以為你找到一個差事。」英勃瑞修女問道。
他的話引來了酒館裏面一片轟然笑聲。
九年之後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卜哥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一點點的喜悅，一點點的眷戀，一點點的惆悵。
帳幔之中激烈的戰鬥再次開始，那嘹亮的吶喊聲再次響起……
一頭捲曲的黑髮不安分的打著卷披散在腦後，髮鬢被修剪的很短，完全露出耳朵，鼻樑顯得過於剛挺，有些不太柔和，尖削的下巴和偏男性化、稜角分明的嘴巴並不十分相配，只有那雙眼睛，稍稍能夠讓人感覺到一絲女性的溫柔。
所有人都等候在那裡，等候著魯普奈爾的鐘聲敲響。
「森林妖精劇團，有什麼人願意看戲，這裡是最近將要上演的節目單，各位能夠欣賞到全法克最傑出的演員，演繹著名劇作家菲特巴厘的經典愛情名作《馬呂斯和珂賽特新婚之夜》，還有神聖的戰爭史話《德波特》。」卜哥介紹道。
「森林妖精劇團？沒聽說過，看來是一個沒有什麼名氣的劇團啊。不過，晚上我會去捧場的。」那個人說道。
「呵呵，看來我們的國王陛下要對木材加稅了。你認為呢，赫德？」
客廳中央面對面放著兩張長凳，中間擺著一張長條形的黑漆茶几。
能夠用銀幣賭博的，那也算是小有家資了，卜哥自己就連銅幣也賭不起啊。
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顯然，這傢伙早已經心癢很久了。
卜哥的惟命是從令她感到很滿意。
「修道院以前就是這樣子的嗎？」卜哥輕聲問道。
這是一家生意興隆的酒鋪，原本就不高的鋪子被分割成上下兩層，狹小的空間裏面滿滿的塞進了十幾張桌子，人們幾乎是背貼著背坐在那裡，周圍還站著一圈找
門邊有一道樓梯直通二樓，因為上下的人實在太多了，因此樓梯上到處是修補過的痕迹，其中一塊樓板想必是近期剛剛換好的，還是嶄新的呢。
一邊看，這些人一邊評頭論足。
「這種生活對於你來說也許非常幸福，而且我聽說，巡迴劇團裏面的女人熱情洋溢，她們對於你這樣子的男孩子極為『照顧』。」
卜哥訕訕的想要退出酒鋪。
節省得近乎于吝嗇的坎妮小姐之所以肯花費這樣的心思，是因為慷慨大方的國王陛下為了裝點這盛大的節日，宣布將給每一輛讓他滿意的彩車二十金幣的獎賞。
英勃瑞修女在其中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她指了指面前的那張長凳，示意卜哥坐下。
中間桌子前面坐著的那些人，有些看來比較富有，就像那位請自己喝酒的陌生人，他和另外幾個人圍在一張桌子前面，一邊喝酒一邊賭牌。
不過，他不想離開劇團，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情願住在郊外的別墅裏面。」對面另外一個人說道。
「你是什麼劇團的？」有人問道。
卜哥可沒有興趣頂撞這個明顯比他大得多也強壯得多的傢伙。
「你願意獲得救贖？」英勃瑞修女撫摸著卜哥的額頭問道，她的神情變得溫和起來。
卜哥跟在她的身後。
「嗨，我是既羡慕你，又同情你，芭瓦德維伯爵確實是一個難以伺候的主人，不過，這位伯爵大人掌管著王國財政，波布，這兩年你可什麼都有了，甚至在香淑莉特大街上還有一座別墅，這可完全是上等人的享受。」
在修道院大門一側有一個小小的彌撒台座，台座上雕刻著生命女神像，當年，自己就是被不知道什麼人放在這座台座上。
不過，在卜哥眼中修女嬤嬤並沒有改變多少，英勃瑞修女仍舊是那樣的美麗，猶如飄落到人間的天使，恬靜安詳的神情總是能夠給予他溫柔的撫慰。
卜哥三把兩把將臉擦乾淨，這原本就是他極為熟悉的工作。
孩子們顯然對於一個小丑裝束的人走進這寂靜而又封閉的修道院，感到極為奇怪。
自從被趕出家門之後，卜哥就一直跟著劇團四處亂轉，四年巡演的經歷倒也讓他見識到很多東西。
而能夠在台上表演，那些男女演員的容貌總得過得去才行。因此，她們有的時候生意好得很。為了應付接踵而來的客人，這些巡迴劇團演員們在取悅客人方面的本領相當高超。
令卜哥感到無奈的是，舞台上的自己僅僅是一種虛幻的存在，離開那光輝照耀的舞台，他立刻變回那個經常餓著肚子，可悲、渺小的卜哥。
從修道院出來，卜哥好像一下子成熟多了，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他的生活，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無助的孩子了。
旁邊一個人說道。
木橋的那一頭便是夏姆修道院，一座弔橋給這個神聖莊嚴的地方增加了一絲封閉隔絕的感覺。
卜哥正站在人群之中，他們的劇團擁有一輛花車。
「你始終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始終不願意離開巡迴劇團，你的神情告訴我，你是真誠的，並不是因為劇團裏面有那位姑娘迷住了你。」英勃瑞修女突然間正了正神色說道：「我再一次向你提議，你留在修道院好嗎？」
院長住的地方顯然要比修道院其他房間精緻得多，但是在卜哥看來仍舊稱得上儉樸這兩個字。
修女嬤嬤顯得極為嚴肅的說道：「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一定會嚴厲的懲罰你，以便將罪惡從你的身上驅逐出去。」
原來修道院並不是那樣冰冷毫無人情味道的地方。看來至高無上的父神並不能夠剝奪修士們的慾望，看來聖潔端莊的修女們同樣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同樣也需要男性的撫慰和征服，也需要品嘗人間的享樂。
「是的。」卜哥忐忑不安地答道。
旁邊那個人說道。
喝了一口麥酒，卜哥總算知道，為什麼這裏生意這樣好了。
「你現在才回來？」說話的正是坎妮小姐，她早已經換下那身小丑裝束，改扮成女戰神蕾希婭，頭上戴著一頂綴滿蓬鬆駝絨羽飾的金冠，身上披著一件紫色戰袍，胸前系著金色戰甲。
卜哥當然不會拒絕。
當年的欣喜早已經化作流水，就像木橋下那靜靜的索魯河一樣一去不復返。
「養母死後，養父十分悲傷，他的性情變得憂鬱，我和他的關係原本就不是很親切，而縈繞在我身上的厄運也深深影響著養父，使得他討厭我，並且最終將我趕出了他的家。
眼前這個少年就是這樣一位很懂得取悅女人的巡迴劇團演員。
當年他就是在這座木橋上乘上馬車，跟著養父養母離開修道院到南方去的，記憶中當時為了有人肯領養自己而興奮了很久，那時候，養父養母在自己眼中簡直是上帝派遣下來的天使，來拯救自己，來給予自己溫暖。
卜哥這樣的人見多了，這種傢伙只會搗亂，他們不會為了找樂子而掏錢的，而且這些人也沒有錢。
旁邊一個人轉過頭來，朝著請卜哥喝酒的那個人問道。
按照修道院的規矩，被修道院收留的孤兒是沒有可能知道和自己身世有關的任何事情的。
難得有一天空閑的魯普奈爾的市民，將這露天的街道當作了任何人都能夠參加的俱樂部和沙龍。
重遊舊地，卜哥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對於這樣的生活，卜哥倒並沒有什麼不滿，畢竟在大多數人看來，他的職業是任何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能夠和眾多女人纏綿一度，做了這樣讓任何一個男人感到舒心愉快的事情，還能夠從女人那裡拿到報酬，這無疑是天堂中才擁有的享受。
「卜哥，這是英勃瑞修女嬤嬤為我取的名字。」卜哥回答道。
修道院西側的小黑屋子曾經給卜哥留下過無數恐怖的記憶。
「波布，你就用
對於拋棄他，使得他成為了可悲的私生子的親生父母，卜哥並不相當在意，他也不會想要去找回那對狠心冷酷的父母，不過對於身世，他始終充滿了好奇。
「可惜，厄運始終鍾情與我，它不但殘酷的剝奪了我幸福的生活，甚至還牽連到了慈愛的養母——這位人間善良的化身。
卜哥一口喝乾杯子裏面的麥酒，轉身走出酒鋪。
在香淑莉特大道兩邊的街道中，塞滿了正準備參加遊行的人們。
因此在卜哥身後，教鞭的揮舞聲和孩童短促的驚叫聲連成一片，緊接而來的便是教養嬤嬤于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宣布他們應得的懲罰。
夏姆修道院座落在魯普奈爾南郊的索魯河上。
卜哥感到極為慚愧因為他自從養母去世之後，一次都沒有懺悔過，他誠惶誠恐地將實情告訴給英勃瑞修女。
對於這個修女來說，一個小丑出現在女修道院門口，這確實是一件相當奇怪的事情。
能夠回到魯普奈爾，卜哥確實極為高興，他原本打算到修道院去看看，只是狂歡節前繁重的工作，讓他不得自由。
花車的周圍，擱著大家自己帶來的桌椅板凳。一時之間，寬敞的街道成為了歡鬧非常的聚會場所。
卜哥感到非常高興，他的工作總算是完成了，而且可以想像晚上一定觀眾成群，這幾天肯定不用愁沒有生意了。
他是一個私生子，一個沒有人願意承認的私生子。
「這你就不懂了，公寓自然有公寓的好處……」波布言盡於此，再也不說下去了，顯然這些公寓另外有秘密。
只是，又有誰會去考證這些事情？
「那倒也是，我們並不靠木頭吃飯。」另外一個人接著道。
「你明知道自己的罪孽，卻不進行懺悔，而且你從小便沐浴著上帝的恩澤，身為上帝的寵兒，卻忘記了上帝的存在，這可是極大的罪行。」
坎妮小姐正好是和英勃瑞修女完全兩種類型的美女。
「『森林妖精』？我會記住的，現在讓我再為你驅逐一次罪孽，我想我還有力氣能夠支撐一場戰鬥。」英勃瑞修女笑著說道。
在修道院的時候，雖然沒有什麼好吃的，穿的也是別人不要的縫縫補補的破衣服，那時候，他也頗有怨言。
卜哥對於這些根本不認識字的孩子，根本不感興趣，就算將傳單給這些拖著鼻涕的小子，他們也不會拿回去給他們的父母。
從修道院回來，卜哥重新擠進那擁擠紛亂的人群。
「你的主人真是會賺錢，他造那些樓房時，大多數人以為他會虧錢，香淑莉特大街的地皮可全都是天價，他不用來建造高檔昂貴的別墅，而是便宜的公寓，很難想像這些狹小擁擠的房子能夠值多少錢。
卜哥信步走進修道院。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從修道院裏面走出一位修女嬤嬤來。
「看來你心中的罪孽實在是太嚴重了，嚴重到居然敢於反抗我對於你的教導。」英勃瑞修女俯下身來說道：「我要將你的罪孽全部驅逐出去，讓你盤踞在你身上的魔鬼，俯首貼耳接受懲罰。」
「在我走投無路之際，我遇到了一批同樣身為命運棄兒的同伴。他們為了生活，組成了一支巡迴劇團，我跟著他們走南闖北，這幾年倒是到過不少地方。」卜哥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經歷。
歲月流逝，使得卜哥從一個小孩童成長為一位少年，同時，也在英勃瑞修女的臉頰上增添了時光的刻痕。
事實上卜哥他們這輛花車附近是最熱鬧的。
這在卜哥來說，是最溫馨的夢想。
卜哥渾身一震。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說起過，有關他親生父母的任何事情。
就連團長自己也裝扮成小丑。
幸好夏姆修道院在魯普奈爾並不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小地方，雖然路人總是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卜哥，因為他們實在無法將一個小丑和修道院聯繫在一起。
等候著狂歡節的開始。
說著她拍了拍卜哥的肩膀：「快去更換服裝吧，時間不早了，我原本已經打算讓托爾取代你的位置了。」
也許他們是一對貧窮得養不起孩子的夫妻，為了生計不得不將自己拋棄在修道院門口，希望上帝能夠收留自己。
「酒保，給這位小哥一杯麥酒，算在我的賬上。」那個人招呼道。
「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出高價購買，再加上沿著香淑莉特大街的一面被開闢成高檔商店，伯爵這一下子恐怕是賺足了黃澄澄的金幣了吧。」
只記得，當他從修道院長房間里出來的時候，看到院子裏面，柱子後面，花壇旁邊站著一群滿臉通紅的修女。
七歲之前他一直住在這裏，可惜那個時候他還太小，對狂歡節只有一個朦朧的印象。
事實上，整個劇團除了小丑的角色之外，就只有仙女和小精靈了。
在卜哥的印象中，打掃修女嬤嬤的房間是一件很累的工作，因為他必須跪在地上用抹布用力擦洗地板。還得爬上高高的窗戶，將窗戶上的玻璃擦得乾乾淨淨。
沒有當上酒神的托爾，只得裝扮成大力神米特洛恩，不過鑒於他的個頭比坎妮小姐稍微矮一點，這位大力神只能夠站在花車尾部的地方。
每天早晨，英勃瑞修女嬤嬤搖著鈴鐺叫他們起床。起床之後，每個人要跪在床前虔誠祈禱，祈禱上帝賜給他們新的一天。
「你還不好辦？將運貨的價格增加一點，就全部賺回來了，而且還有得多呢。」波布說道：「我就慘了，整天張羅著尋找木料，伯爵大人的意思，總得照辦啊。」
即便在修道院中，小丑對於孩子們來說，仍舊充滿了吸引力。
青灰色的牆壁高大壁立，牆壁上開著小小的窗口，童年時代，自己總是盼望
雖然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但是他母親的名字開頭是M和N。這些線索雖然還不足以拼湊出他親生父母的身分，但是，至少將範圍縮小到了一個可以尋找的範圍。
「這不關我們的事情。」旁邊那個人說道。
喝了兩口潤潤喉嚨，卜哥站在一邊聽那些客人們閑聊。他既然已經發完傳單，當然應該休息一番，卜哥並不打算趕回劇團，因為回去之後，他仍舊得扮作小丑去引逗那些小不點們。
據卜哥所知，法克王國的巡迴劇團全都是以此謀生。
「因為，當我在修道院門口發現你的時候，你躺在一張漂亮的搖籃裏面，在你的襁褓之中塞著一塊女士使用的高檔絲綢手帕，那塊手帕上面綉著M。N兩個字母，我想那應該是你母親的名字縮寫。手帕上還綉著一朵紅玫瑰，綉工非常精緻細膩，絕對不是商店裡面能夠買得到的。」
「不好意思，我們是正規的劇團，沒有你要的那種姑娘。」卜哥很快地回答道。
「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故事了吧。」修女嬤嬤看著卜哥說道。
但是在上帝面前虔誠祈禱的時候，教養嬤嬤可不會允許這些孩子有絲毫的走神。
這有些令人擔憂，因為這意味著有很多競爭對手也盯著這筆錢。
「我沒有想到你的罪孽如此深重，看來我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將你的罪孽完全驅逐出去，你願意留下來，留在修道院里嗎？除了我之外，還有許多修女願意幫助你驅逐罪孽的。」英勃瑞修女詭秘地笑著說道。
每當他站在舞台上的時候，他總是感覺到，自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完全不同於真正自己的人。
雖然不能夠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雖然修道院的生活在他記憶中總是千篇一律，但是，那種安寧和平靜的生活，那種不需要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卜哥十分嚮往。
看到卜哥的神情，英勃瑞修女立刻明白了卜哥的意思，她溫和而又慈愛的點了點頭：「你還記得這個地方，真是難得，既然你已經來了，就進來坐坐吧，我也想聽你說說你離開修道院后的經歷。」
劇團的團長坎妮小姐為了布置這輛花車花了不少心思，錢倒是花得不多，沒有人能夠猜到，這輛漂亮的花車才值兩百個銀幣。
他也曾經到過莽莽無邊際的巴特森林，在密林深處捕捉過麋鹿。
卜哥聽到如此充滿誘惑的話，他一時之間確實有些心動，不過，坎妮小姐的身影再一次從他腦海裏面躍了出來，他猶豫了一會兒喃喃道：「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人，是沒有資格待在教會之中的，謝謝您的好意。」
對於英勃瑞修女嬤嬤的嚴厲，卜哥是心有餘悸的，就像她的慈愛溫柔一樣，在他很幼小的時候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靈深處。
穿著小丑的衣服，胸前掛著一個大口袋，口袋中放著印刷好的傳單，卜哥穿梭在擁擠在一起的人群中間，他的身邊總是圍著一圈孩子。
「除了我之外，還有什麼人擁有罪孽需要你幫他驅逐？」卜哥小心翼翼的問道。
卜哥完全能夠猜想得到，這些倒霉的孩子將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也許這個星期五晚上的懲罰課，將是修道院有史以來最繁忙的一堂懲罰課。
「最近這段時間可把我累壞了，管家讓我們儘可能的收購木料，現在這個時候，哪有什麼木料啊，誰會在二月伐木呢？不少地方河水還凍結著呢，砍下的木頭根本運不出去。」那個叫波布的人搖頭嘆息。
「我不能背叛曾經幫助過我的人。」卜哥無奈的說道。
酒鋪外面燦爛的陽光並不能夠驅散他心中的陰雲。
而他的對家顯然是個大輸家。
坎妮小姐確實很適合扮演女戰神的角色，她有一副充滿陽剛之氣的美貌，這在女性中是相當少見的。
卜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離開修道院的。
麥酒確實不錯，清香撲鼻的酒香中混雜著小麥特有的芬芳，以及微微炭火燒烤的味道。
在巡迴劇團，光靠演出是絕對填不飽肚子的，因此，私下裡巡迴劇團為那些有錢同時又欲求不滿的先生和夫人們服務，如果能夠讓這些人滿意，這些人倒是相當慷慨的。
「自從離開修道院之後，我跟著養父母去往南方的港口城市紐斯，養父在那裡經營著一座規模不小的商行，最初我們的生活確實不錯。
在小巷子外面，很多人在那裡津津有味的圍觀著，他們都是來看巡迴劇團的女演員們換衣服的——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塊手帕、我的衣服以及搖籃還保存在這裏嗎？」卜哥並不是很急切，他只是好奇，想要知道是什麼將他帶到這個人世間。
除此之外，另一個意外收穫便是，他終於知道自己的身世。
坎妮小姐顯然發現了什麼，她嘴角微微露出一絲捉弄的笑意：「你倒是好興緻，難道魯普奈爾的女孩子那麼迷人嗎？」
卜哥同樣不敢。
「您來到這世人絕步的地方有什麼事情嗎？」那個修女問道。
當初在自己被趕出家門的時候，在自己最悲傷無助的時候，用溫暖的雙手撫慰自己的坎妮小姐，在燈光下反覆盤算著每天的生活開支的坎妮小姐，卜哥感到自己接受英勃瑞修女的提議，就好像是對坎妮小姐的背叛一般。
卜哥連忙跑到街道旁邊的小巷子裏面，那裡被臨時布置成更換服裝的化妝室。
「我這種人怎麼會有資格知道這些？你太抬舉我了吧。」波布訕訕答道：「我們啊，頂多就是在這裏喝喝酒，晚上，再找個巡迴劇團的小妞親熱親熱。」說著波布將手中的那張傳單揮了揮。
修女問道。
卜哥當然明白修女嬤嬤的意思，事實上，情況確實也沒有多少出入，在劇團之中，他確實是最受歡迎的男性成員，每當劇團旅行在荒野
卜哥正想解釋一番，不過他不知道應該從何解釋起。
狂歡節正式開始是在下午兩點，現在時間還早，但是人們早就聚攏到一起來了。
他曾經看過雄偉壯麗的菲爾菲斯山脈，沐浴在山間初升的太陽之下。
「你長大了。」英勃瑞嬤嬤微笑著說道。
原本還有兩個小矮仙，但是，魯普奈爾的孩子顯然並不欣賞這種充滿鄉土氣息的角色，因此，小矮仙變成了南瓜小丑。
卜哥聽到如此一說，倒愣在那裡了，他原本就只是回來看看的，並沒有特殊的目的。
狂歡節遊行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大多數人已經將桌椅板凳拿走。
從卜哥清澈的眼神之中，英勃瑞修女並沒有找到「罪孽」的存在，反倒是她自己清楚的感覺到「魔鬼」正漸漸沿著她的脊背向下劃去。那個魔鬼肆意的撥動著自己的心神，讓罪孽和慾望佔據著自己的身體和心靈，並且將理智和羞恥驅逐到遙遠的地方。
說著，英勃瑞修女轉身向修道院裏面走去。
「養母對我相當愛護，她給了我從所未有的溫馨，我原本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個人，養父則忙碌于生計，他給了我舒適的生活。
酒保見客人們來了興緻，他也不能板下臉來，硬趕著卜哥出店了，不過，他瞪著卜哥的眼神，顯得並不友好。
四年前養母過世，那個有著慈善家名義的養父，再也不願意收留一個在他看來什麼事情都不會做，而且早已經被妻子寵壞了的十二歲小子。
「客人，要點什麼酒？」櫃檯前的酒保遠遠的打著招呼，不過，看他的樣子，顯然他並不歡迎小丑到他的酒鋪裏面來。
看到他的教養修女生氣的樣子，卜哥確實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他虔誠的跪倒在英勃瑞修女的膝前。
七歲時離去，現在他已經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了，往日的記憶早已經有些模糊了，只記得，魯普奈爾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
卜哥萬分慶幸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
那脈脈含情的眼神和羞怯的神情，讓卜哥感到極為尷尬。
「你說你還沒有墮落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那麼就是說，你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墮落，並且為你的罪惡而真誠懺悔了。」英勃瑞修女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卜哥興奮的說道。
「英勃瑞修道院長？你想要見修道院長？我不知道修道院長會不會答應見你，不過我會為閣下傳達您的問候。您能夠告訴我，您的姓名嗎？」
但是，對他來說，任何地方都比不上魯普奈爾，這個他出生的地方。
穿上戲服，戴上月桂樹花冠，卜哥搖身一變，成了風度翩翩的酒神俄斯普斯。不過和傳說中的俄斯普斯比起來，卜哥顯得太年輕，太稚嫩了一點，俄斯普斯應該是一位樣子看上去是二十多歲、三十歲不到的青年，而不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風流美少年。
因此他只得穿上寬鬆而又滑稽可笑的小丑服裝，因為在狂歡節這一天人們最喜歡看到的表演，無過於這些小丑所做的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愚蠢事情。
酒保顯然早已經料到了這種情況，他呵斥著：「既然你不是來喝酒的，請你快點出去，店裡面要做生意。」
「也許，我可以再幫幾個人，不過，那要看機會如何，我可不敢肯定。」
「我現在還不敢肯定，過幾天你再來，我會給你一個答覆的。」美麗的修女說道：「你告訴我，我想要見你的話，如何才能夠找到你。」
「去去去，什麼別墅，只不過是一間公寓房子而已，那是伯爵建造給財政署里的官兒們住的，我只不過運氣好攤上一間而已。」波布連忙解釋道。
今年的狂歡節特別隆重熱鬧，為了增添節日氣氛，吸引他們這些巡迴劇團到魯普奈爾來，那位陛下免除了進入魯普奈爾所需要繳納的進城稅。
也許正好趁此機會，回修道院去一次。
正當卜哥站在彌撒台座前獃獃出神的時候，值班修女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我們的劇團名字叫做『森林妖精』。這兩天可能會在波香紀念廣場表演。」卜哥說道。
「你們劇團有多少位小姐？」剛才問話的人顯然真正關心的是這些。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卜哥完全驚呆了，整個「贖罪」的過程都在茫然之中完成，幸好這種「贖罪」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
卜哥渾身上下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他怎麼可能買得起飲料呢。
同樣也證明了一件事情，他身上所具有的「罪孽」實在是太深重了，以至於英勃瑞修女傾盡全力也沒有辦法，將他的所有罪孽全都驅逐乾淨。
那個人顯然不相信卜哥所說的話，他自己從卜哥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張傳單。
對於卜哥來說，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並且讓他興奮無比，這可不是其他地方的狂歡節所能夠比擬，這裡是首都魯普奈爾，很多人都認為只有魯普奈爾的狂歡節，才是真正的狂歡節。
英勃瑞修女渾身無力的躺倒在卜哥的懷抱之中。
「謝謝，你來有什麼事情嗎？」英勃瑞修女問道。
紅松木的地板上打著蠟，光可鑒人。靠牆邊擱著一座書架，紅漆黑框鑲邊，沒有過多的裝飾。書架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那些厚厚的宗教典籍。
看到這強烈的反差，那個修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羞紅了臉，她轉身飛快跑進修道院裏面。
在每個人身邊都整整齊齊的堆著一疊銀幣。
英勃瑞修女微微笑了一笑，說道：「你們那時候還小，當然不可能發現有什麼異常啦，而且，修道院後院禁止你們這些孤兒進入，你們當然不可能知道修道院的秘密。」
那個請卜哥喝酒的人，顯然心情很愉快，因為他今天贏了不少。
卜哥連忙解釋道：「修女嬤嬤，我敢於向高高在上的父神、世間永恆的上帝發誓，我的心靈並沒有因為
作為巡迴劇團，他們當然不失時機的用他們的表演來招攬觀眾。
在紐斯，狂歡節充其量只不過是一群人聚集到廣場上歌舞一番罷了。
裝扮整齊的卜哥和其他那些扮演仙靈、天使們的女演員們一起，來到花車旁。
那個可愛的「小罪孽」讓她筋疲力盡，這絕對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收服過的強大魔鬼。
卜哥深懷歉意的說道：「嬤嬤，我想我只能夠遺憾的放棄您為我創造的美好未來，巡迴劇團在我最艱難的時候幫助了我，我不能夠背棄她們。」
走在橫跨索魯河兩岸的木橋上，卜哥感慨萬千。
對於卜哥所說的這些，英勃瑞修女顯然以為有另外的解釋，她有些欲言又止：「卜哥，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巡迴劇團的生活？我聽說過，巡迴劇團除了演出之外，更多的收入來源並不是那麼……正當。
而且，小丑也是孩子們眼中的英雄，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人物。
七歲之後他離開了夏姆修道院，跟著養父母到了南方，在南方一個叫紐斯的城市裡面住了五年。
卜哥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七歲小孩子了，更何況英勃瑞修女曾經聽別人說起過，巡迴劇團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是為了避免孤兒四處找尋自己的親生父母，給修道院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泄露孤兒的身世，在修道院是被絕對禁止的一件事情。
穿過那一排排青石條廊柱，看到禮拜堂前跪著的那些孩童，看著這些不安分的扭來扭去，但是目光始終緊盯住教養嬤嬤以及她手上教鞭的孤兒們，卜哥不禁想到，他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他也曾經經歷過這樣的生活。
腦子裡面被強烈的歡愉淤塞住了的英勃瑞修女說道：「卜哥，不要妄自貶低你自己，你身上擁有高貴的血統，我可以肯定你的親生父母都是貴族。
這絕對是一筆鉅款。所以劇團的每一個人都非常渴望，這筆獎賞能夠落在他們的手裡。
「嗨，老大，你找到什麼樂子了嗎？」另外幾個顯然同樣不是什麼安善良民的傢伙湊了上來，卜哥可不願意和這些傢伙糾纏在一起，他趁著那個人回頭的機會，鑽進了旁邊的一座酒鋪裏面。
對於自己這個前輩給那些倒霉的孩子們帶來的麻煩，卜哥深感抱歉。
看到卜哥一副真誠而又焦急的神情，英勃瑞修女感到相當有趣。
「你們沒有事情，我卻有關係，嗨，原本去年我就打算將我的那條船翻修一下，但是始終猶豫不決，想要再支撐一段時間，現在可好，木料的價錢往上漲的話，修船的費用肯定也會往上漲，我虧大了。」
卜哥猶豫了一下，這對於他來說確實是再好不過，他再也用不著顛沛流離過那朝不保夕的生活了，不過，正當他想一口答應下來的時候，他的腦海中突然間出現了坎妮小姐的身影。
女演員們早已經對這一切司空見慣了，她們根本不在乎有什麼人圍觀，事實上，那也是一種招攬生意的手段。
六月的狂歡節，是一年之中最喜氣的一天。在艷麗的陽光普照之下，人們心中熱情的閘門被打開了。
「嬤嬤，我向上帝祈禱，願你健康。」卜哥說道。
坎妮小姐一擺手，制止了卜哥任何試圖解釋的話語，她說道：「我不會約束你的自由，我也不想聽你任何理由，只不過晚上工作的時候，你不要毫無精力，讓客人不滿意就可以了。」
「波布，怎麼一回事？你今天好像總是精神不振，難道，嫂子要求得太多，快把你給榨乾了？」請卜哥喝酒的人問對家那個輸得最多，顯得意氣消沉的人。
和這幾個人比起來，另外幾座牌局就差多了，有一桌的賭注，銀幣和銅子都有，另外幾桌就全是銅幣了。
除此之外，另外有一件東西突然間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卜哥一擠進人群，女演員們立刻和他調笑起來，當然，其中作戲的成份佔了一大半，因為，讓那些圍觀者看著眼饞，比主動去勾引他們要有效得多，女演員們深通其中的竅門。
卜哥站在門口在四周轉來轉去。
「沒有，你知道修道院的規矩的，所有和孤兒有關的物品全都被處理掉了，也許那塊手帕早已經被哪位修女用壞了，我倒是很喜歡那塊手帕，不過，當初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修女，你在修道院門口被我發現的時候，我才只有十八歲，沒有資格得到任何物品的。」英勃瑞修女說道。
「這還用問嗎？弄得不好，那些伐木場老闆也得繳稅。」赫德說道。
只要有人給錢，酒保倒並不在乎喝酒的客人是什麼樣的身分，哪怕是一個穿梭于城市和鄉村之間的巡迴劇團的演員。
「十一位年輕美貌的小姐，保證個個溫柔漂亮，我們的花車就是靠街口的那輛白色『雲中天使漫步』，各位有興趣的話，可以過去看看。」卜哥說道。
對此感興趣的，顯然並不只有那個問話的人，酒館裏面其他的人紛紛向卜哥討要起傳單來，甚至有人從樓上跑下來。
但是自從離開修道院之後，特別是養母死後，他經常品嘗到餓肚子的滋味，每當這種時候，他心中便充滿了對修道院生活的嚮往。
白天的表演是免費的，完全是為了晚上的正式表演進行宣傳，不過，在坎妮小姐的高壓政策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偷懶。
西邊牆壁上掛著一幅神像。
而其他的任何解釋都讓他極為傷心，因為如果他的父母不是窮人的話，那麼他就是一個不應該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私生子。
「你這是怎麼了？」坎妮小姐走到卜哥身邊。
「傳單拿來。」那人用手指朝著卜哥勾了勾。
卜哥有些坐不住了，如果他再長大幾歲，再成熟一點，也許他根本不會在乎，但是，現在的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