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幸運寵兒
第三章 騙術
對於住在這裏的貴族來說，這種「厲害」的僕人只是在傳聞之中聽說過，從來沒有見過，但是他們都知道，培養一個這樣的僕人需要花費多麼大的代價。
埃德老頭的威望在所有人裏面僅次於卜哥。
托爾的那身肌肉不是假的，以前在巡迴劇團的時候，地痞流氓之類的角色，大多是被他打發走的，這個傢伙一個人可以對付五六個流氓。自從成了名義上的騎士侍從之後，他一直拚命地練習劍技。
正如兩個執事制定的計劃那樣，在不知不覺之中，這些樸素和單純的貴族青年的心中，被播種下了虛榮的種子。幾天前他們在斯賓塞家的舞會上遭受的屈辱，似乎已經忘得乾乾淨淨。
他走出小巷，朝著兩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注意這邊，才說道：「對於這件事情，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兩個人沒有去過教會騎士團，我也沒有去過統帥部，今天我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要塞。」
打開信，這位一等士官只看了一眼，心底立刻一陣冰涼。信上的第一句話是「六月三日狂歡節當天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朕險些被刺……」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位天才對於建築和美學的理解。
「只要不佔用我們的房間，隨便你怎麼處理都可以。」花白頭髮的凱斯鬱悶地看著那堆東西。
卜哥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他要找一塊適合建造房子的土地，四周的環境要優美，必須符合那天誇口說過的話，地方要夠大，還要足夠安全。
拒絕倒是非常容易，卜哥神秘地說道：「聽說過『智慧之星』嗎？」
小鎮上唯一的那個裁縫，生意突然間變得好了起來，原本住在這裏的人一年也難得添一件衣服。但是現在，凡是訂做衣服的人，全都一訂就是好幾件，而且極少有討價還價的，價錢給得十足，只是要求能夠儘快趕工，弄得裁縫是又高興又痛苦。
兩個人並不是專程為了找一塊造房子的土地而來，前幾天擺平了斯賓塞老頭，今天要對付另外一個麻煩——駐紮在小鎮附近的兵營。
和密偵處總部那殺機暗伏的風格不同，統帥部的特徵是戒備森嚴，門口站著雙崗，裏面同樣是五步一崗三步一哨。
「我以前從歷史書上看到，千年帝國時代的軍人除了擅長戰鬥之外，同樣也擅長土木工程，他們打到哪裡，就把城堡建造到哪裡，有這麼一回事嗎？」卜哥問道。
芭瓦德維伯爵的那位祖先畫了許多插圖，全都是他作為範例而畫的，每一個章節都有。有門的插圖，有窗的插圖，就連那些看不見的內部構造的插圖也有很多。
凱斯還想爭執，卻被埃德老頭阻止了。
雖然不像騎馬那樣，遇到一人高的灌木或者幾米寬的懸崖，也可以一躍而過，但大多數騎馬能夠去的地方，這輛馬車都可以到達，而且比騎馬要舒服許多。
看到莫姆一本正經的樣子，卜哥差一點笑出來。他確實沒有想到，芭瓦德維伯爵那位祖先的名頭那麼好用，唬得眼前這位一等士官連誰幫誰都已經忘了，簡直是標準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小路的盡頭有士兵把守著，卜哥舉起自己的佩劍，那兩個士兵看到佩劍的樣子，其中一個連忙朝著要塞跑了過去。幾分鐘之後，一個滿臉落腮鬍子穿著白色制服的士官走了出來。
房間桌上放著一個用木棍和黏土製成的模型。那是一幢房子，一幢外形有點像是壓扁了的金字塔，結構非常簡單的雙層建築物。
為了避免出錯，四個人商量了一下之後，留下一個人看著要塞，莫姆帶著另外兩個人直奔首都魯普奈爾。
「是啊，是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個小鎮的了。」說這話的是一隻非常臭屁的蒼蠅。
「我可以幫你弄到外國輸入商品的對價表、庫存和需求量，你可以問一下那位精明的軍需官，他要不要這些東西，從其他地方能不能弄到。」
一開始還可以說是這位的地位太高，憑藉權勢就可以壓制他，但是之後的一連串舉動，對方並不是憑藉權勢壓人，但自己依然沒有反抗的餘地，反而一步步的被牽引著。
跟著下樓的除了兩個老執事，還有密特。在法克，秘書往往也代理管家，出門旅行的時候，侍從總是跟隨著主人，而秘書則留在夫人們身邊。
既然找到了建造房子的地方，卜哥一回到旅店，就把自己關進房間里。
讓兩個部下去教會查護衛騎士的卷宗，莫姆獨自一個人走進統帥部。
「先把正事辦了。」
按照兩位執事的猜測，這位莫姆上尉之所以受到冷遇，是因為上面的人知道他參与走私。要塞裏面的人從軍官到士兵，全都參与走私，而且是直接走私，他們甚至有一條屬於自己的船。
「在法克，有一個地方可以讓那份卷宗封閉起來。」那個部下說道，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密偵處。」
他能夠這樣輕鬆，那四個軍官卻輕鬆不起來。四個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證實這封信的真偽，然後再證實新鎮長的護衛騎士身分。想要證實這些並不困難，要塞離首都魯普奈爾很近，騎馬跑一趟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卜哥知道自己已經捕獲了一條不小的魚。
對於鎮上的那些走私販子來說，他們賣些什麼絕對是秘密，如果不是看在這些貴族青年的面子上，他們絕對不會把清單拿出來。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智慧之星是芭瓦德維伯爵的先祖，芭瓦德維家族就是他開創的。」
一看到女士們下樓，那些蒼蠅們立刻圍攏過來，一時之間，小小的旅店變得亂鬨哄的。
一輛雙輪馬車在一匹銀灰色的高頭大馬的拖拽之下，輕盈地在山道之上飛馳著。
「這怎麼可能？護衛騎士的卷宗是公開的。」莫姆叫了起來。
「那裡地勢太低了，海
這番話讓莫姆也變得黯然，他雖然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作為法克人的他，對法克王國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偉大的天才，同樣感到驕傲和自豪。
趕到魯普奈爾，莫姆不敢到宮廷簽發處詢問信件的真偽，以他的身分根本就沒有資格見到宮廷簽發處的人。他只能前往統帥部，統帥部有個檔案處，所有下發到各軍團的信件和命令，最後都要發還檔案處歸檔。
「那個地方怎麼樣？」托爾指著遠處的一片海灣。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要塞，很少來這裏。」莫姆並不想正面回答問題。他對鎮上的情況瞭若指掌，深知其中內幕之複雜，不是他這樣一個小軍官所能夠捲入。何況他自己身上也不幹凈，私底下的那些走私生意一旦被揭發出來，絕對是個大麻煩。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是想到和確認完全是兩回事。
看到四個人誠惶誠恐的樣子，卜哥暗自好笑。
「我們有的是合作的機會。」卜哥說道，突然間他想起芭瓦德維伯爵的那些手段，伯爵從來不讓人白做事。
這封信是狂歡節那天，國王陛下遇刺之後，盛怒之下發給護衛首都魯普奈爾的各個兵團的，從禁衛軍到衛戍兵團，每一個兵團的最高軍事長官全都拿到了一封。這種信在宮廷簽發處多得是，以芭瓦德維伯爵的身分，輕而易舉地就拿到了一封。
強烈的虛榮和在美人面前的表現欲，使得這些貴族青年辦起事情來非常有效率，傍晚之前，他們認識的「供應商」就拿著貨物清單，來到了小姐們的面前。
「現在沒有什麼公事，不過我想請你幫我辦一件私事，這個鬼地方連一幢像樣的房子都沒有。所以我打算自己造一幢別墅。」
「你的觀察很仔細。」卜哥說道，他從那本書上找到的這個範例，確實是從建造簡易要塞的辦法之中變化而來。
從統帥部出來，這位一等士官的心始終懸在半空。
一直到快要經過山口的時候，莫姆突然間拉住了馬。
收下清單的當然是那兩個「老僕人」，兩個執事將清單大致看了一眼，立刻知道自己的目的確實達到了。安德魯在這裏幹了許多年，所收集到的商品目錄，還不到這些清單的一半，鎮上的走私販子果然不太信任安德魯，真正的好東西根本就不肯拿出來。
這一套確實非常成功，自從按照這套來做之後，幾個世紀以來，法克沒有出現過權臣奪政或者軍人奪權之類的事情，王國之穩定和繁榮幾乎可以媲美千年帝國的巔峰時期。
此刻莫姆是一臉鬱悶，對於附近的小鎮換了一個新鎮長的事情，他略有耳聞。老鎮長的兒子小斯賓塞曾經來找過他，請他幫忙給新鎮長一些顏色看看。
將卜哥迎進了要塞，莫姆讓士兵把另外三個士官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四個人排成一排。
「狂歡節那天發生的事情想必已經傳到了這裏。」卜哥看了那位一等士官一眼，後者連忙點了點頭。
「是的，長官。」那兩個部下的反應非常快。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只能當作不知道。
因為他發現，在這個年輕人面前，他自始至終都被壓得無法動彈，幾乎每一步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果然，莫姆的神情變得自然了許多。
莫姆當然不會想到，這種信很多人都收到過，收到信的人根本沒有將這當作一回事，對於他這樣的小人物來說，沒有資格接觸到這一層次的消息，所以此刻的他確信，這封信表達的正是陛下對他的怒意。
所有這一切都被幾位女士們看在眼裡，看得她們眉開眼笑，曾經為了填飽肚子而品嘗無盡屈辱的她們，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日子。
他回頭看了兩個部下一眼，又加了一句：「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人都到齊了嗎？」卜哥板著臉問道。對這些軍官，他並不打算費太多心思，一手打壓，一手拉攏，絕對足夠了。
在這個團體之中，安德魯及兩個執事和劇團的人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鴻溝，彼此都有些不曾公開的秘密。
用這些插圖拼湊出一幢別墅，並不是什麼難題。卜哥需要做的只是選擇，而此刻他能夠選擇的餘地並不大，因為他的手頭根本沒有多少閑錢。
為首的是一個叫莫姆的軍官，被扔在這裏已經十年了，兩年前曾經申請過調離，但是上面的回應卻是將他升為一等士官。就連卜哥也看得出，這種晉陞只是一種安慰。
為了怕走私販子敷衍他們，兩個執事把這些人叫到了大家的面前，當著眾人的面詢問了一番，當然他們的詢問非常有技巧。
莫姆的手都有些抖了，等到他將信念出來，辦公室裏面的另外三位士官，頓時也變了臉色。
巡迴劇團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托爾的理想就是能夠成為一個軍官，現在所有的人裏面，他離自己的理想最近。
卜哥指了指桌子上的模型。
坎妮是什麼人？那是一個石頭裡面都可以壓榨出油水來的女人，看到底下的人這樣熱情高漲，立刻說道：「那好啊，既然要在這個地方住一段時間，我們總希望能夠住得舒服一些，化妝品和香水這類的東西可以到魯普奈爾去買，但是其他的呢？」
在卜哥將要塞的四個軍官耍得團團轉的這段時間，卜哥身邊的那幾位女士們也在耍弄著一群蒼蠅般的貴族青年。
毫無疑問，信是真的。
對這種莽撞的舉動，兩位執事怒目而視：「隨意亂闖別人的房間，可不是一位高貴的女士的行為。」凱斯板著臉訓斥道，他絕對不希望因為這些女人的愚蠢而壞事。
莫姆的拜訪有些出乎卜哥的預料，在兩位執事和他的猜測之中，這位一等士官應該會在
莫姆不敢回答，雖然他已經知道了答案，卻一心一意裝傻，要不然，他就得解釋猜測的原因和消息的來源。
念完信，四個人的心裏全都七上八下的，雖然有那麼一絲懷疑，不過更多的卻是恐懼。這四個人心裏的想法，和斯賓塞一家知道了卜哥有護衛騎士頭銜時的想法差不多——上面將一個護衛騎士派到這裏來當鎮長，肯定有特殊的理由。
「你們兩個人回要塞，我必須先去拜會那位大人。」莫姆說道。
書很厚，大多數內容都是卜哥無法理解的，不過他並不在意，他關心的是書里的那些插圖。
等他到了商量好的會合地點，看到那兩個去查護衛騎士卷宗的部下，惶恐不安地在那裡走來走去的時候，直覺告訴他還有更壞的消息正等待著他。
「是的。」莫姆說道：「這種傳統一直延續至今，在士官學校里，土木工程是必然會有的科目。」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桌子上那個簡陋的模型。
「您有什麼吩咐？」莫姆挺胸問道，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面對長官的感覺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派到這個狗屎地方來嗎？」卜哥順口罵了一句，這樣說是為了讓眼前這位一等士官將他當作自己人，這位一等士官也是在這裏待膩了，想要調動卻不可得的人物。
所以沉靜了一天之後，第三天一早，旅店的門口就排起了長隊，這些渴望能夠引起小姐們注意的先生們，就像是發情的孔雀一般。
說話間，坎妮小姐已經闖了進來。
不過，樓上傳來的鶯鶯燕燕的聲音，讓已經有些筋疲力盡的貴族青年們重新興奮了起來。
雖然越聽越感到無地自容，但是那些貴族青年卻又忍不住想要聽下去，愛慕虛榮的並非只有女人，男人也是如此。就算他們不曾擁有過這種奢華的生活，他們也能夠通過遐想，獲得一種身臨其境的享受，更可以當作是增長見識。
「讓你們認識的那些供應商，帶著商品目錄到這裏來，哪一個供應商的東西讓我們滿意的話，我會對請來那個供應商的先生表示感謝。」坎妮小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那些青年們興奮得難以克制。
那是一本關於建築藝術和美學的書。書是伯爵送給他的，寫書的是伯爵的那位赫赫有名的先祖，這位連伯爵也敬佩不已的先生是個天才，對政治、經濟、文學、繪畫、音樂乃至建築等，無一不精。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坎妮小姐的聲音：「這些花是送給我們的，處理權在我的手裡。」
另外一行是：讓別人看到你想要讓別人看的東西。
這裡是一個狹長的大廳，中間橫著一張高及胸口的長桌，長桌的裏面有七八個負責管理檔案的軍官正忙碌著。南邊的戰爭剛剛結束，統帥部需要歸檔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一行是：用最少的代價得到最多。
一切都已經商量好了，沒有想到幾天前，小鎮上傳來一個讓所有人感到震驚的消息，新來的鎮長擁有驚人的頭銜和嚇人的背景。
小心翼翼地將那份措辭嚴厲的信遞上去，莫姆心中忐忑地在一旁等著。
和斯賓塞一家比起來，看過這封申斥信的四位士官，心中的猜想要更進一步。也正是因為知道的更多，所以他們更感到害怕。
莫姆有些疑惑，不過他絕對不打算承認自己沒有能力：「我們對您所說的這些，還是有所了解的，我的軍需官拉貝是個非常精明的人。」
能夠回答，差不多已經證明，這些人手上確實有貨，不是在隨意敷衍。
在法克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個人的成就遠比不上出身門第來得讓人信服，前線那些打了大勝仗的騎士和軍官，在大多數貴族的眼裡，只是一群擅長殺人的武夫。
莫姆有些糊塗了，他不知道新鎮長是什麼意思。
只可惜，不可能將這裏的士兵趕走，更不可能把要塞拆了。
「長官，我們剛剛去過教會騎士團總部，看過放在那裡的花名冊，上面確實有那位甹浦男爵的名字，但是沒有看到他的卷宗。」另外一個部下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道。
一路行來，兩個人一直在東張西望，時而指指點點。
因為房間有限，帶的人卻又太多，所以卜哥只有一個房間，這既是他的書房也是他的卧室。
貴族的生活是非常悠閑的，同樣也很無聊，他們有的是時間。住在首都魯普奈爾的貴族，可以找到一些娛樂的地方消磨時光，而這些破落貴族子弟，除了打牌就只有閑聊了。
白色是一等士官制服的顏色，所以這個人肯定就是這個要塞的最高長官莫姆。
莫姆並不是建築師也不是建築評審專家，對於這種話題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只能夠敷衍道：「非常妙，這是我所看到過的最為獨特的建築。」
在書的封面后側寫著兩行字。
一路上，三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們有很多事情需要好好想一下。
「這本書一直被芭瓦德維伯爵家族收藏著，可惜芭瓦德維伯爵家族後來沒有再出過藝術家或者建築師，所以這本書的用處不大，伯爵大人將我視若子侄，他把這本書送給了我作為禮物。」
直到下午兩點左右，女士們才姍姍地從床上爬起來，等到梳洗打扮好之後，已經是三點半了。
「一群剛剛被吞併的國家的女人，在寄人籬下的時候，自己製造一些香水之類的東西，想必是可以理解的。」坎妮反唇相譏，她可不是那種會輕易退縮的女人。
那兩個執事確實本領非凡，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已經將兵營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甚至比密偵處的資料還要詳細。
這並不是卜哥的設計，而是他按照一本書製作出來的模型，製作這東
高興的是難得生意這麼好，痛苦的是他這個月別想好好睡覺了。
接待莫姆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軍官，拿過信之後他到裏面去查了一下，發現確實有這種信件的記錄。不過這種申斥信屬於用不著歸檔的文件，明白這一點之後，年輕的軍官沒有多想，隨手就將申斥信扔進了等待銷毀的文件之中。
莫姆心中暗罵：「這些大人物家的崽子，沒事幹什麼來找他的麻煩？」
卜哥和托爾早已經回到了旅店，跑了一整天的結果還算讓人滿意，在離小鎮一公里的海邊，找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隨著一聲卜哥吩咐，莫姆被托爾帶了進來。卜哥仍舊自顧自地擺弄著那個模型，他看上去像是在考慮需要增添些什麼。
如果說舞會之上，這些人仍舊還不服氣的話，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敢跳出來挑釁。
「我知道你們私底下有一些買賣，賺取一筆辛苦錢。」卜哥看到莫姆試圖要解釋，連忙揚手阻止，並且繼續說道：「我並不打算管這種閑事，我只是打算給你一點好處，據我所知，你們在做買賣方面其實是外行，你們並不知道什麼東西賺錢，什麼東西更容易賣得出去。」
只有在節日才會穿的禮服被翻了出來，平時難得佩戴的裝飾品全都被戴在了身上，有不少人還神通廣大地弄來了玫瑰花束，玫瑰花在這個季節可不是常見的東西。
這既像是在品評，又像是在講故事，在一旁聽的人，一上來還不覺得怎麼樣，但是越聽到後面，越感到心驚。別說那幾個被請到這裏來的走私販子佩服得五體投地，就連在一旁聽著的貴族青年們，也目瞪口呆。
莫姆的級別剛剛夠前往檔案處。
正像他們當初猜測的那樣，被派駐在這裏的人也是不得志的倒霉蛋。
「這些花怎麼處理？」安德魯把玫瑰花全都堆在了兩位執事的房間，也只有這裏稍微空一些。其他的房間不是擠滿了人，就是塞滿了行李。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說道：「非常感謝閣下，能夠讓我有如此的榮幸參与這件事情。」
「你打算怎麼做？」安德魯隔著門問道。
卜哥開始拋誘餌了。
「仔細想想看，那些世世代代住在這裏的家族為什麼要把房子建造在山坡上，這不是沒有理由的。」卜哥說道：「快點走吧，到前面去看看，在中午之前，我們必須到那座要塞。」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應該幹些什麼，計劃早已經印進了他們的腦子。
既然莫姆能夠在幾個小時裏面，跑一趟首都魯普奈爾去調查卜哥的底細，住在這裏的人當然也知道這麼去做。所以他們很早就確認，那幾位小姐是賽拉瓦爾的貴族，其中有兩位小姐還是出身名門。
雖然從來沒有遇到過土匪，不過卜哥相信安德魯不會信口胡說。小鎮附近確實有土匪，所以他到哪裡都會帶上托爾作為保鏢。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卜哥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那天有一個人從旁邊跳出來，替陛下擋了一擊？」
對於莫姆的投誠，卜哥非常滿意，不過莫姆的心意他卻不敢接受，讓莫姆幫一點忙沒有問題，但是直接拿好處的話，將來會有大麻煩。
「那個人是我的表兄，他是刺殺事件之中唯一一個被害的貴族，我現在就是繼承了他的爵位，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查一下。」卜哥終於切入主題。
這種僕人全都是從六七歲就開始培養，專門花錢讓人給他們上課，成人之後讓他們到各地去管理產業，經過幾十年磨練下來，才有可能得到那麼一兩個。這等僕人每個月的薪水，比他們這些貴族拿到的津貼只多不少。
不過老頭仍舊要給這些走私販子一點顏色看看。只要這些走私販子將製造作坊的名稱回答上來，老頭必定要對那家作坊品評一番，從那家作坊的特徵到商品的品質，他全都能夠說上兩句。有的時候，他甚至能夠將那家作坊的歷史細細道來。
「呵呵。」卜哥輕笑了起來：「精明嗎？我在繼承爵位之前，替芭瓦德維伯爵工作，負責的是金銀交易和貨幣的管理，如果你的軍需官真的是個精明的商人，他肯定應該認識我。」
巡迴劇團的演員全都是晚上工作，不管是在舞台上表演，還是在陰暗的小房間做另外那種生意，都是在晚上，而且往往工作到後半夜，所以白天很晚才起床。這種時間安排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省掉早餐和午餐。
發問的大多是凱斯。老頭總是指著其中的一種貨物，詢問提供清單的走私販子，這東西的具體產地、製造作坊的名稱。
「用來製造香水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這種低劣的香水絕對不是高貴的女士該用的。」凱斯警告道。
信確實是真的，上面有宮廷簽發處的印章，還有國王的簽名，卻不是發給這四個人的。
所以他製作的這個模型，是書裏面結構最簡單，造價最便宜的一個建築物。
莫姆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炸開了。
卜哥到這裏來就是專程為了送這封信，他要等到這幾個軍官核實了信件的真實性之後，再進行下一步的計劃。
卜哥知道這位一等士官在猶豫些什麼：「我身邊跟著一群小姐，她們是賽拉瓦爾人，她們告訴了我很多前線的事情，如果上面想要追究前線的暴行的話，恐怕七成以上的士官不但得不到嘉獎，反而會獲罪。」
看到一等士官肅然的神情，卜哥的心中暗自嘆息，什麼時候他也能夠達到這樣的程度，只說出外號都能夠讓人如此敬仰。
走到門口，看了一眼掛在卜哥腰際的佩劍，莫姆雖然心裏很不情願，卻不得不敬禮致意。軍隊裏面有兩條等級的鴻溝，一條
要塞建造在海灣凸出的部位，這裡是一片數十米高的山崖，緊靠大海的這邊壁立陡峭，是天然的護牆，只有一條蜿蜒的小路從後面通向要塞。
當初發這些信的時候，有資格接到信的至少是一個兵團的團長，這種一百多人的要塞別說看到，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封信。
卜哥很喜歡這種刺激的感覺，他的這輛馬車車輪比普通馬車大得多，所以根本不在乎路上的障礙物和溝壑，車身又窄，只要馬能夠過去的地方，馬車同樣也能夠過去。
那是一塊臨海的台地，高出海面十幾米，三面是陡坡只有一面是平地，雖然地勢沒有那座要塞險要，卻也只需要建造一道不太長的圍牆，就可以讓別人進不來。
可憐那些在門口等候的青年們，等得力氣都沒有了。那硬挺著裝出來的風度，也在幾個小時的漫長等待之中消磨得乾乾淨淨，連手裡的玫瑰花也因為曬了幾個小時，而有些萎靡不振了。
「不管什麼事情，我們都可以幫忙。」仍舊有一隻蒼蠅跳了出來說道。
「您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地方嗎？」莫姆問道，此刻他主動地將自己擺在了下屬的位置上面。
這個軍官也沒有向莫姆多做解釋。軍隊的習慣就是用不著解釋，只要服從命令就可以了。正因為如此莫姆也不敢多問，一直等在外面的他看到管檔案的軍官把申斥信收了進去，臉色立刻為之一變。
他又怕卜哥認為他在敷衍，所以仔細看了一眼，又加了一句：「有點像是我們的要塞。」
莫姆多少已經有些猜到，這位新鎮長想要幹什麼了。他聽說過這位新鎮長剛剛到達這裏第一天的那些傳聞，也知道這位對小鎮的評價，還有這位計劃建造一座「能夠看得過去」的別墅的想法。
這番話是執事凱斯教他的，打壓過之後需要稍微安撫一下，特別是不能夠觸動這些人真正的利益所在。必須讓對方安心，然後才能夠設法收買。
他從來沒有打算在那個山坡上造房子和當地人住在一起，他和他身邊的人實在有太多的秘密了，所以離其他人越遠越好。
而此刻莫姆也已經清醒過來，清醒過來的他，反倒更加死心塌地了。
幾個人湊在一起，只要話題轉到誰擅長的領域，那個人就會插嘴說上幾句，這樣一來，頗讓那些想要顯示自己知識淵博的貴族青年感到震驚。
當然，話題並非總是控制在那些愛慕者的手裡，幾位小姐也常常會將話題拉到她們事先算計好的地方，她們的話題大多是回憶過去的美妙時光。那子虛烏有的在賽拉瓦爾無憂無慮的生活，從她們的嘴裏吐露出來，讓圍攏在四周的諸位年輕紳士們都感到無地自容。
在要塞裏面蹭了一頓午餐之後，他帶著托爾繼續沿著海灣隨意亂轉。
這完全是法克王室和高層幾個世紀以來潛移默化的結果。人們不再崇拜英雄，而是對等級和血統俯首貼耳。不過王室和高層也沒有完全否定英雄，只不過傲人的功勛變成了能夠轉化為地位等級的資格罷了。
這些爭著來求愛的孔雀們，早早地就等候在門外，痴心一片地等了好幾個小時，卻哪裡知道小姐們全都躲在房間里睡懶覺。
從小鎮到要塞有七公里左右，山路很不好走，兩個人又不是一心一意趕路，所以短短的七公里路程，用了兩個小時才走完。
「我想，我沒有必要詢問什麼人。」莫姆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這種誘惑：「您需要我做些什麼？」
莫姆閉嘴了，芭瓦德維家族在法克擁有著財神世家的稱謂，在替芭瓦德維家族服務的人面前談論商業貿易，差不多和班門弄斧是同樣的意思。
如果是在往日，沒有人會公開談論這種事情，可惜現在，那些貴族青年全都被美色沖昏了頭腦，一個比一個理直氣壯地宣稱，自己認識的供應商才是最神通廣大的。
什麼叫做高明？這就是。相比之下，斯賓塞一家連屁都不是。跟著這樣的人混，絕對好過和斯賓塞家族合作。
雖然自認為已經明白了一切，不過莫姆仍舊不知道，這位新鎮長為什麼來找他。他確信，新鎮長中午的拜訪，絕對不只是為了拿一封申斥信給他。而且上面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給這位新鎮長弄一個護衛騎士的頭銜，授予這個頭銜十有八九是為了能夠調用軍隊。
坎妮小姐完全無視老頭的臉色，她逕自翻看著那些玫瑰花，好一會兒才對安德魯說道：「你能幫我弄一個石臼、一些醋、橄欖油，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嗎？這些玫瑰花正好用來製作玫瑰花露和玫瑰花香精。」這位小姐物盡其用的本色再一次顯現出來。
他們紛紛尋找門路，讓旅店的夥計和老闆安德魯本人，幫他們送花束和名片上去。當然拜託別人做事是要花費代價的，很快那幾個夥計和安德魯的口袋就叮噹作響起來，那裡面裝滿了銀幣。
完全無視於莫姆的到來，把這位一等士官晾在一邊整整一刻鐘之後，卜哥才不緊不慢地問道：「這是我打算建造的房子，是我花了兩天時間親手製作的，還算不錯吧。」
這些做走私買賣的人，並非一味好勇鬥狠的狂徒，他們同樣也是一種商人，所以對買賣方面的問題並不陌生，老頭問的那些大多都能夠回答上來。
「你在這裏待的時間很長，對這個小鎮，你有什麼看法？」卜哥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他並不打算現在請一等士官幫忙，他不想欠這位一等士官人情，反而希望這位一等士官欠他的人情。
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兩個乾癟老頭。與之相對應的是，眾人對卜哥的身分又再一次地看高了幾分。因為他們從這兩個老僕人的身上，看到了名門豪族的風範。在法克，
那編造出來的家世之中，最差的一個，也是擁有幾千畝的田地、數十個仆佣和兩處莊園的大地主。
這一次莫姆搖了搖頭，傳聞到了這裏已經沒有那麼多細節了，更何況他們對此也不感興趣。
莫姆當然不會不相信，而且此刻他認為自己已經可以將前後的事情都串在一起了。
「您需要什麼？儘管開口，我認識好幾個很有門路的供應商。」底下立刻有人叫了起來。
拉開桌子的抽屜，把那本厚厚的書拿了出來，卜哥指了指底下的書名：「我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不過模型是按照書里的設計做的，寫這本書的正是那位智慧之星。
只要這封信能夠歸檔，就說明信沒有問題。
這和芭瓦德維伯爵的做法完全不同，伯爵只是收購那些走私來的貨物，並不直接參与這種違法的事情。他賺取的是走私貨進入市場之後的差價，而不是貨物從海外進入法克的差價。
遠遠地看著要塞，卜哥眼睛一亮，這正是他需要的土地，作為海灣的突出部，這裏的景色極佳，山崖上面的地方也夠大，而且只有一條路能夠上下，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了。
莫姆既然已經上了卜哥的船，也就沒有原來的倨傲，同樣也沒有剛才那種距離感。他忝著臉笑了笑，然後用委婉的語氣說道：「您如果需要一幢看得過去的別墅，完全可以包在我的身上，用不著您花一個錢，我幫您找首都魯普奈爾最有名的建築師，用最好的材料造別墅。」
「放心，我不打算多管閑事，上面的人對有些事情其實一直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卜哥輕輕撫摸著書的封面嘆息了一口氣：「這裏面有智慧之星親手設計的二十五座建築物，但是真正實現的只有五座，其中有兩座毀於戰火……」
雖然莫姆已經有了迎接壞消息的心理準備，但是當他看到兩個部下將他拉到旁邊一條陰暗的小巷裡面，其中一個還站立在巷口四處張望，一副放風的樣子的時候，他預感到自己惹上大麻煩了。
他並沒有將這位小姐太過放在眼裡，和那兩個執事一樣，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這幾位小姐的底細，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年輕的男爵和這幾位小姐原本是一夥的。
他被調到這裏來，明著是當鎮長，暗地裡肯定是調查刺殺案件，很顯然刺殺案和這個小鎮有關，十有八九刺客是從這裏溜進法克王國的。
在狂歡節當天某位腦子壞了的男爵，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陛下的平安，然後這位男爵的表弟得到了所有的好處，不但受到陛下的青睞，擁有了護衛騎士的頭銜，更被私下授予某些特權。
統帥部又稱作紅龍宮，建造于都邑王朝時代，是一幢十米高六十多米長的磚砌宮殿，遠比密偵處總部要氣派許多。
莫姆心裏暗罵了一句「狗屎」，不過臉上絲毫不敢流露出不滿的神情。
這些青年大多都很有學問，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閱讀是唯一承擔得起的消磨時光的辦法，看的書多了，學問自然會增長起來。
「是的，閣下。」莫姆回答道。
這幾位小姐編造的身分雖然各有不同，坎妮和瑞麗是名門之後，另外三個人要稍微差一些，不過比起住在這裏的家族，卻要好多了。
「很抱歉，今天我們有事。」坎妮小姐嘴裏說得客氣，卻看都不看底下的這些蒼蠅一眼。
「怎麼可能？水漲不了那麼高。」托爾有些固執己見，他很喜歡那片海灣的景色。
「我帶來了國王陛下的一封信。」卜哥說道，他完全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幾位小姐當然不可能和這些貴族青年相比，好在就算是真正的豪門千金，也很少有見識廣博的。她們幾個是劇團演員出身，熟知音律，特別是坎妮和瑞麗，兩個人不但彈的一手好琴，甚至還能夠譜曲，就算是在貴族女孩之中也算是才女了。
他原本還不敢肯定消息的正確性，原本還想讓一個士兵到小鎮上打探一下，沒有想到值班的士兵告訴他，外面來了個護衛騎士。
從樓上下來，兩個執事立刻隱藏起他們對劇團成員的蔑視，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兩個用了多年的老僕人，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幾位小姐的身邊，卻又保持著「謙卑」的距離。
過了好一會兒，莫姆突然間神色一振，驚嚇多了之後，人有的時候會變得麻木。
小鎮一半是破落貴族，另外一半全都是走私販子。世世代代住在這裏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情，山坡上的每一戶人家都認識一兩個做走私買賣的人，平時也從這些人手裡買一些走私來的廉價貨。
雖然已經達到目的，幾位小姐卻也沒有丟下等候了幾個小時的愛慕者們，這些女人很擅長控制男人的那套手段，她們知道怎麼牽著男人的鼻子溜達，讓男人們既無法靠近，又捨不得離開。
這種見識是任何一本書都不可能詳細描述的，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又沒有名門豪族的朋友，根本無從得知。
他並不是單人獨行，托爾正騎著馬跟在後面。
在來這裏之前，她們幾個還特意學了一些東西，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每一個人專門學一個方面，就拿坎妮小姐來說，她學的就是政治和歷史。
「能夠效勞是我們的榮幸。」自動往漁網上撞的大有人在。
來的時候三個人是快馬加鞭，回去的時候三匹馬就像是踱步一般。
卜哥從上衣口袋裡面掏出一份信，遞到莫姆眼前：「你自己念吧。」
「當然。」莫姆肅然地說道：「那是法克最偉大的天才，對了……」
卜哥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這位一等士官坐下來說話，接下去他要用到安撫的手段了。
稍微想了想之後，卜哥說道：「我知道沒有人喜歡白白幫忙，我也很少讓人免費替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