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神曲》前傳 曉寒春山

第一章 曉

前傳 曉寒春山

第一章 曉

蘇真哼道:「你要是害怕這局棋會輸,乘早扭頭賴帳,不然蘇某今日無論如何也要下完這一局。」
這少女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竟令看著她的人們,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然而當大夥再瞧見她朱唇邊浮起的那抹猶如春風的淺笑,那輕輕拂過眾人面龐的明眸,心中一暖,又不禁有了勇氣。
若換了旁人,早尋個深山荒嶺躲藏起來,先參悟了《曉寒春山圖》的奧秘再說。可這黑衣男子恁的狂傲不羈,居然反其道行之,攜著寶卷在天陸各地招搖過市,短短兩三月里,大戰小戰一百余場,硬是一回回全身而退,卻又引得下一輪更猛烈的圍追截殺。
藍衣少女也不矯情,同樣落下一子道:「然則輕盈對戰勝先生又多了半分把握。」
他手中拄著一根碧玉禪杖,高過頭頂尚有三尺,杖身上雕著一行禪咒以梵語書就,寫的是「南無阿彌陀佛」。
兩人相望片刻,忽然各自會意一笑,竟有英雄重英雄的惺惺相惜之意。
一心大師道:「蘇施主得著曉寒春山圖后,不願銷聲匿跡,反而大張旗鼓招惹正魔兩道無數高手追殺,恐怕就是為迫水仙子下上這麼一盤賭定終生的棋局吧?不過這個賭約,似乎又是蘇施主佔了些許便宜。」
黑衣男子冷哼道:「蘇某不在乎。」
安掌柜一愣,轉過頭朝門口望去,頓時眼睛就如同茶館里所有的人那樣,再挪不開去。在茶館的台階上,站著一位衣著樸素的少女,她從頭到腳幾乎沒有任何的飾品和化妝,連髮髻上別的那根青銅釵,都是市面上最常見的那種。可所有人卻反而覺得惟是如此才最自然不過,因為世俗上再華貴的珠寶,都配不上眼前少女的美麗。
興許是這客人的眼睛特別亮、特別冷吧,安掌柜頭一回撞上他的眼神時,心裏就沒來由地打了個突,那人的眼睛,就像兩把刀子一般銳利,彷佛都能插進自己心裏去。憑他這麼多年的閱人經驗,安掌柜曉得,這位客人絕不是好惹的主。
「不錯,」蘇真答道:「可惜才走兩步,大師你便帶人到了,若再斗將起來,蘇某的這盤棋,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走完。」
他昨日下午與這少女對奕至中局,卻被號稱天陸七大劍派之一的碧落劍派掌門停心真人率眾圍攻,追索其身懷的《曉寒春山圖》。
蘇真笑道:「一心大師,你又明白了什麼?」
一心大師道:「蘇施主但有所請,只需是老衲力所能及,自當允諾。」
蘇真嘿然道:「你也忒天真了,即便蘇某找個地方藏了起來,那些貪婪之徒便會放棄追尋,一念向善么?只要他們貪念尤在,天陸便永無真正清平的一日。」
他昨日與碧落劍派惡戰半宿方才脫身,非但沒有趕緊遠揚千里,反倒是悠然自在地到這小縣城的茶莊里坐下,等著那藍衣少女前來。
一心大師神色不動,淡淡問道:「若是老衲不幸落敗又當如何?」
一心大師微怔,想了想,照實回答道:「當日在雲林禪寺老衲未曾攔住施主,今日礙於茶館中的情形更是困難。」
一心大師慈和的面龐上白髯輕飄,將兩具屍體交與身後弟子,雙手合十低低念頌道:「阿彌陀佛——」
孰知剛一抬腳走到那人身邊,兩人也不見白衣男子有何動作,突然感到胸口一麻,全身透過一股奇寒徹骨的冰流,整個身軀不由自主飛了起來,雙雙倒撞進門。安掌柜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連呼:「我的媽呀,今天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佛號低沉平和,回蕩在茶莊中,將喧嘩驚惶的人聲完全蓋過,宛如晨鐘暮鼓,敲在每一人的心頭。不知怎的,眾人慌亂的情緒為之一定,紛紛站住,扭頭望向一心大師。
藍衣少女幽幽一嘆道:「如今天陸的動蕩風波皆因此圖而起,若是先生願意退隱,從而能消弭此劫,實是莫大的善舉。輕盈迫先生以棋局為賭,著實無可奈何,更不敢強求其它。」
眾人尚未看清楚,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盤旋飛舞激戰在了一處,直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驀然「砰砰」兩聲悶響,凌雲鶴如柴捆一般倒射出去,空中飛濺一溜的鮮血。他勉強在對面的屋檐上穩住身形,手捂胸口臉色慘白,那把摺扇更是已被劈成了兩截,顯然在剛才一下拳指交換中吃了大虧。
一心大師問道:「那麼老衲可否曉得,蘇施主想與老衲打的是哪一個商量?」
一心大師微笑道:「這樣聽起來,好似老衲占的便宜更多一些?」
一心大師輕一抬手,那中年僧人恭敬受命收了法器。蘇真繼續道:「然則你可曉得蘇某為何不走?」
正這麼念叨著,熙熙攘攘的人聲,好似聽到一聲口令,整齊地寂靜下來。坐著喝茶的,站著寒暄的,拎銅壺的夥計,裝瞎子算卦的先生,還有趴在櫃檯底下瞌睡的黃狗,上百道的目光,就這麼一下不約而同地望向茶館門口。甚而有客人打了一半的哈欠都給忘了,張大著嘴巴獃獃地瞅著,好像著了魔一般。
原來這貌不驚人的老僧,赫然就是當今天陸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雲林禪寺方丈,一心大師。他足足已一個多甲子未涉足塵世,被世人敬為萬家生佛,今次居然也被驚動,蘇真當足以自傲。
一名中年僧人終於忍耐不住,低喝道:「蘇真,我等是來尋你算清舊帳的!」說罷,手中禪杖一舞,遙遙指住蘇真後腦。茶館里頓時驚叫四起,更有人躲到角落裡探頭張望,畢竟大和尚打架不是什麼時候都能見著的。
不過再想起很早以前,天陸就有風聞言道,蘇真與水輕盈關係非同一般,常常如影相隨同時現身於一地,看來卻是不假。於是這四僧不經意里,對水輕盈莫名多出了份輕蔑之心。
蘇真嘿嘿道:「一心大師,我與水仙子昨日賭下了這一局棋,好不容易下了幾手,卻被碧落劍派的人打擾。蘇某跟他們打商量不成,索性翻臉惡戰一場。最後他們損兵折將,也未能留下蘇某,可我的棋也同樣沒能下完。」
她的話一語雙關,暗含勸誡之意,蘇真自然能夠聽出。可他只一記冷笑道:「若蘇某輸了此局,便雙手一拍歸隱山林,從此不得而出,天陸亦可恢復清平。這不正是水仙子所期望的結果?」
黑衣男子沒有回答,「啪」的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少女也不急著應招,嫣然道:「先生可知,輕盈其實已在無意中佔了一個莫大的便宜。」
蘇真哈哈笑道:「一心大師,雲林禪寺蘇某暫時還不想去第二次,等什麼時候有心情了再說。要不是你們也要湊曉寒春山圖的熱鬧,遣出幾個大和尚來追殺我,蘇某還懶得去那全是和尚的破廟裡題詩。」
一心大師沉吟道:「不知蘇施主與水仙子這一局棋賭的卻是什麼?」
相形之下,這少女一夜養精蓄銳于精力上,佔到不少便宜。儘管棋奕非是仙家修為的比拼,但也同樣講究心定神足,故而她才有如此一說。可蘇真端地自負,竟未將這偌大的暗虧放在心上,一意要繼續棋局。
周圍茶客也是看得清清楚楚,頓時又是一陣的雞飛狗跳,彼伏道:「出人命啦,快叫官差!」此起道:「快逃啊,救命呀——」
蘇真望向一心大師,嘴角浮起淡淡笑容道:「你是害怕蘇某下完棋就跑了吧?」
藍衣少女注視棋局沉吟片刻,淺淺一笑道:「先生此招看似聲勢浩大,卻將棋子放入重重敵圍之中,若無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妙手,又或壯士斷腕及早抽身棄子,輕盈便可贏定了。」
有道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數月前,也不知是誰走漏風聲,言道失傳數百年的《曉寒春山圖》已為這黑衣男子所獲,頓時天陸風起雲湧。正魔兩道的千百高手莫不虎視眈眈,風煙萬里截殺於他,但求能攫為己有。
蘇真不以為然的道:「勝負未分,鹿死誰手尤未可知,水仙子這話未免說的早了點。」他不假思索又著一子,一如其行事作風,凌厲狂放,殺氣十足。
凌雲鶴胸口指縫間血如泉注,怨毒地盯著蘇真冷笑道:「好一記王指點將,來日必定加倍奉還!」足尖一點,強忍喉嚨里即將翻湧出的熱血,翻過屋頂消失不見。
蘇真微微一笑道:「你總算是少數幾個敢講真話的正道人物,蘇某若要走,在閣下進入這小縣城的時候便可脫身,也不需等到此刻,讓別人拿禪杖指著腦袋。」
安掌柜好幾次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這麼冷的天,這客人居然只穿了一件黑色單袍,一點也不顯冷的樣子。他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背後插了柄長劍,有點像走江湖的。可安掌柜又總覺得,這人跟他以前見過的那些江湖豪客頗不相同,而到底不一樣在哪兒,他卻說不上來。
茶館里劈啪噹啷一通桌翻盞飛,那兩個客人的身子撞開三張茶桌,去勢不歇,射向蘇真的後背。一心大師坐在一邊白眉微動,瘦小的身影一晃離坐,倏忽而回,快得令人簡直沒有察覺他已有離開過椅子,可左右懷抱中卻各接住了一名客人。
他從櫃檯後面站起身,卻瞧見不知什麼時候,門外又站著位白衣中年男子。大冷天的,這人手裡居然還拿了一把摺扇,扇面上栩栩如生畫了一幅雪景,奇的是那雪花竟是血紅色,一片片大如楓葉。
安掌柜縮在櫃檯后,見狀亦是大鬆一口氣,悄悄用袖口擦了擦額頭冷汗。倘若這些怪人當真在自己的茶館里打鬥起來,不僅是客人全被嚇跑,恐怕那點辛苦積攢起來的家當,也經不住那幾個和尚的禪杖輕輕一掃。
這老僧披著一件紅色金邊袈裟,腳下穿的卻是最普通不過的黑色布鞋,在身後還跟著四名中年僧人,個個神光十足,忿忿瞪著蘇真。
一心大師微笑道:「老衲明白了。」
忽然,門口有一蒼老平和的聲音,徐徐說道:「善哉,善哉,蘇施主能有此明悟,委實令老衲欽佩!」
偌冷的早春二月,天寒地凍,那杯盞里的茶水,卻兀自冒著滾滾熱氣。
少女掃了眼棋盤,頷首道:「沒錯,昨天我們正是走到這裏被人打斷,難得先生還將每一步記得那麼清楚。」
好在他只聚精會神地擺著棋子,對周圍人的說笑喧嘩都視若無睹。說來也怪,明明茶館里的位子已經坐滿了八成多,可他那一桌空著的三把椅子就是沒人敢去坐。想到這裏,安掌柜又有些頭疼了,一壺茶看樣子就要佔一上午的位子,這筆買賣註定划不來了。
黑衣男子放下最後一子,漠然道:「該是輪到我走了。」
蘇真若無其事地拿起茶壺斟滿杯盞,嘴角含著抹冷笑道:「老和尚莫妄動無名之怒,他是衝著蘇某來的,便讓蘇某招待於他!」話音一落,身形已閃到門外。
蘇真冷笑道:「你們兩人要是想互相吹捧,便先閃到外面去,莫打擾了蘇某的棋路。」
想那《曉寒春山圖》乃上古遺澤,暗藏半卷《天道》,若可參悟則羽化成仙,不在話下,多年來為天陸正魔兩道無數高手夢寐以求之物。
一心大師苦笑道:「這一路風塵僕僕確不好走,可若是不走上這麼一趟,老衲的日子只怕更不好過。蘇施主當日闖我山門,金佛題詩,惹得合寺震怒,古剎蒙塵。老衲惟有辛苦這一遭,欲請施主蒞臨敝寺,在佛祖面前誠心謝罪,洗去身上罪業。」
每天茶莊還沒開門,就有人裹著厚厚的冬衣坐守在了台階上,只等著能喝上一杯熱騰騰的濃茶,再找幾個認識或者不認識的茶客,擺上一個上午的龍門陣,直到肚子里開始打鼓了,才曉得回家。
水輕盈暗自欽佩道:「雲林禪寺號稱天陸正道牛耳,果非虛名所致,一心大師的這一記『佛門獅子吼』全無暴戾霸道之氣,卻充滿坦蕩慈悲之襟,也只有他一百五十余年的修為,方能達到如此爐火純青的造詣。」
熟睡一宿的縣城,頓時醒了過來,鼓樓大街兩邊的鋪面也次第開張,掌柜們眼巴巴地瞅著門外,恨不得把打鋪子前走過的路人一把給拽進來。
茶客們的憤怒與不平更大了,這男人好大的架子。如此仙女一般的姑娘若肯對著自己笑一笑,簡直折去幾年陽壽都樂意,可這傢伙居然還說出這等的話。再看他窮得只剩一件遮體的單衣,真不明白那姑娘是瞧上了他哪一點好。
那少女也是只點了一壺熱茶,然後微笑道:「先生真是信人,不僅早早到此守侯,連棋局都已擺好。」
以一心大師的閱歷眼光,立時瞧出此乃出於天陸北地冰宮的「蝕冰腐毒心箋」,那白衣男子雖未曾見過,可觀其年齡相貌,必當是冰宮宮主凌雲霄的同胞么弟,四宮主凌雲鶴。他出現在這裏,當亦是為蘇真而來。
蘇真動也不動,徐徐道:「一心大師,我們能否打個商量?」
茶館里又是一陣喧囂,少女已在那黑衣男子的對面坐下。一個虎視眈眈許久的夥計腿腳最是靈便,頭一個衝到桌邊,滿面堆笑問道:「這位姑娘,您要點些什麼?」其它的夥計終究慢了半拍,站在原地都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再把那個搶了先的小子拉到伙房裡痛揍一頓。
凌雲鶴手搖摺扇亦是一震,他出手之前,儘管已看見了一心大師,卻不認得,見其其貌不揚,容貌蒼老,故此也並未放在心上。不料一心大師佛功深厚如斯,只怕遠在其之上,只是不曉得他與蘇真是友是敵。
每一個人都在想:「看情形,她該是來找人的吧,卻不曉得會不會是我?」終於,那少女的眼睛一亮,落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黑衣男子身上,用比雲雀還悅耳動聽的聲音,嫣然道:「蘇先生,你果然在這兒,害得輕盈一頓好找。」
蘇真哼道:「一心大師你乃出家之人,怎的也開口閉口都是誰佔了便宜?」
蘇真道:「大師你便打道回府,接茬吃齋念佛,莫要再理會蘇某的事情,如何?」
眾人不由自主地失望起來,忿忿地把目光投向那黑衣男子。就見他依舊低頭擺著棋子,淡淡回答道:「你再不來,我便走了。」
那四名中年僧人這才曉得,與蘇真對坐的這仙子一般模樣的少女,居然就是聲譽尤在七大劍派之上的天一閣嫡傳弟子水輕盈,不覺一陣愕然。這也難怪,天一閣號稱天陸三大聖地之一,水輕盈乃其千年一出的佳弟,盛名著於九州島,眼下卻跟天陸最著名的魔頭於一茶莊中對弈,的確出乎了無數人的意料以外。
蘇真卻是毫不在乎,繼續遊山玩水我行我素,根本就沒把別人放在眼裡。於是凡其行蹤所到之處,必是一場腥風血雨,八面干戈。
天蒙蒙亮,城門在千呼萬喚聲中,被兀自哈欠連天的卒役打開,一群趕著早集的菜農,挑著滿滿當當的擔子,排著隊進了城。
一心大師瞥了眼桌上棋局,明悟於心,會意笑道:「老衲明白了。」
蘇真悠然走回座位,茶館里鴉雀無聲,無數混合著驚恐與仰慕敬畏的目光全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毫不在意,只拿起杯盞啜了一口,說道:「水仙子,該你走了。」
安掌柜幾乎能叫出所有到過高山茶莊的回頭客的人名,進門迎出門送,這是他做生意的不二規矩。可今天最早進門的一位客人,安掌柜卻從來沒有見過,打坐下到現在,那位客人始終就是孤零零地在桌子上擺著棋譜,連叫的茶都沒動過。
蘇真道:「一心大師,你是蘇某少有幾個看得起的正道人物,便說一句公道話,倘若蘇某現在施展奇門遁甲之術奪路而去,在這人頭攢動的茶館里,你有幾分把握截下蘇某?」
蘇真肩頭亦挨了一拳,衣裳冒著絲絲冰寒血霧,瞬間蒸騰作渺渺輕煙。他雙手負后渾不在乎,向著凌雲鶴沉聲道:「滾回去,換你大哥來。」
一心大師垂眼一瞥,懷中兩人渾身發紫,已然氣絕,自始至終,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兩人衣裳上矇著一層晶瑩的血紅色冰屑,嘴角里還汩汩朝外淌著黑色的血絲。
水輕盈含笑禮道:「輕盈何堪大師此贊,大師佛法深厚,慈悲渡人卻是輕盈遠遠不及,亦深感敬佩。」
蘇真背對老僧而坐,面不改色淡然道:「一心大師,好快的腳程啊,從雲林禪寺至此遙遙三千里,辛苦閣下了。」
一心大師搖頭道:「蘇施主誤會了,老衲眼裡萬物為空,便宜是空,吃虧亦是空。只不過是施主心中執著於此,才會有這般的想法。」
此事一出,天陸正魔側目,「蘇真」的名字也更加響亮,直蓋過魔道十大高手中的其它諸子,而與魔教教主羽翼濃並駕齊驅,成為正道第一公敵。
一心大師低念,一諾道:「蘇施主是怕了老衲會暗助水仙子贏下這局棋吧?」
蘇真傲然道:「那也需看大師你能否贏下蘇某的赤血劍!」
蘇真回答道:「索性蘇某便告訴了你,若是水仙子輸了,她便需嫁與蘇某為妻;從此嫁雞隨雞,永不反悔;若是蘇某輸了,則立刻引退山林,終生不再涉足塵世。」
說話間,茶莊里走進一身材瘦小的老僧,白白的眉毛長逾半尺,垂到頰邊,焦黃枯乾的臉上骨瘦如柴,讓人擔心隨時要被一陣大風颳倒。
蘇真悠然道:「大師若肯等上片刻,待蘇某與水仙子將這局走完,稍後蘇某便與大師到城外一戰。你我生死由命,若蘇某敗了,二話不說便隨大師回返雲林禪寺負荊請罪,是死是活,任由貴寺發落。」
一心大師含笑在蘇真右側的椅子上坐下,問道:「蘇施主,你這一局棋,老衲權且作個旁觀,不知可否?」
水輕盈低聲道:「蘇先生,你何必如此?」
然而越是如此,這黑衣男子便越加膽大妄為,索性孤身闖進天陸正道翹楚雲林禪寺內大鬧一通,在大雄寶殿的金佛上,旁若無人地題下「六根不凈,天道無緣」八個朱紅大字,最後藉著奇門遁甲瀟洒而去。雲林禪寺上至方丈一心大師,下到掃地打雜的小沙彌,合計有千多僧侶,竟無一人可奈何於他。
四名中年僧人俱都勃然變色,一心大師卻微微一笑,並不與蘇真辯駁,而是凝目望著藍衣少女道:「原來天一閣的水輕盈水仙子亦在這裏,老衲久仰施主大名,今日能得一見,實乃幸甚。」
「高山茶莊」的安掌柜,正笑咪咪地坐在櫃檯後頭,環顧著店鋪里攢動的人頭,他們大多是幾十年的老主顧了。
蘇真嘿道:「好一個言辭便給的老和尚,且慢理論這些,蘇某適才的提議閣下是否答應?」
一心大師道:「故此蘇施主才與水仙子相約於此再續前局?」
兩個剛結帳離去的客人走到門口,迎面就撞上這白衣男子,被那人的目光一盯,竟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心直竄到腦門。這兩個客人三大五粗,平日也非膽小怕事之人,這時卻情不自禁低下頭來,一左一右想從對方的身旁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