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 第二集 乙 霧起雲林
第五章 冰衣
少女接過瞥了眼，不禁大皺眉頭，那樣式土裡土氣，不定是夥計從老闆娘那裡騙來的寶貝。
她打開鋪滿一桌的藥材，嘴裏念念有詞的咕噥著，一會兒這裏抓兩把，一會兒那邊捏一撮，然後跑到門口叫道：「夥計，夥計！」
她降低高度，眺眼遠望，遙遙瞧見前方十幾裡外有一座通衢大鎮，燈火通明，甚是熱鬧。
丁原又驚又怒，道：「小姑娘，趕緊住手，不然丁某就不客氣了！」
農冰衣小臉一紅，道：「丁大哥，是你將我抱上床的？」
夥計一聽可高興壞了，心想這人都睡覺了還能有財神爺找上門來，趕明兒自己得上廟裡燒香多磕幾個頭去。
農冰衣回答道：「這是『冰心玉壺丹』，裏面有好多種從北地冰原采來的珍稀草藥，奇寒無比，一般人舔上一口也可能凍得半死不活，但給丁大哥用上，正可以毒攻毒，收到奇效。」
農冰衣金針刺穴的手法當真熟練之極，一陣眼花撩亂的動作過後，金針從小匣子里跳到丁原全身三十六處大穴上發光。
農冰衣拿起盛滿藥材的茶碗，又看了看昏迷的丁原，才關上門隨夥計熬藥去。
農冰衣眼睛滴溜溜一轉，猛然想起了自己在什麼地方，「哎喲」一聲跳將起身，埋怨道：「該死，我怎麼睡過去了？」
農冰衣嚇了一大跳，顧不得了原身上還插著金針，雙手拚命搖晃丁原肩膀，叫道：「丁大哥，你快醒醒，千萬別嚇唬冰兒啊！」
她說著從袖底掏出一隻小匣子，打開一看，裏面兩排長短粗細不一的金針，在燈光下熠熠發光。
她一面從袖口裡又掏出顆黑色的藥丸，一面道：「我叫農冰衣，醫仙農百草是我的爺爺。丁大哥叫我冰兒就行了。」
丁原吃疼悶哼一聲，想要揮手推開農冰衣卻是欲振乏力。
丁原小心冀冀的嘗試著運轉丹田真氣，蒸幹了全身濕淋淋的衣裳，盤腿坐在床板上道：「冰兒姑娘，我要調勻內息，麻煩你替我護法。」
可惜她話還沒說完，丁原雙目一睜，嘴裏連吐出數口鮮血。
「我剛才已經想好，立刻帶你去找我爺爺，他老人家是天陸第一醫術高手，一定可以想法子救你的。」
丁原向她微微一笑，合上雙目抱元守一，靜坐調息。
夥計「哦」了聲，兀自有些不放心的探頭張望，直等少女照他所說，沿著大街往西面走出了老遠，才笑嘻嘻的關上了鋪門。
「當時我就想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親眼瞧一瞧丁大哥的模樣，沒想到這麼快就讓我遇著了！」
少女沿街足足走了將近兩盞茶的工夫，才遠遠望見前面一個鋪子，招牌有點斜斜的掛在門的上面，這鴻運居總算是到了。
農冰衣道：「丁大哥，我爺爺就住在離此不遠的琴匣山裡。咱們吃點東西立即上路，兩三個時辰就能趕到。你的事情也不急這麼一時半刻，何不讓我爺爺瞧瞧你身上的毒傷，說不准他會有辦法！」
丁原訝然道：「你是農百草的孫女？」
農冰衣點點頭，道：「丁大哥，你說得對。只是，你怎麼會中了仙靈朱果的火毒？」
夥計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道：「大的浴盆本店裡倒是有的，可這時節上哪兒找冰水去？」
少女目光掃過櫃
丁原點點頭，勉強一笑道：「那就成了——」頭一偏，昏了過去。
小姑娘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雖然心裏在不斷提醒自己說：「不行，我千萬不能睡過去，丁大哥還要我為他護法呢。」
農冰衣像哄小孩子一樣道：「丁大哥，你別害怕，我的金針刺穴手法跟爺爺比，是絲毫不差，不會出錯的。你要是怕疼，拿塊毛巾給你咬。」說著手起針落，第一根金針扎入了丁原胸前的大穴。
丁原哈哈一笑，道：「天下有誰敢說自己不怕死？可真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也惟死而已，懼又何用？」
丁原心想自己身中火毒，余日無多，怎麼也是一死，索性就讓這小姑娘冒險一試，說不定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逕直走了過去，雙手沒空只能抬腳哐鐺哐鐺踢門，叫道：「快開門，我要買葯！」
丁原將信將疑，問道：「冰兒姑娘，你能肯定不會適得其反？」
她下了床，說道：「丁大哥，我再看看你的脈象。」
「咦，你說話的底氣明顯不足，看來我得用金針刺穴，讓血行減緩，壓制火毒的效力。」
丁原看看小姑娘鬼古靈精笑微微的樣子，突然感覺在一個小姑娘面前坦誠心事，臉上有點發燒，含糊道：「你怎麼知道？」
他站在櫃檯口，滿臉狐疑的瞧著少女，道：「小姑娘，這些東西可要不少銀子，你身上有帶那麼多錢么？」
她玉指搭在丁原的右腕上，小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低聲自言自語也不知在咕噥些什麼。
好在此刻已是掌燈過後，許多地方路人稀少，才不至於轟動小鎮，引得眾人圍觀。
農冰衣點頭道：「是啊，我聽爺爺和盛大哥說起過你，他們都欽佩得不得了，還說連紅袍老妖都忌諱丁大哥三分。
丁原端詳農冰衣小手裡的藥丸，問道：「這是什麼？」
丁原見她淚水還掛在小臉上，一副又高興又害怕的樣子，微笑道：「冰兒姑娘，你哭了？」
所謂的全鎮數一數二的大客棧，不過是幾間舊瓦房，連像樣的傢具都沒有。
丁原早以內視之功體察過了體內情形，當知農冰衣所言不虛，微笑道：「沒關係，靈空庵的九真師太說過，我最多也只有三五日的性命。活過一天，就算一天吧。」
夥計趕緊道：「不遠，只要沿著門口的大街一路朝西走，半盞茶的工夫就能到。要不，讓小的陪您去。」
那衣裳頓時「絲絲」冒起青煙，被灼出三四個黃豆大小的洞眼，隱隱露出裏面的褻衣。幸好少女胸口有他祖父贈送的仙道法器庇護，不然模樣可就要更加狼狽了。
農冰衣望著丁原，問道：「丁大哥，你的這位朋友，也是位長得非常漂亮的姐姐吧？」
農冰衣嬌俏一笑，道：「我猜的！」心裏卻默默思忖道：「那位姐姐真好福氣，竟能讓丁大哥心甘情願的捨命相救。將來若有一人，也能教冰兒毫不猶豫的為他而死，那該多好！」
他樂呵呵的想著，手腳俐落的收拾好藥包，又將金葉子揣進懷裡，道：「姑娘，您等著，小的這就替您找件好衣服來。」
農冰衣「哦」了聲，將金針摘
少女搖頭道：「不用，我自己找得著。」
少女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哼道：「你去報官啊！等衙役來了，本姑娘早把你店鋪里值錢的藥材卷個乾淨走人了！」
在門外嚷了半天，才看見一個夥計披著衣服出來開門，原本有些睡眼惺忪外帶惱怒的目光，突然望見少女胸口幾點破洞，立時清醒了許多，恨不得把眼珠子撐破。
沒多久，他一溜煙小跑屁顛屁顛的回來了，手裡已多了一件不曉得從哪裡翻出來的嶄新土布女衣。
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望著丁原火紅如炭的面龐，嘀咕道：「好險好險！也不曉得爺爺有沒有回家，看這情形，丁大哥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不如先找個地方替他試著療傷，反正爺爺的那點醫術，我也早學得八九不離十了。」
「昨晚可累壞你了吧？」
丁原此時人事不知，當然也沒辦法就自己的體重向這個少女表示歉意。
她先是一隻手支起下巴，又用金針撥弄桌上的油燈，而後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農冰衣道：「給我弄一個大浴盆來，裏面放滿冰水，本姑娘馬上要用。」
丁原回答道：「好像火毒已經暫時被壓制下去了，我現在感覺很好。」
他雖聽九真師太說過，仙靈朱果火毒即便是農百草也束手無策。但終究此老號稱天陸醫仙，醫術總有超人之處，萬一能救治自己，也未可知。
等出去了五十多里，少女這才祭起仙劍，往西疾飛。
農冰衣長吁一口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問道：「丁大哥，現在感覺好一些了吧？」
農冰衣大喜，得意洋洋道：「本姑娘的方法果然奏效，爺爺也未必能有我如此聰明！」
那藥丸方一進入丁原嗓子眼，立刻化為一團漿液順流而下。
夥計道：「姑娘，算您問著了。小的堂叔就在鎮西頭開了一家『鴻運居』，可是鎮子上數一數二的大客棧。您只要報上小的名字，連房價都能便宜不少。」
少女不耐煩道：「我記住了，你回去睡覺吧。」
丁原心中一動，估算了一下時間，頷首道：「好吧，那就有勞冰兒姑娘了。」
丁原道：「我收功醒轉，見你睡得正香，就沒有叫醒你。
她心底早把那自稱二驢子的傢伙臭罵了百遍。有好幾次她忍不住就想施展御風而行的身法，可想起爺爺再三的告誡，只好苦苦忍住。
農冰衣一搖頭，兩條黝黑的大辮子跟著一晃一晃，甚是可愛，說道：「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只要能治好丁大哥的傷就成。
他體內原本就是火毒肆虐，被折騰的死去活來，如何還能再經受冰涼的井水刺激？水火交攻之下，脈象大亂，真氣遊離渙散，氣血直朝喉嚨狂涌。
橫豎看在還算乾淨的分上，少女滿肚子火氣的住了下來。折騰了老半天，她也實在沒力氣另外再找了。
說著扶起丁原，走出了鋪子。
農冰衣煞有其事的正襟危坐，可沒過多久便感覺無聊了。
農冰衣欣喜若狂，一把扯住丁原叫道：「丁大哥，你沒事了吧？」
丁原臉上忽青忽紅，額頭汗如雨下，澀聲道：「冰、冰兒姑娘，這葯——不會錯吧？」
她抱起丁原，輕輕把他全身浸泡
她穿著一身杏黃長裙，肌膚泛著古銅色的健康光暈，只是對於她這樣年紀的小姑娘來說，的確是嫌黑了點。腰際斜插著一把不足兩尺的短劍，金黃色的穗子迎風飄舞。
也是她人小鬼大，全然不顧忌旁人異樣驚詫的目光，就這麼堂而皇之的進了鎮子。
丁原不願對她細說，只輕描淡寫道：「我是為了救一位朋友的性命，與她換血，將火毒移到自己身上來了。」
她收起仙劍，徐徐降落在鎮外，抱著丁原就往鎮里走去。
少女臉一紅，連忙側身用丁原的身軀擋住那賊兮兮的目光，清叱道：「看什麼看，我要買葯！」
於是他打了個哈欠，扶著門道：「姑娘，你沒瞧見么，鋪子已經關門打烊了。要想買葯，明天趕早吧！」
好不容易敲開客棧大門走進廳堂，少女氣得直想回頭找那夥計算帳。
農冰衣「啊」一聲道：「丁大哥，你可真了不起，難怪連我爺爺也要誇讚你少年英雄。」
丁原笑道：「這也沒什麼，只不過那位朋友對我而言，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百倍，只要能救她，受什麼樣的苦我都願意。」
農冰衣一聽丁原要走，立刻搖頭道：「不行，丁大哥，你受了這麼重的毒傷，隨時可能發作。
農冰衣喜滋滋道：「這就好，我就說我是天下第二醫仙。」
農冰衣心虛道：「應該沒問題才對啊！」
然而腦袋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半柱香不到的工夫，終究趴在桌上酣然睡去。
少女橫肘撞在門上，闖了進去，嚷道：「哪有這樣的道理？救命如救火，你們開藥鋪的連這點善心都沒有，還做什麼生意？」
她珍珠似的淚水滴答滴答落在浴盆里，濺起串串漣滿，或許連老天爺也被她哭煩，忽然聽見丁原輕輕哼了聲，復又醒轉。
兩個夥計無可奈何的出了門，只能祈禱床上的丁原自求多福，別死在店裡。
那人分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梳著兩條黑黝黝的大辮子，再加上一雙圓圓的透著一骨子機靈勁的大眼睛，十分伶俐可人。
夥計一下傻了眼，對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自己若是伸手動粗，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還是自認倒楣吧。當下耷拉著腦袋道：「好，好，小姑奶奶，我服了你。快說，要買些什麼？」
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計叫了老半天「來了，來了！」才磨磨蹭蹭走到門口，問道：「客官，您是想要點什麼？」
他點點頭，張嘴吃力的將藥丸吞了下去。
夥計打量著少女與她懷中的丁原，心想這兩人古里古怪，只怕來路不正，還是少惹麻煩為妙。
她草草套上衣服，舉起袖子看看那寬大的袖口，嘟著小嘴卻又沒辦法。
農冰衣見丁原如此信任自己，心中大是得意，在桌邊的木椅里落座，道：「丁大哥，你儘管靜修，有冰兒在此，什麼樣的壞人也別想打你的主意。」
農冰衣道：「放心，我們已經到客棧里了，你不用再擔心有人追你啦！我當然是在替你驅毒，救你的性命了。
農冰衣愁眉苦臉道：「丁大哥，你體內的火毒沒有減弱消除，還更加厲害了。而且、而且，在內腑之中還多了一道寒氣，要是再發作起來，恐怕——」
丁原問道：「
饒是如此，她也是一陣慌亂，下意識里就要縮回手掩住胸前有洞眼的地方，差點就把丁原從雲端上摔了下去。
一道奇寒無比的冰流，迅速從丁原小腹上方擴散開來，沿著周身經脈流轉傳播。冷暖兩道力量在丁原體內，剎那間翻天覆地的激撞糾纏在一起。
農冰衣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淚，道：「我才不會哭呢，那是小孩子乾的事。」
這夥計的記性倒也不錯，一遍就全記了下來。
少女看看丁原嘴邊的血跡，突然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偏著腦袋四下打量一番道：「奇怪，雲林禪寺的和尚為何要追殺丁大哥？莫非是怪他打敗了一正、一執兩位神僧，和尚們的老大沒面子吧？
她把藥丸湊到了原嘴邊，道：「丁大哥，你快服下它吧。」
丁原也搖頭道：「可能等不及找到農老爺子，我身上的火毒就已發作了。冰兒，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必須馬上就走。」
夥計忙不迭把銀子收起，笑道：「姑娘，小的帶您去。」
農冰衣一轉頭，見丁原悠然坐在椅子里，正含笑望著自己。
農冰衣目不轉睛盯著丁原的臉龐，緊張的問道：「丁大哥，感覺好一點了么？」
少女抬頭看見街角一家藥店大門緊閉，已經歇業。
農冰衣眼睛眨了眨，問道：「井水總有吧，用井水也行，快去！」順手塞給夥計一錠銀子，又問道：「廚房在哪兒？」
農冰衣把夥計一路推出門，道：「本姑娘就是天下第一，嗯，第二醫仙，那些郎中的三腳貓手藝怎能與我相比？你們別擔心，出不了事的。」
忽聽丁原的聲音在旁邊說道：「沒關係，冰兒。我早已經收功了。」
她氣鼓鼓的喝了口涼茶，回頭望著躺在床上的丁原，尋思道：「仙靈朱果的火毒到底怎麼解，爺爺從來也沒教過我，八成連他自己也不會。沒辦法，救人要緊，本姑娘只有試上一試了！」
一個夥計探頭瞧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丁原，期期艾艾道：「姑娘，要不要小的給您請個郎中來，萬一鬧出人命，小店可擔待不起。」
如今這季節，雖然春暖花開，可夜晚的井水依然冰冷刺骨。丁原昏迷中被周身徹骨的冷水一激，不由自主的呻吟一聲，居然慢悠悠的張開了眼睛。
丁原道：「說來也怪，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不過冰兒姑娘，你能不能把金針拔出來，扶我上床休息一會兒？」
夥計伸手捏起金葉子，掂了掂又咬了咬，連連點頭道：「夠了，夠了，還有得多出一些。」
而眼下丁原最需要的，就是——活著，哪怕幾日也好。
少女一喜，心想：「我不妨在這鎮上找家客棧住下，那麼大的地方，想買草藥也方便一些。」
這少女見丁原昏倒，情急下趕忙伸手攬住，小臉被丁原壓過來的胸膛擠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嗯，也管不了這麼多，先將丁大哥帶走救醒再說。」
夥計被少女推得腳步趔趄，趕緊跟著她身後追了上來，伸手阻攔道：「哎，姑娘，你就這樣往人家鋪子里闖？趕緊出去，不然我可就要報官了！」
丁原見農冰衣突然不說話了，哪裡又知道這小姑娘心裏在轉著什麼心思，想想道：「冰兒，多謝你的救命
大半個時辰后，農冰衣提著藥罐，指揮著兩個夥計將浴盆擺在客房當中，又將浴盆灌滿井水，將藥液混在水中，然後催道：「快走，快走，本姑娘要給病人療傷了。」
丁原渾身濕答答的泡在水裡，模模糊糊就看見個穿黃衣梳小辮的小姑娘在眼前晃動，掙扎著喘息問道：「我這是在哪兒？小姑娘，你在幹什麼？」
夥計一臉殷勤，問道：「姑娘，您還想要點什麼？」
丁原幾次差點疼昏過去，冷汗熱汗涔涔而下，如同漿水淌進浴盆里。
農冰衣皺皺小巧玲瓏的鼻頭，問道：「丁大哥，你真的不怕死么？」
他強忍痛楚，哼道：「小姑娘，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這般消遣丁某？」
其實以他的修為，除非閉入死關，否則尋常人等稍一近身便能覺察，這麼說只是想讓這小姑娘安分一點罷了。
她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卻發現自己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睡到了床上，身上還蓋了條毯子。
少女揮手扔出兩片金葉子，輕飄飄的落在櫃檯上，道：「夥計，夠不夠？」
夥計扒拉著門框，向少女叫道：「姑娘，別忘記了跟老闆說，是『百順藥鋪』的二驢子介紹您來的！」
農冰衣關上門，走到床前褪下丁原的外衣，低聲自言自語道：「爺爺說，男女有別，小姑娘家要矜持自律。不過為了救丁大哥的性命，冰兒只好事急從權了。」
少女想也不想道：「那就替本姑娘再找件合適的衣服來，剩下的錢全部歸你。」
冷不防丁原嘴巴一張，又噴出口深紅色的鮮血，其中幾滴不偏不倚灑濺在少女的胸衣上。
她一面在客房裡打水洗臉，一面咬牙切齒的發誓，明天天一亮，說什麼也要找那個二驢子算算帳，好讓他明白，醫仙農百草的掌上明珠，農冰衣農大小姐，可不是好騙、好欺負的！
她年紀雖小，腦瓜子倒也靈活，曉得夜色之中動用御劍術太過扎眼，以她的這點修為只怕沒跑多遠，就會被人截下。
少女道：「鎮西頭，離這兒遠不遠？」
「對了，丁大哥，你現在的感覺還好吧？火毒有沒有再犯？」
於是丹田真氣流轉，抱起丁原，以御風之術低空飛行，藉著後山的樹林草叢，流水山石遮掩，悄然覓道下山。
她咬著牙，好費力的將丁原放倒躺在地上，伸手撬開丁原牙關，將手中的丹丸塞了進去，大喘一口氣道：「丁大哥，你真是好重啊！」
可喊了一會兒，也不見丁原動靜，小姑娘心裏越想越害怕，禁不住小嘴一扁，哭道：「爺爺，爺爺，您老人家在哪兒？冰兒明明是按照您教我的法子以毒攻毒啊，可這回怎麼就不靈驗了呢？」
農冰衣一拍浴盆，叫道：「對哦，我忙活了半天，卻忘記告訴丁大哥自己是誰了。」
少女一手提著大包小包的藥材，一手扶著丁原，搖頭道：「暫時不用了。夥計，你們這兒有乾淨點的客棧么？」
農冰衣心裏也沒多大的底，小臉上卻胸有成竹，自信滿滿道：「丁大哥放心，這是我從爺爺那兒偷師來的獨門絕技，一定錯不了。」
雞鳴五鼓，農冰衣醒了過來，看到窗戶紙上已映照了一層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