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背後是家

他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同樣皺起了眉頭，視線看向前方，數根旗杆從關隘上伸出來抵在雲梯上撞翻梯子上的女真士兵，人影幢幢從雲梯上滑落，或落地、或摔死。落地的人將死了的同僚身上的竹筒拿在了手裡，用火摺子點燃朝身邊圍過來的女真士兵擲出去。

※※※

「下馬！」下一刻，暴喝響起，衝過來的馬匹肚子上突然破開，還在衝鋒的戰馬凄厲的嘶鳴撲倒在地，那突鬼兕直撲地面。

某一刻，引線燃盡。

而關隘上，也沒有絲毫的動靜。

「這次叩關的金狗，是完顏宗翰，聽說是金國的名將，文武雙全吶，老早我就想與他會一會了。」他這樣簡單的說著，周圍已經明白過來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朝他跪了下來磕頭。秦明濃密的鬍鬚下，裂嘴笑起來，雙手按著老兄弟的雙肩將他扶起，低聲道：「往後……多幫我殺金狗……」

「你們談不成了！」

「九百——」下一秒，秦明吼道。

「……想和談的，看人頭在這兒！」

一聲馬鳴，馬蹄猛的如奔雷般衝出來，過來的將領是宗翰手下一名猛將，名為突鬼兕，手中重槍壓得極低，口中「啊」的一聲暴喝，槍頭推了過去。那邊，秦明的身影還在不斷狂奔，他是飽經沙場的猛將，對於對方殺過來，根本沒有躲避的意思，迎著刺過來的重槍，秦明直接翻身一滾，錯開重槍，正身的瞬間，鑌鐵狼牙棒頭揮了起來。

城牆外，女真的號角吹了起來。

轟轟轟——

「——炸死他們！」

火光下，黑壓壓一片方陣開始出列，隨後奔跑朝這邊過來。秦明一把將黃信提起來站好，轉頭朝周圍還擦著眼淚的士兵吼道：「下內城牆，離開——」

「宋江誆我……這算哪門子恩義？我恩義他娘啊！」

有人陡然暴喝一聲，握著狼牙棒狂奔。

對面，黃信緊咬牙關，渾身的顫抖起來，周圍士兵們看過來，片刻后，在眾人的眼中見他跪了下來，流著眼淚朝秦明磕了一記響頭。

「給你們爭取時間……」

『嗤……』

接連的巨大爆炸聲在固定的一處，或者靠前一點的地方炸開，翻起泥濘，不幸被炸中的人被掀上天，周圍密集的鋒流也被陡然集中的爆炸嚇得躲開，清出了一片低谷。

「完顏宗翰——」

凝固的時間，又開始流逝，無數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消失，隨後一聲高亢的怒吼響徹在這片天地間。

空氣中傳來恐懼的氣味，有武朝士兵在偷偷哭泣，嚶嚶嗚嗚的在夜裡傳來。

「還來這一套？」宗翰皺皺眉，旁邊完顏希伊搖頭，「……或許有點不一樣……」

「吾輩……」

※※※

時間彷彿定格了。

秦明的肩膀脫力般的抖動著，他笑了起來，跨步，聲音也在這時候說了第一句話：「我叫秦明……背後是我的家……」

「難道有詐？」不過很快，他壓制住想要下令撤兵的衝動。

「……你是我第一個想要招募的漢人勇士，在武朝可惜了，過來做個女真籍漢人。」那邊的話還在繼續著，隨即一道青煙冒了起來。

旌旗下，宗翰目光有些疑惑，馬背上，看著瘋狂衝去城關牆下搭靠雲梯的女真士兵，沒有一點傷亡。

整個軍陣當中沸騰起來，火光、爆炸、鮮血如若雷霆的升起，帥旗下，戰馬掀上了天空，血海滔天。

下方女真人的箭矢覆蓋上了城牆，密密麻麻的矢鋒釘上去，沒有任何的反應，這讓下面的弓手或多或少的疑惑，攀爬的步兵相隔著雲梯也在互相遙望，但片刻后，十多道點燃引線的竹筒集中一個地方拋了下來。

秦明看著留下來的九百名因為各種各樣的傷勢而不能離開的士兵，一腳將大木箱踢翻在地，嘩啦一聲大量的竹管滾落在地上，他拾起一枚在手裡掂量著，望向城關對面，在黑夜火光中飄蕩的帥旗，呢喃著：「那麼遠，不可能投過去的呀……」

他身後，殘存的武朝士兵揚起手臂投擲出竹筒，在為自家主將開路后，也燃盡了最後的生命。

說話的身影猛的跨步落地，一蹬地面，躍起直衝帥旗下的身影而去。完顏宗翰視野中見到身影放大，怒吼著抖開大氅，揮刀過去。另一邊，完顏希伊拉過韁繩，寒光從劍鞘出來，策馬衝殺。

然而，這一切只是轉眼間發生，那金將落馬的同時，完顏宗翰抽出戰刀騎著戰馬緩緩上前幾步，「勇士叫什麼名字……」

「……吾輩漢族，豈能為金奴。」

「殺了他！」陡然間，完顏宗翰下了命令。

「你看你這模樣像當英雄的樣子？」

「那時候，你已經死了！」

秦明搖搖頭，露出微笑，拿著餅子的手拍拍他肩膀，「沒用的，今晚都拖不住了，你立刻召集兄弟集合，然後向南撤退去忻州，那裡總算還是一座大城，有四五萬兵馬，應該能擋住的，把重傷的兄弟都留下，其餘的跟你一起走，速度要快。」

濃密的鬍鬚中，爆炸般的怒吼來的突然，然後與前面的女真士兵撞在了一起，狼牙棒和無數的鐵槍、鋼刀碰撞，猶如一條狂蟒，沉重的狼牙棒頭呼嘯的揮舞著，在兵器折斷的聲響，無數骨頭碎裂聲之中，撞進了對方防禦陣形。

第一撥金國士兵退下后，秦明使勁的咬下一口發硬的餅子，插在手臂上的箭矢已經讓醫匠取了下來，纏上了繃帶。

御階上有金國使者過來，擦肩之時，他陡然伸手將對方腦袋從肩上扯了下來，提在手中，血跡蔓延滴落的走到延福宮下方，望著那些在夜風跪著的文武。

「往後……多幫我殺金狗。」

「守不住了。」他咽下東西，目光垂下，「之前說的，還記得嗎？該做出決定了。」

完顏宗翰收住了話語，也看到了青煙，霎時間皺起眉頭，拉著馬韁向後退。穀神完顏希伊警惕的握向了劍柄，身子前傾……

地上，秦明慢慢起身，他的雙臂顫抖，虎口劇痛，之前一兩天的鏖戰已經讓他到達了極限，聽到宗翰說的話時，秦明沉默著，顫抖一隻手摸向腰后……

城樓上，妻兒跪在那裡，嚎啕哭泣，隔著很遠，依舊能聽到她們的聲音……

「我殺了你——」

「那樣做，有意義嗎？」

女真人防禦陣型里，秦明在地上翻滾，十多枚竹筒落了進來，火焰隨著劇烈的爆炸聲升起來，他趁著女真陣型混亂的那一刻，身體陡然爆發開，腳下泥土踩飛的同時，身影已經衝出了人堆。

噹——

夜風瑟瑟，殘破的旗幟在火光中燃燒，能聞到燒焦的屍體，城牆上城樓半坍塌下來，無法清點的殘缺屍體橫陳重疊在一起，臉上帶著恐懼、麻木等情緒的士兵疲憊靠著牆垛，身下鮮血四溢，視野在城牆上一路展開，眼前的，是一片觸目驚心。

狼牙棒砸在鋼刀上，血與鐵的交匯，空氣中火花在倆人的眼前閃了閃，粗獷的漢子整個人充斥著憤怒，雙眸在這一刻閃過許多畫面，許多聲音。

四周的女真兵鋒被投擲而來的爆炸嚇的往後分開，秦明身後，九百重傷的人從城牆下來，大多已經到了極限，真正能跟在後面的，已經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氣，挺起了胸膛，「……幫我把掌中雷捆在身上。」

黃信咬著牙，雙手揉了一下臉，「再試試看。」

與此同時，在這個夜晚，無數的人在為北方的事焦急的做著事情，皇宮裡，有人在大聲的爭執，有人歇斯底里的發著脾氣，摔碎了許多東西。片刻，白寧冷漠的推開殿門走了出去，不顧身後人的罵聲。

唏律律——

輕傷、滿臉污黑、面無人色的武朝士兵隨後在黃信的帶領下朝關內過去，不久之後，整段城牆都空了下來。

「在！」城牆四處，士兵們齊齊回應。

「準備打吧！」

有東西在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