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天路篇
第九章 四面楚歌
那邊楚望天對這一切充耳不聞，雙指遽然鬆開，朝上一挑，直插葉無青雙目。
楚望天乘小蛋為救葉無青，身形稍滯，從后追到，揮掌劈落道：「放下！」
況且，今日之局縱然楚望天能放過自己，席滕二老又豈肯善罷罷休？
豈料蒙遜修為雖遠遜於楚望天，卻天賦蠻力，死死抓住雷轟錐不肯放手，整個身軀也隨之拋起到半空。
他十二歲時就拜入楚望天座下，將師父視如天神，儘管楚望天老來痴獃，今非昔比，可無論如何也不敢違忤恩師半分，更遑論上前過招交手，與師父拼得火花四濺了。
厲無怨面色鐵青，一聲不吭，闊步追上又是三掌一氣呵成，招招奪命。
厲無怨火往上撞，怒吼道：「小人，厲某先拿下了你！」
葉無青見楚望天點來的這一指姿勢古怪，變幻莫測，禁不住驚道：「他從未傳過我這式指法，藏拙閣的典籍里也絕無此招，難道是老傢伙近年自創的絕學？」
他欺身出掌，拍向席魎背心。
他咬牙一哼，模模糊糊地望見席魎得意洋洋地站在近前，嘶聲道：「忘情水？」
「葉無青，你沒想到罷？早在你繼位之初，老夫便已拿到忘情水的藥方。總算，今日用上它了！」
厲無怨一凜，生生煞住身形，怒視滕皓的雙目中幾要噴出火來。
滕皓見勢不妙，厲聲打斷道：「小畜生，你竟敢傷了自己的師祖！」
葉無青扭身側轉，避過鋒芒，輕出右掌以「卸」字訣化解，不料掌風驟然爆裂，揚起一蓬罡風將葉無青全身裹卷。
他顛三倒四，把小蛋所指的葉無青，又想成早年死在丁原手下的三弟子郝無行。
楚望天感應到葉無青體內氣息的異樣，吐氣揚聲，左掌拍將過去，卻是看出了勝機，恃強猛攻，迫使葉無青真氣震蕩過劇，不戰自敗。
眾人獃獃站立原地，目睹著這一場別開生面的師徒大戰，雖立場各有不同，但無不緊張萬分，不知不覺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原來千鈞一髮中，小蛋也用了他的「捏泥彈指」激射出五根銀絲，救下了葉無青。
葉無青猛覺喉嚨一涼，立知不好，旋即周身內外猶如萬根鋼針齊刺，眼前一黑，栽落於地，真氣渙散好似亂流迸涌，再不受自己控制。
蒙遜大驚失色，奔上幾步想到忘情水毒能夠隔衣傳遞，陰狠之極，忙站住身叫道：「外公，快把解藥給我！」
席魎說話時，只全神貫注提防葉無青的突襲，做夢也沒想到厲無怨會率先出手，他猝不及防，無暇回身招架，情急下側身橫移，運勁激彈出腰間一對「攝鬼雙環」，「鏗鏗」脆響反打厲無怨的右腕脈門。
厲無怨見
楚望天迷失心志，哈哈狂笑，盡露本性中的兇殘，追躡而上，揮掌拍向葉無青背心。
楚望天甩開蒙遜糾纏，追了上來，揮掌盪開粉霧，飛腿踹向小蛋小腹，猛地后腰一緊，身形頓滯，竟是被蒙遜一把抱住。
他凜然屏息，連忙翻身迴轉，全身真氣流轉，以防聖淫蟲毒氣侵入。
他也不覺得疼，凶光連閃望向小蛋，鬼使神差地記起這張面孔，一愣道：「怎麼是你？」
蒙遜的十根手指頃刻被楚望天剛猛霸道的掌力拍得寸寸碎裂，卻仍舊雙臂死抱不放。
小蛋迫於無奈，施展穿花繞柳身法中的「風逝」一訣，翩翩側飛避過掌風，卻見滕皓與幾名附逆作亂的忘情宮高手業已追來。
他臂上真氣一振，使出「彈」字訣，「啪」的崩開蒙遜大手。
猛聽「啪」的一聲，只見楚望天竟是手起掌落，將蒙遜的頭頂拍碎，腦漿飛濺，慘不忍睹。
席魎驚怒失聲，將將側轉過的身軀竟是投懷送抱般，把自己的胸膛主動迎向葉無青的溜火神掌，要待變招閃躲，又哪裡還來得及。
楚望天一連兩手精妙的指招變化均被葉無青破解，不由勃然怒道：「你該死！」
楚望天人雖痴獃，眼力猶在，登時乘虛而入，左手五指戟張，鎖向葉無青咽喉。
席魎一指葉無青，大聲道：「他！」
楚望天一愣，指上紅光一閃，想震斷銀絲。可這銀絲乃聖淫蟲精氣所煉，堅韌之至，他連運兩次暗勁，竟是掙脫不得，不禁惱羞成怒，右手立掌如刀，「鏗」的一聲，硬生生將銀絲一一斬斷，掌緣上也赫然被割裂出五道鮮紅的血痕。
葉無青欲要抬臂格架，猛地五臟六腑如火焚林，一陣氣血虛脫，這胳膊竟有若千斤，頓顯凝滯。
「叮叮叮叮」一連串金石脆鳴，數十根慘綠色銀針墜地，席魎埋身向前，攝鬼雙環化作兩束寒光，左右開弓擊打小蛋雙耳。
眼瞧著葉無青大功告成，席魎在劫難逃，冷不防蒙遜從后撲上，大叫道：「師父！」探手抓向葉無青右臂。
葉無青暗叫可惜，全身經脈隱隱作痛，曉得是運勁過猛，牽動了未愈的傷勢。
「喀喇、喀喇——」
他哪裡知道，這些日來席、滕二老對楚望天委實下足了工夫？
葉無青抬掌招架，楚望天的手指卻未卜先知般一屈，改以小指點向他脈門，葉無青手腕疾翻，沉掌切落向楚望天小指。
葉無青雖得片刻喘息，但在楚望天威猛無儔的掌勢轟擊下，僅僅過了三五個回合便左支右絀，盡落下風。
楚望天的話雖有些顛三倒四，聲音又低，可在場之人無不功力深厚，刻意聆聽下，盡皆聽得一清二楚；但聞席魎曲解其意，喝令拿捕葉無青，端的膽大妄為之極。
他正欲乘勝追擊，驀然眼前青影一晃，葉無青的溜火神掌后發先至，排山倒海般湧向席魎。
小蛋難以脫身，只好竭力周旋，振劍出鞘反削楚望天，叫道：「師祖！」
姜山徐徐回答道：「犯不著為葉無青殉葬，趁他們誰也顧不上咱們，立刻回返山莊，收拾東西遠走高飛，遲恐不及。」
葉無青萬沒料到蒙遜會在這節骨眼上壞事，心頭一怒，呵斥道：「滾開！」
儘管自入忘情宮，蒙遜出於種種原因，一直和自己為仇作對，百般刁難，然而此刻，小蛋眼眶依舊不禁濕潤了。
「師父，我來救你！」
滕皓暗送一口氣，恨恨瞪視小蛋一眼，卻不敢再去招惹。
葉無青亦不愧是一代霸主，儘管心裏明白倘若自己就此服輸，低聲下氣地向師父求饒，說不定楚望天志得意滿之下，會放過自己。
楚望天愣了下，沒想到有人居然這般大胆，將自己生生抱住。他雙掌下切，怒喝道：「鬆手！」
席魎又驚又喜，火上澆油道：「宮主，此人敢在您面前行兇，哪還把你放在眼裡？」
他身形猛地彈起，探右手食指與中指互絞成麻花狀，疾點葉無青胸前膻中穴。
葉無青雙目一閉，就待徹底放棄抵抗，耳中突聽「嗤嗤」疾響，一陣寒風森森撲襲咽喉，楚望天的左手卻在半空陡地一偏，自葉無青肩膀上滑過，著實驚險到了極處。
楚望天一怔，大袖一松一抖，將蒙遜連人帶錐拋甩而出，就這麼稍稍一阻滯，小蛋已背起葉無青衝出廳門。
故此，他早在暗中積聚功力，待到厲無怨一出手，即知機不容失，立時出手夾攻。
「這個小蛋是頭順毛驢。你待他一分好，他會回報你十分。我如此寬厚之道待他，就是要慢慢讓他死心塌地順從我。」
這一掌蓄勢良久，立意要將席魎格斃，縱不如願也要打得他重傷，無力興風作浪。
但他雖城府莫測，心狠手辣，卻畢竟有梟雄本色，更不屑效仿席魎、滕皓等人卑躬屈膝，阿諛奉承的小人作態。
他不由分說錯掌進身，直取小蛋胸口，竟是毫不留情。
他棄下葉無青，直撲小蛋。
厲無怨瞧見楚望天和葉無青戰端又起，無心戀戰，首先撤身收招，關注打鬥。
左右難逃一劫，又何不幹脆放手一搏，不負自己這二十年辛苦豎立的赫赫威名？
只
這一掌打得席魎吐血重傷，頓激起楚望天的憤怒，就像被人砸壞了心愛玩具的三歲孩童，壓根忘了葉無青是誰，只一心一意要報復。
葉無青正待強行提氣飄落，猛地警兆乍現，席魎鬼魅般掩襲而至，凌空一掌轟向葉無青身前。
小蛋有烏犀怒甲護身，原也不怕，但背上的葉無青卻無從抵擋，他聽腦後「嗤嗤」尖銳勁風響動，暗自一聲苦笑，回身揮劍阻隔。
若是換作別人的招式，小蛋或許無法拿捏得這般精準，可他對楚望天的指法卻無比熟悉，當下以指破指，將他的必殺一招化解。
厲無怨不過是想拿住席魎，亦未盡出全力，見狀右掌一沉，「啪啪」兩響將攝鬼雙環遠遠激飛。
小蛋受楚望天掌力激蕩，胸口也是鬱悶難受，他先深吸了一口氣，流轉真氣打通淤塞，然後點頭道：「是我。老爺子，你真要殺死自己的徒弟么？」
此刻廳內風緊雲亂，雖有人發現，但誰也沒有出聲阻止，甚而希望他們早走早好，免得節外生枝。
這話說得急了，他氣息一岔，「咳咳」又嗆出兩口瘀血，對葉無青更恨之入骨。
滕皓大駭，忙不迭閃身躲過，大叫道：「厲副宮主，你要附逆造反？」
席魎暗怨滕皓胡塗，望著兀自站在那裡傻獃獃念叨著郝無行的楚望天，揚聲叫道：「老宮主，您的愛徒郝無行已教人殺死多年啦！」
葉無青心忖必死，不願受辱于席魎之流，抬掌往額頭拍下，不防他手腕一緊，小蛋趕至，運起怒犀怒甲護住周身，以免忘情水毒侵蝕，振臂抓起葉無青，低喝道：「走！」
席魎縱聲大笑。
若論真實修為，他自不懼厲無怨。但厲無怨一旦倒戈相擊，後果堪虞，不由不驚。
「呼呼——」攝鬼雙環堪堪從胸前畫空，席魎正想變招，猛見面前一團粉紅色霧氣散開，隱含甜膩之息。
正想著的時候，楚望天一掌穿越葉無青的防線，砰然擊中他的左肋，葉無青噴血飛起，跌向門口。
他頭頂青煙冉冉蒸騰，呼吸亦不由自主地變得急促沉重，任誰都知道十招之內，即使楚望天沒有殺死他，自身的內傷亦會要了他的性命。
葉無青額頭冷汗涔涔，硬挺著不哼一聲。
奈何楚望天痴痴獃呆，殺意盈天，別說小蛋叫他「師祖」，就算叫「親爺爺」恐怕也是不成，不依不饒又一掌攻來。
更棘手的是，儘管自己身懷解藥，但席魎煉製的忘情水勢必換過其中一二味毒物，文不對題之下，根本無從消解。
與此同時，暗運歸元吐納法，朝著席魎噴出一股毒霧。
轉眼二十余招，葉無青終究支持不住，被楚望天一掌引發內傷，「哼」的從嘴角溢出一縷醬紫色瘀血，腳下踉蹌朝後閃退。
他捏指成拳，「砰」的硬接了一掌，兩人身形皆是一晃。
可惜楚望天已拼出真怒，壓根不理睬厲無怨的苦勸，一招快似一招，驚濤駭浪般的攻勢毫無停頓間斷，連綿不絕地湧向葉無青。
楚望天縱身探手，往葉無青抓去，一門心思要為郝無行「報仇」。
席滕二人雙雙追上攔截，席魎身負內傷，稍慢半拍，滕皓搶身追近，揮手飛打一蓬綠汪汪幽光。
蒙遜舞動雷轟錐砸向楚望天頭頂，楚望天舒捲大袖，「呼」的纏住雷轟錐，向上一扯，想將它甩飛出去。
滕皓早有防備，橫身伸臂一攔，道：「厲副宮主，你也想學葉無青，忤逆犯上，向老宮主出手挑釁么？」
厲無怨不敢跟楚望天動手，這時對上滕皓，哪會客套？他低喝一聲：「看招！」溜火神掌呼嘯席捲，側擊滕皓左肋，把憋了一肚子的窩囊氣全數發泄了出來。
忘情水號稱天陸第二絕毒，素來只有宮主能夠掌握，席魎偷偷將藥方取到手裡，自是早有逆心。
姜赫點了點頭，一眾數人緩緩往軒外退去。
葉無青心念急轉，抓住這千載難逢的空隙擰身退開，不覺又激蕩了真氣，右腳一軟差點栽倒，他勉力穩住身形，才發現楚望天的五根手指上居然各纏著一根纖細晶瑩的銀絲，而線頭的另一端，赫然是在小蛋的指尖。
這手指鹿為馬的伎倆原是拙劣已極，偏生郝無行死得離奇，事後楚望天雖多方查找也未尋獲仇家，而這時楚望天對席魎幾是言聽計從，無所不信，聽聞之下登時臉上殺氣嚴霜，爆喝一聲高高掠起直射葉無青，人在空中，浩蕩雄渾的掌風卻已先至。
小蛋彈指連射，銀絲「颼」的鎖向楚望天手腕。這回楚望天有了防備，回身一掌將銀絲震飛，雙目血紅眼神瘋狂，怒吼道：「又是你！」
厲無怨無奈之下，只好運起銅爐魔氣，連聲喝道：「師父，快住手，那是您最喜歡的無青徒兒啊！」
今日，整個克己軒里的人全都瘋了么？
時過境遷，沒曾想竟然一語成讖，小蛋果然捨命相救。
他情知不好，縱有萬千不甘，亦無力回天，暗自想道：「早知今日，我萬不該心慈手軟，顧忌風評，至少也要將老傢伙的一身修為暗中廢去才對！」
「徒弟？」楚望天暴戾的眼神微現混亂，喃喃道：「你是說無行回來了？」
席魎大驚，呵斥道：「蒙遜，還不放開，你想找死么？」又向楚望天哀求道：「老宮主手下留情，他是
葉無青早已看出這次內亂乃席魎和滕皓共同策動，而兩者中又以席魎為主，滕皓為輔，擒賊先擒王，只要能擊斃席魎，威懾滕皓，眼下的大亂便能瞬間消弭于無形，自己當可一舉扭轉敗勢。
小蛋左手反抱著葉無青，右手仙劍招式用盡，再騰不出手來招架，急中生智，張嘴射出一蓬銀絲，捲住雙環甩頭一引。
楚望天一震，眼中殺機大熾，狂怒道：「是誰殺了無行，是誰殺了無行？」
葉無青絕處逢生，感慨萬千，莫名記起當年收下小蛋時，曾對厲無怨說過的一句話。
蒙遜目睹恩師蒙難，小蛋捨生忘死，再也按捺不住，心道：難不成我還不如常寞這小子？
葉無青心如明鏡，自不會遂了楚望天的心愿，錯步閃躲，只以輕靈招式游斗。
這幾下兔起鶻落令人目瞪口呆，原本準備明哲保身的姜山等人又見到了希望，精神一振，蠢蠢欲動，打算乘勢而起，誅殺席魎、滕皓。
表面上，似是平分秋色，誰也沒佔便宜，但葉無青經脈受到真氣激蕩，一陣椎心刺骨的劇痛蔓延全身，硬咬著牙一聲不吭。
剎那之間，楚望天宛若換了一個人，混濁獃滯的眼睛精光四溢，氣勢陡起，出招的速度更是快若奔雷，迅猛凌厲之極，盡顯一代絕頂魔道高手的風采。
他心知葉無青傷勢沉重，不宜力戰，縱身想攔下楚望天。
席魎怒道：「小畜生，你真當葉無青收你為徒是好心？若非為了安撫拉攏老朽，你這塊材料，他會看得上眼？」
蒙遜像是瘋了般死纏不放，大叫道：「你們快走！」
蒙遜的雙目兀自睜得滾圓，望向小蛋和葉無青，那雙手臂猶如鐵環，緊緊箍在楚望天的腰上。
小蛋思忖道：「他雖不是好人，可終究是我的師父，況且一直都待我很好。今次眼見他被人陷害，我焉能見死不救？」
葉無青吃不準楚望天的路數，不敢硬接，忙退身趨避，雙掌橫胸，以靜制動。
孰料一直坐在椅子里，木知木覺的楚望天陡然一聲怒吼道：「反了你！」
跪在一旁的滕皓有心救援，奈何事出突然，當中恰好又隔了個厲無怨，已是鞭長莫及，只能幹瞪眼著急。
厲無怨在旁束手無策，有心攔阻楚望天，卻知他靈志已泯，敵我不分，搞不好連帶自己一塊兒算上，當作仇人般猛追猛打。
見此情形，姜山等人徹底死心，曉得楚望天已淪為席滕二人的傀儡，今日之局無可逆轉。姜赫悄悄傳音入密問道：「爹爹，咱們該如何是好？」
然而他的掌勢依舊受到影響，勁力不免頓減三分，「砰」的悶響擊中席魎胸口，席魎口噴血箭，面慘如金，低哼飛跌而出，被滕皓手疾眼快接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