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黯夜篇
第九章 翻雲手段
屈箭南苦笑一聲，心道我若將此事告訴姬師妹，她多半會眉開眼笑，將這小表好生誇獎一番，更別提丁原了。
守殘真人「咦」了聲，恍然醒悟到這少年居然是丁原之子，難怪如此眼熟。
話音未落，小寂身形已在十丈開外，晉連剛剛縱身欲追，陡然林內一陣天旋地轉，光線驟暗，瀰漫起一團濃重霧氣，小寂的蹤影隨即消隱。
停濤真人忍無可忍，打斷小寂的話語道：「常寞往哪裡逃了？」
小寂一本正經點頭道：「可不是嘛，回頭我娘又該忙著打發那些告狀的人了！唉，兄弟兄弟，爛兄爛弟。」
小蛋聞聲瞧去，正看到丁寂引著二十余位五大劍派的高手往這裏走近。
楚兒握住小蛋胳膊，向上一提道：「跟我走！」
小蛋無可奈何搖搖頭，說道：「小寂，他是我師父，我該當如此。可你犯不著這樣幫我，會有大麻煩的。」
小寂翻眼瞥過停濤真人，暗道：「這老道也不是什麼好鳥，當年用那狗屁碧落劍陣，險些害死我爹和年老頭。嘿嘿，讓你急。你越急，本少爺越高興。」
霸下在小蛋肩上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道：「妳在搞什麼鬼啊？」
再說小蛋祭出「龍騰天翔」，又接一個虛空遁術，連番的真元消耗，已將丹田抽空。他墜入林內一個趔趄，氣機牽動之下血氣上涌，又咬牙咽了回去。
晉連出聲阻止道：「真人且慢！這小子和常寞頗有交情，更與忘情宮的那小妖女關係曖昧，難保不是在誤導咱們。」
小寂勃然大怒，憤聲道：「你說我和誰關係曖昧？好，我就把自己跟楚兒姑娘結識的經過，原原本本，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告訴大家。諸位——」
守殘真人愕然抬頭望去，就見小寂身影一閃，飛快地掠入左首楓林。
守殘真人急於為師弟報仇，挽回太清宮的顏面，當即道：「追！」
她攜著小蛋在林間左一轉，右一轉，如穿花繞柳兜了一圈，櫻唇徐徐默念，似乎是在計數步法進退。
霸下元氣大傷，卻不願讓小蛋擔心，搖搖頭道：「我還好。」
隨後又有人發現到滴落在枯葉上的血點，尚是新鮮，顯然剛有人經過沒多久。
守殘真人一愣，隱約覺得這赭衣少年很像一個熟人，可又記不起來。
他頓了頓，道：「我聽說葉無青受傷逃亡的消息，便著急趕了過來，以為自己跟小蛋交情的不錯，就想勸他棄邪歸正，改惡從善。畢竟，大家兄弟一場，我
眾人群情振奮，在林內散布開來，首尾呼應繼續朝前推進。
不一刻，丁寂驀然飛身遁走，小蛋的眼前一花，五大劍派的高手竟似在剎那之間憑空消失，林間空空蕩蕩寂靜無聲。
晉連不耐煩道：「你婆婆媽媽東拉西扯些什麼，剛才是你在叫？」
歐陽霓霍然抬頭，望見小蛋等人，臉上泛起欣喜笑容，長出一口氣寬慰道：「謝天謝地，我總算找到你和葉宮主了！」
丁寂卻是一回頭，打斷道：「屈大叔，翠楓呢，怎麼不見他？」
守殘真人精神一振，揮手道：「追！」
周陌煙騰身而上，探手取下布條，道：「好像是常寞衣衫上的。」
小寂點點頭，道：「我爹已回了長離島，我娘歡喜得不得了。可惜我這些日子都住在幻月庵，還沒有空回家去拜見我爹。不過聽我娘傳來的口信說，我爹——」
小寂看見屈箭南，左手撐著樹榦勉強站起，埋怨道：「屈大叔，你怎麼才到？」
緊接著無數金風大振，呼嘯狂涌，腳下土地酥軟鬆動，猶如泥沼，身旁楓木竟似活了過來，忽遠忽近飄移不定，隱約有金戈鐵馬的喊殺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蒼茫迷霧裡，仿似草木皆兵。
屈箭南暗自奇怪，心道：「這孩子素來爽快，做事乾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怎麼今日變得這般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三人走出藏身法陣，未行得數步，小寂若有所覺，一扯楚兒衣袖，與小蛋齊齊閃躲到樹上。
小蛋緊繃多日的神經立生反應，反手握住雪戀仙劍便欲起身。
小寂愁眉苦臉道：「說出來丟人，我那麼巧真就撞見了小蛋，可開口說了沒兩句，他就突然翻臉一掌拍過來，差點把我打傷。其實，我也沒說什麼啊，只不過告訴他說，諸位叔伯尊長業已布下鐵桶大陣，他那點微不足道的功夫哪裡比得上當年的蘇真，又怎麼可能還痴心妄想背著葉無青逃出去——」
楚凌仙疑惑道：「小寂，你是來圍捕葉無青的？你爹娘可知道此事？」
周陌煙錯愕道：「丁寂怎麼會奇門遁甲？」
小蛋驚訝道：「小寂也來了？」想起適才的那聲呼喊，恍然大悟道：「他會不會有事？」
楚兒神色鎮定，按住小蛋肩膀道：「別擔心，他們瞧不見咱們。」
小蛋定睛一瞧，竟是楚兒，不由驚喜交集，道：「師姐，
兩人隱蹤匿跡，向西南御風而行。楚兒一路上走走停停，似在布置些什麼，最後索性撕下小蛋一塊衣袖，掛到了樹上。
停濤真人望了眼守殘真人，低聲道：「晉掌門的話，並非全無道理。」
眾人正圍成一圈觀瞧布條，猛聽晉連喝道：「你要去哪裡？」
屈箭南大聲叫道：「大伙兒千萬別輕舉妄動，咱們中了『困仙訣』！」
守殘真人手持仙劍，暗運真氣護體，一馬當先飄落林內。
晉連高聲道：「大伙兒多加留神，那兩個魔頭可能就藏在附近。咱們要保持陣形，不要失散，以防——」
小寂耳尖，揚聲罵道：「狗屁道理！你們也不想想，葉無青是誰打傷的？天底下哪有老子想殺，兒子要救的道理？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跟家裡的老頭子作對吧？屈大叔，你說是不是？」
小寂扭了兩下腰，似在舒活身體，慢吞吞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道：「屈大叔，也就是您問侄兒，要換成別人，我才懶得理他。」
小蛋放下葉無青，慢慢倚坐到那株楓木上，只覺全身酸軟，眼前一陣黑一陣亮，好像有無數金色的星星在狂舞。
小蛋大吃一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只見雪影一晃，一位白衣少女懷抱耳鼠朝這兒走來，玉容微露焦灼，正是歐陽霓。
小寂瞪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一聲不吭，把晉連干撂在了一邊。
他凝神默運「鬥牛納虛」，不一刻丹田徐徐有了些許暖意，問道：「師姐，這些日子妳去了哪裡？」
屈箭南解圍道：「小寂，你方才真有見著小蛋了，他現下去了哪裡？」
小蛋一頭霧水，雖然他也聽說過疑兵之計，可總不能把自己真實的行蹤也暴露無遺，不禁問道：「師姐，妳在幹什麼？」
看著小蛋臉上露出的歉意和擔憂，楚兒哼道：「常師弟，你別聽他滿嘴胡說。」
小寂笑呵呵道：「屈大叔，今日小侄多有得罪。等過幾天我備上幾壇好酒，再登門向您陪罪，您可別向我娘親告狀啊。」
不意聽見有人遠遠叫道：「常寞，你站住，哎喲！」
她鬆開小蛋，看了看在他背上昏睡的葉無青，眼神里愛恨難明，猶豫了下低聲問道：「師父怎麼樣了？」
走出一段，果然在林內發現有人匆忙路過的痕迹，眾人對小寂的懷疑不免稍稍減去了幾分。
小寂哈哈一笑，說道：「放心吧，他們連長離島在哪兒都
小寂揮揮手，消了消怒火，說道：「好，聽屈大叔的，我親自給大伙兒帶路，這總行了吧？」
楚兒淡淡道：「再堅持一會兒，稍後我讓你看出好戲。」
停濤真人飛升數十丈，可周遭景物居然隨之移動，繞了一圈竟還在原地。他又急又怒，呼喝道：「丁寂，你想幹什麼？」
身後屈箭南懷抱退思真人趕至，訝異問道：「小寂，你怎麼會在這裏？」
屈箭南又好氣又好笑，說道：「小寂，別胡鬧了，快放我們出去！」
晉連惱他橫插一杠，冷然瞪視。小寂也不怕他，同樣怒目對視。
至於將來找小寂算帳的念頭，在腦袋裡轉兩圈自然無妨，但瞧瞧葉無青的下場，還是不要去招惹這小煞星比較好。
楚兒身形忽地在一株楓木前停住，輕噓一口氣道：「就是這裏了。」
屈箭南咳了聲，道：「翠楓也來了覆舟山，只現在不知在哪裡。」
守殘真人將信將疑，也不曉得該聽誰的才對。
守殘真人接過來打量，頷首道：「不錯，看來他確也傷得不輕。」
停濤真人隱隱猜度到屈翠楓愧見小蛋，因而有意迴避，卻是不說。
來人閃身到小蛋面前，低聲道：「常師弟，是我！」
他抬頭望了望困仙陣方向，起身道：「好啦，你喘好氣，咱們該往外突圍了。沒了這幫老傢伙，剩下的人誰還能攔得住咱們『寂寞雙星』？」
楚兒淡然道：「放心，他比你可機靈多了，從來不會吃虧。」
「聽了，所以才給我當胸一掌。」小寂恨恨道：「這小子真不夠朋友，就算殺紅了眼也不能找兄弟下手啊。早知如此，我——」
晉連嚇了一跳，生恐小寂果真一字不漏地扯出饕心碧嫗的事，色厲內荏道：「誰有工夫在這裏聽你胡說八道！」
旁邊周陌煙道：「反正覆舟山已被我們團團圍住，有人肯帶路，我們試著追一追也好。」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赫然瞧見繁茂的楓樹枝葉間，掛了一塊細小的衣衫布條，若不仔細查找，還當真看不出來。
他埋頭作出沉思狀，一拍額頭道：「哎，不好，我是不是被他那一掌震暈了腦袋，怎麼迷迷糊糊記不起來了？」
楚兒則是眉宇一挑，嗔怒道：「你敢罵我？」
小寂眨眨眼，笑嘻嘻問道：「晉掌門，莫非你想留在這兒等誰？」
屈箭南強忍著笑，說道：「晉掌門心中存疑，也情
楚凌仙微覺迷惑地說道：「這孩子看到示警煙花，也早該趕來了。」
小蛋回答道：「師父體內的劇毒已經化解，但傷得很重，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複原。」
林內響起小寂的大笑聲道：「各位尊長忙活了半天，該都有點累了。不如稍歇片刻，養足了精神再說。」
小蛋叫苦不迭，急忙往四周察探，隱隱約約又感到那嗓音有點耳熟，但兵凶戰危里，也無心多想。
他舒展靈覺，側目望去，就瞧見一個眉清目秀，英俊爽朗的赭衣少年依靠在楓樹前，一手捂住胸口呼呼喘息，神情頗為痛苦。
小寂滿面義憤，道：「晉掌門，我不遠萬里，好心好意來幫你們捉拿葉無青。你怎麼剛一見面，就不說好話？」
停濤真人心念急閃，微一變色道：「不好，咱們上當了！」
畢竟正道三大高手的連手一擊非同小可，盡避他重創退思真人，救出霸下，卻也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饒是有怒犀怒甲護身，可全身經脈依舊禁不住火辣辣地疼痛難忍，身子幾近虛脫。
當即一行二十餘人，由小寂引導，朝著楓林南面御風搜索。晉連緊跟在小寂身側，目光噴火盯牢他，惟恐小寂耍什麼花招。
他瞧瞧東，又望望西，喃喃自語道：「是這邊，不對，好像是那邊吧？」
小寂笑而不答，只瞧著楚兒。
忽聽小寂驚詫道：「咦，那是什麼？」
楚兒「哦」了聲，道：「坐下歇會兒吧，丁寂已在這裏布下了一座隱身法陣，一時半刻不會被人發現。」
伴著話音，小寂從林中飄然掠出，落到小蛋跟前，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而後滿面笑容一拳捶在他肩膀上，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小蛋身子一軟，搓揉肩膀，苦笑道：「怎麼每回見面禮都是這個？」
眾人怔了怔，停濤真人問道：「是哪位門下的弟子鎮守在那邊的楓林里？」
小蛋一愣，暗道：「師姐不會是在幻月庵出家當尼姑了吧？」悄悄朝楚兒望去，見她一頭烏髮，光可鑒人，這才自失一笑，說道：「師姐，蒙師兄死了。」
一眾五大劍派掌門耆宿御風疾行，倏忽趕至聲音傳來的楓林上方。
小蛋瞅著這兩人，暗自吁了口氣，多日緊張的神經終於稍微鬆弛。
正這時，突然楓林深處響起一聲呼喊道：「常寞，你站住——哎喲！」
但聽小寂洒脫爽朗的笑聲回答道：「他們中了我事先布下的困仙陣，估計得在裏面玩個把時辰了。」
忽地心頭一動，已想通其中關鍵，於是煞有其事地贊同道：「你說得一點沒錯，他聽你勸了么？」
晉連嘿然道：「別忘了他姓丁，身兼丁原、姬雪雁、蘇芷玉三家之長，怎會不懂奇門遁甲。我早說過，這小子狡猾，不可輕信，可如今後悔也晚了。」
晉連對丁寂卻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冷哼道：「你小子又在耍什麼花樣？」
果然，那些人在數十丈外忽然停住，竟沒有絲毫察覺到小蛋和楚兒就近在眼前。
小蛋一怔，詫異呼道：「歐陽姑娘？」
楚兒站在楓木前，面紗的下襬在風中輕輕漾動，只露出她那雙依舊深幽沉靜的明眸，回答道：「東海。」
楚兒不答，舉目望向左首的楓林，低低道：「他們來了。」
楚凌仙淺笑道：「你的心很好，可剛才在林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蛋扶住楓木，勉強一笑，大口喘氣道：「你沒事吧？」
猛然身側紅影一晃，有人現身。小蛋一凜，他因功力大幅減退，以致未能早一步察覺，忙挺身抬劍，就要出手。
說著他又歪頭看了眼面臉譏誚之色的楚兒，笑嘻嘻接著道：「外加河東吼獅和貪嘴王八，這樣的搭配倒也不錯。」
霸下落到小蛋肩頭，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叫道：「乾爹！」
見小寂將一眾人等戲弄在股掌之上，屈箭南禁不住想發笑，說道：「小寂，事關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小寂一看晉連等人臉色難看就要發作，驀然一躍而起，伸手一指南面楓林，道：「我記起來啦，這傢伙打了我一掌，就背著葉無青沒命似的往那邊逃了！」
小蛋強提一口殘餘的真氣，道：「咱們得再趕一程，找個地方躲起來。」
晉連心中委實恨到極點，重重一哼，卻不再堅持留下。
霸下有心還嘴，卻提不起精神，無奈有氣無力道：「我是王八，你是王八蛋。」
小寂蹲下身子，壓根不看葉無青，低笑道：「嘿，兄弟，你如今可是名人了，連咱們水晶宮的年大長老都豎大拇哥誇你有種！」
晉連鐵青著臉，說道：「我留下。」
小蛋搖搖頭，問道：「我們要在這兒藏多久？」
眾人立在原地，無可奈何，此番真可謂是陰溝裡翻船。
楚兒猛然醒悟道：「河東吼獅這小子在占我便宜！」不覺雙目瞪圓，又氣又惱。
周陌煙搖搖頭，一臉困惑道：「好像沒有，難道是前來助陣的同道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