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一集 神龍藏首
第一章 緝妖
可事到如今，除此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羅禹一搖頭道：「其他就沒什麼了。小道長一路之上切要小心，不然便又是羅某的過失了。」
小道士道：「多謝羅大哥關照，小道省得了。只是小道從沒出過遠門，昆吾山怎麼個走法，還要羅大哥教我。」
那小道士聽得羅禹自報家門，鬆口氣，但仍然將信將疑道：「您、您是昆吾劍派的弟子？」
羅禹見觀內還有活口，心下一喜，溫言撫慰道：「小道長莫怕，在下乃昆吾劍派玄乾真人門下弟子羅禹。今日路經思閑峰，本想順道前來拜望青梅道長芝顏，不料觀中竟遭此慘禍。」
他身輕如燕躍上崖頂，立時又見兩名道士橫屍水邊，其中一人胸口一片狼藉、慘不忍睹，竟是被人掏空了五臟六腑。
不問可知，這道僮十有八九乃雲居觀的弟子，難不成觀中出事了？
羅禹微笑道：「小道長，你現在不怕死了么？」
觀內狼藉滿地，丹室經閣等重地，更是讓人洗劫一空，只差再放上一把大火毀屍滅跡了。
羅禹到得端州，喬裝改扮明查暗訪，終於尋上了那隻化為人形的千年狐妖，纏鬥百余合后，羅禹祭出師門鎮妖至寶「煉魂塔」，又輔以五雷罩頂符，雖終傷得狐妖，卻依然被她僥倖逃脫。
羅禹微感失望，心道：「眼下追緝妖狐的事情只好先放一放，先殺上青蓮寺為青梅道長他們報仇雪恨！」
羅禹看清屍體不禁心下暗驚，原來這死者乃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僮，胸口被人用陰柔掌力轟得血肉模糊，早已生機斷絕。
小道士上下打量羅禹，見他正氣凜然，神態溫和，並不似先前來敵那般窮凶極惡，於是點點頭道：「是，是，小道這就出來。」
好奇心起，右掌按住水面，送出一道蘊藏迴旋之力的泰斗真氣，水波朝兩邊蕩漾，那具屍體慢悠悠漂浮著靠了過來。
羅禹嘿然道：「我明白了，他們是見寶起意，這才殺上門來。」
羅禹一怔，暗道：「此間怎會有死人？」
羅禹收回右掌，蹲著身子道：「羅某不是已說了么，我乃昆吾劍派門下，論輩分，還須對青梅道長喚上一聲『師叔』，小道長不必如此生分，只管叫我本名。」
小道士一省，道：「羅大哥說的是，小道這就動手收斂安葬。」
小道士猛抓住羅禹的大手，泣不成聲道：「羅大哥，你一定要替觀主他老人家報仇啊！」
羅禹聞言一怔，暗暗道：「金牛宮怎的也有人來了，這事可有些棘手。」
小道士「啊」了聲，顫聲道：「那、那觀中其他的人呢，還有沒有誰活著？」
小道
原來，這青衣人乃是當今昆吾劍派掌門——玄乾真人座下的三弟子，姓羅名禹，草字三思。
羅禹藝高人膽大，降下身形貼地而行，潛在星羅密布的青松林中，直奔燈火亮處而去。松林盡頭的開闊地上，赫然座落著一棟古剎，氣勢恢弘，比起雲居觀大了許多。
他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夜空，一輪冷月懸在雲端，凄涼月華如水潑灑人間。
羅禹黯然搖頭道：「青梅道長被人吸干體內精血，已駕鶴西歸。」
只是那羅禹生性堅毅，疾惡如仇，怎也不願就此撒手、迴轉仙山覆命。
此人三十余歲的年紀，身材魁梧，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虎步龍行好不威武。寬實的背後，負著一柄三尺黑鞘長劍，劍柄末端，一頭青銅雄獅神武非凡，閃著特有的冷光引人側目。
說罷，他又取出幾錠紋銀叮囑了一番，最後道：「小道長，你多多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羅禹心道：「你一到昆吾山，我師父自會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老人家定會另思對策，也不需我多嘴。只是此去昆吾山萬里迢迢，也不知這小道長能否安然抵達？」
羅禹落到雲居觀前的青石階上，一名白髮蒼蒼的老道士，雙目圓睜，仰天撲跌在門檻旁，雙腿被燒成焦炭一般，四處可見殷紅的血跡灑滿一地，令人心怵。
井緣內側先是多了雙濕漉漉的手，繼而有人探出半個腦袋叫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只是一個燒火的小道，什麼也不曉得！」
其後一人一妖追追逃逃，一路南下，入得霧靈山脈。
在碧潭東首，豎有一塊半人多高的石碑，上面清晰可見以銀鉤鐵划刻出的「洗塵」二字，朱漆晦暗褪淡，顯然年深日久，卻不知是何方世外高人云游至此所留墨寶。
他抬頭舉目朝響聲傳來的地方瞧去，只見碧綠的潭底一具屍體浮了上來，順著水流向自己的方向漂來。
猛地，他警兆一動，靈覺里隱約感到後院似有異常，當下飛身掠去。
羅禹深深吐了口濁氣，心中想道：「難怪青梅師叔會擇此隱居，即便是在昆吾山上，如此勝境也不多見。」
羅禹道：「小道長放心。雲居觀與昆吾劍派同氣連枝，無端遭害，羅某自該責無旁貸為大伙兒討還公道。只是小道長可曾看到行兇之人是哪路的妖孽？」
他飛身朝雲居觀掠去，路上又有幾具道士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掛在樹上石間，死狀極慘，更無活口。
他料青梅真人既久居霧靈山脈，對此中情形當頗為熟稔，
其中多有養氣之士結廬而居，修仙悟道，更不乏各等妖孽魔頭隱匿修鍊，閉關蟄居。
兩扇山門東倒西歪，門上的匾額也碎裂在地，勉強還可辨出「雲居觀」的字樣。
小道士擦去臉上眼淚，站起身道：「羅大哥，要不要小道與你一起去？」
轉身告辭而去。
笑音尤在空寂的道觀里回蕩，魁梧的身影卻已遠在半里開外。
羅禹行出三百多里，果然遠遠望見前方一座險峻山峰，狀若蓮花，屹立在雲巒深處。他放慢身形，在黑夜的掩護底下悄然潛近，找尋青蓮寺的所在。目光所及處，忽見山峰中麓猶如花心的地方依稀燈火閃爍，似有人家。
羅禹想起一事，問道：「小道長，你有沒有聽說過霧靈山脈中有一千年妖狐，擅化作嬌媚女子迷惑男人，吸其陽魄以築元基？」
小道士心裏的戒懼不禁消去大半，感激道：「多謝好漢爺。」
小道士道：「那丹參，本是觀主十余日前採藥時偶然所獲，原想煉製成數十枚仙丹，不曉得如何走漏了消息，竟被無戒等人聞到了風聲。他們氣勢洶洶地登門索寶，觀主自不肯答應，於是就動起手來。小道就是那時藏到了井裡。剛才因在水下待久了，忍不住浮上來想換一口氣，卻教羅大哥發現了。」
小道士呆如木雞，發紫的嘴唇翕動幾下，終於失聲痛哭出來，哽咽叫道：「是我沒用，是我怕死，師父啊——」
他為免小道士擔心，也不說破所慮，只道：「小道長有所不知，雲居觀滿門遇害之事，總需有人儘速回報家師知曉。我稍後還要追緝妖狐，一時半刻也回不得昆吾山，只好有勞小道長前往報訊了。」
他走到潭邊蹲下身子，雙手掬起一捧清泉潑到臉上，一股清涼舒爽的滋味，瞬間貫透全身，毛髮肌膚無不寫意之極。
這霧靈山脈橫亘西南，宛如一道連綿萬里的天然屏障，巍峨屹立。因著幅員廣闊，山中景緻亦是各有不同。
他又連飲數口清泉，意猶未盡，從腰間解下一個四方的錫壺，約莫有巴掌大小。
旁邊一個瘦個僧人嘆口氣道：「誰讓咱們只是些小嘍啰，打仗拚命總沖在最前頭，有了好事的時候，卻又排在最後頭。」
羅禹終在偏殿中發現了青梅道人的屍首，老道士身中數劍，渾身精血已讓人吸干，只剩下一副乾癟枯黃的軀殼，右手五指兀自牢牢握著半截斷劍，死不瞑目。
昆吾劍派得知此事，自無坐視不管之理。玄
羅禹苦笑道：「此時此地，你我是觀內僅存的兩個活人，再有便是一地的屍體了。」
羅禹懊惱道：「唉，要是先前趕緊一點早來一步，說不定就能救回雲居觀的這場浩劫。」
羅禹說道：「小道長，你安葬完所有遺體之後，若不見我回來，也不必再等。」
羅禹縱聲大笑道：「小道長無需擔心，些許跳樑小丑，何足掛齒？」
無奈霧靈山脈綿延不絕，地域實在廣闊，僅有名字的峰巒山嶺就不下三五百座，要想在其間尋到一隻千年妖狐的蹤影，無異於大海撈針。
說到這裏，自慚膽小怕死，臉上一熱，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再開口。
羅禹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徐徐問道：「小道長，你可清楚青蓮寺和遮雲窟的位置？」
那古剎山門前懸著兩頂碩大的燈籠，映照在寫著「青蓮寺」三字的黑底金匾上。門口八名虎背熊腰的僧人，手持戒棍侍立兩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羅禹頷首道：「正是。這位小道長不妨請出來說話，縮在井裡的滋味可不好受。」
門邊的山牆之上，觸目驚心凹入五個爪孔，深逾寸許。
他行出一段，空氣愈加陰涼，兩旁猛獸呼嘯也漸遠而終至不聞。
他對霧靈山脈所知不多，以前也未曾聽聞過無戒等人的名頭。但從盡屠雲居觀一事來看，對方不僅人多勢眾，修為也大是不弱。自己單槍匹馬，未必能討得便宜。然而這血案既讓他撞上，又豈有袖手旁觀，畏縮不前的道理。說不得縱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鬧它個天翻地覆，落花流水。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這是一座名為「霧靈山脈」的群峰深處，素日里人跡罕至，極是清幽。
羅禹道：「諸位道長的屍體尚曝露於野，還需勞煩小道長妥為收斂安葬。待羅某取回無戒等人的項上首級，也好祭奠觀主在天之靈！」
羅禹待他哭了半晌，才伸手撫慰小道士的背脊，柔聲道：「小道長，莫要太難過了。這原也怪不得你，你要是不躲起來，現在也已成了一具乾屍。羅某欲追緝真兇，為死難的諸位道長報仇雪恨，便更加無從查起。」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道士，面色蒼白、驚恐萬狀的扒在井口朝外張望。
這日黃昏，在霧靈山脈深處的思閑峰山道上，有一青衣大漢孑然獨行。
最先開口的僧人笑道：「你膽子也忒小了，有什麼好怕的，住持正在招待金牛宮來的貴客，哪有工夫注意咱們？」
那千年狐妖原本的巢穴便隱匿於此，對山中一草一木自然熟悉無比，
羅禹追丟了千年妖狐的蹤跡，大不甘心，本著除惡務盡的執著精神，十余日來探幽覓險，尋訪妖狐的蛛絲馬跡。
就聽一個僧人抱怨道：「真他媽的倒霉，今夜住持大擺盛宴款待賓客，偏生輪到咱們幾個值班守夜，連口酒也撈不到。」
羅禹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雲居觀二十多口性命，自該著落在他們身上！」
小道士至此疑嫌盡釋，急忙問道：「羅大哥，觀主他老人家怎樣了？」
那青衣人在山道上行走多時，甫見如此氣勢恢弘的瀑布，頓感神清氣爽，心懷舒暢，暗暗想道：「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古人之言誠不我欺，能在此流連小憩片刻，便是什麼煩惱也能洗去了。」
羅禹雖急於知曉兇案真相，但明白小道士此刻心神不寧，不宜逼迫催促，故此有意露出笑容道：「如假包換。昆吾劍派門下又非什麼值錢的金字招牌，難不成還會有人冒充么？」
羅禹心知，這小道士必然親眼目睹了適才腥風血雨的一幕，已成驚弓之鳥，低嘆一聲，探出右掌按在他肩頭上，真氣一運，小道士的衣裳上嗤嗤有聲，冒起一蓬水霧。衣服瞬間干透，一團暖洋洋的氣流流轉小道士周身，身上寒意也隨之立消。
他剛裝了半壺山泉，耳中忽聽到「砰」的一響，似有重物從山崖頂上落下。
他久尋不獲，忽地想到在霧靈山脈思閑峰頂，有一道觀名叫「雲居」，觀主青梅道人，乃是昆吾劍派的旁支弟子，十余年前曾率徒親赴昆吾山，恭賀玄乾真人一百八十歲的華誕，與羅禹也有一面之緣。
一念到此，羅禹再無心在潭邊逗留，匆匆收起錫壺，運動丹田一縷真氣，身形御風而起，直向崖頂射去。
轉過一道急彎，前方豁然開朗，十二三丈外一座山崖劈天峭立，從山崖頂端瀉下數道白練，其聲隆隆，似是雷鳴，直撲入崖下的百丈碧潭中。
小道士想了想，說道：「小道曾聽觀內的師兄說起過，虯松嶺離這兒大概三百多里，一路往西見到一座滿是青松、狀似蓮花的山嶺那便是了。遮雲窟在哪兒，卻不曉得了。羅大哥，你要去找他們么？」
茫茫秋夜中，巍峨群山猶如一尊尊匍匐在地的龐大野獸，靜靜佇立。雲嵐飄蕩，長風萬里，腳下的大地一片漆黑。
羅禹怒氣灌頂，思忖道：「這些道士與世無爭，跳出方外，是什麼人恁的歹毒，竟下此狠手？若教我撞上，定是一劍一個，斷不容情！」
小道士一愣，問道：「羅大哥，我能夠幫上您什麼忙？」
羅禹拍拍小道士肩膀
小道士連連點頭道：「我認得他們，那帶頭之人，便是虯松嶺青蓮寺的住持妖僧無戒，跟在他身後的，是遮雲窟窟主呂岩和一個綠髮妖人，還有許多小道也報不出名字的妖孽。一共來了不下三四十個，將雲居觀團團圍住，要逼觀主交出萬年丹參。」
小道士搖頭道：「好像沒聽誰說起過。羅大哥，你來霧靈山脈就是為了找她么？」
對面一個黑臉僧人噓聲道：「小聲點，住持法力通神，耳聽八方。若讓他知道咱們在這兒埋怨他老人家，稍後還不抽筋扒皮？」
說著，拖著濕透的身子，顫巍巍從井裡往外爬，雙腿搭在井台上，剛一觸地卻是一絆，撲通一聲癱軟在地，只剩下靠著井沿呼呼喘粗氣的分了。
小道士紅著臉囁嚅道：「我自是怕的。可觀主和諸位師叔師伯、師兄弟都死了，留下小道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跟那些妖人拼了，將來也好有臉再見觀主他們。」
小道士藉著蒼茫夜色，再次打量近在咫尺的羅禹，問道：「羅大哥，您，您果真是昆吾劍派的弟子？」
羅禹詳細說了前往昆吾山的路徑，又著小道士複述了一遍，見他記得滾瓜爛熟，這才放心。他取下錫壺放在小道士手中，交代道：「小道長到了昆吾山南麓的『碧霞祠』，將此物亮出，自有人引薦你拜見家師玄乾真人。師父他老人家慈悲寬和，也必會妥善安置小道長。」
約莫在半個多月前，距離昆吾山不到五百里的端州府，忽盛傳有狐妖出沒，專事勾引成年男子，吸其陽魄以煉內丹。
如今只能企望青梅道人一身修為不俗，或可僥倖躲過一劫。
他年紀雖不算大，修為卻頗高，於一眾同門中亦屬佼佼者。出道數年來，足跡遍布四海八荒，除妖鎮魔，罕逢敵手，「怒獅」之名令魔道群妖談獅色變，嫉恨不已。
小道士在身後叫道：「羅大哥，您自己也多加保重。小道粗通御風之術，估摸有七八天就可到昆吾山求得援兵。那些妖人都厲害得緊，您萬一不敵，千萬別硬來。」
羅禹真氣流轉全身，外松內緊暗自戒備，虎目如電射向院角的一座古井，沉聲喝道：「出來，不然休怪羅某不客氣了！」
小道士連連點頭道：「羅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信帶到昆吾山玄乾真人駕前。不知您還有旁的什麼話要小道帶傳？」
羅禹心中一笑，暗道：「此去青蓮寺，不過三百余里的路程，等你埋完那麼多屍體，羅某還不能回來，多半就是失手殞命了，你留在此地也無多大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