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部曲 第二集 蝶雁驕龍
第十章 十日
林熠見此老古道熱腸也頗感動，頷首道：「費師叔走好，咱們後會有期。」
容若蝶幽幽一嘆，道：「林兄這麼說才當真令小妹誠惶誠恐了。其實在小妹心中，不但對林兄毫無惡意而且恰恰相反，是視若知己才對，難道在林兄眼中，小妹是與你各為其主、勢不兩立的人么？」
劍光閃處，幾縷須髯冉冉飄落。
容若蝶莞爾道：「林兄，你背後編排令師，可小心他老人家有千里側聽之能，你也不必再追問小妹了，終有一日林兄會全部明白。」
老者氣得哇哇大吼道：「好小子，不給你點教訓，我老人家就不姓雪！」
當下容若蝶在前引路，林熠緊隨其後，岑婆婆竟自顧回了竹廬。
跟著「砰」的一聲石門關閉，依稀聽見容若蝶在外面道：「林兄且莫多心，十日後小妹再來接你。」
老者嘿嘿道：「走什麼走，沒我老人家開口，你哪兒都去不成！」
老者一蹦多高，嗷嗷叫道：「混小子，我老胳膊、老腿？著打！」
老者想了想道：「十天吧，這當中別來煩我們。」
林熠一本正經道：「蝶姑娘錯了，在下實是為你的仙姿天樂所動，所以只想留在築玉山，能在蝶姑娘身畔多待一刻好過一刻，便是教我作神仙也不換。」
林熠疑惑道：「老爺子，你跟我非親非故為什麼一定要教我？」
容若蝶笑道：「林兄的名字卻有這般來歷倒也有趣得很，令師想來定也是位詼諧洒脫的人。」
林熠啞然失笑道：「『小把式』？老爺子當真謙虛。」
老者怒氣稍歇，回答道：「誰說我跟你非親非故了？想當初——」
老者愣了愣，問道：「你小子害怕了？」
老者右臂還是一轉一滑，又繞過林熠右足，一把扯住他小腿，喝道：「去！」
老者道：「好小子，修為不怎麼樣，鼻子倒挺靈光，居然聞到我埋在屋外的那幾壇好酒香味啦！不成，你先拔劍讓老夫瞧瞧昆吾的九九彈指劍法，這二十年來又有多大的進步，敢不把我的手舞足蹈小八式擺在眼裡。」
林熠撓撓腦袋，道：「不會吧，咱們只是初次見面，該沒這麼深的交情吧？」
她剛一邁步，老者急忙叫道：「蝶丫頭，誰教你也進我的『悔心軒』了，快退出去！我老人家這屋子裡最忌諱女人了。」
仇厲道：「好，仇某先告辭。林兄，咱們也後會有期。」
老者大怒道：「稀鬆平常？好，咱們再試一次，看你躲不躲得過。」
林熠無奈，反手擎劍，叫道：「老爺子，得罪了！」
他從仇厲對容若蝶的稱謂里，已經清楚她絕非巫聖門徒，否
林熠摸著腦袋起身，他適才對老者的招式變化瞧得清清楚楚，然而還是沒能破解。
老者哼道：「自然是真的，你這不識抬舉的小子，打死也是活該！」
老者罵道：「狗屁，是小八式可不是小把式！你小子想不想學？」
林熠哀嘆道：「完了，完了。師父要知道我和冥教的容若蝶小姐一見如故，還被引為知己，不知該罰我洗多少件臭衣服、臭襪子？
容若蝶似笑非笑道：「林兄，你主動留下，不就是想多查探一些小妹的底細與盤算么？如今小妹都把心裏所想的都說與你聽了，你為何又充耳不聞呢？」
容若蝶道：「這些人留在築玉山一年于正道各派實力損失不過爾爾，咱們卻不但要將他們供養起來還需派專人看守，殊不划算。
手一揮已將仙劍擲還。
他心下佩服，嘴裏還是嘟噥道：「老混蛋，這麼好的身手，幹嘛不去當捕快？」
老者道：「我喜歡，我樂意，你學不學？」
貼著石壁掠起，右腳飛踢老者右腕。
容若蝶將紫玉琵琶交給岑婆婆，說道：「仇大哥，此件事了，小妹仍需逗留數日，就有勞你先行回稟教主他老人家了。」
這個糟老頭貌不驚人，瘋瘋癲癲，修為卻恁的了得，可是為何要強留自己在此呢？
老者道：「錯了，不是她，是我老人家要你留下。」
他眼見老者一掌落到頭頂，靜立不動猛然高聲喊道：「且慢！」
容若蝶站在門口，含笑道：「老爺子，人給你帶來了。」
石室老者怒道：「不黑不白卻是什麼，難不成是陰陽臉？」
「唉，你沒聞過師父他老人家的襪子有多臭，咱們洗劍齋內外都找不著一隻耗子，便全仰仗他老人家之功。」
老者大叫一聲道：「混蛋，這能由得你么？」
容若蝶吐吐舌頭，壓低嗓聲向林熠附耳說道：「糟糕，咱們的話教老爺子聽見啦。」
林熠昂然道：「我林熠天塌下來也只當被褥蓋，豈會怕你？只是昆吾門規里有一條『尊崇師長，禮待老弱』。在下瞧你老人家鬍子、眉毛都一大把了，萬一動起手來老胳膊、老腿有個閃失那怎麼得了？」
林熠笑道：「費師叔一路順風，弟子在此多待片刻也無大礙。只拜託你老人家替我與恩師知會一聲，好令他勿念。」
仇厲哈哈大笑，向容若蝶與岑婆婆一抱拳，率著四名弟子去遠了。
林熠問道：「蝶姑娘學究天人，敢問令師是哪一位世外神仙？」
「尤其那位天宗傳人雁鸞霜，這一年裡是休想再與聖教為
林熠裝聾作啞道：「蝶姑娘剛才與仇老哥說了什麼？在下怎麼一個字也沒聽見？」
老者哈哈笑道：「你懂什麼，這是我老人家耗費整整十八年的光陰，才創出的『手舞足蹈小八式』，拳打腳踢算什麼？唯有抓在手裡才最是實在。」
費久道：「那怎麼成？林熠乃昆吾派弟子，咱們豈可把他一人留在這兒？」
老者乾笑道：「沒什麼，沒什麼，你問這麼多幹什麼？這套手舞足蹈小八式你要不要學？」
他突然噤口，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道：「奶奶的，又是這張臭嘴，當年苦頭還沒吃夠么？還要亂說！」
飛雲真人站在一邊悶聲不響暗暗埋怨費久，不該為了個昆吾派的弟子橫生枝節，可也不好多說。
老者聞言住手，右掌穩穩停在半空，掌風一絲不漏，問道：「又怎麼了？」
他身影一閃，右手五指飛抓林熠肩頭。
林熠心道，你對神霄、正一各派甚至天宗的情形都瞭若指掌，昆吾派何能例外？我師父是怎樣的脾氣，只怕你曉得的比我還清楚，他回答道：「蝶姑娘猜的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平日里十分風趣，但小弟最怕的也是他。」
容若蝶嬌笑道：「費老先生不必多慮，林兄乃小妹貴客。」
這時前方竹林里隱約現出一排石室，打從裏面有一個蒼老雄勁的聲音問道：「蝶丫頭，有什麼事情笑得那麼開心？也說來給我聽聽。」
林熠詫異道：「是誰，這築玉山還住著旁人么？」
他整條右臂酸麻難當，他趕緊施展泰斗心法，將破入經脈中的掌力轉嫁到背後石壁上。出乎意料的是石壁承受了驚天一擊，不但紋絲不動連石屑也沒落下半點。
林熠一轉眼睛，搖頭道：「不來了。」
兩人走進北面的竹林，容若蝶道：「林兄留神，這面的陣勢尚未撤去，切不可隨處亂走。」
石室老者哼道：「那是黑的了？」
林熠沉肩出掌，可手剛抬了一半，老者右臂一轉一滑已搭到他腋下，五指稍一運勁低喝道：「進來吧！」
老者道：「哪那麼多廢話，打過了再說！」
林熠驀地一轉身形，閃到老者右側，仙劍疾出，笑道：「先讓我替你修剪修剪鬍鬚！」
老者「哦」了一聲，好半天才回過頭，上下掃了林熠一眼道：「小夥子，進來坐。」
林熠經脈受震，剎那間竟凝鑄不起真氣，眼睜睜看著與對面石壁飛速拉近距離，「咚」的撞了一聲悶響，眼前一陣金星亂冒，頭昏腦漲。
林熠沒來得及回話，眼前一花，老者已欺身近前，又一掌崩雲穿石轟向胸口，真要挨上，十條小命也一樣交代。
林熠莫名其妙被人連摔兩個大馬趴，對手舞足蹈小八式大是見獵心喜，但剛才老者的話頭勾引起他不小的好奇心，因此故意搖頭道：「不學，除非你先告訴我，為何要教我？」
「況且他們答應留下，兩派的掌門與天宗的高手卻未必答應，其後必會設法解救，咱們也犯不著為此與正道結仇開戰，不如讓他們立下誓約，放其離去，化解了眼前紛爭。
但漫天掌影已將他層層籠罩，罡風鼓盪迫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擰身再上，劈掌斬落。
說著話的兩人走到石室跟前，當中一間屋子的石門無風自開，裏面空蕩蕩的地板上，只坐著一個滿頭花白、亂髮披腰的老者。
老者啞口無言，支吾道：「說的也對，好！我就不用手舞足蹈小八式，咱們再來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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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熠一躍閃退，大叫道：「老爺子，你言而無信，我不陪你打了！」
容若蝶故作不解道：「林兄何出此言，小妹一介弱質女子，林兄只伸一根手指頭便能戳倒啦。」
她解釋完了還不放過林熠，轉頭微笑道：「林兄，不知小妹說的可對？」
他一面提神防備，一面假裝不屑道：「我看也稀鬆平常。」
「蝶姑娘，你要真當我是朋友，定不忍心見在下受罰吧？還是痛痛快快告訴我實情，就算小弟求你了。
林熠已覺察出這老者對自己全無惡意，接住仙劍笑道：「老爺子，咱們說好了，打完了就喝酒。」
林熠應聲飛出，這回老者惱他不敬，有意給他苦頭吃，手上爪力一吐破入他體內。
他於是點頭道：「好，老夫就先走一步。他們要是敢對你不利，咱們正一、昆吾各派，都跟冥教沒完！」
容若蝶搖頭道：「他是小妹的一位尊長，名字小妹可不能說。」
林熠招招手作別道：「仇老哥，咱們日後還是別再見面為好，小弟第一次撞著你就被揍了個半死，剩下的半條小命我還想多留幾年。」
林熠道：「原來蝶姑娘與我一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不過我連親生爹娘是誰都不曉得，比起蝶姑娘恐怕更慘一層啦！」
仇厲道：「小姐此舉必有深意，還望為仇某指點迷津。」
兩次被甩，一趟被抓著腋下，一趟被扯住小腿，部位各異卻有相同的奧妙。
掌心下翻朝前一送，輕描淡寫之間五指又貼住仙劍劍刃，劈手奪過！
岑婆婆不屑道：「小混蛋，滿口胡言亂語，小心老身扇你的耳刮子。」
老者渾沒料到林熠這般無賴，意到身動，立時飛退數丈。
他凌空翻了個跟頭，又探右手抓林熠肩頭，招式與先前一模一樣。
再看石室的四壁和地上也被人畫得亂七八糟，滿是看不懂的圖形字元。
費久一愣，想不透林熠的意思，更不曾想到林熠乃仙盟中人身價可貴，容若蝶與仇厲如何肯輕易放虎歸山？
容若蝶問道：「林兄又何以投到昆吾派門下？」
容若蝶不以為忤，問道：「老爺子，那我何時可以來接林熠？」
林熠有了前車之鑒，心想：「我不抬手，卻讓你如何再抓？」
林熠道：「蝶姑娘客氣了，連仇老哥都對你俯首貼耳，又談笑玩弄費師叔等人于股掌之間，小弟豈能不對蝶姑娘的殷勤款待誠惶誠恐，受寵若驚？」
林熠腰間一挺，翻身貼著石壁飄落，老者威風凜凜地堵在門口得意道：「小夥子，剛才那招『淵底擒龍』，妙得緊吧？」
林熠笑呵呵道：「那倒是，晚輩這兩手三腳貓的劍法，原本便不堪入你老爺子法眼。要不咱們就別學了，先坐下來舒舒服服喝幾壇好酒如何？」
九九彈指劍如閃電驚虹般騰空吞吐，九點寒星直刺老者掌心。
岑婆婆「呸」道：「什麼尊長，一個老混蛋，老瘋子罷了。」
容若蝶搖頭道：「小妹沒有師父，自幼失孤，全賴岑婆婆撫育成人。」
林熠笑道：「也不算太黑。」
並指如刀，一掌劈出，雄渾浩蕩的罡風洶湧撲向林熠。
容若蝶淺笑道：「林兄莫非沒聽說過『一見如故』的典故？」
林熠樂道：「老混蛋，不正好與在下這個小混蛋湊成一對么？」
林熠說道：「不學，我喜歡，我樂意，就是不學！」
石室里那人又問道：「蝶丫頭，你為何不回話？身邊有了小白臉陪著，就不管我這糟老頭子了么？」
「呼——」的將林熠偌大的身軀甩進了石室。
這老者左邊的袖口空垂於地，右手扯著亂糟糟的鬍子也不看他們，仰頭瞧著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石刻念念有詞。
林熠本來是在套容若蝶的口風，一轉眼卻說到了自己頭上，他哪肯吃虧，嘿嘿笑道：「在下膽小如鼠，怕的人著實不少，譬如蝶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費久哼了聲，說道：「那最好！」
腳步聲響，竟是走了。
容若蝶目送仇厲五人遠去，道：「好啦，現在這裏就剩下咱們幾個人了。林兄，小妹帶你去見一個人，待與他會面過後林兄即可離去。」
「又從我襁褓中尋到一枚玉墜，見上面刻了個『林』字，
林熠義憤填膺道：「咱們說好了要讓你見識見識本派的九九彈指劍法，可一招沒過，你就把在下的仙劍搶了去，這算什麼？」
老者抓著頜下亂蓬蓬的鬍子，瞅著林熠，道：「吆呵！你這臭小子自以為拜了玄乾那臭牛鼻子老道作師父，練得幾手狗屁不如的昆吾劍法，就登上天了？老實告訴你，差遠了！沒有我老人家指點，你小子一輩子連天道的毛都沾不上。」
耳聽老者打了個響指，邁腿在自己身前踱來踱去，問道：「小混蛋，服不服？」
林熠直搖頭道：「不打，不打，打架哪有喝酒有趣？」
林熠苦著臉道：「老爺子，說句得罪你的話，這間破屋子裡什麼也沒有，要我在這兒待上十天，整天對著你老人家悶也悶死了。我只答應陪蝶姑娘來見你一面，如今咱們也算照過面了，我可得走啦。」
林熠肅然道：「仇老哥的建議大謬不然。小弟若是加入貴教不啻成了蝶姑娘的屬下，身分上就矮了半截，日後只怕蝶姑娘懶得拿正眼瞥小弟一下。倒是常與貴教搗蛋為敵，反能令蝶姑娘時時記著在下的存在。」
林熠隱隱感覺要上當，忙道：「蝶姑娘，你要我在這裏留十天作甚麼？」
林熠一震，電光石火里失聲叫道：「原來你也姓雪！」
林熠嘻嘻一笑，拍拍胸口說道：「岑婆婆發怒啦！好嚇人！」
林熠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奮起迎戰，立意要給這古怪的石室老者一點苦頭吃吃，以報兩次被摔之仇。
老者喝道：「看我『順手牽羊』！」
容若蝶俏臉微微一紅，林熠已揚聲道：「老爺子，在下的臉可不怎麼白。」
費久等人離去后，容若蝶微笑道：「仇大哥，你可是在心裏責怪小妹不該如此輕易的放走他們？」
容若蝶輕聲道：「林兄，進去吧。」
仇厲嘿道：「林兄，你既有此心不如乾脆加入本教，今後豈不是可以多加親近容小姐？」
林熠猛吃一驚，閃身揮掌「砰」的一接，苦笑道：「老爺子，這可是玩真的？」
林熠一招受制亦是凜然，他自忖縱然對面站著的是仇厲，若不偷襲也斷難辦到。
老者一呆捏著仙劍問道：「我怎的說話不算數了？」
林熠回答道：「師父說是有人半夜裡把我抱到昆吾劍派的山門外，我餓得慘了便嚎啕大哭，驚動了守夜的弟子，師父見我可憐就收留下來。
林熠看他臉上張牙舞爪的紅指印，心生疑竇，問道：「老爺子，想當初什麼來著，幹嘛不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