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諜》首部曲 第五集 靈鸞驚龍

第十章 碑咒

首部曲 第五集 靈鸞驚龍

第十章 碑咒

公攬月沉默片刻,道:「此後都是祝夫人在照料你么?」
他悠長的一聲嘆息,低低的嗓音敘說道:「十九年前逆天宮之行,實是老夫平生最兇險的經歷之一。而今想來,歷歷在目,恍然如新。這樁事情,還要從二十余年前,那個自稱墨先生的人突然找上老夫開始說起——」
公攬月緩緩把目光拂過岑婆婆,惋惜道:「這般天樂仙舞閣下卻不懂欣賞,委實糟蹋了老夫的一番心血。」
容若蝶道:「公老爺子但說無妨。」
容若蝶頷首說:「按照碑文上的記載,這尊石雕像上的女子,是上古一個神秘部落崇拜供奉的巫女,後來為了保護部落,和入侵的魔神同歸於盡。死後魂魄不散,依舊守護著那片故土。」
在四周凹陷的石龕中,錯落有致的陳列著數以千計的古玩珍品。珠光寶氣把幽暗陰森的石窟映照得霧光綽綽,亮如白晝。
公攬月居然沒動氣,不勝感慨道:「你說的沒錯。要老夫潛入逆天宮裡偷雞摸狗或許可以,但直攖魔聖神威,與他當面對敵,老夫確實遠不夠分量。
公攬月的光影雙手一擊,管弦洞簫之聲徐徐而起。那些木偶女伶竟開始撫樂奏曲,十指靈動姿態怡然,宛如經過十數年精心調教的匠師。但聽鐘磬悠揚,琴錚如訴,鼓點聲聲打著節拍,吹拉彈唱一應俱全。
靠近殿門分立著八名金吾武士,面色肅穆,盔明甲亮,威風凜凜。而在台階上,又盈盈立了兩排霓裳舞女,正等候主人的命令入廳獻藝。
在入口正中的地方,豎著塊半人高、三指厚的黑色石碑,上面刻了百多行密密麻麻的奇異文字,碑沿四周鑲嵌有暗紅色花紋。
林熠簡略的把墨先生的來歷敘述了一遍,容若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岑婆婆心有餘悸,問道:「小姐,你是從碑文里猜測到解除秘咒的法子么?」
她身軀平卧在地上,一手枕頭,另一手將石碑拱衛托起,櫻唇微張,如泣如訴,嫵媚動人。
公攬月一驚,疑惑道:「老虔婆,你我什麼時候有見過?」
林熠精神一振,趕緊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他早已隱約猜到,容若蝶和岑婆婆與魔聖聶天必有關聯,反而對此並不吃驚。
岑婆婆冷冷道:「老身只是護送小姐來此,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
岑婆婆她老人家大風大浪見過得多了,當然不會把一個石頭刻的美女放在心上。她一提龍杖,看也不看就從石碑旁走過。
公攬月道:「姑娘強聞博記,老夫佩服。三位若歇息夠了,便再往裡請。」
公攬月道:「這隻是老夫隨口一問,想來也難不倒這丫頭,是也不是?」
在他身後,一左一右侍立著兩名宮裝美女,玉頰生暈,眉目傳情,手中執著的錦羅畫扇輕輕搖曳,似在為主人驅炎送風。
容若蝶足面上的黑色石甲「簌簌」剝落,體內的異感也隨即消失。
大搖大擺走到左首筵席前落座,替容若蝶和岑婆婆做了先導。
公攬月站在舞姬中間低聲哼唱,雙手與腦袋都輕輕附和著節拍,差點就要手舞足蹈起來。
岑婆婆「啪」的一拍桌子,高聲叫道:「公老兒,發什麼瘋癲,莫要耽擱咱們的工夫!」
容若蝶微笑道:「公老爺子莫非是指曲譜最後一段小注中所載:《鳳雲遊》虞皇所制也,餘十七能精此弄,由是知名?」
他微感奇怪,岑婆婆和容若蝶腳步不停,已走到甬道的出口,裏面傳來公攬月高聲的大笑。
三人周圍是一座方圓百丈的宮殿大廳,雕欄玉砌,金壁輝煌。
門外守候的十六名舞姬分作兩排魚貫而入,伴著音韻翩然起舞。羅裳輕揚,燭火生暈,舉手投足無不美到極處。
公攬月道:「女娃兒所言也算是八九不離十吧,不過此曲的作者未必就是李園田。」
話一問出口,頓時醒悟道:「是了,你的師父是東帝釋青衍,也只有他能夠調教出這般的弟子!」
岑婆婆哪裡會把公攬月的警告放在眼裡,哈哈笑道:「你潛入逆天宮偷盜了魔聖三寶,還有臉說自己景仰魔尊,老身都替你害臊。」
岑婆婆咋舌道:「一群瘋子!還好小姐認識上古梵文,不然咱們三個豈不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石像的祭品?」
出了甬道,是一座令人嘆為觀止的巨型石窟,方圓足足百多丈。周圍有若干造型相同的甬道相連,洞頂更是高達二十丈。
容若蝶嫣然頷首,回答道:「若晚輩所見無差,這是三百二十年前韓王府樂師李園田所創的《鳳翔千仞》,又名《鳳雲遊》,其譜見於《西麓堂琴統》。
她才說了個開頭,石雕玉女的兩隻眼睛驀然一亮,煥放出妖艷的血紅光芒。
林熠聞言不覺感到身上一陣惡寒,沒想到尊容醜陋如岑婆婆者,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動聽名字。
容若蝶竟然是魔聖弟子寧道虛之後,而岑婆婆當年更是曾經擁有花容月貌。但這一切,都因為十九年前逆天宮的一場驚變而發生改變。作為適逢其會的公攬月,在容若蝶相請之下,終於說出了昔日驚心動魄的見聞。
可說,如今曹府上下的危難,乃至曹執之死,都是公攬月一手促成。
公攬月拊掌道:「好,好,只可惜知音旁邊總也少不了烏鴉伺候!女娃兒,你可說出現下奏的是何曲調?」
公攬月哼道:「僅是皮毛嗎?果真如此的話,老夫豈不是望塵莫及?」
容若蝶道:「公老爺子見到過真正謀害魔聖之人?」
岑婆婆怒道:「你要老身喝酒,老身便喝,那豈不是很沒面子。我偏不喝,偏不讓你得意!」
容若蝶神情黯然,說道:「家母當年從逆天宮破圍而出,已動了胎氣。兼之思念先父日甚,產下晚輩不久便撒手人寰,駕鶴西歸。」
公攬月一襲紫色長袍,背負雙手,傲然屹立在對面一塊凸起的岩石上,居高臨下俯瞰三人。
因此,林熠對他毫無好感,而在他身畔還有位於這點上志同道合的岑婆婆,已經率先發難道:「公老兒,咱們今天總算又見面了!」
話語里流露出不經意的緊張。
岑婆婆對這巫女生出同情敬佩,火氣消了大半,說道:「這麼說來她也不是壞人,為何要在石像上種下這般歹毒的秘咒?」
公攬月不解道:「那你如何能通曉奇門遁甲,認識上古梵文?」
公攬月哼道:「老虔婆你自個兒饞,怪得了誰?這兒的東西已擺放了十數年之久,你要怪只能怪自己來得太晚。不過壺中的美酒貨真價實,歷久彌醇,你喝喝無妨。」
在他的右首,依次擺放了十余席長桌,每桌之後,都坐著一位穿著百官袍服的公侯將相,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或側首笑語風流倜儻,竟無一人的神情相似。
忽見頭頂的朱紅畫壁上透下一束光影,公攬月的化身佇立三人面前,道:「諸位歷經艱險方能到得琴心軒,老夫忝為東主理當好生招待。聊備薄酒,不成敬意,請三位入席上座,賞曲觀舞,稍作小歇。」
他迅速伸手扶住容若蝶,同時把太炎真氣汩汩輸入她的體內。
岑婆婆不以為然道:「什麼天樂仙舞,比起我家小姐的琵琶來,就像烏鴉聒噪一般。」
可惜仔細一看,依舊是個玉石雕琢的假人,一般的光頭光腦只有一對黃色眼珠。只是遠處看來,唯妙唯肖,已達以假亂真之境。
公攬月回答道:「也許算是有一面之緣吧。但老夫說了,姑娘恐怕仍會失望。」
這些女伶舞姬自然也都不是真人,悉數乃公攬月獨具匠心之作。這群偶人奏樂舞蹈,動作曲調沒有半點生澀僵硬的感覺,反而讓人感到無比的享受與愉悅。
他依然裝扮成曹子仲的相貌,但林熠明白,真正的曹子仲已經死了,而且就是死在了公攬月的手裡。
「不錯,連李園田自己都承認此曲傳自虞皇,姑娘為何張冠李戴?」
林熠搶先問道:「公老頭,你這問題算不算這關的題目?」
「哢哢」機關輕響,主位後頭的那排玉石屏風緩緩朝左右兩面分開,露出背後一條甬道的入口。
林熠沉聲道:「咱們中了上古秘咒!」
岑婆婆左看看,右望望,小聲嘀咕道:「這算什麼,公老兒真當自己是皇上啦?」
岑婆婆的腳面上漸漸凝結起一層黑色薄膜狀的物體,似乎還在不斷向上侵蝕。再看容若蝶和林熠,情景與自己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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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雕刻了這尊石像,又立下石碑,要所有從石像周圍經過的人都獻上自己的鮮血,向巫女魂魄祭祀祈福,否則就會被視作大不敬之罪,化為石雕,永遠守護在巫女石像身邊,直到亘古。」
在石碑下方,是一尊玉女石雕做成的基座。這石雕女子年紀甚輕,容顏傾城,眉目間不怒自威。
石碑上迸射起耀眼金光,盤龍杖高高彈起,岑婆婆震得雙臂酸麻,身子連晃了幾晃。
岑婆婆和林熠照方抓藥,各自將鮮血滴入石雕美女口中,也同樣靈驗。不久所有異狀退去,石碑又恢復冷冰冰的模樣。
揮舞盤龍杖,「轟隆」擊在石碑頂上。
公攬月一振問道:「這麼說,你家小姐對音律古樂之學也頗有鑽研?」
岑婆婆譏笑道:「你縱有此心,只怕也不夠資格與魔聖為敵。」
公攬月身軀陡震,難以置信的注視岑婆婆,失聲道:「你是祝雪魚!」
岑婆婆雖然修為精深,但對這種旁門左道的詭術卻所識不多,不禁駭然叫道:「這是怎麼回事?」
公攬月不以為然的說:「這有什麼?十九年前逆天宮大變,縱使老夫不出手,它們遲早也會落到別人手中。」
容若蝶點點頭。
容若蝶一面研讀一面說道:「它好像是在說,上古的時候——」
但這滾滾仙家真氣,居然絲毫也阻止不了詭異力量的侵襲,腳上的黑色薄膜越結越厚,逐漸化為一層石甲,並且升向小腿。
岑婆婆深受釋青衍救治之恩,立刻介面道:「那是當然。東帝才學浩如煙海,自是比一些半吊子水晃蕩的鼠輩強勝許多。」
容若蝶不為所動,她的目光從岑婆婆的肩膀上穿越過,繼續閱讀著石碑上的梵文。
容若蝶說道:「公老爺子,晚輩正是想知道,你當年潛入逆天宮中的見聞。」
容若蝶神情專註,點了點頭回答說:「這是失傳已久的上古梵文。」
下集預告:
對面的一排筵席卻是空空蕩蕩,尚無賓客。桌上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甚是豐盛。
林熠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在下卻之不恭了。」
殿中高踞一人,頭頂王冠,身披龍袍,頗是倨傲雍容,他手握流光玉盞,端坐描金龍椅之上好不威風。
搖頭晃腦,顯是得意至極。
容若蝶解釋道:「秘咒是她死後,部落的長老們為紀念其功德,才故意為之。
岑婆婆哼道:「鑽研談不上,反正比某些半吊子晃蕩的傢伙強勝百倍不止。」
公攬月徐徐合上眼睛,許久不語,好似在追憶當年之事。
「嘿嘿……可惜要對付他的人,也非正大光明的上門挑戰,否則聶天何至於一敗塗地?」
公攬月唏噓道:「夫人能逃過逆天宮大劫,已屬不幸中的萬幸。你今日此來,是想向老夫討還破日大光明弓和半卷《幽游血書》的么?」
公攬月嘆息道:「當年老夫見到夫人時,你尚是一位風韻猶存的絕色麗人,為何短短十九年竟會變成這樣,委實判若兩人!」
岑婆婆恨聲道:「老身中了赤烈橫的『三丈無名火』,面目盡毀,九死一生。後來雖得東帝釋青衍肉骨再生,卻也變成這般模樣。」
拿起酒壺就著壺嘴飲上一口,頓覺濃香撲鼻,心神舒爽。
岑婆婆一怔,詫異道:「誰是墨先生?公老兒為何要對付他?」
在筵席外側,又有兩排盤坐的女伶。每人手執一件樂器,或吹或彈,嘴含笑意。雖未真格彈奏,這殿宇里已隱約有了仙樂之音,迎賓之曲。
林熠嘿然道:「公老頭把這尊石像放在甬道入口,就是想不費吹灰之力,把我們都解決了。真要如此,咱們可都成了替人擋災的冤大頭。說到底,公老頭各種匪夷所思的布置,原本都是為那位墨先生準備。」
公攬月眼裡寒光一閃,按捺住怒火道:「祝夫人,老夫景仰魔聖聶天,又同情你的遭遇,才一再的謙退客氣。你別順風扯帆,得寸進尺!」
短短瞬間,容若蝶已經閱讀完碑文,只見她飛快地從頭上摘下一支玉釵,釵尖輕輕往左手食指指尖一戳,頓時從傷處湧出一滴血珠。
原來,在五大魔宮齊齊背叛魔聖聶天的幕後,果然還隱藏著一隻不為人知的黑手。然而,隱藏在暗處的公攬月甚至連他的人影都沒有看到,更無法猜測出他的真實身分,只知道他的名諱是——「龍尊」!
兩瓣石雕的櫻唇忽然泛起了一抹嫣紅的血色,宛如塗抹了胭脂,分外嬌艷,也說不出的詭異。
容若蝶悠然道:「那只是李園田為宣揚此曲,才假託虞皇之名。公老先生如果讀過他所著的《琴韻札記》,便能通曉原委。」
公攬月問道:「你娘親呢,為什麼這些年一直聽不到她的消息?」
容若蝶謙遜道:「晚輩愚鈍,只學到恩師學識的皮毛,讓公老爺子見笑。」
林熠道:「這是公老頭參照畫聖吳道子的《韓王夜宴圖》所設下的實景,連屏風上的山水都畫的一模一樣。這手依樣畫葫蘆的本事,他算學到家了。」
公攬月一愣,即刻醒悟道:「姑娘姓容,令尊可是魔聖三大弟子之一的寧道虛?」
容若蝶回答道:「晚輩這些年來為避強仇,唯有隨家母姓容。先父正是寧道虛!」
公攬月漠然道:「莫非容姑娘以為,老夫也參与了昔日逆天宮之變?」
宮女之後,便是一排玉石屏風,上頭繪著工筆山水,夕陽牧笛意境悠遠,教人心情為之一舒。
石碑卻是紋絲不動,安然無恙。
岑婆婆看他不慣,禁不住吭吭笑道:「公老兒,你在耍猴給咱們瞧么?」
岑婆婆回過身,奇怪道:「上古梵文?那這塊石碑豈不成了萬年古董!小姐,碑文上說的是什麼,讓你瞧得如此用心?」
林熠用鼻子嗅了嗅,眼睛發亮道:「好東西,這可是珍藏百年的梅林老窖,在下不客氣啦。」
岑婆婆凄厲大笑,說道:「貴人多忘事,難道你已經把十九年前逆天宮的舊事,忘記得乾乾淨淨?」
「樂曲格調清奇,色調多變。全曲共分作九段,除首尾兩段外,各段速度和節奏相近,無大變化,但意境豐富,實乃不可多得之名曲佳作。」
石窟里靜悄悄,只有公攬月的話音在空曠里回蕩。三人屏息凝聽,等待迷霧揭起。
「啪!」
一股詭異莫名的力量從足底突如其來地升起,彷彿蘊藏著無限的怨毒和怒忿,令人不寒而慄。
岑婆婆怒聲道:「待我砸了這禍害人的妖碑!」
血珠準確的滴落進那尊石雕美女微啟的櫻唇中,旋即融入石隙里。
公攬月恍若未聞,哈哈笑道:「妙哉,妙哉!如此巧奪天工的創舉,古往今來除去老夫,又有誰人能及?」
三人順著甬道前行,林熠走出沒多遠,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那座孤零零佇立在入口的石碑一眼,卻發現本已熄滅的石像眼睛忽又亮了起來,然而四周空無一人。
容若蝶卻在石碑前停了下來,林熠走在佇列最後,見狀駐足問道:「蝶姑娘,你認識這上面寫的碑文?」
岑婆婆扶著容若蝶入席,望見滿桌菜肴順手拿起一條烤鴨腿,可剛一入手立刻「呸」了聲,遠遠甩出,破口罵道:「公老兒,你沒銀子請咱們好吃好喝便也罷了,卻拿這些假玩意兒來糊弄我們么?」
岑婆婆不假思索飛身擋住容若蝶,橫杖于胸喝道:「小姐留神,這石碑有古怪!」
他心存疑惑,說話的口吻也不知不覺變得客氣許多,不再直呼「女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