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驚仙》首部曲 第三集 心中有石

第六章 惹禍

首部曲 第三集 心中有石

第六章 惹禍

楊恆聞言心道:「原來這老道就是崑崙雪峰派的無動真人!」頓時想起了五年前在那座荒郊觀音廟裡的舊事。
「不要!」真禪雙手亂搖,說道:「真源師弟,我還是跟你一塊兒回峨眉吧。」
楊恆懶得多說,左手劍訣一引,一式「峰迴路轉」攻了過去。
煙波叟回答道:「老夫也鬧不明白,聽這老道意思,似乎他數年之前曾遇到幾個蒙面人的截擊,其中有一個使用的便是釣竿,故而懷疑上了我。」
結果兩人互不相讓,一個對著無動真人的左半邊猛攻,一個照著老道的右半邊狠打,形成夾擊之勢。
廳內一名青衣老者手持釣竿,與一個身材瘦長的老道士斗得正疾。青衣老者明顯不是老道士的對手,被對方的拂塵壓縮在極小的空間里眼看就要落敗,口中怒罵道:「無動真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白衣少女凝眸望著西門美人道:「你是桐柏雙怪的女兒?」
楊恆坐起了身,心緒稍稍平緩了一些,尋思道:「接下來我該去哪兒?回峨眉嗎?沒用的,再苦修五十年我也不可能打敗楊惟儼,又何必再回去?可除了峨眉又能去什麼地方?家早沒了,天下雖大,卻無處可戀!」
楊恆笑道:「真禪,你的烏雷印一出手就打得無動真人丟盔卸甲,委實不賴啊。」
經過這次衡山之行,他已非那個初上峨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頑童,深知自己的修為與楊北楚、凌紅頤這干滅照宮的高手相較,有著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
於是他尋尋覓覓找到了煙波齋。
正遲疑的時候,楊恆晃身奪過一柄雪峰派弟子背負的仙劍,說道:「你走不走?」
若論這兩件仙器魔寶的道行,自是無動真人的「雪真劍罡」高出一籌。可活該這老道倒楣,全副心神都用在對付楊恆和白衣少女之上,全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猝不及防之下著實吃了不小的虧。
卻說楊恆使詐擺脫西門美人的糾纏,藉著密林掩護溜出數十里方才停下。想到剛才經歷的事情和司馬陽屁股上捱了一梭的狼狽模樣,不禁失笑出聲。
真禪奔到楊恆面前,也是笑顏逐開,咿咿呀呀地比劃起來。
老蒼頭爬起身粗粗一算,連帶上午被關在飲冰室里的兩個少年,和剛剛闖了進去的一群道士,這已是今日來的第三波訪客了。
楊恆心中迷惑,解開老蒼頭的經脈禁制問道:「老人家,這兒可是煙波齋?」
只見右袖裡飛出一支雪白晶瑩的小劍,掠在空中光芒大盛,幻化出一束束白色劍芒,幕天席地的往楊恆與白衣少女激射而至。
就聽西門美人毫不示弱地罵還道:「一幫小雜毛,誰暗箭傷人了?」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個探頭探腦,尚未搞清楚狀況的真禪。
甚至,他連去向東崑崙的勇氣也沒有,唯恐失手被擒,反被楊惟儼利用作為對付父親的最好工具,所以除了忍,只能忍……
真禪一愣,還沒弄明白這老道是何方神聖,茫然點了點頭。
楊恆飄然落地,把仙劍隨手一拋,歡喜道:「真禪,你怎麼在這兒?」
「砰、砰、砰!」
他的耳畔響起了凌紅頤的話音:「令堂失去了從前的所有記憶,但唯老宮主之命是從。」
楊恆方才三言兩語已從真禪口中得知他和西門美人邂逅的經過,笑嘻嘻道:「司馬陽遠在滅照宮,我可沒法把他抓來交給你。剛好真禪師弟在這兒,就讓他送你回桐柏山如何?」
白衣少女漠然道:「我沒空和你羅嗦。」輕移蓮步往後堂走去。
楊恆道:「我是雲岩宗門下,有事求見煙波叟。」
即便回山痛下苦功,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後能夠擊敗明燈大師,破約下山闖蕩東崑崙。屆時還有一個幾乎無法逾越的楊惟儼在滅照魔宮中等待自己,而那老魔的實力,恐怕明燈、明鏡等雲岩宗的頂尖耆宿亦是望塵莫及。
若在以前,楊恆多半會心平氣和地向這道士解釋原委,可現下的他滿腔憂鬱悲憤,說是憤世嫉俗也不為過,見對方咄咄逼人盛氣凌人,也來了火氣,冷笑道:「雪峰派號稱仙林四柱,動輒出手傷人,依我看行事比邪魔外道更霸道!」
年輕道士怒道:「你可知這郜老賊是魔道妖孽,卻還出手救他!」
少年的自尊與傲氣,失意與沮喪,一併沸騰著、折磨著他的心靈,一時五內如焚,痛不欲生。
「雪真劍罡!」白衣少女神情沉靜如亘,碧芒一閃,天廬神匕已擎于手中,身姿曼妙飛舞而起,直迫無動真人。耳聽切金斷玉的脆響不絕於耳,天廬神匕勢如破竹,劍芒應聲消散幻滅,竟似不堪一擊。
三五十年後,縱然老天垂憐自己,果真修鍊成絕世神功,母親也早已成了血債累累、人怒天怨的大魔頭,而父親在百丈懸崖備受煎熬,屆時是否尚在人世也未可知。
也難怪他會躊躇。儘管幾百年來仙林四柱同仇敵愾,互為盟友,可時日久了鍋蓋哪有不碰碗勺之理?兼之每家都會不時有才華超卓之士心懷大志,欲執四派牛耳而光大本門,這明爭暗鬥可還少了?
西門美人大感沒趣,回過頭見楊恆和真禪正在說話,這下又找著了對手,衝上前去叫道:「小和尚,你還我陽哥!」
無動真人強壓胸口翻騰的氣血,揮拂塵往上招架。「嚓嚓」輕響聲中,千百根塵絲被天廬神匕威不可擋的鋒芒摧枯拉朽般斬斷絞碎,天空中猶如下起了一場銀白色的小雪,紛紛洒洒煞是好看。
「無動真人?」真禪打了個激靈,還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一想到自己方才糊裡糊塗地祭起烏雷印,打傷的竟是雪峰派耆宿無動真人所煉的仙寶,重逢的欣喜、獲勝的志得意滿,頃刻都丟到了九霄雲外,比劃著問楊恆道:「真是無動真人?」
青衣老者看著楊恆身穿僧衣,以為他是為了真禪和西門美人的事而來,硬著頭皮道:「正是老朽,請問小師父有何貴幹?」
當時楊恆年紀幼小,尚以為這老道長是誠心襄助端木遠脫難。待到年齡漸長,才隱約覺著事情沒那麼簡單,多半這無動真人也是在打魏無智的主意。
一恍神的工夫,場中青衣老者悶哼一聲被拂塵擊中胸口飛跌而出。無動真人縱身欺近,正打算將老者制住,不意斜地里楊恆殺到,探右手兩指點向他的右腕。
楊恆只覺得身前劍氣縱橫,壓得自己幾乎透不過氣來,急忙運起萬里雲天身法中的「揚火訣」閃展騰挪,身形獵獵飄飛猶如一團火焰凌空舞動,手中仙劍「叮叮」連聲激散射來的劍芒。
楊恆道:「無動真人,你少拿雪峰派嚇唬人!」
他的萬里雲天身法施展開來,矯若游龍,翩若驚鴻,在無動真人的拂塵光影之間遊走自如。任這老道修為精湛,二十多個回合下來卻連楊恆的一片衣角也沒撈到。
他知道,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求助於師門。若是可以,娘親早在五年前就做了!何況,如今的娘親已非當年,如今的她,是那個不識親子,手段狠辣的大魔尊!
一眾弟子聞令,如獲大赦,撇下西門美人隨著師尊衝出大廳。
想以明月神尼之能,兀自傷在了白衣少女掌下,再加上一個修為傲視同儕的楊恆,只十幾個照面便打得無動真人只有招架之功,心中惱道:「這丫頭是何來歷?貧道若折在兩個娃兒手裡,豈不貽笑大方?」卻不願招呼弟子出手襄助,否則等若在變相認輸了。
無動真人低咦道:「拈花指,你是雲岩宗的弟子?」拂塵一抖,收住身形。
楊恆眼角餘光一掃,這白衣少女不是明燈大師的女兒卻又是誰?聽她語氣淡漠,對自己毫不客氣的呼來喝去,楊恆心裏有氣,低哼道:「你閃開!」
他怎能讓世人知曉大魔尊的真實身分?他又怎能讓世人傷害自己至親至愛的人?
老蒼頭一聽猛然爬起身就往裡逃,口中叫道:「老爺,又來了個雲岩宗的和尚!」
迷迷濛蒙里,他好像真的累了,睡了,再睜開眼睛時已是月上中天。
卻是真禪和西門美人脫困而出,趕到廳外。眼瞧楊恆與一個白頭髮老道交手,形勢甚為吃緊,真禪無暇細想祭起新收的烏雷印,硬是破了無動真人的雪真劍罡。
楊恆脾氣上來天不顧地不管,頂撞道:「是我胡鬧,還是你這老道太霸道?」
楊恆沒理他,瞧向被僕從攙扶住的青衣老者問道:「請問閣下可是煙波叟?」
他肅然搖頭道:「你莫要胡鬧,否則休怪貧道不念雲岩宗的同道之誼。」
無動真人好歹也是名門宿老,平日里不論哪家正道弟子見著自己,無不畢恭畢敬,滿面景仰之情,何曾遇到過一個後生晚輩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頂嘴?何況這小和尚既是向煙波叟打聽,想必所問之人也是個魔道餘孽。由此可見,對方十有八九誤交匪類,是雲岩宗的不肖弟子。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山林,漫無目的地到處遊盪,潛意識驅趕著他一直往東,遠遠逃離昆崙山,避開了熙攘的人群、繁華的城鎮,只往沒人的地方走。
雪真劍罡一消,無動真人口中低哼一聲,身子劇晃。白衣少女趁虛而入,天廬神匕氣勢凌厲的中宮直進,刺向他的眉心。
如今魔教蠢蠢欲動,滅照宮飛速崛起勢壓崑崙,天下正值多事之秋,萬一為了個小和尚再讓正道兩大泰斗門派之間起了齷齪,豈非得不償失?
他只覺得人生晦暗無望,小小的年紀,竟因此而一下滄桑頹廢了幾十年。
這當中的過程說起來冗長繁複,實則全在電光石火之間,待到廳內眾人反應過來,場內也已勝負分明。
楊恆一扭頭,望向那年輕道士道:「你沒看我正忙著嗎?」
這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基於對明燈大師的感激固然是自己要去尋白衣少女的緣由之一;而更重要的一點卻是此刻的楊恆生無所歡,業已失去人生目標,一旦抓到了一件可以說服自己去做的事情,就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身不由己地振奮起精神,暫時拋開折磨內心多日的痛楚。
楊恆對無動真人沒有絲毫好感,更沒將他的身份擺在心上。這倒不是他狂妄自大,實因為身世特殊,所親近的人無不是名動天下的正魔兩道翹楚人物。這無動真人被譽為雪峰五真之一,卻又能大得過楊惟儼去?
這時西門美人記起舊賬,叫道:「郜老賊,咱們的事兒還沒了結呢!」
楊恆正要說話,無動真人門下的一名弟子見他對自己的師父不理不睬,心生不滿,上前喝道:「小和尚,你哪家的門下,竟對我師父如此無禮?」
但他此行也斷沒有因為楊恆攔阻便空手而回的道理。且不說顏面問題,這煙波叟慣使釣竿,與當年劫走端木遠的銀面人有莫大嫌疑,自己焉能放手?
無動真人頓感吃力,可這對少男少女加起來的年紀也沒自己一半大,以多欺少這四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只得催動真氣全力以赴。旁邊的一眾門下弟子見狀紛紛鼓噪,因未得師尊允許,均不敢擅自上前圍攻。
無動真人收起白玉小劍,心知今日之戰已是一敗塗地,即便加上門下的幾個弟子,也難以討到絲毫便宜。他面色蒼白,怒視真禪道:「你也是雲岩宗門下?」
煙波叟苦笑道:「那是老夫一時誤會了姑娘的來意,才將兩位誘入飲冰室中。」
心念未定,廳口一蓬烏光勃然迸發,卷裹著刺耳的呼嘯如黑雲壓城涌盪進來。「轟」地一記爆響,正轟在了那柄白玉小劍上。小劍悲鳴震顫,光華黯滅栽落下來。
念及於此,他的拂塵光芒暴漲舞作一團,將兩人逼退數尺,藉機騰起身形,左手捏做法訣口中喝道:「咄!」
真禪一奇,剛欲詢問,這時煙波叟已向白衣少女稟明了事情經過,抱拳說道:「三位,這兒桌倒椅翻,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到後面的湖光小築稍歇。」
那邊西門美人舌戰群道,一張櫻桃小嘴足足抵得上百萬雄師,正斗得興緻盎然大呼過癮之際,猛聽無動真人喝道:「今天的事,貧道定要和明鏡大師理論明白,我們走!」
幾名雪峰派弟子轉向廳口紛紛怒罵道:「哪裡來的鼠輩,膽敢暗箭傷人?」
忽聽煙波叟驚喜叫道:「小姐!」一位冷艷絕俗的白衣少女自廳外飄入,轉眼間欺近到無動真人身側,玉掌迸立往他左肩劈落,冷冷道:「小和尚,你退開!」
這一句話無形了辱及雪峰派清譽,令得無動真人也動了怒火,徐徐道:「小師父,既然你曉得雪峰派,就該明白本派與雲岩宗同氣連枝,多年交好,怎還語出傷人,替魔道妖孽說話?」
他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道:「我不要這樣,可我沒用,只能看著他們受苦!」
可思緒一轉,又回到了父母的身上。腦海里浮現起母親木無表情將自己一腳踢翻的景象,心如刀絞,再也笑不出來。
白衣少女搖搖頭道:「這些牛鼻子老道士總喜歡自以為是,不必理他。」
不知不覺間,楊恆禪心漸臻空明,積壓心頭的多日憤懣徐徐淡去,欣喜地覺察到以周天十三式的千變萬化,別出機杼,輔以萬里雲天飄逸靈幻的身法,實乃相得益彰的天作之合。每多打一個回合,心中對這兩大曠世絕學的領悟便又多上一分。
這下無動真人的臉上再也掛不住,又見楊恆身法飄逸,出手敏捷,只怕門下弟子無一是他對手,於是一抖拂塵道:「也罷,貧道就代明鏡大師來管教你!」
他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我來找煙波叟打聽個朋友下落,你若將他打死了,卻教我問誰去?」
想到恨處,他一拳拳砸在樹榦上,仍然無法宣洩出積鬱的悲傷與憤怒,便發了狂性,拳打腳踢將周圍的古樹一根根折倒。
他打量著楊恆的一身破衣爛衫,沒好氣道:「你又是誰?」
可惜無動真人已沒心情欣賞,凜然擰身拍出左掌。
無動真人見他承認,越發惱怒道:「好啊,雲岩宗這是要跟咱們雪峰派幹上了!」
他情不自禁恨恨一捶樹榦,震得林葉瑟瑟飄落,心中痛苦道:「娘親神志全失,已變成了一個殺人工具,再認不出我!」
他狠狠咬緊自己的嘴唇,思潮起伏道:「凌紅頤說滅照魔宮四處在找聚元珠,或許用聚元珠可以有希望救回娘親。可是聚元珠在哪兒?我爹應該清楚。但我明知道他被楊惟儼囚禁在百丈懸崖受苦,卻偏偏無力相救!」
就這樣渾渾濁濁不曉得遊盪了多少日子,楊恆頭上長出了寸發,衣衫也破爛不堪,如同一個野人般逛到了郴州左近,距離煙波叟隱居之地已是不遠。
「不行!」西門美人道:「我差點被凍死!要不你也進去關一天嘗嘗滋味。」
只見宅院的大門洞開,地上躺著個被點了穴位動彈不得的老蒼頭,前廳里還傳來了呼喝激斗之聲。
無動真人見楊恆軟硬不吃,暗自皺眉道:「我若出手懲戒這小和尚也非難事,可傳將出去終是有損聲譽,且不免引起雲岩雪峰兩家的杯葛。」
「噗!」
真禪乾笑兩聲,于驚慌中隱藏著一絲小得意道:「這下禍事闖大了,回山後師父不定要怎麼罰我們呢。」
楊恆不由自主想起那白衣少女,尋思道:「乾脆我去找找她吧,或可化解了明燈大師父女之間的恩怨。唉,我與爹娘此生不能相認,何苦再看到別人也受折磨?」
神匕更快一線扎入他的右肩,無動真人悶哼落地,道袍盡為鮮血染紅。
恍惚間,這些樹木都化身成了楊北楚、司馬陽、蘇醒羽、邛崍山君等一干仇人,令他不知疲倦地劈呀踹呀,直到不剩下一點力氣,才頹然躺倒在一片狼藉的空地上,望著湛藍的天空,茫然無語。
「那還有假?」西門美人怒沖沖道:「姑奶奶何時被人這麼欺負過?」
楊恆平復心緒,問道:「煙波前輩,為何無動真人會來此尋事?」
無動真人大吃一驚道:「這不是天廬神匕么,難道她竟會是劍聖傳人?」
提到峨眉,楊恆笑容一斂,含糊其辭道:「再說吧。」
楊恆卻不知自己和真禪、西門美人剛好是前後腳,疑惑下跟著老蒼頭追進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