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集 硝煙紛飛的年代（上）
第二章 玩死你
泰陽府雖然不是青陽郡的郡城，卻也是規模僅次於京師的繁華大城。根據最新的官府統計，現今常駐泰陽府的人家已超過十萬戶，加上來往不斷多如過江之鯽的商旅，街上除了人還是人。
「切磋？」邢毓莘踏入屋中，一記冷笑道：「深更半夜跑到床上去切磋什麼？」
哦，對了——他們的頭兒剛被自己害死。此際群蟲無首，難怪讓這些升斗小民飛揚跋扈起來。裴潛覺得身為即將上任的泰陽府繡衣使副主辦，自己實在是有義務整頓一下當地的彪悍民風。
裴潛道：「我想請他打造一件兵器，不知鐵老闆在不在？」
鐵瘸子生氣了，眼一瞪道：「恩公，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這筆生意我分文不收！」
裴潛忙問道：「耗損多少？」心裏卻在懷疑會不會被這瘸子給私吞了。
裴潛故作訝異道：「咦，邢將軍，你為何要打這位錢大哥？」
到了城門口，莫大可把天虎騎統領的腰牌一亮，守城軍士立刻放行。
裴潛怒從心頭起，火卻無處去。自己早說過，應該到青樓里弄個美女藏在床上，但莫大可卻怎麼也不答應，還非說母豬省事，敢情他早算計好了！
「我們兵器坊有句行話，叫做一兩仙瑙十斤鐵。」鐵瘸子侃侃而談道：「也就是說用一兩仙瑙就可以配上十斤上好生鐵鍛鑄成兵器。如果仙瑙夠多，那就可以適量減少生鐵。但完全不用生鐵也是不行的，至少也得有個瑙一鐵九的比例才成。」
毋庸置疑，那具女屍業已落入莫大可和裴潛的手裡。雖然殺個把民女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可要是讓莫大可趁機做起文章，終究有些頭疼。
裴潛愣了下，隱約察覺到自己和莫大可說得牛頭不對馬嘴，分明是兩碼事。
「是啊，你以為我在說什麼？」莫大可奇怪地睜開眼睛，旋即明白過來，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段老弟，你最好別打這女人的主意。曉得私下裡咱們給她起的綽號是什麼——玉蝎子，又辣又毒。跟被你玩死的祁舞婷比起來，那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壓根沒得比。」
邢毓莘點點頭，說道：「段大人，你是要我請，還是自個兒從床上下來？」
廳里稍微整潔點兒，夥計用一隻發黃泛黑的杯子泡上茶水，端到裴潛面前恭恭敬敬地道：「段大人，請用茶。」
「砰！」正屋的房門被邢毓莘的女親兵一腳踹開，院子里燃起火把亮如白晝。
錢秦被扇得原地打轉不敢叫疼，手捂高高腫起的面頰道：「卑職也不明白。」
鐵瘸子情緒平復了些許，問道：「段大人，您想打造什麼樣的兵器？」
忽聽邢毓莘又道：「既然段大人對床上的這頭母豬情有獨鍾，那就送給你了。」
裴潛望了眼杯子里的茶水，接過來端端正正放在了桌子上。
裴潛跟著鐵瘸子進了狹窄悠長的鐵匠鋪，裡頭亂七八糟什麼玩意兒都有，就是沒有打造完成的兵器。他預感到自己肯定是上了莫大可的惡當，卻被鐵瘸子用手拽著半拖半拉進到了鋪面后的一間小客廳里坐下。
鐵瘸子眼淚汪汪地問道：「雲中兵院數藝堂堂主費德興是不是被你毒死的？」
裴潛望望凶神惡煞般的一干男女
「段大人？」鐵瘸子瞪大眼睛望著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青年，不由自主鬆開了手，道：「你就是段憫，那個雲中兵院的副學侍？」
「辰姐！」幾個女親兵悲憤呼喊，嗆琅琅拔出寶劍就要衝上前來將裴潛亂刃分屍。
他趕忙握住鐵瘸子的雙手，把對方往外推了推道：「你犯什麼毛病，哭個啥？」
裴潛一咬牙道：「就這麼著，把九兩血瑪瑙全給我用上。給老子打根鐵棍，粗點兒短點兒，能插在腰后看不出來的那種。」
「九兩重的血瑪瑙，」鐵瘸子想了想回答道：「能有一半熔入兵器里就算很好了。」
裴潛哆嗦了下，這才明白莫大可為何要推薦自己來找鐵瘸子。敢情是要替他還債！
黑咕隆咚的鋪子里響起一個粗聲粗氣的男音道：「他姥姥的誰那麼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敢來砸老子的鋪子？也不打聽打聽我鐵瘸子是什麼人？」
「啊？」裴潛大吃一驚，心想是不是該換家兵器坊打聽打聽，別被這老頭騙了。
莫大可打著飽嗝靴子也不脫就靠倒在床上，閉起眼道：「娘的，那肉真嫩。」
裴潛牽著大黑馬來到鋪面前，沖裡頭伏案昏睡的夥計問道：「鐵老闆在嗎？」
叫了半天，夥計很不情願地抬起頭，瞧了眼裴潛的穿著打扮，迷迷瞪瞪地問道：「你找老闆有什麼事兒？」
也不怪他氣餒，仙瑙的品質基本上可以按照色澤深淺排列。血瑪瑙僅比質地最次的黑瑪瑙強一點，可上頭還有紫瑪瑙、青瑪瑙，然後才是綠瑪瑙。按照行價一兩紫瑪瑙就能換到三兩血瑪瑙，更別提青瑪瑙和綠瑪瑙了。
這麼一來非但把剛才的事情推得乾乾淨淨，連帶那具女屍也不著痕迹地推給了自己和莫大可。至於那位真正的姚雨辰姚校尉在泰陽府是否有親戚，傻瓜才會去查。
錢秦愣神半晌，才期期艾艾道：「將軍，床上好像不太對勁兒。您最好自己看看。」
「碧流刀，一共用了一斤二兩三錢的青瑪瑙和三兩七錢的綠瑪瑙。」鐵瘸子如數家珍道：「另外還加上具有削鐵如泥之效的稀金一斤一兩，大人請看！」
鐵瘸子道：「要是您捨不得，可以少用點兒。譬如做成一兩仙瑙五斤鐵。效果雖然稍差點兒，但也划算不少。」
鐵瘸子一瞪眼道：「唐將軍怎麼了？少嚇唬老子。就是皇帝老子來了，也得還錢。」
笑話在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戛然而止，裴潛拾起衣服留下母豬，退出邢毓莘等人包下的小院，和莫大可回到自己的屋裡。
什麼叫「被我玩死的祁舞婷」？裴潛睡意全無，靠在椅子里望著呼呼熟睡的莫大可，越來越覺得這傢伙深不可測。今晚他為什麼要幫自己，只是很單純地想捉弄一下邢毓莘，出口惡氣么？裴潛相信，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趙敢立刻上前，用劍逼住裴潛。錢秦跨上兩步，伸手挑開帳幕道：「姚校尉……」
鐵瘸子一省，抹抹鼻涕眼淚道：「是，是，老……我都高興糊塗了，大人快請！」拎起打鐵鎚又呵斥那夥計道：「愣著幹嘛，快去給段大
「是啊——」莫大可深以為憾道：「可惜剛才人家主動提出送給你，卻被拒絕了。」
「住口！」一名男親兵呵斥道：「為防範叛賊暗殺，我家將軍每晚都會更換住處。今晚這屋裡住的，是姚雨辰姚校尉！」
「辰姐，辰姐——」一個女親兵往帳幕里呼喚道：「你快出來啊。」
裴潛不曉得，是鐵瘸子的腦袋有問題，還是自己僻居雲中山不領行情：現如今一個打造兵器的小鐵匠鋪子老闆都變得這麼橫，真不曉得泰陽府繡衣使是怎麼辦差的？！
鐵瘸子彷彿猜到了裴潛的心思，說道：「恩公，您要是不信，不妨到老街西頭的『天兵坊』去問問常老闆。他要是說九兩能留三兩，那都是吹牛！」
「不用，您是我的恩公，哪能讓恩公等上兩個月呢？」鐵瘸子倒也爽氣，說道：「鋪子里有各種兵器圖譜，您只管挑選。選定了，我這就開爐煉鐵。」
裴潛望著鐵瘸子髒兮兮的黑手，有點兒心疼自己的衣服，說道：「這個……我跟莫大可將軍也不是很熟。他剛去了唐胤伯將軍的府上，要不你追到那兒去要賬？」
「段大人啊，恩人吶……」鐵瘸子突然丟下打鐵鎚，雙手抓住裴潛的衣衫下擺，老淚縱橫道：「你真是段大人么？我總算見到恩公了——」
邢毓莘玉面寒霜，生硬道：「莫將軍，你來得正好！方才段大人偷偷摸摸溜進屋中，對我欲行不軌之事。恰巧今晚我和姚校尉換房而眠，未曾遭受這賊子毒手。但姚校尉在床上到現在沒一點兒動靜。我正要命人察看。」
「血瑪瑙，怕有九兩吧？」鐵瘸子果然好眼力，掃了眼裴潛掌心說道：「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這玩意兒一般的鐵匠根本連活兒都不敢接。」
「我都忘了，晚飯後姚校尉告假，已先一步前往泰陽府省親。」她還在忍不住地笑，「我本想和錢秦他們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曾想反令段大人受驚了。」
裴潛暗贊這女人拿得起放得下，而且心黑皮厚，難怪乎黃柏濤會喜歡她。
但畢竟泰陽府不像雲中鎮那樣的小地方，何況此刻唐胤伯、黃柏濤和兵部的黃侍郎等人均在城中。莫大可多少收斂了點兒，放慢馬速隨著人流往城裡走，問裴潛道：「段老弟，我這就要去拜見唐將軍，你也一起來吧。」
「不打！」鐵瘸子比夥計還橫，「再不滾老子用鐵鎚砸你！」
裴潛喝了口涼茶，愕然道：「你對她也有興趣？」
「莫大可？」夥計偏著腦袋想了半天，搖搖頭道：「沒聽說過。」
鐵瘸子道：「差不多吧，畢竟打造過程中會有耗損。」
裴潛道：「先不說這個，為什麼我一路進來就沒見鋪子里有打造好的兵器？」
裴潛嘆了口氣，放棄了開溜的念頭。說句心裡話，他寧願被玉蝎子咬一口，也不想被莫大可成天盯著——那眼神很容易讓裴潛想到床上的母豬。
莫大可「嗯」了聲道：「這傢伙油水十足，咬起來一定很帶勁兒。」
偏偏聽到莫大可在床上翻身打呼道：「小心啊段老弟，那賤人已經盯上你了……」
既然到了泰陽府，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裴潛一邊熟悉周邊的道路，一邊前往莫大
「有刺客——」嘹亮的喊聲瞬間打破了萬籟俱寂的秋夜，回蕩在客棧內外。
十有八九，莫大可是得到了唐胤伯的密令，所以才異常「關照」自己，甚至要親自護送他到泰陽府。
裴潛哼了聲，心裏想老子連母豬的床也能上，還怕個把玉蝎子不成？轉開話題問道：「莫大哥，你知不知道泰陽府里哪家兵器作坊名氣最響？」
一想到平北將軍唐胤伯，裴潛徹底失眠了。他不曉得唐胤伯看中了自己哪一點，明裡暗裡的頻頻示好，連寶貝兒子被打的事都隻字不提。
這隻被灌了迷藥的母豬正睡得死死的，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很是泰然。
裴潛擺脫了這尊凶神如釋重負，下馬緩行往東城而去。早在雲中鎮時，他就聽當地人經常講起一句民諺：「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不到泰陽不曉得錢少。」
夥計微露驚慌，叫道：「你幹什麼？老闆，老闆……有人打劫！」
邢毓莘一怔，瞥了眼裴潛，快步走到床前，頓時傻了眼。床上是有一團白花花的身影，但那絕不是她從外頭悄悄弄回來，殺死後頂替姚雨辰放在床上的年輕女子，而是一頭……雪白粉嫩的母豬！
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壞處。人海茫茫，他委實不曉得該去哪裡尋自己要找的人？
伴隨急促紛沓的腳步聲，一身繡衣的邢毓莘睡眼惺忪手按寶劍，從西廂房裡奔出。
就聽莫大可還在喋喋不休地懊喪道：「那是他們特意挑選來孝敬老子的，本想明早烤了飽餐一頓，再進泰陽府的。結果便宜了邢毓莘那賤人。」
恩公？裴潛呆住了，自己啥時候成鐵瘸子恩公了？但他曉得要是讓鐵瘸子繼續哭下去，自己身上這件沾滿鼻涕眼淚的衣服就永遠不能穿了。
裴潛小小得意道：「只怕你這一輩子也沒打造過幾件血瑪瑙煉製的仙兵吧？」
毒技——裴潛咬了咬嘴唇，心裏在想是不是該趁著莫大可熟睡的機會趕緊開溜？
「兒啊，我兒啊……你的仇段大人給報了！」鐵瘸子扯著嗓門哭號道：「你在天上看見了吧，我苦命的兒啊——」哭著哭著又想伸手抱住裴潛。
莫大可酒還沒醒，揉著太陽穴含含糊糊道：「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唄。」
裴潛微感得意地點點頭道：「本官正是！」沒想到在泰陽府的地面上，自己的名頭居然比莫大可這廝還來得響亮。
「噗——」嘴裏的涼茶全噴了。裴潛嗆得涕淚齊流，喘息道：「你在說那頭母豬？」
鐵瘸子愣了愣，叫道：「小杜，把昨天老子剛打完的那柄『碧流刀』拿來！」
莫大可似醉非醉，回答道：「眼睛一眨美女變母豬，不扇這小子扇誰？我說段老弟，你的胃口很好啊，連這位豬校尉也不放過。」
說著話從裡頭雄赳赳氣昂昂奔出個五短身材的老頭兒，滿臉的煙灰烏黑油膩，手上抓著柄打鐵鎚，倒比他的個頭還高。
裴潛見尾隨在後的邢毓莘等人已向左拐彎去得遠了，說道：「小弟現在還是個副學侍，就這麼空著雙手去拜見唐將軍多有不便。還是大哥先行
鐵瘸子道：「沒法子，所有打造完成的兵器都被人早早預訂走了。我這兒從早忙到晚，訂單還是那麼厚厚一疊，不吃不喝不睡覺也得兩個月才能幹完。」
裴潛皺眉道：「這麼說我要打造的兵器也得等到兩個多月以後才能拿到手？」
兩名適才在外守夜的男護衛應聲拔劍，闊步走向床榻。猛聽屋外傳來莫大可的粗嗓門道：「你娘的大半夜鬼嚎什麼？」罵罵咧咧推開門口的親兵，擠了進來。
他的聲音忽然停頓，慢慢回過頭來望向邢毓莘，臉上的表情古怪之極。
鐵瘸子胸有成竹地笑道：「明白，恩公您就瞧好吧！」說著就伸手來取血瑪瑙。
裴潛哭喪著臉，結結巴巴道：「床上的是姚校尉么？她一聲不響，好像斷氣了。」
莫大可「啊」了聲道：「你是要去神兵坊？也好，咱們待會兒見。」一甩鞭子啪啦啦脆響，率著如狼似虎的親兵衛隊轉瞬走遠。
可叫了半天，帳幕里都沒人應聲。那女親兵花容失色道：「將軍不好，怕是辰姐已被這色鬼先奸后殺，害死在了床上！」
「誤會，誤會……」裴潛全身精赤，只穿了條短褲衩從帳幕後冒出了臉色發白的腦袋，不知所措地望著一眾氣勢洶洶的親兵護衛道：「我是來找邢將軍切磋的。」
夥計在外頭應了聲，片刻後手捧一柄通體碧綠閃爍翡翠幽光的寶刀走了進來。
「等等，」裴潛急道：「咱們先把價錢說清楚，多一個銅板本官都不認賬。」
「莫大可？」總算老闆的學問比夥計高，「是天虎騎統領莫大可？」
遙遙望見街邊林立的青樓茶館、賭場酒樓，還有行走在街上的如雲美女，裴潛隱隱覺得其實做上幾天泰陽府的繡衣使副主辦也不錯。
這時候她手下的幾個貼身護衛已沖入了正屋，點起桌上的蠟燭，衝著帳幕里喝令道：「大胆賊子，竟敢行刺邢將軍，還不趕快滾出來！」
好，老子倒成了他苦命的兒了。裴潛實在怕了這老頭，說道：「鐵老闆，有話咱們到鋪子里說。你在這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邢毓莘目露煞氣，喝令道：「趙敢，錢秦，你們兩個過去看看！」
裴潛那個肉疼啊，想想這些血瑪瑙都是自己連蒙帶騙，拼了小命才弄到手的。還沒打造成仙兵，就有一半不見了，連個哭的地方都找不著。
「莫大可莫將軍聽說過沒？」裴潛忍住氣，問道：「他介紹我來這兒的。」
裴潛鬆開夥計，瞅著老頭兒道：「你就是鐵瘸子？我找你打件兵器。」
裴潛莫名其妙地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聽鐵瘸子嗷一嗓子叫道：「恩公啊，好人啊——」油膩膩的身子又往裴潛身上靠了過來。
等夥計把碧流刀收走，裴潛很不好意思地問道：「那你看我這點血瑪瑙能打造什麼？」
裴潛傻傻地盯著從屋外走進來的邢毓莘道：「邢將軍，你不是應該睡在……」
第二天日上三竿，兩撥人就當昨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前一後啟程。
被算計了！邢毓莘登時醒悟到，自己謀害裴潛不成，反被他和莫大可擺了一道。
唯今之計……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她側轉俏臉，忽然咯咯咯咯
他咳嗽兩聲，打起官腔道：「放開你的臟手，可知道本官是什麼人？」說著裴潛挺挺胸脯抬抬下巴，一字字道：「我是近日將到任的繡衣使副主辦段憫段大人！」
喲呵，這夥計口氣不小啊。裴潛甩開馬韁繩衝進鋪子里，揪住夥計的胸襟一把提了起來，惡狠狠道：「你現在聽說過了吧？」
邢毓莘冷冷道：「錢秦，姚校尉到底怎樣，你為何不說話？」
鐵瘸子拿起刀，裴潛頓感一股寒氣襲面，不自覺地身子往後仰了仰。
裴潛往後退開兩步，心想自己是不是該離這瘋子遠點？鐵瘸子卻旁若無人地嚎哭道：「八年前我那苦命的兒子就是被費德興活活害死在雲中鎮的黑牢里……我到處奔走告官，可誰都不敢接下狀子。直到段大人為我出頭，殺了費德興這狗娘養的東西，為民伸冤除害啊！」
裴潛像是個受教的學生，連連點頭道：「那麼我這九兩重的血瑪瑙，加上生鐵就能夠打造成一件十來斤的仙兵咯？」
「慢著！」邢毓莘喝阻部下，冷然問道：「莫將軍，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邢毓莘恨恨瞥了眼裴潛，很想把這傢伙正色色緊盯著自己半裸酥胸的眼珠子一道摳出來。外面的夜風一吹，她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意識到事情變得棘手。
不到京師不知道官小，不到泰陽不曉得錢少……裴潛徹底失語，尷尬道：「算了吧，屋裡太黑我也看不清楚。還是說咱們的正事。」
沒費多大勁兒，裴潛便找到了鐵瘸子開的神兵坊，就在老街頂頭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
鐵瘸子衝出鋪子，夠不著裴潛的胸襟，就拽住他的袍袖道：「你別走，快把莫大可欠老子的賬給結了。連帶這一年的利息，統共五千一百二十兩！」
莫大可呆住了，瞅著裴潛問道：「段老弟，你把姚校尉怎麼了？」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裴潛深信唐胤伯一定對自己有所圖謀。可自個兒光棍一條，純屬三無青年，對方又會看中自己什麼呢？
裴潛一喜，點點頭。鐵瘸子卻霍然變色道：「你是他的朋友？來得正好——去年他在老子這兒弄了一桿『破軍金槍』去，到現在還差著老子一筆錢沒付！」
莫大可往帳幕里瞅了兩眼，納悶問道：「邢將軍，你啥時候收了個母豬校尉？」
什麼態度？！裴潛怒了，臉一沉道：「你算什麼東西？老子是天虎騎統領莫大可莫將軍介紹來的，快叫鐵瘸子出來見我！」
「鐵瘸子的『神兵坊』吧。」莫大可睡意濃重，打著哈欠回答說：「就在城東的石獅子老街上，你到那兒隨便找人問就……呼——」鼾聲如雷，已然睡著。
裴潛從皮囊里取出九兩血瑪瑙，說道：「我想用它鍛鑄一件仙兵。」
夥計搖頭道：「老闆很忙，怕是沒工夫見你。想打什麼兵器，直接跟我說吧。」
裴潛唉聲嘆氣道：「是啊，可惜沒能抓住她的痛腳，不然也能趁機揩點油水。」
可這兩人不是整晚都在客房裡喝酒么，又是什麼時候來了個狸貓換太子，騙過了屋外的守衛？邢毓莘又是驚詫又是羞惱，「啪」地給了錢秦一個耳光，喝問道：「快說，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