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集 皇子與痞子（上）
第八章 月黑風高夜
但是窗外人低估了龐天碩的速度，背後熾流澎湃，赤膽刀的鋒芒在夜幕中化為一道肉眼難以企及的雷光，甚至將刀鋒撕裂空氣的摩擦聲也拋離在後，斬向窺聽者後腦。
「抱怨陛下苟安海外，任由數十萬雲中軍民置身水火殊死抗戰，從來不聞不問，抱怨龐大帥力挽狂瀾勞苦功高，卻遭陛下身邊的佞臣忌恨，讒言誹謗離間君臣。」
不理花靈瑤瞪了他一眼，裴潛卻在苦思冥想道：「你說我該請誰做老子的伴郎？要沒老子年輕，比老子難看，腦筋也不沒老子靈光的那種……」忽然他欣喜地抬起頭望著花靈瑤道：「你說龐天碩好不好？」
窗戶被刀鋒劈飛，激射向院中的茂密樹冠，一道人影從枝葉里飛了出來，雙腳踢飛窗戶藉力往前廳掠去。
隋遠展滔滔不絕道：「還抱怨將士們浴血奮戰二十余年，光復大業遙遙無期，可有些人卻犬馬聲色坐享其成，公主殿下您高高在上，又哪裡曉得民怨沸騰軍中怒怨？如果不是龐大帥赤膽忠心顧全大局，強行壓下這些怨言怒氣，不等大楚軍攻到，舞陽城早已不戰自敗了。」
說起來還是像自己這樣當個小混混，日子過得會逍遙滋潤許多，裴潛摸了摸背後的紫金匕首，並非想殺隋遠展，而是有一股強烈的願望，要讓龐天碩進宮當太監。
花靈瑤的面色微顯蒼白，從櫻唇中吐出的卻仍然是一模一樣的那個字：「滾！」
甲胄輕響，隋遠展霍然站起，森冷的臉龐上泛起一縷譏誚道：「告辭。」
窗紙上樹影婆娑，隱約顯現出小半截若有若無的人影。
花靈瑤徹底敗退，連耳垂都紅了起來，低聲道：「再胡說八道，我就召侍衛進來將你五花大綁了遊街示眾。」
龐天碩沉吟不語，似乎在盤算這條計策的可行性，而後問道：「上策呢？」
唐青瓷被死死壓在身下，氣得粉臉煞白，眼睜睜看著花靈瑤說多快有多快地迅速靠近，手起掌落拍在自己額頭上，眼前一黑立刻昏了過去。
隋遠展呆了呆，訥訥道：「我們大伙兒都是這麼想的，這麼做也是為了大魏江山。」
他醒悟到，這絕不是隋遠展一個人的主意，當然，也不會是五萬紅旗軍的意思，八九不離十是龐天碩人老心不老，要藉大楚軍攻破陽平關的危局，逼宮花靈瑤。
是不值，是很冤，可怪得誰來？
花靈瑤怔了怔，眼眸里情不自禁地煥發異彩，舉掌相迎道：「原來是個小毛賊。」
窺聽者身子急墜，他想都沒有想過回身一戰，因為那和自尋死路沒有絲毫差別，惟一的生路，就是拚命沖入正在休會期間的前廳。
花靈瑤一愣，旋即醒悟到這混蛋報出的居然是自己身上所穿褻衣的顏色，禁不住玉頰飛紅，翻身出掌劈向裴潛胸口。
龐天碩笑了笑道：「我是佃戶？」
裴潛習慣性地豎起三根手指頭，清清嗓子道：「首先，老子自問沒那麼大本事能扭轉乾坤；其次，我孤家寡人無牽無掛，隨時可以捲鋪蓋走人；最後……」他想了半天，卻實在找不到第三條理由，於是肅容道：「我
花靈瑤又羞又氣，拿裴潛沒辦法，對十余名趕來擴駕的黃衣衛道：「有刺客企圖行刺，已被我制服，你們將她軟禁起來，我稍後要親自審問。」她頓了頓接著道：「我要獨自待上一會兒，沒有命令任何人不準入內。」
孤注一擲的掌勢根本無法阻擋飛落的殺招，龐天碩的左腳稍稍往外偏斜半寸，靴尖刺入了窺聽者的胸膛。
裴潛眨眨眼歪歪腦袋一聲不響地瞅著她，像是問：「那跟老子有什麼關係？」
可眼下公主不急，他這個跟公主扯不上什麼親近關係的人又急什麼？沒好處的事，傻瓜才幹。
窺聽者雙腳落地往前翻滾，反手打出一把熠熠生輝的銀針，同樣的，他不敢奢求能傷到龐天碩，只希望能略略遲緩對方的身速，為自己贏得一線生機。
花靈瑤忍無可忍，說道：「好，我這就去找龐天碩，告訴他同意了這樁婚事。」
「這回不是糊弄。」花靈瑤搖頭道：「你不是剛說過，有人要跟你搶什麼來著的？」
花靈瑤冷冷看著隋遠展聲情並茂的演出，低喝道：「滾！」
他不相信隋遠展如同表現出的那樣憂國憂民大義凜然，更不相信憑這傢伙一個人的意思，就敢逼宮花靈瑤。
龐天碩微露怒意，徐徐道：「假如陽平關還在，我的手上就不會只這一張底牌。」
「青照閑座下的青衣衛統領紀無痕。」隋遠展姍姍來遲，望著地上的屍首面色一變，他迅速環顧庭院四周，還好，都是追隨龐天碩二十多年的心腹侍衛。
這不是倒霉催的嗎？裴潛望著唐青瓷躍出的背影，連叫她回來都來不及了。
須臾，南書房外的庭院里響起不疾不徐的車輪聲，一位面如冠玉形容憔悴的中年儒生坐在輪椅中，由兩名稚氣未脫的小童用手推著走了進來。
「鏗——」青照閑從腰間抽出軟劍，指對龐天碩道：「讓你的人都出來吧。」
花靈瑤眉宇微凝憂色，問道：「你剛才都聽見隋遠展說的了？」
雙掌相交，裴潛立足不穩撞向唐青瓷的懷裡，唐青瓷沒想到大魏長公主修為居然如此驚人，微微變色。
他抬起頭仰望烏雲蔽月的夜空，緩緩道：「你去前廳將青照閑單獨請到南書房，就說我抓到了一個不明身分的細作，要煩勞他親自審訊，然後立刻帶上府中的兩百精忠營侍衛，會同楊雨軒的大義營兵馬，以有賊人潛入行刺為名，將皇宮包圍，並接管防務軟禁堯靈仙。」
裴潛笑了起來，從欄杆上跳下拍了拍屁股道：「照顧好我帶來的那個妞兒，說不準過兩天你還會請她做伴娘呢。」
裴潛沒心沒肺地悠然吟誦道：「古語云『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花靈瑤強忍笑意，臉一沉道：「你再不從實招來，我讓你腦袋和身子也五五分帳。」
青照閑搖頭道：「我高估了你，事實證明你比那個佃戶還差勁，至少他還會嘗試推託恫嚇，而你已迫不及待地下手。」
「你能不能正經點兒。」花靈瑤淺
「他懷疑的是你，不是我。」龐天碩冷冷道：「不過幸好如此，才沒出大紕漏。」
花靈瑤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怎曉得龐元帥有意要娶我為妻？」
花靈瑤問道：「抱怨什麼？」
他顯然不到七十歲，最多最多也就六十七、八歲的樣子，滿頭白髮銀髯飄展，一身威武的金盔金甲配以淡金色的大氅，走到哪裡都絕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個人。
花靈瑤徐徐道：「隋將軍，希望在我的耐心消失之前，你能夠自己走出慈光閣，今晚話題到此為止，我絕不會容忍任何人以大魏軍民的名義要挾皇室冒犯本宮。」
「啪！」花靈瑤側身出掌擊飛匕首，目視唐青瓷低喝道：「你是什麼人？」
花靈瑤暗嘆一聲，緩緩說道：「假如隋遠展就是昨晚要抓你們的人，那他很可能已和唐胤伯連成一氣，龐天碩有沒有捲入其中尚未可知，如果舞陽城告破，雲中山將面臨滅頂之災……」
然而從刀鋒上散發出的無形殺氣，卻已割裂窺聽者的衣衫，在背脊上劃出一條殷紅的血痕。
從某種意義上說，青照閑在成就龐天碩的同時也成就了自己，然而過了今夜，曾經並肩戰鬥生死與共的這兩個人，似乎註定只能活下一個。
這時園外的黃衣衛聽到動靜飛速趕來，揚聲叫道：「公主殿下！」
裴潛靈巧躲過，翻上涼亭欄上一坐，笑嘻嘻道：「娘子別來無恙否？」
不等窺聽者慘叫出聲，一股絕強的氣勁碾壓進五臟六腑，隱約身體里有一記沉悶的爆響發出，窺聽者痛楚地瞪大雙眼，從鼻孔與嘴角里滲出汩汩鮮血，身子頹然扭曲了兩下，永遠歸於平靜。
這時候前廳的軍情會議剛好告一段落，龐天碩便偕著守候多時的外甥隋遠展，走進南書房稍事歇息。
「下策是明天一早獻城投降，藉助楚軍的力量除掉堯靈仙、青照閑等人。」看到龐天碩皺了下眉，隋遠展也曉得他對這條下策不甚滿意，接著道：「中策是霸王硬上弓強娶堯靈仙，將大魏皇權收入囊中。」
然後當窺聽者翻仰朝天的剎那，便絕望地看到龐天碩不知何時已然人刀分離，在那柄赤膽寶刀劈擊自己背脊的同時，本人卻先一步放開刀柄往下沉落，金煌煌的靴尖宛若匕首般插向心口。
隋遠展亢奮地應道：「甥兒明白，過了今晚，雲中山就該改姓龐了。」
龐天碩的眼睛閃了閃，冷不丁問道：「遠展，偷開陽平關放進楚軍的，是你吧？」
正當裴潛在考慮要不要現身和花靈瑤相見之際，身旁的唐青瓷驀然低叱，蓄勢多時的嬌軀像一道閃電般從荷花池裡彈起，就是真正的豹子怕也趕不上她的速度。
裴潛毫不客氣地藉勢把她撞翻在地，低低驚呼道：「你先撤，我掩護。」
黃衣衛躬身領命，架起昏迷的唐青瓷走出後花園，花靈瑤久久不見裴潛動靜，秀眉微蹙道：「他們都走遠了，你還不出來？」
人在空中，她的縴手已從大腿外側掣出
從大魏皇宮到挽瀾元帥府只有短短几步路遠，比起冷清的皇宮，入夜後的元帥府依舊人聲鼎沸，身穿各色服飾的文武官員川流不息，紛紛入內稟報各處的軍情民情，又領著龐天碩的命令迅速退出貫徹落實。
龐天碩木無表情，說道：「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可青照閑已派人開始暗中調查。」
「住口！」龐天碩驀然低喝道，手中一柄威震雲陸的寶刀「赤膽」電閃出鞘。
等到隋遠展離去之後，庭院被迅速清理乾淨，龐天碩回到書房中，若無其事地喝著茶，好像腳邊躺著的不是一具鮮血未乾的屍體，而是一級登天的階梯。
「少來。」裴潛不假思索地拒絕道：「別搬那些不著邊際的大道理糊弄老子。」
花靈瑤唇角漸漸逸出一絲淺笑，說道：「也好，那我便去古劍潭拜見師尊，告訴她這天大的喜訊，嗯，還有青二伯，聽了也一定會代我歡喜。」
裴潛沒動，小聲問道：「我藏在這裏頭會不會更安全？」
龐天碩漠然望著青照閑，沒有接茬。
裴潛突然從唐青瓷身後冒出，一掌拍向花靈瑤道：「打劫的！」
好口才，真是好口才，在家裡頭一定練過，裴潛不得不承認，這才是真正的說客，明明心裡頭想你死，可嘴上說的每句話聽上去都像是打心眼裡在為對方著想。
昨晚埋伏在亂石崗要抓自己和唐青瓷的是隋遠展；處決獻城投降的潘高壽的是隋遠展；苦口婆心勸花靈瑤下嫁龐天碩的，還是這個混蛋。
青照閑的輪車停在了書桌的另一端。從這個角度，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地上躺著的那具屍體，他默默低頭凝視了許久，而後費力地彎下腰，替自己的部下合起那雙永不暝目的雙眼，輕輕道：「他死得很冤，很不值。」
但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病入膏肓的人，卻在二十余年的歲月里，和龐天碩共同撐起了這惟一一片大魏在海內的孤島天空。
隋遠展闊步走出後花園后，花靈瑤怔怔佇立在涼亭里，倩影在月色下是如此的孤單。
龐天碩低低「嗯」了聲，問道：「她答應了么？」
隋遠展突然撲通跪倒，叫道：「公主殿下，末將死不足惜，只求您以大局為重，千萬不要寒了數萬紅旗軍將士的心啊——」
當然，途中的那些香艷之事裴潛守口如瓶，想著事關唐大小姐的貞操清譽，也就不必拿出來顯擺了，說完了，他又道：「現在輪到你告訴我，為什麼大張旗鼓地進城？」
「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裴潛惡狠狠道：「丟你娘，敢跟老子搶老婆。」
隋遠展湊近身子，徐徐說道：「明天一早以商議退敵之策為名，把堯靈仙、青照閑等人騙入元帥府一網成擒，剩下一個古劍潭的雪中寒獨木難支，到時候舅舅掌控大局進退自如，便能坐等朝廷的特使上門招安。」
裴潛沒回答，認認真真地審視花靈瑤片刻，頹然嘆道：「你怎麼就一點不吃醋呢？」
青照閑淡淡道：「剛才我看到
想想做公主也不容易，一邊被人供著一邊被人算計，動不動就是為國為民，活得沒一點自我，好像打從出生起就是要用來當犧牲品的。
裴潛指指外邊，不以為然道：「長公主夜遊古劍潭，大伙兒一定會爭相目睹。」
窺聽者來不及掣出自己慣用的兵刃，奮盡全力往上擊出雙掌，掌勁擊打在龐天碩的戰靴上，發出金石般的響鳴。
不知什麼緣故，看到這賊眉鼠眼的傢伙，花靈瑤沉重的心情變得鬆弛許多，她緊繃著俏臉，收起心裡頭由衷發出的微笑，問道：「你鬼鬼祟祟溜到舞陽城裡來幹什麼，身邊的那位姑娘又是什麼人？」
龐天碩嘆道：「你低估了我，事實上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要讓雲中山改姓，我只是想保證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血不會付之東流，當然，也是為了包括你在內的紅旗軍將士能夠有更好的出路。」
花靈瑤真的很想很想一腳把他踹回荷花池裡，低聲道：「唐胤伯也好晉王也罷，已經成為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為什麼不連手自保？」
隋遠展嚇得眼睛一閉，自以為人頭不保，不料龐天碩的赤膽寶刀卻是劈在了緊閉的窗戶上。
隋遠展一咬牙說道：「舅舅，大勢所趨識時務者為俊傑，況且只要咱們拿住堯靈仙控制舞陽城，手頭上就有了和大楚朝廷周旋的底牌。」
花靈瑤啼笑皆非，說道：「那你可否也聽一聽我的理由呢？」
「舅舅，看樣子這老狗早就在懷疑您了。」隋遠展低聲道：「先下手為強！」
花靈瑤抬後腳跟往裴潛的腦門上飛踹道：「無賴。」
赤膽寶刀如影隨形，僅差一線從窺聽者的身後走空。
隋遠展急道：「舅舅，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只想讓您下定決心莫要錯過時機。」
花靈瑤明白裴潛話里的意思，說道：「我會有辦法，你不是說：做人要低調么？」
隋遠展的嗓音因為興奮而微微發顫道：「舅舅，您終於下定決心了？」
登時，裴潛聽到一千隻，不、是一千萬隻百靈鳥在自己的耳邊歡聲歌唱，他心裏樂開了花，明知花靈瑤還是在糊弄自己，可還是美孜孜的，但臉上卻充滿了困惑，皺著眉頭道：「我一窮二白，有啥好搶的？」
裴潛精神一振，急忙說道：「記得一定要收費，前排貴點兒後排可以便宜些，對了，老人小孩半價美女免費，得來的銀子咱們五五分帳，准能小賺一票。」
「終於有一天，主人在離世前派了自己的小兒子回來接管家業。佃戶先是推託，再是恫嚇，最終還是殺死了他的小主人，將這片田地佔為己有。」
裴潛一個后滾翻從裙底溜了出來，嘴裏念念有詞道：「青的，紫的……」
「記得我對你說過的那個寓言么？」青照閑的臉上浮現一抹悲哀，「有一家的主人去遠方做官，便將自己的田地交給了他最信任的一個佃戶打理，十年，二十年……主人始終沒有回來，而他的田地在那名佃戶的悉心照料下，收成一年好過一年。
裴潛嘿然道：「做人要低調，懂么？樹大招風，而
青照閑低咳了聲，稍稍平復喘息接著說道：「但是這佃戶忘了，田地失去了原先的主人，他就再也沒有理由獨佔著不放，很快，官府便把它當做無主之地收沒，佃戶又變得一貧如洗，而且再沒有人敢收留他。」
「無論是大魏還是大楚，我都不想寄人籬下。」龐天碩手撫刀柄，語音低沉，「遠展，輸贏成敗在此一舉，我們二十多年的苦心經營，全看今夜了。」
兩人關門落座，隋遠展向老者道：「舅舅，我已經見過堯靈仙。」
「你不是玩真的吧？」裴潛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摸摸脖子，當下將自己遭唐胤伯暗算，與唐青瓷逃亡到舞陽城的遭遇簡單說了。
隋遠展回答道：「她非但沒有答應，還要我立刻滾出慈光閣。」
隋遠展搖頭道：「龐大帥從未教過末將這些，更沒在大夥面前表露這樣的意思。」
「對。」龐天碩坦然道：「而且我想請你做媒，即日迎娶長公主。」
「其實三天前我就已經回到舞陽城，一直隱居在古劍潭。」花靈瑤也不隱瞞，回答道：「陽平關失守的消息傳來，城中人心惶惶，必須有人站出來鼓舞士氣。」
隋遠展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也猜到她不可能答應，所以早早就想好了上中下三策，請舅舅權衡定奪。」
隋遠展慢慢抬起身，說道：「公主殿下，你就真的不在乎這片碩果僅存的江山么？」
龐天碩的妻兒老小早在起事之前就被朝廷滿門抄斬，此後始終沒有續弦，所以他和大楚有不共戴天之仇，而隋遠展已是這世上最親近的親人。
龐天碩寶刀入鞘，眼光看向百步之外的前廳，那裡人聲嘈雜，應該沒人注意到南書房外這場電光石火間的激烈追殺。
花靈瑤漠然問道：「隋將軍，這些話是龐元帥教你說的？」
裴潛把幾件事串在一起，這裏頭大有文章。
很早以前就有人說過，如果不是青照閑的雙腿被人打殘，那麼紅旗軍的第一把交椅或許不會輪到龐天碩，這麼多年來他退居幕後，卻擔負著最為繁重的軍情民政，身子骨變得越來越差，從喉嚨里咳出的深紅色淤血也越來越多。
隋遠展當然聽得懂花靈瑤話里的譏諷之意，急道：「要不是大楚軍兵臨城下，舞陽城孤立無援危在旦夕，末將也不敢冒死進諫，公主殿下，難道您沒聽紅旗軍的將士們在抱怨么？」
裴潛穩篤篤坐在欄杆上，說道：「還是我幫你去說吧，哪有大姑娘家自己厚著臉皮上門的？順道我也幫你瞅瞅龐天碩的洞房準備得如何，公主出嫁總得隆重點。」
在帥府四周不僅有箭樓進行高空監視，還有數以百計的紅色燈籠串懸浮在元帥府上空，將半邊夜幕照得彤紅，哪怕飛過一隻蚊子都會十分醒目。
龐天碩不以為意地笑笑，說道：「意料中事，我早說過你的想法不靠譜。」
但這絲毫沒有干擾到挽瀾元帥府的防衛力量。
隋遠展怔了怔，望見龐天碩右手已按住刀柄，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裴潛骨碌碌就地翻滾，哧溜鑽進花靈瑤的裙底，說道：「事急從權，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