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

第一百零四章 佳期如夢

第十一集 幽冥之卷

第一百零四章 佳期如夢

說到底,他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靠著這並不怎麼光彩的勾當,短短數年裡他已賺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驚人財富。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或許是連上蒼都看不去,就在不久前一道毫無徵兆的可怖光芒劈中魔舟,將包括慕成雪在內的所有人全部轟殺。
一聲聲沉悶的轟鳴聲中,天空騰起濃烈的血紅雲煙,大地在痛楚的呻吟里戰慄。
冷月禪和寂商玄對望一眼,雙雙走近安玉京道:「玉京老弟,難得你對安天王這般忠心耿耿,著實令我等汗顏。如今天王駕鶴西歸,黃泉路上好不寂寞,不如你也隨他而去做個伴兒!」說著話各出一掌擊中安玉京胸口。
沉默須臾,他不自禁地抬起頭眺望那輪高高懸挂的紅日——天命之盤。
孓死鳥一記凄厲的慘叫,雙翅無力地撲騰了幾下,重重摔回地面。
然而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真正要做卻是勢必登天。姑且不說珞珈的魂魄飄零到何方自己無從知曉,就是眼下的處境已足夠他撓頭。
蒼雲元辰劍由下而上斜插進安天王的元神,從他的后心露出半截森寒鋒刃,濃烈的元氣蒸騰飄散,眼睛里的神光如殘燭般徐徐暗滅。
「叮——」千年魔劍一記哀鳴寸寸碎裂,安天王的左手頓時失去依撐垂落在地。
這時候,他的眼前驟然亮起一片白茫茫席捲萬載滄桑的雪光,蒼雲元辰劍龍起神陸崢嶸嶄露,破開氣若遊絲的黑陽劍芒直搗黃龍。
楚天怔了怔道:「幽冥太子是誰?」
洞天機和晴兒拚命護持楚天的肉身和珞珈的遺體向後閃退,但覺天崩地裂好像一瞬間又回到遠古洪荒。
【上】
「轟——」傳說中幽冥皇帝遺骸所化的山峰在霎那間坍塌粉碎,凜冽的寒風席捲虛空,充滿天地毀滅的絕望意味。
然而現下的珞珈卻靜靜依偎在楚天肉身的懷中,任他的嘯聲驚天動地卻再也不會醒來。
「哧——」元辰寶珠中應聲溢出一團乳白色的清冽靈氣,如絲如縷滲透進他的身軀。須臾之後頭頂上的創口「嗤嗤」冒煙,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結痂愈合。
蒼雲元辰劍激射而起,在空中畫過一道弧光斜插進楚天的腳下。
魔戰士的眉頭皺了皺,左手五指捏攥成印口中沙啞的聲音低喝道:「咄!」
當務之急,是在幽魔界中尋找到珞珈的魂魄,然後帶著她一起回返塵世。
只是他的身影孤單,若是珞珈還在,卻必定會咯咯一笑,嘲弄道:「笨蛋,你發什麼瘋,還讓不讓人睡覺?」
安玉京頓時一命嗚呼,面容猙獰雙眼瞪得滾圓,端的是死不瞑目。
「千軍破」、「大日如來」、「天機印」、「裂海斷流」、「玄彰道德印」、「虛蕪寂滅印」和「雷霆玉樞寶印」如亂石穿空捲起千堆雪浪轟擊在太聖黑陽上。
這頭孓死鳥飛得並不算高,始終與地面保持著約莫二十余丈的距離。這樣做不僅有利於找尋峽谷中的食物,同時也能避開在高空中肆虐橫行的玄穹冥流。
此舉頗出林隱雪意料之外,她目光一掃見宇帝仰、章鴻唱早已趁亂逃走不知所蹤,在場的北冥神府高手經過三番兩次的內訌爭鬥死的死、傷的傷,僅剩幽鰲山等寥寥十數人,能令自己有所忌憚的惟有洞天機一人而已。
天命之盤竟已完全爆裂,從裏面驀然噴出出一束流星般的紅芒,刺得眾人雙目劇痛如盲,眼前充斥著一團血紅強光伸手不見五指。
它孤零零地沿著峽谷飛行出一百多里,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拍擊雙翅俯衝而下。
更頭疼的是自己的肉身留在了北冥海中,梵渡經書、曉風殘月簫等諸般魔寶悉數遺落,而今帶在身邊就只有這柄蒼雲元辰劍,連造成眼前這所有困境的罪魁禍首——天命之盤亦不知去了哪裡。
孑死鳥從魔舟斷裂的中部飛了進去。魔舟內部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貨艙和一座毀損失靈的秘法魔陣。魔陣的陣眼由一尊巨大的鼎爐組成,爐膛里還有不少尚未來得及煉化的黑冥石在哧哧冒著輕煙,卻已無法再為這艘遇難的魔舟繼續提供航行所需的能量。
這柄魔劍四尺長三指寬,劍身通體瑩白,像是一道道祥雲紋樣交織凝鍊而成。劍柄中央鏤空鑲嵌著一枚徐徐運轉的絢麗寶珠,正在不斷吞吐虛空中的幽冥之氣。
它也是餓極了,一連吸幹了七八名魔戰士屍骸中殘存的精血依舊未感知足,又搖搖晃晃邁著步來到下一個魔戰士的屍首前。
一輪彎彎的月亮掛在中天,暗紅色的冷光灑照下來,將峽谷上空的濃霧渲染得如同從大地傷口中不斷流淌出來的鮮血。
恍惚中就聽林隱雪說道:「楚天,我有一個辦法,也許能夠救活珞珈!」
楚天呼吸頓止,疑惑道:「你是要我逆改天命,劍碎冥獄?!」
「碎!」安天王縱聲呼喝,攢聚超逾一甲子的真元灌注千年魔劍,令得黑色邪陽迴光返照熔煉白雪,鋒芒如冰直擊楚天元神。
「小楚!」
但是每個人都明白,這一劍楚天只為珞珈,只為柔情似水豪氣天縱。
就在這時候,楚天的靈台微微一動,感應到魔舟外又有了新的動靜。
「哥哥……」
一艘千瘡百孔的魔舟如被人生生擰斷的黑色利劍,斜插在窪地中烈烈燃燒。
幽鰲山冷然注視安玉京,沉聲道:「這話你為何不對珞珈說?」
魔戰士不由自主鬆開了孓死鳥的右腿,傷口的劇痛令他忍不住低哼了聲,雙目卻望著手裡緊握的那柄魔劍一愣,臉上露出迷茫之色。
一瞬間,楚天覺得那位曾經熟悉的林夫人彷彿又回來了,心中升騰起希望,頷首問道:「什麼辦法?」
楚天猶如在無盡黑暗中覓得一線光明,霍然望向林隱雪,目光中卻有一絲懷疑。
孓死鳥模樣的看似殘暴兇狠,實則膽子極小,從不敢主動攻擊獵物,只以屍骸中殘留的精血為食,對人倒也無甚大害。
「蒼雲元辰?」魔戰士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脖頸上的傷口,神情變得愈發的困惑。
【下】
「楚天——」
楚天不由自主想到了在厄獄古林中寒料峭所說的那些話語,仿似一個神秘魔咒,吸引驅動著自己一步步走向他所預言的道路。
如此景象在度朔山脈並不少見,那些航行在玄穹冥流中的魔舟時刻都面臨著被隕雷轟炸的危險。假如遇到的隕雷威力較小,還能依靠船上的防護符紋和秘法魔陣抵禦化解,反之便只能如同眼前的魔舟一般遭遇到滅頂之災。
猛地心狠狠一慟像是扯斷了一樣,不經意里潸然淚落。
他身上的鎧甲基本保存完好,頭頂上卻被炸開了一個杯口大小的窟窿眼,胸前印刻的彎月狀徽記四周,有一圈金紅色的彼岸花花枝纏繞,花枝上生長出的三片銀葉,象徵他生前曾是這支隊伍的首領。但現在和其他人一樣,僅僅是孓死鳥即將享用的美餐而已。
楚天的嘯聲竟是越來越慷慨悲壯,似乎毫無力竭之虞,元神微微晃顫冒出縷縷金紅色煙氣,直如杜鵑啼血殘陽似海。
甚至是洞天機也未能看清楚「天下有雪訣」與「黑陽太聖訣」最後相撞一剎的景狀,沒有人知道安天王是生是死,楚天的命運又將如何?
所有人都有一種神魂出竅的感覺,思維意識也如同那山峰一般的塌陷崩潰,渾然不曉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是生或是死?
不料晴兒早有防備,見他魔劍攻來想也不想縴手掣動定界魔槍如赤電飛挑而出。
虛空大亮,在這蒼茫天地之中已沒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掣動天下有雪訣,斬殺安天王于蒼雲元辰劍下!
洞天機兩眼一翻想說什麼,話到嘴邊看看楚天又強行咽了回去。
——慕成雪,寂然衛虎賁軍都統,這次率領部下乘坐魔舟深入度朔山脈,卻並非為了什麼公務,而是準備像以往那樣擄掠一些狼魔族的年輕美麗少女抑或強壯健碩的戰士,轉手販賣給寂然城地下黑市的奴隸商人。
但此時此刻他們的心神盡為這少年所感,仰視峰巔上空的楚天,霎那間無不想道:「千年氣運,此子天成!」
他知道洞天機說的是實話,且不論人冥兩界通道已被封印,除非有一天自己能夠徹悟大千空照至境從而羽化飛升進入天界,才能設法轉道前往。但這一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而是一生一世的光陰也未必能夠。
「不成的,小楚,你不能做傻事。」洞天機倒吸一口冷氣,定定看著楚天道:「亡靈便是亡靈,就算你能夠去到幽冥界,尋回珞珈的魂魄,她也已不再是珞珈,甚至可能已轉世投胎重入紅塵。」
楚天的元神巨震,肉身感應之下「哇」地噴出一口鮮紅熱血。
時不時的,遠方的天際中會有一道道妖艷的流星般的光芒劃過。那是從冥海里釋放出的隕雷刺透高空中的玄穹冥流轟擊在度朔山上。
他的心頭一寒,察覺到周身元氣被一股股雄渾犀利的氣勁瘋狂切割,千年魔劍嗡嗡哀鳴顯現出絲絲縷縷的裂痕,「黑陽太聖訣」幾經重創如日暮西山哧哧幻滅,將自己的元神徹底暴露在楚天的劍氣之中。
船艙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水手和魔武士的屍體。
他強忍噁心又逼迫自己喝了五六口,身體里漸漸有了點兒暖意,這才丟開孓死鳥,目光一掃便看見自己左手食指上戴著一枚古樸無華的青銅魔戒,戒面上鐫刻著一朵六瓣魔葩,卻叫不出它的名稱。
廣袤的曠野宛若被烈焰烤爆的琉璃,不停的碎裂熔化,一股股亮紅色的熔漿似暴怒的巨龍蹂躪大地,將所過之處化為一片片虛無的廢墟。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名年輕的魔戰士已經死亡,只是腦海中還保留著部分殘存的記憶片斷,正在被這具身體的新的主人慢慢吸收。
不可思議的是,這一刻慕成雪又「活」了過來,成為整艘魔舟中唯一的倖存者。
在魔舟頂部,還有四根粗大的桅杆向外探出,桿上的巨帆已被幽火燒成灰燼,只剩下幾根燒得只剩半截的焦黑繩索被峽谷中的大風吹得左右搖曳。
楚天沒說話,他一語不發保持著沉默,可眼神中分明跳躍著光華分明在說「是」。
年輕人微微苦笑了聲,他到現在仍舊未能弄明白,為何一場天地異變后,自己的元神會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一個陌生世界中,還進入到一名魔戰士的軀體里,霍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沒有一絲的生氣,沒有一絲的溫暖,有的只是殺戮和毀滅。
魔戰士的左手緊抓不放,身體卻被孓死鳥從地上帶起。他想也不想,順手握住斜插在身邊的一柄雪白魔劍,往孓死鳥的脖頸上狠狠劈下。
林隱雪吃了驚,愕然道:「怎麼,你不是幽冥太子?」
「砰砰砰砰砰——」震耳欲聾的轟鳴猛然將眾人驚醒,一串串流光盈天如同火樹銀花魚龍夜舞。
對已經餓了半個多月的孓死鳥而言,眼前的發現無異於一頓從天而降的豐盛美食。它降先小心翼翼地在船艙里盤旋了一圈,在確認周圍十分安全以後,才將銳利如錐的長喙插入一名魔戰士額頭上洞開的血窟窿里,貪婪地吮吸起來。
他伸手拖過孓死鳥的屍首,仰起頭「咕嘟咕嘟」灌了幾口從脖頸里汩汩流淌出來的金綠色魔血,全身不自禁地打了個激靈,只覺得這血又腥又冰,很不好喝。
霎那間四下一片死寂,氣氛驟然變得壓抑緊張。
首先慕成雪的身體受損嚴重,五臟六腑幾乎化為灰燼。雖然幽魔身體彪悍,只要金丹不滅魂魄不散,哪怕肉身灰飛煙滅,也能重新生長恢復如初。但這畢竟需要一個過程,而且會耗損海量的魔元。
楚天默默無語地伸出雙手攥緊劍柄,仰頭眺望被光塵遮蔽的那輪天命之盤,猛然發出一陣穿金裂石的長嘯。
林隱雪似乎猜到楚天心中所想,凝視珞珈了無生氣的容顏,幽幽道:「別忘了,她是我三千年後的女兒。」
一團團刺目生花的血紅色光球噴薄而出,在天幕之上畫出無與倫比的璀璨赤芒灑落下來,轟擊在曠野中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激起衝天火柱。
所有的憤懣悲傷,所有的去日柔情,都融化在浩浩湯湯的嘯聲之中衝上雲霄,驚得冥海狂濤跌宕,巍巍蒼山瑟瑟戰慄。
在山腳之下有魔教教主林隱雪,有護教四大法王,有北冥神府的世家家主,還有洞天機這樣參透大千空照真諦的六百年前絕世人物……
這是一名年輕的魔戰士,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卻因長期的酒色無度而導致膚色蒼白枯燥,臉膛上隱隱泛起青氣。
——真的睡著了,再不會醒。
飄飄洒洒的大雪還在下,落在人們的心頭卻成為一羽不能復加之重,壓得喘不過氣,壓得不能呼吸。
洞天機苦笑道:「她已元神渙散魂魄飛升,縱然是大羅金仙也無法回天……難不成你還能去幽冥界找她?」
但又有誰知道,真正令慕成雪「復活」的人其實是另一個人的元神,楚天。
不妨楚天搖搖頭,低啞的嗓音道:「我要把她找回來。」
慢慢地,它好像化作了珞珈那漫不經心而又神秘莫測的笑靨,如此熟悉卻又那麼遙不可及。
林隱雪徐徐回答道:「你可以將珞珈的遺體用雲麓靈氣保存起來,每日再餵食一滴泉水,她的肉身便不會腐爛。然後催動天命之盤喚醒沉睡中的鎮獄魔劍,用它劈開冥海,尋回珞珈的魂魄!」
虛空在無聲中碎裂,一束束渾圓的光芒刺穿天幕流散於未知的空間。
「哥哥!」
所有的幽魔一樣,他的眼珠並非漆黑,而是呈現出海般的湛藍。從頭盔里泄落下來的長發同樣閃爍著冰藍色的金屬光澤,天庭寬大挺拔依稀泛起晶瑩的玉光。
光陰彷彿在被無限地拉長,空間卻在急遽地濃縮。
誰知孓死鳥剛剛在他的身旁站定,這名年輕的魔戰士突然睜開雙眼,左手快逾飛電抓住它粗壯的右腿猛地一扯。
下方是一片荒涼寂靜,寸草不生的低洼地,好像剛剛遭受過突如其來的隕雷蹂躪,黝黑的岩石滿目蒼痍,觸目驚心的裂痕猶如蜘蛛網般向四周發散,從底下冒出陰冷的殷紅氤氳。
安玉京一聲慘叫像死狗般跌落在地,七竅流血恨恨道:「幽鰲山……你袖手旁觀卻不為天王報仇雪恨,居心何在?!」
自己初來乍到,對幽魔界的認知僅來源於慕成雪那點支離破碎的記憶,今後該如何是好,還需仔細地想上一想。
這個「候」字剛剛出口,猛聽得雲空中金鼓一般的隆隆轟鳴,那輪天命之盤衍化的紅日毫無徵兆地開始裂變分化。
和楚天一樣,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林隱雪究竟想說什麼。惟有洞天機隱隱約約猜出了一些她話語中隱藏的意思,心情竟是一松,咕噥道:「不是才好,敢情寒老魔也有失算的時候——」
「唿——」死寂之中,忽然有一團黑黢黢的影子在寒霧裡掠過。
「鏗」的金石脆響,安玉京連人帶劍跌跌撞撞飛了出去,剛想穩住身形便覺脖頸劇痛竟被人從後頭用手牢牢掐住,耳邊就聽洞天機怒哼道:「小王八羔子,你主子殺了人家的心上人,你還想趁火打劫?」勁力透入將安玉京全身骨骼震碎甩手扔出去多遠。
他的思緒在嘯聲中賓士,昨日種種歷歷在目,心中不由得記起洞天機曾經說過的話語:「回來時物是人非,惟見一捧黃土,才發現還有許多答應過她的事沒來得及做。小楚,你要珍惜。」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恢弘聖潔的白光緩緩褪淡,飽受創傷的虛空一點一點重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但另外一個問題就有點棘手了——慕成雪的修為堪堪臻至圓明境界,距離聖階尚有一步之遙。換而言之,他的經脈暫且無法承受聖階的力量,於是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楚天空負抱朴之境的功力,卻不能輕易施展,必須一步步對其身體加以煉化改造才行。
人們在心中呼喚吶喊,所有的意識卻被滔滔湧來的濁世洪流沖碎,恍若漫長而難熬的千秋萬世,只在這無盡輪迴里隆隆而過。
頓時劍氣消沉元神扭曲,安天王的嘯聲由高亢急轉暗啞,千年魔劍搖搖晃晃如在風口浪尖的一葉扁舟掙扎顛簸,好似隨時都會傾覆粉碎。
不到十丈遠的地方,安天王單膝跪地像是在對楚天頂禮膜拜,左手死死抓握黯淡無光的千年魔劍倒插入石,正竭力抬頭望向那立在高處的孤獨少年。
「咄!」楚天低低一喝,元神與蒼雲元辰劍水乳融交渾然一體,化作一道劈裂乾坤的雪白劍華義無反顧地湧向那輪在風雪中搖搖欲墜垂死掙扎的太聖黑陽。
不知過了多久,楚天的嘯聲徐徐停歇,餘音兀自在寂寥空闊的曠野里隆隆回蕩。
林隱雪如遭重鎚,嬌軀無力地坐倒在戰車裡,失神地望著楚天困惑的臉龐,喃喃道:「不,不可能……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
孓死鳥猝不及防,驚恐地尖聲長唳振翅往空中飛去,企圖掙脫魔戰士的擒拿。
儘管眾人早已全神戒備運氣護體,然而依舊禁不住心旌搖蕩生出末日來臨之感。
一陣陣的地動山搖,虛境里充滿了紅色的光火,整座空間像是動蕩的波紋在扭曲燃燒,一切都在眨眼間變得不真切起來。
狂風帶著刺骨的寒冷隆隆呼嘯過這座長達兩千余里的大峽谷,在身後留下翻卷的霧氣和孤寂的回聲。
紅日如同一枚碎裂的雞蛋殼,「喀喇喇」崩裂出無數黑黢黢的深壑,沛然莫御的幽元之力化為無可阻擋的恐怖火焰熊熊高熾,彷彿要將萬物蒸發燒灼成飛煙。
它宛若一隻黑色的金匣,四四方方稍顯扁平,船體上的符印星羅密布閃爍著妖艷的紅芒。船頭深埋地下已經無法看清,折落傾倒的船尾兩側分別鑄有一個昂首怒嘯的龍頭,兀自在有氣無力地噴吐出藍色的光焰。
他橫過魔劍,純凈如雪的劍身上緩緩映照出一張俊秀而陰鷲的面容。
卻見洞天機身形一晃飄近楚天,一掌抵在他元神背上注入精純上清靈寶真氣,勸慰道:「小楚,人死不能復生,珞珈這丫頭是心甘情願的,就讓她……安心去了吧。」
他的元神如今附體在慕成雪的身上,初步吸收了對方殘存的記憶,知道自己是被天命盤傳送到了幽魔界的某個地方。不過這裏的景象,和自己原先的想象不盡相同,而新的身份也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他一咬牙搖搖晃晃站立起來,面目猙厲瞪視楚天,短暫的視線交織對峙之後,元神砰然爆裂灰飛煙滅。
不,不是無聲,只因這激撞轟鳴過於雄壯激烈,超出了聽力所能接納的極限!
下一刻萬籟俱寂,所有的景物俱都被一團鼓嘯而來的白色強光吞沒充斥。
楚天的心驟然煩躁到極點,忽然間肉身緊閉的雙目微微一顫,自眼角滲出兩顆血淚。
他有所決斷,沉聲問道:「我如何才能收服天命之盤?」
看來幽魔界也不儘是一片荒蕪冷寂,至少這艘魔舟吸引來了不少的訪客。
「天意——」他至今仍舊無法相信自己會敗在一個少年手中,以這樣的方式被結束了一切。
這是一頭在寂然山中常見的孓死鳥,體型龐大約有一人多高,雙翅完全舒展開來超逾一丈,全身長滿金屬片般的黑色羽毛,細長的脖頸上生有一白一灰兩顆紡錘形的怪首,卻是雌雄同體之徵。
幸虧蒼雲元辰劍被天命盤一併轉送到了幽魔界,憑藉元辰寶珠里蘊藏著的雲麓聖泉完全可以加速肉體彌合傷勢痊癒。
安玉京漸漸回過神來,悄悄欺近楚天的肉身,猛地揮劍斬落道:「小賊,你殺了安天王,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安玉京一噎,看著默立在旁的一眾北冥神府高手,猶如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叫道:「冷月禪、寂商玄,你們為何不說話,莫非也想背叛神府?」
這裡是放逐者與亡靈聚居的世界,永遠沒有白天與黑夜之分,永遠看不到陽光,也沒有春天與夏天。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已註定要被黑暗與寒冬籠罩。
洞天機、幽鰲山、晴兒、林隱雪、四大護教法王、冷月禪……所有人的心情不自禁地追隨著那一抹驚世劍光起起落落千迴百轉,身形一退再退兀自感到劍氣催壓靈台搖顫。
「小楚!」洞天機第一個看到了楚天,看到他的元神靜靜飄立在那座由輪轉魔君遺骸所化的山峰之巔,俯瞰腳下亂雲飛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