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正文

第四十五章 墨羽深藍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墨羽深藍

——難怪亞當自身能量如此微弱。自然能量無窮無盡,若都可以自由應用,什麼樣的龍能修練出那樣深厚的內息?修練武功豈非是完全沒有意義了。如果這是天生的異能,這亞當豈非就是無可匹敵、天神一般的存在?
至於亞當,他這個時候還在衝著雪葉岩嘻嘻傻笑——照明球的七彩光芒之下,晶瑩的水晶杯中深紅色的今生無愁,配上冰川龍身上素雅的衣袍,和神情變幻、似嗔又喜還驚的眼波,便是亞當也看得一時移不開眼——而且翔衝過來的風壓和能量波動中並不包含殺意,心思單純的人便主觀地認為沒有危險……
俞驪猜到他遲疑的原因,眼珠兒一轉,以傳心術向那翼龍道:「凌飛閣下,快請醫師幫你處理一下傷處吧。等下梅菲斯特先生出來,看到你這樣狼狽可不大好。」
翔心中一動,低叱一聲,雙翼微鼓又攏,身化流星,直擊手中光帶剛剛散去的亞當,腰畔雙劍同時出鞘——雖然是在閉合且到處是龍的宴廳里,籍著翅膀挾攏氣流所產生的推力,翔也幾乎達到自己速度的局限。
「這個龍是誰?不會死吧?」不是亞當是誰。
這邊翔搖晃著站定,就見一隻手從梅菲斯特身後伸出,搭著大天使的左翅上緣往下壓,一張臉從羽翼上方探出來,靜得彷彿空無一人的大廳中響起一聲——
※※※
不過,僅僅半分鐘后俞驪就又轉念,慶幸自己先前沒有想到要御氣接近了。夜空中凌飛的身形離著精舍房頂還有兩、三米的時候,彷彿突然被哪個看不見的敵手狠揍了一拳般,硬生生向後彈了出去。翼龍痛叫一聲,雙手覆面,雙翼急速撲拍,勉勉強強找回平衡,歪歪斜斜地在不遠處一棵花樹上降落。
目前宴廳中夠資格阻擋自己的高手,沒有一個在他的攻擊路線上。這樣驟然發難,翔相信就是離自己最近的梅菲斯特,亦未必來得及阻止。翔倒不想真要了亞當的命,除了想探探亞當那奇特功夫的深淺外,也另有外人不知的特殊原因。
亞當這話聲音雖小——只是在喉嚨里嘟囔,數米外忙著詢問翔的傷勢的青輿圖候就沒聽到——雪葉岩聽在耳里,卻如霹靂般入耳驚心。翔帶著翼龍團駐守王宮,平日與他接觸較少,見面也都是公事公辦直截了當,從沒有象一般龍那樣色迷迷表示什麼愛慕之情,雪葉岩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直到今天……
「早聽說伊甸園亞當先生的武功十分特別,今日一見,果然不可思議之至。這樣的奇士,雪葉岩和他的相識相交,一定有著曲折動人的故事吧!」雅倫臉上帶著感興趣的神情,語氣中滿是長輩的關愛,只有眼睛深處,才流露出一抹研判之色。
兩位醫師剛才抵達,俞驪派一個瓴蛾帶那位善長醫治內傷的醫師去看翔,自己親自引另一位對毒藥素有研究的醫師去看梅菲斯特——這次總該有機會看到銀髮翼龍的絕世容顏了吧?此念一興,擔心翼龍傷情的心思都淡了好多。
雪葉岩就提不起任何與周圍龍談話的意願。他在這個宴會上已經呆了半個多時辰了。真是無聊啊!若不是在挂念著梅菲斯特的傷情,雪葉岩早告辭回府去了。這種交際應酬,當真不是他能幹的活兒……
最初的驚愕過後,俞驪和凌飛的心一齊跳起來。俞驪是想到終於可以見識銀髮翼龍的風采,凌飛則想到可以得到心中天使的面具——翼龍的面具可不是隨便就送人的哦!雖然亞當說是「借」,如果他賴著不還的話……至不濟梅菲斯特也得來找他追討,又多一次接觸機會!
亞當隨青輿圖候離去后,梅菲斯特略微退後了幾步,手裡拈著那杯蘭陵王,在挨近牆壁的位置站定。敏銳的神念感應下,大天使發現頗有一些龍對自己加以關注,原因嘛,倒也好猜得緊。梅菲斯特懶得理會他們,除了放出一縷神念關注亞當外,就是冥目內視,假做不知。
翔的身形過處,四散的護體真氣,加上急速所產生的風壓,迫得路線上的龍紛紛避讓不迭。畢竟這些龍是夏維雅上層社會的精英,武功再差也都達到一定水準,自衛的本能就使得他們不會因避讓不及而被誤傷——這也是翔那麼大胆地敢在宴會上突然出手的原因。龍的尚武精神也不是光用嘴說的。一些修為較高的龍,甚至可以從真氣特性和進襲的身法上,判斷出襲擊者是翼龍。
翔心裏一陣波動,對這個翼龍再也提不起一絲敵意,道:「你果然很漂亮!難怪凌飛做出那麼冒失的事來。什麼時候有機會,我還要見識一下你的真面目和實力!來,敬你一杯!」他把手中琥珀色的烈酒一飲而盡,還道,「我這可是四大名酒中的金酒,比你們那香醉忘憂夠勁兒得多了,在雅達克我也算是地主,就讓你佔次便宜好了。」
剛才他正看著梅菲斯特調整翅膀上的顏色,發現翼龍飛來,以為是翔,就當頭給了他一個玄靈閃。因為怕打壞屋頂,那個玄靈閃是亞當遙控房外的元素形成的,威力並不很大,只能把翼龍打飛。不過遙控發出玄靈閃這樣複雜的魔法,對靈力操縱能力要求很高,亞當十次中至多隻有三、四次可以成功。這次不僅成功,而且准准地打中預先選定的翼龍的鼻子,那可是很難做到的。
翔的性情莫測,有一點卻是肯定的,和所有的翼龍一樣,翔也是自尊心極強的主兒。他可不是亞當這種看不出別龍眼色高低的白痴。那麼俊美出色的龍都沒有能令雪葉岩稍有顧念,就憑他那付尊容,豈會追求雪葉岩來自討沒趣?但是,他心裏是怎麼想的,那可是誰也無法保證。難道他真的象亞當說的,因為喜歡雪葉岩才會襲擊亞當?
這話果然令得凌飛身形一震,從樹上躍下。雙手卻仍捧著臉,悶聲道:「我的面具壞了。」(聽聲音,大概鼻子也扁了。)
雪葉岩稍稍欠了下身,回應:「雅倫公爵!」
梅菲斯特跪坐在石床上,返首自顧肩后伸展開來的寬大翅膀,如此解說道。從這個角度看去,彷彿只他的翅膀就把整間屋的空間都佔滿了。
不管怎麼說,這個翼龍絕對是比凌飛高上數籌的高手,就是雪葉岩、青輿圖候這樣的龍,與他單打獨鬥也未必能夠獲勝。他自稱是翼龍團團長,想必不假。
「兩種毒素性質小有差異,不過滲透性和能量親和性都很強,與我羽翼的能量中和,就造成顏色的改變。要純化這些毒素,需要很長時間。我也可以乾脆放棄這對翅膀——不過我全部能量的八成,如果失去控制的話,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承受。而且丟棄翅膀后我的能量要補回平常水準也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我並不預備這樣做。留這些毒素在翅膀里並不會對我造成影響,而且籍著純化毒素的過程,我還可以再次精鍊我的能量——只是這段時間內翅膀就不會是原本的白色了。」
不過,根據青輿圖候處得來的零散資料,翔更傾向於相信這是種修練出來的功夫——而且橫看豎看,那個亞當也不象是天下無敵的強者。倒是這個叫梅菲斯特的翼龍,更具高手氣質——那麼是亞當已達到「沈斂自如」的境界了嗎?
一杯香醉忘憂雖然不至於影響到梅菲斯特的心神,但是到大天使這級別的純靈體生命,體內任何一點的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自身的掌控——隨著微澀的酒液流入體內,溫緩的熱力在大天使的身體里四散流淌。異於常規的變化自然產生異於常規的感情。
亞當不料雪葉岩這麼激動,立時往梅菲斯特身後一縮,小聲道:「來前梅菲斯特就跟我說,現在到處在傳我們怎麼要好,你的那些追求者必然生氣來找我麻煩。我又沒得罪翼龍,要不是他喜歡你,幹嘛來殺我?」
以前在伊甸,有次梅菲斯特被亞當和一群精靈、動物們纏住灌了許多酒,難受了很長時間。後來就一直不喜飲酒。自從來到清藍之境,這還是大天使第二次喝酒——上一次是日亞當剛釀出香醉忘憂,硬拉著梅菲斯特品嘗評的時候。
梅菲斯特笑吟吟道:「早跟你說過毒不能傷害我的,不要瞎擔心。」亞當自是充分信任大天使。梅菲斯特說沒有關係,他也就放心了。然後梅菲斯特在房外布下禁制,假裝在內驅毒療傷——畢竟不能真的讓醫師給他診治——實際上兩人坐在屋裡聊天。
俞驪道:「怎麼會?府里哪有什麼陣法!剛才我送亞當先生和梅菲斯特先生過來時,都還好好的。」
宴廳中恢復了原來的光亮——雖然沒有那麼繽紛的色彩,倒是亮堂多了。翔,以及在場的一眾龍和瓴蛾,盡皆處於震驚失神的狀態。
梅菲斯特右翼迴轉,翼尖兒在亞當頭上拍了一下,笑斥道:「快放手,居然對本天使如此不敬!」
俞驪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差一些就從眼眶裡掉出來——天啊!簡直比君上從拍賣會買回的黃晶桌屏影像還美,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真的有這樣美麗的翼龍啊!
青輿圖候回過神來,急步來到翔倒地的身前,端正的雙眉擰在一起,以責怪的口吻道:「翔閣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看龍們這樣緊張,亞當也有些驚疑不定起來,到只剩下他們兩個時,立即就問梅菲斯特到底有沒有關係。
銀髮翼龍就那麼抬手摘下臉上的銀色蛛網紋面具遞過來,絕美的臉龐上神情自若:「亞當既然說了,這個就送給你。只是顏色式樣和你們的制服都不搭調,好象有點兒不倫不類。」
兩個龍滿心的疑問,也不知該從何問起。只好把梅菲斯特的翅膀略過,先去關心凌飛的鼻子。葛瑞斯看看仍然掛在花樹上的翼龍,想去給他治傷,憶起剛才好心換來的待遇,又有些遲疑。
雪葉岩怔怔地出神,完全忘記原本要說的話。亞當從來沒見過雪葉岩這付樣子,也嚇得不輕,悄悄在後面扯梅菲斯特的衣襟,以神念問道:「冰川龍怎麼了?好奇怪哦!」梅菲斯特斜睨了亞當一眼,沒有理他。
亞當放手開手。梅菲斯特便欲合攏翅膀,卻被亞當攔住。「我說,梅菲斯特,這個樣子不好看嘛!」亞當笑嘻嘻地湊到大天使身前,道:「這麼亂七八糟的兩塊,彷彿蹭上了什麼髒東西似的。顏色既不一樣,位置也不對稱。那些龍看了會笑話的啦!」
翔的雙劍頂端爆出兩點星芒,剎那間就要吻上亞當的雙腕——
俞驪與老醫師目光一觸,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這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已有龍在這裏布下了陣式?」
俞驪趕緊站起來,比手勢攔著被罵得呆住的老醫師,用手語說明凌飛的身份,並且「說」道:「他在追求梅菲斯特先生,好象不太順利。但是應不會要對梅菲斯特不利,我們現在不要去惹他!」
青輿圖候暗暗心驚。他也是高手,與翔的手一搭上,立時就知道翔的內腑全被震傷——翼龍的翅膀既闊又薄,不易凝注內息,無論攻擊防守,都是翼龍的一大弱點。梅菲斯特卻在羽翼被傷后,抖抖翅膀就把翔震出十米開外,還令他受了重傷,簡直是匪夷所思。
梅菲斯特哭笑不得,搖搖頭展開雙翼。
雖然對陣法研究的自信心大受打擊,老醫師倒還沒忘記自己的本職——療傷治病。聽到翼龍那痛楚的呻吟,老頭兒揉一揉僵硬的下頷,衝著樹上招呼:「這位閣下有沒有傷到了哪裡?我來給你診治一下如何?」
雪葉岩不必說了。無論他再怎麼生亞當那白痴的氣,也不可能看著他被人偷襲而不理。青輿圖候身為東道主,這裏又是他的府邸,更不能聽任自己的賓客們互毆——只是,若以亞當為中心,這兩個想出手幫他的龍,與翔這個襲擊者,正好處於完全相反的位置。以速度論,兩個龍也不可能超過翼龍太多,想幫忙也來不及。
俞驪和葛瑞斯面面相覤。
雖然是抱怨的話,大天使說的時候,卻讓一縷微笑自秀麗端整的唇邊逸出,再配上那雙蒼藍色的眼睛,立時把面具蛛網紋帶來的陰暗詭異沖淡得不剩分毫。
翔臉上有面具遮擋,看不清表情。他伸手和青輿圖候遞過來的手臂相握,借力站起。這一用力,翔的嘴角又再滲出血絲,搖晃了幾下后,才最終站穩。
亞當微笑著向老醫師葛瑞斯行禮,說道:「不必麻煩了。那劍上的毒雖然厲害,也還傷不了梅菲斯特,只不過把他的翅膀弄髒了,顯得很難看。我正叫他修呢。葛瑞斯先生還是給凌飛閣下看看他的鼻子吧!」
「我只是想看看,令凌飛視為『天使』的翼龍,到底是什麼模樣。」翼龍團長上下打量著大天使,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目的和想法,「你的個子真高,聽說長得也不錯?為什麼要戴上面具?不是說你一向都是不戴的?」
被凌飛這麼一鬧,精舍裏面也有了動靜。只見房門一開,先是一個頭顱大小、淡黃色澤的光球飄飄蕩蕩地出來,光球後面是一個穿著雅緻米色袍服的貴族。這個龍有一對深不見底的黑眸,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俞驪雖也吃驚,但他認識凌飛,也多少知道一點兒那翼龍對梅菲斯特的感情,倒不信凌飛會來落井下石,反而被凌飛的舉動觸動機靈,猛一拍大腿,叫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他的意思是地上設了陣法,空中卻沒有。這樣二十幾米的短短距離,為什麼早沒有想到御氣飛進去。
雪葉岩道:「那次他沒用武器。我一直以為他是不用任何兵器的。」
老醫師極沒形象的張大了嘴巴。老頭兒對奇門陣法頗有研究,看了這半天,自以為看出了些眉目,初步判定這是個簡化的迷蹤陣。然而迷蹤陣絕對擋不住空中的進襲(完全的迷蹤陣多用於兩軍對壘,動轍佔地數里乃至十余里,很少有龍可以御氣那麼遠,因此防空能力不高),翼龍攻擊正是攻破迷蹤陣的正統方法,怎麼這個翼龍會這麼莫名其妙地被摔出來!
老醫師摸摸鼻子不再出聲。雖然沒幾個龍知道翼龍的感情生活會是怎樣,但是追求某龍遇到挫折時的心情,老頭活了六百多年,自然還是明白的。
原本潔白無瑕的羽翼,此刻彷彿被濺上漆黑或深藍色的墨水。左翼根部是黑色,右翼中段是深藍色,都只有兩隻手掌大一片,以極緩慢的速度向外擴散——顏色卻絲毫不見淡化。
思忖至此,梅菲斯特微微頷首,「我是梅菲斯特。翔團長閣下有何指教?」
梅菲斯特露出真面目,老醫師葛瑞斯自然一樣看得呆了。只有亞當對大天使的美麗免役,見凌飛接下了面具,就又湊上去。「梅菲斯特,你的翅膀到底怎樣了嘛?再不給我看我可要自己動手往外揪嘍!」
梅菲斯特橫了亞當一眼,先對凌飛道:「對不起。亞當玄靈閃的控制功夫還不到家,你沒有事吧!」
凌飛哪還管他搭不搭配,一把搶過手來緊緊抱著,眼睛痴痴地粘在大天使臉上,幸福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但是龍們顯然不肯讓他安生。梅菲斯特側方角落裡,一個原本一直貼牆而立的矮小身影,忽然舉步,徑自往梅菲斯特走來。大天使暗嘆一聲,睜開微合的眼睛,轉身與來者相對。
回應他的是壞脾氣的低吼:「滾!」
梅菲斯特面具下的長眉一挑。這個翼龍個子不高(與龍相比),穿一身藏青禮服,面具是某種巨大猙獰的羽禽。身形精悍靈活,目光銳利如箭,面具沒有掩住的一雙薄唇呈現淡青色澤,也不知是本來如此,還是抿得太緊的緣故。
梅菲斯特搖頭失笑,道:「什麼和什麼!」卻終拗不過亞當,凝神思索片刻,道,「純化毒素需要時間,在那之前,翅膀完全恢復純白是不可能了。或者我可以再吸納一些元素能量,將翅膀轉成深色,使這兩塊色斑不那麼明顯。」
眾龍盡皆愕然。就這麼自作主張地把翼龍的面具出借,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主君?
雪葉岩接下酒杯后,被聚集的元素完成了使命,正被逐漸驅散。亞當的雙手四下飛舞,長長的光帶愈拉愈長、越來越淡。亞當沒有直接放棄對元素的控制,而弄這樣的花樣,是覺得在彩光下光帶飛舞的景象看來十分有趣,卻不料就此為翔的襲擊提供了目標。
「是凌飛閣下嗎?真對不起,我還以為是那位翔閣下又來搗亂的。我沒傷到你吧?」亞當帶著照明球,從房間里出來,沿著小徑走向俞驪等所在的位置,高高興興地說。
雪葉岩心中冷哼,臉上皮笑肉不笑地淡淡應答:「那時我剛給小龍築完基從紅殿出來,感應到廣場上他的能量波動大異常龍,而且他看我小龍的神情也很怪,便跟下去想弄明白他的來歷。他不肯坦白說出,就動上了手——當時說好如果他能接下雪葉七擊而不傷,我就置酒賠罪,且再不問他的來歷……」
梅菲斯特輕振雙肩,抖開亞當的手,將羽翼收入衣內藏起,答道:「那位翔閣下,是特戰軍翼龍團的團長。沒有那麼容易死的。」
方才那件亂子,是翔首先挑釁,青輿圖候心中縱然不滿,作為宴會的主人,也只能連連向亞當道歉。亞當臉色很難看——其實是他正一心琢磨雪葉岩的怪異神情,根本沒聽聽青輿圖候說些什麼。而翔受了不輕的震傷,青輿圖候除了在心中暗罵之外,也不能置之不理。
俞驪聞言一呆——翼龍的面具多是堅硬的金屬製成,防護性和面甲有得比,居然被打壞了?那他傷得一定不輕!葛瑞斯也隱約想到這點,連忙走了過去。亞當調動靈力驅使照明球飄去那花樹的樹枝上掛著,正在凌飛的頭頂,為他們照亮兒,嘴裏則說:「面具壞了就不要戴了嘛!有什麼關係?」
鐵青色的面具和勉強到梅菲斯特肩膀的身高,表明了來者的身份。不過,在大天使的神念之下,卻知道這個翼龍並不是凌飛。夏維雅王給了他的寵臣兩個翼龍保鏢,還是青輿圖候的宴會邀請了翼龍?
眩目的白光亮起,刺得翔不由自主地眯起雙眼,同時感到雙劍劍鋒刺入某種柔軟。翔沈腕後撤,雙劍不動。武者的本能使翔第一時間撒手棄劍,身體以進擊同樣的速度後退。隨著他的退勢,沛然莫御的大力湧來,翔根本停不住身,嚇得心膽俱裂。
凌飛挾著風聲撲向精舍時,俞驪正無奈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望著那可望不可及的精舍發獃。老醫師滿懷興趣地端詳著園子里的一草一木,意圖分析出面前這陣法的奧秘。翼龍的突然出現,著實把老醫師嚇了一大跳:翼龍團和伊甸園那個翼龍之間,真有那麼大的仇恨嗎?
亞當問起翔怎麼找上梅菲斯特,為什麼會襲擊他等事。又問說縱然毒傷不了大天使,那對劍那麼鋒利,有沒有刺穿大天使的翅膀。梅菲斯特失笑道:「擬化這一對羽翼的能量,佔了我全部能量的八成以上,你說有沒有可能會被刺穿?」一邊褪下衣衫、展開翅膀給他看。
轉過一個彎兒,距離梅菲斯特休息的靜室房門不過數米之遙了,俞驪眼前忽地一花,定睛再看,自己竟不知怎麼又退回到轉彎處。俞驪大吃一驚。再往前走,依然如此。
雪葉岩一向懶得理會這類熱鬧的慶典。他相信,申邑琛對這些事也未見得比他更有興趣。不過,至少申邑琛能夠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與文書省的大臣聊得興緻勃勃,這一點,雪葉岩想不佩服都不行。
大天使思忖未已,面前這目光銳利的翼龍已經冷冷地開口:「伊甸園梅菲斯特先生?我是夏維雅特戰軍翼龍團團長翔。」
亞當的名字已經到了夏維雅王的耳朵里,這又是在他自己家,青輿圖候可不希望亞當真的受傷。翔這個大變態到底搞些什麼鬼!他不是來見識迷住了凌飛的梅菲斯特的嗎,怎麼又找上亞當?
「這可不能怪我,誰讓翼龍的禮服就是這麼設計的!你以為我願意嗎?」梅菲斯特漫不經意地聳聳肩膀,沒有端酒杯的手抬起來輕觸面具,「就為這個東西,我還被亞當罵沒有審美能力。」
在這樣的心理威壓之下,沒有龍注意到大天使原本是潔白至纖塵不染的羽翼,正發生奇異的變化。
事發突然,在場的龍大多都只對發生的事略有概念,真正在那一瞬間掌握到實際狀況的,整間宴廳里也不過那四、五個頂尖兒的高手而已。這四、五個高手中,有心採取行動阻止翔對亞當的襲擊的,則只有雪葉岩和青輿圖候。
忽有所覺地,雪葉岩轉頭望去。雅倫正端著杯酒沖他過來,距離已只有五、六米。與雪葉岩目光相接,政務大臣臉上浮現他固有的傲慢笑容,招呼道:「雪葉岩閣下!」
幾個龍(翼龍)齊齊嚇了一跳!是龍都知道,翼龍由於相貌醜陋,對面具一向極為重視。亞當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故意裝傻啊?卻聽亞當接著說下去:「你要是不戴面具真的不習慣,我讓梅菲斯特把面具借你好了——他那個面具陰森森的,我不喜歡。」
「嗯,我不管你怎麼做,只要弄得好看些就是啦!」亞當笑嘻嘻道。
雅倫若有所思,口裡「哦」了一聲,道:「這位亞當先生,從外表可真看不出如此厲害!那次雪葉岩與他動手,他就是用那奇異的光帶似的武器嗎?」
老醫師微眯起眼睛,細細端詳數米外的小徑、花樹和精舍,緩緩說道:「奇門之學深奧繁複。通常布陣相當複雜,往往要大興土木。不過,也有此道中的高手,能只憑小小几枝木竹擺出奇妙的陣式。」
頭腦還沒有把眼睛所看到的景象分析明白,翔就見那對羽翼優雅地輕振舒展,雙劍被震落地面。銀髮翼龍揮手彈出一個指頭大小的火球,在宴廳中迅速飛行一周,重新點燃亞當滅去的燈燭,發散靈力趨散亞當弄出的照明球和光帶。
這時宴廳里大多數龍都在談論亞當和梅菲斯特。亞當滅去燈火、放出彩色光球的奇異功夫,梅菲斯特迅捷得眼力不及的速度等等,都是熱烈討論的話題。青輿圖候仍是滿場飛舞,這裏笑一笑,那裡插句嘴,很快就把龍們的注意力從剛才的衝突中受傷的兩個翼龍身上扯開,恢復了宴會輕鬆歡快的氣氛。
梅菲斯特奇道:「咦?我們亞當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龍的想法了?」
老醫師攤手道:「要不你以傳音入密問一聲……呃,還是不要吧。如果他們正在運功驅毒,說不定會受影響。」俞驪不禁大為泄氣。
梅菲斯特耳邊飄過翼龍翔「難道你平常不喝酒」的疑問,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整個宴廳忽地燈燭齊滅。然後以亞當現在的位置為中心,七個不同色彩的照明球憑空出現,緩緩飄至廳頂,排成北斗七星形狀。
俞驪走在醫師前面,心呯呯跳個不停。
老醫師微微頷首,道:「這陣勢的目的似乎只是阻擋龍接近,想必是那受傷翼龍或他的主君擺下的——看來,他們並不希望我去多事。」
墨羽深藍這一對聞名大陸的毒劍,只「弄髒」了梅菲斯特的翅膀?還有,什麼叫做「很難看」,「我正叫他修」?這好象不是正確龍語噯!至於說凌飛的鼻子……看翼龍被擊飛后捧著臉痛叫的樣子,顯然是那一擊打在了臉上,鼻子會有問題也合情合理。除了驚詫亞當的準頭和眼力外,倒也還好理解。
宴會這樣華麗奢糜的氛圍,亦難以完全掩蔽他身上的陰森味道。他的兵刃不知是否就是身側那一對尺半長短的佩劍?看那劍鞘的式樣,應是細薄尖銳的類型。這一類兵刃,本應配合詭異辛辣的招式,然而這翼龍的能量性質,倒似是走狂霸暴烈的路子……
亞當拖住梅菲斯特的手臂搖晃,道:「哎呀!想個辦法嘛!你這個樣子飛出去,很丟臉的哦!」
俞驪連忙行禮:「亞當先生,梅菲斯特先生怎麼樣了?這位葛瑞斯先生,是雅達克最有名的醫師,尤其對療毒解毒最是拿手。真的不需要請他給梅菲斯特先生看看嗎?」
翔與宴廳中的其他龍一樣,為亞當展示出的奇景驚異不已。由於體質的關係,翼龍對自然能量的感應比龍敏銳,所以他很明白頭頂的照明球和那條光帶,並非亞當的內息,而是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控制自然能量運作的結果。
凌飛臉上經葛瑞斯輸入真氣治療,本已疼痛大減,再聽到大天使的軟語關懷,更是差一點兒飄上天去。只是面具凹陷碎裂,已被老醫師取下——反正他的真面目是給梅菲斯特看過……呃?現在被打得鼻塌臉腫,大概更難看了幾分吧?凌飛又不由畏縮起來。梅菲斯特接下來的舉動則差點兒令他高興得昏過去。
除了這點疑惑外,這個本來就顯得很強的翼龍,展開翅膀后的氣勢威壓竟彷彿實質化了,重甸甸地壓在所有在場的龍心頭。這個時候沒有龍去注意他飛揚的銀髮、完美的身材,所有龍的龍心中都只有一個相似的念頭:如果他出手,翔這樣的高手能不能擋得住?自己會不會受到池魚之殃?
亞當彷彿鬆一口氣,眨了眨眼睛,忽道:「翼龍團團長?那他也是翼龍嘍!他也是你的追求者嗎,雪葉岩?」
「亞當還真是會玩兒!」看見亞當聚集元素擬化光帶,為雪葉岩送上美酒,梅菲斯特微微而笑。這人該不會意興大發,要在這裏上演自然劇吧!當年在伊甸時,一出《頌讚》可是連那最沒藝術細胞的加百列都看得讚不絕口呢。
然後他們就聽見一聲嘆息。卻是素衣銀髮的梅菲斯特不知什麼時候從房間里出來了。亞當立即跳過去,高興地問:「怎樣了?怎樣了?快讓我看看你的翅膀現在是什麼樣子!」
青輿圖候心裏罵著翔,卻還是伸手給他——畢竟翔統領翼龍團,又是王的親信,不到萬不得已,青輿圖候也不想當真跟他翻臉。何況,翔襲擊亞當的行動顯然一敗圖地,絲毫便宜也沒佔到。看到這個跋扈的傢伙的敗得這麼慘,青輿圖候也算出了口氣。
雅倫笑道:「呵,那就難怪了!竟能徒手接下雪葉七擊,也不怪雪葉岩為之傾心。聽說你的小龍波賽冬也很喜歡他呢。」雪葉岩心中微怒,默然不語。雅倫看他沒有反駁,不肯太失風度,打了幾個哈哈,把話題扯了開去。
翼龍多半是瘋子,做出什麼莫名其妙的舉動也不奇怪——翔的進襲路線上,相當一些高手這樣想著,退得甚至比其他龍還要快還要遠。能在今天這宴會上出現的翼龍有九成是王直屬翼龍團的高手,說不定是奉了王的什麼秘密旨令。自己和伊甸園又沒交情,為什麼要管這個閑事?當然另一個沒龍肯承認的原因則是,即便有心,這個閑事他們也未必有能力去管。
他與亞當交過手,知道那看似武功低微的白痴龍實是不遜於已的高手,所以才會用詭計令亞當落單,方便席波那類驕傲的年輕龍去找他麻煩,自己就有熱鬧可看——卻怎也想不到席波沒有弄出什麼亂子,翔倒來插上一腳。
亞當不信有什麼東西能傷到大天使,也不知那兩柄劍的厲害,從開始就沒有擔心過。但是龍沒有他這樣的信心,青輿圖候認定梅菲斯特受了毒傷,安排他到這房間休息。大天使和人不便解釋,只好悶不出聲地過來。青輿圖候還專門派了龍去請雅達克最有名的毒藥學醫師來為梅菲斯特診治。
翔忖思間抬頭,就見雪葉岩已把紅酒接在手中,面無表情地望著隔了好一段距離的亞當,目中神彩變幻。亞當嘻嘻而笑,與他對望著。
梅菲斯特微怔。這個翼龍態度怪異,不知是否有什麼特別的用意?而且,他這是敬酒還是自己找借口喝酒?動作這麼快法!梅菲斯特心中疑惑——那杯蘭陵王是亞當的,真要解釋的話,也頗麻煩。翔又已經幹了杯,自己不喝的話,似乎十分失禮。梅菲斯特輕嘆一聲,無奈地搖搖頭,把酒杯送到唇邊。
那一對巨大的羽翼本身就是前所未見的奇景,更不用說沒有龍看得清楚這個翼龍是怎麼突然出現在亞當身前的——翔的速度雖快,至少還能感到真氣波動和風壓。而且,翔那對劍也不是普通的兵器,鋒銳無匹的。這個翼龍翅膀上挨了兩下,沒有事嗎?
雪葉岩剛來到亞當身邊,眼光瞟向梅菲斯特雙翼隱去的背部,一句「你沒事吧?」還沒有來得及出口——翔的雙劍是不遜於無間腕的利器,更淬有見血封喉的劇毒。一般的龍被這對劍傷了,此刻已死得不能再死。梅菲斯特被刺到翅膀,竟然沒事?忽然聽見亞當這話,差一點跳起來,嚇然道:「你說什麼!」連生氣都忘了。翼龍追求他?哪會有這種事的!
亞當伸手扯起大天使的翅膀,歪著頭左看右看,還伸手去漆黑深藍的顏色上亂摸,驚嘆道:「真的沒有傷口耶!好象羽毛本來就是這個顏色似的。」
同樣的,梅菲斯特為了保護主君,被翔的雙劍傷了翅膀——雖然那翼龍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但是對墨羽、深藍這對寶劍稍有所知的龍,都知道他的傷絕對比翔來得麻煩。青輿圖候安排了靜室讓兩個受傷的翼龍休息,並且派出瓴蛾去請醫師。
「可是,被墨羽深藍所傷……」俞驪怔了半晌,才勉強擠出半句話——難道還是看不到那翼龍的容貌嗎?
「這好象是某種陣法。」第三次退回到小徑轉彎處時,跟在俞驪身後的老醫師開口說。
老醫師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他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走過來?陣法完全沒有作用?咦?陣法什麼時候撤去的?這到底是……
雪葉岩靠牆站著,默默地啜著那杯今生無愁。在他側前方不太遠的地方,申邑琛與文書省的一個大臣談笑甚歡,似乎是扯什麼新式彩燈的事情——大概是後天萌祭燈會的事。
這算是實情,雖說雅倫大概不會想到雪葉岩所指亞當看他的小龍「神情很怪」,並不是亞當表現得怎樣垂涎波賽冬,而是根本不被小龍的美貌所惑。這些事情不是什麼秘密,雅倫大概也從其他渠道得到些風聲,雪葉岩本就沒打算瞞誰。而且,這番話說出來,別的龍再想從雪葉岩這裏探問亞當的來歷也沒了借口,少去許多麻煩。
劇震下翔只覺得五臟六腑完全倒了個兒,嘴裏湧入腥鹹的液體。他極力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面前的一切。一對巨大的羽翼將亞當完全擋住,他的雙劍就插在那羽翼之上——墨羽(「墨羽」和後邊的「深藍」,是翔雙劍的名字)在左翼靠近根部的位置,深藍在右翼的中段——這羽翼,當然是屬於剛才還在翔旁邊的銀髮翼龍、亞當的護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