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番外 青輿圖候

第一章 初相見

番外 青輿圖候

第一章 初相見

維希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兜轉獨角,最後向河對岸望過一眼,只見那美龍正和伊利說笑著走向不遠處的獨角。他忽有拋開一切,放聲大呼問他姓名的衝動。然而這麼多年的王族貴胄做下來,時時刻刻被提醒要注意風度禮儀,這時嘴張開來,才發覺自己竟無法做到隔著一條河高聲呼喊這種事。
當下維希說:「我還是以為雪葉岩閣下才是真正的美龍!」暗示自己和雪葉岩關係非凡,未必會對青輿圖候感興趣。
青輿圖候是夏維雅北方,源丘和赫伯之間的一個小領赫海的領主,據說也不比自己大幾歲。維希沒見過這龍,剛一接到他的信時,還以為是個普通攀附權貴的鄉下貴族,並沒有當回事。現在維希卻知道,到源丘之後,自己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派龍去赫海召這個青輿圖候來見。
趁小龍寫登記簿的功夫,維希仔細看了看那張收據。小龍的簽名龍飛鳳舞,維希頗費了一番功夫,也只勉強辯認出一個「麗」字。寫好了登記簿,小龍收好簿冊紙墨,把維希的玉牌交還,自己從寬大的扶手椅上滑下來,繞過管理台來到維希旁邊。
隨手把沾了印泥的玉牌在自己袖子上擦擦乾淨,小龍將牌子遞還,目光落向三隻石函。「咦?都是禁止外借的書呢!」遞還玉牌的手又縮了回去,「這些書只能這裏看。我去拿書給你,玉牌要留在我這兒,等書還回來才可以還你。」
赫海鄰近內海,又靠著赫伯這王國第一大港、交通重鎮,面積雖小,經濟卻相當發達,青輿圖候做為赫海的領主,對北方的情勢比較了解,倒還不是最令維希佩服的——信中提到的許多情況,都不涉及什麼機密,只要花些功夫,誰都可以收集到。他佩服的是寫信者對龍心理的把握,以及那封信中表現出來的,把零散情報匯總分析的能力。
維希就此知道青輿圖候是美龍,再想起在郁澤河畔見到的那龍也被叫做「領主」,而赫海領本就在郁澤河以東,他又說過「源丘再見」的話……維希已差不多可以肯定,那美龍有七成就是青輿圖候。
果然幾個屬下的神情態度都有所變化。有龍嘆道:「雪葉岩閣下那還有什麼話說!我上次到王都去,曾見過一次……」其他龍也紛紛插嘴,統領和將軍們就此談論起美龍來,立時把距離拉近了不過。
至於把眾所周知的零散消息收集匯總,從中整理分析出萬里之外另幾國政府間的秘密動向,對於統軍的將領來說,更是極為寶貴的能力。如果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助手,以後會省很多的心。
那些龍比了這半天,擲出的石子大多都只能在水面跳四、五下。這時聽到他的叫聲,似乎也有點兒泄氣,紛紛扔下手中的石子。有兩三個不服氣,紛紛問那被美龍扯著的龍:「真的嗎?領主閣下真的打出七個水漂兒?不許偏袒,伊利你這裁判可要公平啊!」
維希離開王都前,特意去問過王國圖書館的管理員。據說那什麼「入微刀藝」,冷僻得已經快失傳了。相關的書籍,除了王國圖書館中有兩本之外,就只有芷源書院還保存著三、四冊古卷孤本。絕不外借的那種。
那龍身材高佻修長,生得修眉鳳目、直鼻紅唇,相貌十分俊美——不!不!不!不僅僅是俊美那麼簡單。維希在心中糾正自己——除了雪葉岩,他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龍。
那些公告板是用來張貼養成院中近期即將成年的幼龍資料之用。大部分參觀養成院的龍都是衝著那些資料來的。今天這些參觀者,顯然也不例外。說什麼衣食足而後知禮節,其實這中間還有繁育後代這樣一件大事!
「這裏就是芷源書院。」引導來賓參觀的史賓教授在恢宏的建筑前廊停下,不無驕傲地說道。
維希聽了這話雖然有些失望,卻也沒什麼可說的。倒是常駐源丘的紫金騎士團第三團那幾個將領,聽到他吩咐召青輿圖候時,都露出怪異曖昧的笑容來,看得他一頭霧水。
以同樣的方法拿起第三個石函,一併撂在臂彎里,小龍往一排排的書架中走去。維希不由自主地跟著,在旁邊說:「你知道我叫維希了。你叫什麼名字呢?」
「如果是閣下,借來看或者謄抄應該絕無問題。但是要調借來王都,恐怕有些困難。」管理員說話的時候,維希幾乎可以看出他眼睛里的怪異神色。那不能怪他。便是維希自己,弄明白這「入微刀藝」是什麼東西時,也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當初聽雪葉岩說出「入微刀藝」四字,維希的第一反應是:你不是用劍的,何時又對刀感興趣了?雪葉岩不理他的疑問,平靜地接下一句:「在工藝、金石雕刻類下,一定能夠找到。」維希當時就張開了嘴傻在那裡。
看書的小龍身軀一跳,腳上攤開的書向下滑落。他連忙伸手按著,沒好氣地道:「叫什麼叫!借書好了不起嗎?」一邊抬起頭來。與維希打個照面,就是一呆。
若說青輿圖候猜出他維希的心事,知道他想要離開王都,那也還不希奇。畢竟年輕龍都不喜歡整日守在監護者身邊,即使是王族也不例外。但他提供的說服朝臣的先後順序、對各龍所用的理由措辭,就不是知道一些眾所周知的心理常識就能做到的了。他必須對那些朝臣的性情行事有相當的了解才行。這對於遠離王都的一個北方小領主,可不是普通的一件事。
這管理員帶著孩子來上班嗎?維希心中疑惑,把手中的三個石函放到桌上,說:「借書。」
※※※
芷源堂的藏書院,素以藏書豐富為龍稱道。大陸前五名的圖書資料館中,芷源書院絕對佔有一席之地。尤其一些文史類的珍本古籍,就連雅達克王國圖書館都不一定存有。故而在以化育英材為己任的教授學者眼裡,芷源書院是極值得驕傲的地方。
雖然有著些許的憂慮,維希的心情總體來說還是相當不錯的。這麼多年了,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王都,到源丘去。想他被封做源丘公爵也有一百多年了,卻一直只能住在王都——王上不發話,維希也不敢自己提出來。在這一點上維希是很羡慕雪葉岩的勇氣的。他竟然敢偷溜出宮,跑去千劍池那麼遠的地方,回來后還主動跟王上提出要自立。
小龍把目光從肩甲上收回,將正看的書放到一邊,放下架在椅子上的雙腳,拉了拉起皺的絹袍,坐直了身子。「閣下要借書?請問你有什麼證件嗎?」
石函拿到手裡,維希立刻就發現其中是空的。再仔細一看,才看見石函邊緣貼了一張紙條,小小的紅字:非外借書籍!請向管理員辦理借閱手續。當下把另外兩個空石函也一起拿了,走去找圖書管理員。
只有自己,掛著源丘公爵、紫金騎士團統領的頭銜,一直在雅達克晃。為什麼北方的米蘭、西方的色絲不和夏維雅開戰呢?便算他們國小膽小好了,內海那一邊兒的希斯佳呢?可也是大陸第三大國(夏維雅、圖靈、希斯佳,是夏維雅龍心目中的三大國順位。圖靈和希斯佳當然是另一個排法),怎麼也那麼安份守己呢?
「可以請書院謄抄副本給我嗎?」維希問。
維希也是一怔。這個小龍好漂亮!尤其那一雙眼睛,綠瑩瑩的,就象兩灣深潭,讓龍一見就覺心頭清涼,暑意全消。明亮的眼睛反映著光線,形成兩個閃爍的光點,隱隱然躍動著,仿如是深潭中隱藏的精靈,隨時會跳出來搗蛋。
隔著郁澤河寬闊的水面,維希看到一隊四、五十名年輕貴族,鞍后馱著捲起的野營行囊,獨角頸側掛著山禽野兔之類獵物,從桑林中風馳而出,呼嘯怪叫著疾衝下河灘——原來是些借這暑日漸盡,雨季將來的時候出來行獵取樂的貴族。
眾來賓笑逐顏開,連說「教授請便」,紛紛往公告板那邊走。史賓聳一聳肩,向著自己常去的經濟類藏書區而去。走進書架間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參觀者中,除了一個金棕發色的青年站在書籍排架索引那塊看板前之外,其他的全都跑去研究幼龍資料了。
他定是得知自己來源丘,料到自己會召他相見,故而提早動身前來——若單是河畔相遇的印象,維希或許還會懷疑那美龍是否真的這樣思慮精明。但是想到那封信,一切疑慮就煙消雲散了。
海銀騎士團前統領武成公,一大把年紀了,早八十年就老病得難以處置軍務。所以申邑琛一獨立就封了基南殿,在特戰軍和海銀騎士團呆了二十幾年,算是有了統兵經驗,就被一道旨意派去南極港,遠離王都逍遙去了。
其實若純論相貌,這龍還是要比雪葉岩略遜。但是他的活力和笑靨,卻是絕對不會在雪葉岩身上出現的。一直以來,維希最傾心於雪葉岩的,便是他無論何時何地,永遠清冷從容的優雅,直到今天見了這龍,才知道不講究貴族風度的縱情笑鬧,居然也可以這樣美麗。
幾個將軍自然看得出他的疑問不是裝做,都露出驚訝的神色。最後由其中最年輕的、三團第二聯隊隊長迪克回答道:「青輿圖候領年紀與閣下相近,是北方平原上聲名遠播的美龍。」
放鬆韁繩,任獨角慢慢地沿河灘走著,維希深深地呼吸著。風從對岸吹來,吹過大面積的桑林,帶著清新的氣息。維希覺得似乎嗅到桑樹葉的味道——雖然他其實也說不上桑樹葉到底是什麼味道。
信中也列出了應予遊說的朝臣名單和進行的先後順序,以及對哪個龍應當如何措辭等細節。維希遵照行事,果然順順利利地說服了一大幫朝臣。大臣們都說服了,王上那兒也就很容易通過了。
維希首先舉目向左側河灘上高處的大道望去。與他并行的護衛騎士們顯然也聽到了蹄聲,騷動起來。維希注意到一些騎士在獨角上往河的對岸眺望,就也轉過頭去。
※※※
不過,衣著華麗、儀容高貴的參觀團成員和養成院教授的性情品味之間,著實有著不小的差距。總數七名參觀者中,五位佩劍披甲的騎士不必說,就連兩個文職裝束的貴族,也只把注意力放在書院大廳左側的公告板上,根本不去關心那一層層一架架的書籍。
那群龍直衝河灘,維希走在大道上的護衛隊不放心,也衝下二十余騎到主君身邊,維希倒不怎麼當回事。
屬下說從源丘城到青輿圖候的赫海領主府需要一天的路程,就是說最快青輿圖候也要第三天才能到——「這是說如果青輿圖候領在府里的話。這位領主閣下喜歡熱鬧,在赫伯城裡還有住宅,有時會住在那邊。要是下去田莊,還會更久一些。」
那封信幾乎在英格色絲開戰的消息抵達王都的同時送到維希手裡。信中詳述了英格背後有大國支持的觀點,還提供了許多雖然零散、卻整理分析得井井有條的情報,用以支持論點。維希一見之下,就知這青輿圖候分析得一點兒不錯。
「領主?」維希眉毛一揚,「赫海領主?青輿圖候嗎?」這小傢伙也是赫海領的?赫海領好象專門出美龍呢!
是個精靈的小傢伙!維希做出判斷,心兒著實跳了好幾下。綠眼睛從維希臉上挪開,轉到他鏤刻精巧的黃金肩甲,明顯現出讚歎的光芒。維希的自尊心小小地受了些挫折——這小傢伙好象以為他還沒有那片肩甲好看?小孩子的審美觀還真是靠不住呢!
昨天傍晚進了源丘城,維希應付過前來歡迎的城守和紫金騎士團的屬下,一如路上想好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龍去赫海召青輿圖候
小龍俞驪唇角上翹,道:「我的監護者原是赫海領的騎士,兩年前出事故死了。因為我還小,不能就接替騎士的身份,領主才安排我到這邊打工。」
小龍拉開一隻滿是卡片的小抽屜,從中翻找片刻,找出三張卡片,又取出一疊白紙,計算了半天,說:「三函書共計七冊七百八十三頁,謄抄每頁七十五蒲頓,共計五百八十七誇爾二十五蒲頓。另外裝訂費每冊二十誇爾,七冊共一百四十誇爾。總計七百二十七誇爾二十五蒲頓。先付一半。副本七天後抄好,如果要提前,每提前一天,加收百分之十的加急費。」
維希在排架索引上查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再看一眼那些圍在幼龍資料公告板前,你一言我一語彷彿進了菜場的屬下,無聲地嘆了一聲,循著一排排書架上的標籤找去。
剛才看到的索引上有寫,芷源書院每一區都設有一個管理台。維希鑽出書架,走到工藝區盡頭的管理台。管理台後邊的龍令他稍微有點兒意外。
維希雖是統領,畢竟太年輕。他的大多數屬下,在軍中的資歷都比他老,維希也不能跟他們擺架子。而且由於他以前一直在王都,對這幾個常駐源丘的將領更沒有什麼了解。為了儘快收服他們,維希所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打成一片」和「以誠相待」。所以他就把心中的疑問直說出來。
那龍穿一件暗色的套頭絹袍,半尺來長的頭髮,用一根紅繩綁在頭頂,衝天聳起。雙腿蜷屈著,整個龍縮在寬大的扶手椅里,躬身抱膝,低著頭看腳背上攤開的一本書。雖然看不清容貌,只那稚氣的髮式和瘦小的身軀,就足以表明這根本是個尚未獨立的小龍。
小龍腳步微頓,看了維希一眼。維希擺出自認為最瀟洒的笑容。小龍的綠眼睛閃了閃,輕輕抿唇,道:「我叫俞驪。」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色絲和英格打起來,維希連忙遊說王上和群臣,說道英格小小島國,貧瘠苦寒之地,既敢興兵必然背後有龍鼓動撐腰,有必要在北方加強戒備,進行幾次大規模演習什麼的,揚我國威,示敵以強,才可以防患於未然云云。
史賓教授引導參觀已不是第一回,也學懂知情識趣。把不相干的感嘆藏在肚裏,笑向來賓道:「書院很大,除了藏書資料也沒有別的,沒什麼可介紹的。那邊公告板上有書籍的分類排架索引,諸位不妨揀感興趣的內容走走看看。現在離關院還有半個多時辰,也沒有其他地方要去參觀了,我去那邊查一篇資料,半個時辰后在此恭候閣下。」
石函是青黑細膩的石料製成,一共三函,分別是「入微流刀法技巧」、「入微之理論與應用」和「入微探隱」。維希屈下一膝,半蹲下身子,先拿起最外邊那函「入微探隱」。
那領主欣然跳上河灘上一塊略高的岩石,召過眾龍,指手畫腳不知分派些什麼,想必是和他們的賭賽有關的。眾龍聽完之後,暴起一陣鬨笑,紛紛去牽自己的獨角,倒也並不顯得特別沮喪。
「俞驪啊!」維希把小龍的名字喃喃重複了幾遍,又再問道,「我看你好象還沒有一百歲吧?怎麼會到這裏作管理員的。你的監護者怎麼捨得呢!」
顯然是在進行什麼競賽。比誰先跑到河邊嗎?無聊!維希輕蔑地想,還真是一群無所事事,只知縱情享樂的貴族紈袴。只見那群年輕貴族紛紛甩蹬離鞍,在河灘上撿起石子,扔向河面——竟比起打水漂兒來。維希目瞪口呆之餘,除了多加兩個「無聊」之外,也不能再有什麼反應。
那群龍狂呼亂叫著衝到水邊,最先抵達的兩個龍帶韁盤旋,大喊大叫「我先到」、「是我先」之類的說話。又有龍衝到他們中間,把兩個龍隔開。還有龍高聲叫嚷道:「先不要吵,還有一場沒有比!」
維希趕緊說:「不必加急了,七天就挺好!」掏出錢袋,將內中錢幣全部倒在手上,卻只有兩枚黑晶、幾十個誇爾。於是把兩個黑晶給了小龍:「喏,就先付四百誇爾好了。七天後我來取書,再付餘款。」
維希明白了。這些屬下是以為他召青輿圖候,是因為聽說了他的美名,所以才笑得那麼古怪。想起剛才說要派龍去赫海領,迪克那麼自告奮勇的樣子,維希就猜這個屬下是對青輿圖候有意思。無論以後怎麼樣,不能一來就讓龍以為他要和屬下搶情人。
那龍再次躍起歡呼,高叫道:「好耶!我的獵物數量和真織並列第一,賽跑又和哈維不分先後,打水漂兒卻是我贏了,這回你們沒話說了吧!」那些龍騷動起來,紛紛議論,隔著河卻也聽不清楚,大概是沒龍加以反對了。
這番話果然打動了王上,下旨令他到北方整頓軍務,他才可以大搖大擺地離開王都——這時他便很佩服那個寫信給自己的青輿圖候。
河那邊的美龍重新騎上獨角,也回頭看過來。與維希四目相接,又是粲然一笑。這一笑笑得風情萬種,舉手過頭揮了一揮,縱騎而去,遠遠的河風送過來一句:「過幾天源丘再見啦……」
「你就是管理員嗎?」維希驚奇地問。
那是一群龍中鬧得最凶得一個。華麗的騎士服上沾了不少泥土汗漬,這時站得緊靠著水邊。左手抓著四五塊卵石,右手將石子擲向河面。每當石子成功地在水面上跳了四、五下,就會大聲歡呼,偶爾還會跺腳,全不顧會濺起不少河水污泥。
小龍的個子大約到維希的下巴。身材偏瘦,頗有點營養不良的樣子。身上袍子皺巴巴地,袍袖處蹭了不少印泥墨水之類的東西,看來十分躐踏。他先拿起一隻石函,抱在臂彎里,再去拿另一隻,卻由於手小函大,一時拿不起來。
小龍扁了扁嘴,顯然對他的懷疑表示不滿,道:「當然啦!你到底有沒有證件?」維希聳了聳肩膀,把掛在腰間的玉牌遞給他。
另外維希也很羡慕申邑琛殿。當然不是因為他的爵位比自己高了一級,而是因為他被封在南方的基南。基南殿領內有著王國南方第二大港南極港。夾在圖靈和凱丁之間,與齊爾格爾隔海相望,無論從政治、軍事、經濟哪一方面來看,都十分重要。故而負責王國南方防務的海銀騎士團,總部就設在南極,全團一半的兵力,也常年駐守南極。
這片高地其實不高,只因為是在平原上,才凸顯了出來。夏維雅北方的大河郁澤河,便在這高地下一分為二,右赫水、左席河,各自奔流注入內海。高地上,就是夏維雅北方的名城——源丘。
「閣下可以請便了。我把石函放回去,回來再寫抄書單給謄抄部。七天後你還來這裏取抄本就行了。」小龍一本正經地說著,去拿那三隻石函。
小龍點點頭。把兩枚黑晶收進另一個小抽屜,又拿一張白紙寫了張四百誇爾的收據,簽了自己的名字,再壓上管理員印章。再把抄什麼書、費用多少、已收過多少、應何日完成等內容仔細記在那個大登記簿上。
他深色的半長發因漸急的河風而散亂飛舞。嘴唇因叫喊得太多而略微乾裂,唇角處還泛起細小的泡沬。但他的眼睛興奮得閃亮,笑靨卻又比眼睛更亮。每當他興奮得跺腳,濺起泥水在旁邊的龍身上時,那微微一縮頭,輕吐紅舌的模樣,總也令龍沒法對他發脾氣。
維希正欲伸手幫忙,卻見小龍挺了挺身子,深吸了一口氣,手掌在袍子上擦了兩下,再次伸出。四指和拇指分別貼在石函的兩個相鄰側面,微微翻腕,就將石函拿起。這一下顯然是用了內功的「吸」字訣。在成年龍固然沒什麼稀奇,以這小龍的年紀,卻也相當不錯了。
那龍與維希目光相接,眼睛也是一亮。粲然一笑后,才轉回頭,笑喊道:「伊利你先做評判,別的事等會兒再說。」
雪葉岩的名聲傳遍大陸,沒龍會反對他這話,迪克等屬下也不會覺得他是在貶低他們心目中的美龍,算是十分妥當的做法了。
郁澤河是王國境內第一大河,奔流數千里,到這裏雖已算是下游,水流平緩得多,河水比上游淺了許多,但是相應的,河面卻也寬得多了。即便那群龍意圖不利於己,隔著一條河,也是有力難施。
維希更等不及想見到那個龍了。
天微微的有些陰,晚上或者會下雨。維希抬頭看看天上越來越低的雲——只希望這場雨不要在他們抵達源丘城之前開下吧。
伊利笑道:「領主確實打出了七個水漂兒,贏了第三場比賽。」
叫伊利的龍呵呵而笑,卻放低了聲音和那被喊做「領主閣下」的美龍說了一句話。美龍領主轉頭向河這邊看過來。維希猛地對上那清亮的眼眸,一剎時清醒過來——是在說自己的痴態吧!維希心中升起明晤,卻不願把目光從那俊靨上挪開。
大約兩萬年前,龍開始在彩虹七殿之外建造養成院。當時夏維雅的聖師芷源,便選中這三水交匯之處,建立了夏維雅王國的第一家養成院——芷源堂。芷源堂是大陸上第一流的養成院。芷源堂小龍的素質之高,時至今日,也只有彩虹七殿可堪一比。源丘城東北區約佔了全城三分之一面積的,就是芷源堂。
維希怔怔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維希身邊的護衛們早發現主君看到那美龍時的反應,就是他們自己也看得砰然心動,故而一直也沒打擾維希的發獃。這時看對岸那群龍似欲離去,這才有龍出言:「閣下,離源丘還有個多時辰的路程,我們不能再耽擱了。」
這時對面那群龍顯然也發現了這邊大道上的隊伍和河灘上的維希等龍。不過大家都忙於比賽,除了幾個年紀較長、站在旁邊沒有參与打水漂兒的龍外,也沒龍理他們。
維希不想與這群喧鬧的龍搭上什麼干係,只在與那幾個年紀略長的龍目光相觸時禮貌地微微點頭,就欲回大道上去走他的路。剛剛帶轉了韁繩,目光無意間掃過那群年輕龍中的一個,忽地全身劇震。
「原來世上還有這樣的美龍!」維希不由自主地呢喃出聲。
※※※
嗯!兩百來歲,要領養小龍還太年輕。而且,以那位閣下的身份,小龍一定是要到彩虹七殿去選的吧!
小龍有點兒意外,道:「三函書都要抄嗎?工費很貴的。」扒過石函看看書名,神色更形怪異:「想不到維希閣下會對微雕刻這麼有興趣!」維希笑笑。
那美龍又擲出一粒石子。石子在河面上接連跳了七下,第八次才沉入水中。他欣然躍起,將手中剩餘的石子全部四散拋落,歡呼著撲向一開始就站在旁邊觀看的一個三百多歲的龍,一手扯著那龍的衣袖叫喊:「七次哦!看到嗎?我打出了七個水漂兒耶!我才不信誰還能更厲害!我贏了!我贏了!」
維希雙眉略展,然後又為他們的吵鬧再次皺起。
維希順著工藝類的書架數下去,數過「寶石加工」,就到了「金石雕刻」。維希轉到書架間,目光在一函函圖書的標籤上滑過。一直看過了七個大書架,才最後在一個最下層的角落裡找到的想要的名字。
看到玉牌上的王室徽章,小龍露出吃驚之色,偷偷瞥了維希一眼,神色乖了不少。從桌台下拖出一隻大登記簿,小龍翻過牌子,拿起筆來,照抄牌子後面刻印的內容:源丘公爵、紫金騎士團統領、維希閣下。將牌子正面往印泥上一沾,「叭」地在後面扣下印痕。
奔雷般的震響打斷了維希的回憶。要下雨了么?維希厭煩地皺起眉頭,再次仰首望去。意外地發現天不僅沒有變得更陰沉,還彷彿稍稍有好轉的跡象。然後他發現那並不是雷響,而是一陣撲天蓋地的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