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逍遙遊 第十五冊
第一章 愛恨交纏
良久，風照原聽見自己空空洞洞的聲音，回蕩在四周：「我以為，我過去一直渴望把你擊倒，是因為我仇恨你。但我錯了。」
木礦靈聚在掌心，急促跳動，不滿地紛紛抗議。
兩人又交談了一陣，訂下後續作戰計劃，費長房才欣然告辭。仙人們對於風照原，已經越來越重視，原本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刺探閃魄情報的間諜，現在卻成為了仙人的強大後援。
「照原，蘭斯若已經被安全總署正式立案通緝，罪名據說是勾結法妝卿，從事不法活動。緋村康的死，現在證明是蘭斯若干的，而幕後主使正是法妝卿。我們甚至還收到了一份匿名資料，詳細記載了伊藤照委託法妝卿，殺死緋村康的經過。」
一口鮮血從法妝卿櫻唇噴出，她臉色蒼白，身軀晃了晃，木礦靈化作一個個小精靈，貪婪地附在法妝卿身上，吸食起對方的明暗能量。
法妝卿羞怯地抓住風照原的手，拉起黑袍，遮住了胸口。
「所以只有慢慢地剷除納薩西斯的羽翼。」
「來為緋村康報仇吧。」
法妝卿道：「迦樓羅一死，想必納薩西斯不會親赴地球了。以他的謹慎，一定會坐鎮神殿心核，同時加緊對拉神下手。」
這麼古怪可怕的世界，迦樓羅還是第一次遇見。
在天道的追求上，法妝卿可以算是他唯一的人類知己。
碧綠色的木礦靈飛出脈輪，在風照原掌心聚集，它們早就嗅到了法妝卿的明暗能量，躍躍欲試，只等主人一聲令下，就去飽飽地美餐一頓。
「動手吧。」
風照原皺眉道：「納薩西斯畢竟是首席神師，拉神如果率先動亂，一定會引起多數閃魄的不滿，哈迪斯也不會袖手旁觀。」
「有些事，就算迫不得已，但還是要做。」
風照原的本體，忽然出現在迦樓羅的對面。後者想抬起頭，卻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盯著對方的腳尖，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風照原狂叫一聲，脈輪旋轉，強行收回木礦靈。就在一拳擊中法妝卿的同時，他的胸口彷彿也被重拳狠狠擊中，痛苦得難以自制。
彷彿天旋地轉，法妝卿「嚶嚀」一聲，玉臂自動摟住了風照原的脖子，櫻唇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唇間。
千年白狐苦笑道：「臭小子，你真要殺了她嗎？緋村康已經死了，你就算殺死了法妝卿，他也不會復活了。殺了她，你就能夠挽回失去的東西嗎？」
費長房猶豫了一下，道：「這是我們虛空的秘密，原本不該透露給外人。但照原你和我們仙人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告訴你也無防。智者，是第一個破碎虛空的生物。在漫長的修鍊中，智者感悟了暗能量，而他的影子，在主人飛升的一瞬間，同時具備了能量，並突然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法妝卿嬌軀一震，一顆淚水，倏地從眼角滑落，很快就被風吹乾。
一拳擊出，他整個人彷彿也麻木了。
費長房低聲道，仙人們陸續離去，臨走時，都向風照原致謝道別。風照原以自己的實力，逐漸贏得了他們的尊重。
為了不讓風照原吸走自己的世界力，迦樓羅不惜將殘餘的世界力引爆，炸開的氣浪洶湧翻滾，木礦靈立刻化作一圈碧綠色的屏障，繞在風照原四周，不但保護住主人，還將四處飛濺的能量全部吸收。
風照原心中一沉，其實，他隱隱地知道緋村康的死多半和法妝卿有關，但在內心深處，總是不願去面對。
這是帝釋天萬關前的要求，也是風照原的承諾，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他真的要給閃魄留下一條生路嗎？
法妝卿嫵媚地一笑：「特別是羅剎，這個女閃魄對納薩西斯的意義重大，你要是能夠殺掉她，相信會對納薩西斯造成沉重的打擊。不過以一個女人的直覺，羅剎似乎對你很感興趣呢。」
她低下頭，一步步走近風照原，無聲地笑了笑：「如果對我來說，毀滅也是永恆，那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
風照原忽然道：「其實影體也算很悲哀了，它無法真正地成為一個完整的生命，就算力量變得再大，也只能依附於智者的本體。如果智者的本體消亡，那它也會跟著消失吧。」
「她已經走了。」
「我知道，現在你面臨和閃魄的生死之戰，本來不該為了我的私事耗費時間。」
風照原搖搖頭，他現在這樣的感悟，就算跟費長房解釋，他也不會明白。就像他當初不明白帝釋天一樣。只有到達了那個境界，你才會真正地有所體會。
風照原低聲道，舉起手掌，但手卻在微微地顫抖，來之前，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願去想。
法妝卿凄然道，撫著胸口，湛藍色的美目如同午夜憂傷的海浪。
風照原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感情，手掌撫過法妝卿的全身，後者的黑袍應聲滑落，露出一具欺霜賽雪，曼妙傲人的胴體。
法妝卿囈語道，嬌軀火熱，美目中射出迷醉的光芒。
風照原渾身顫抖，呆了半晌，一拳擊出，木礦靈透掌射出。
法妝卿幽幽地道：「是不是會轉化成另一種生命體，還是從此煙消雲散，忘記所有的一切？活著，也是一種痛苦呢。我昔日的戀人死了，帝凡納死了，火鴉死了，現在，身邊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這些天，我經常站在這裏，默默地望著夜空。這難道就是我追求的永恆嗎？它究竟是什麼？我是不是能夠找到？也許它只是吸引飛蛾的火焰，代表的是毀滅。」
風照原沉吟道：「對付一般的閃魄是足夠了，但要戰勝哈迪斯、納薩西斯那樣的超級高手，還需要讓木礦靈不斷成長。如果不是仙人消耗了迦樓羅的不少力量，我恐怕沒那麼容易得手。」
風照原點點頭，硬起心腸撒謊道：「她逃走了。」
「我不走。」
世
又過了很久，法妝卿道：「我不會走。」
叮咚撲扇著翅膀，飛到風照原跟前，捧著自己的臉，愁眉苦臉地道：「我俊俏的臉蛋被迦樓羅那個傢伙打腫了，這一下，我的小雯雯一定心疼死了。」
法妝卿忽然穿上黑袍，捻動隱身仙訣，黯然道：「重子好像來了。」
風照原心情沉重，默然無語。重子和法妝卿，究竟誰在他心目中更重要，連他自己也分不清。但無論傷害了哪一個，都不是他心中所願。
兩人誰也沒有動，星光映下兩人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彷彿兩個孤寂的靈魂。
費長房訝然道：「類似的話，智者也曾經說過。影體憎恨智者，但偏偏又離不開他。」
「你的力量似乎又有了驚人的提升。」
迦樓羅心如死灰，這時他已經明白，自己修鍊了十多萬年的世界力，正被風照原的世界不斷吸走。
尊將又道：「蘭斯若失蹤了，我們天道聯盟也在下手追查他。至於法妝卿，我們查到她在西藏的扎朗縣附近隱居。重子已經火速趕往那裡，你最好現在就過去，以免重子發生什麼意外。」
法妝卿沉思了一會，道：「只有拉神勝利了，我們才有機會。」
幻變的景物全都斂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木礦靈，全數爬滿了迦樓羅的全身，他十多萬年的世界力好比十全大補膏，木礦靈貪婪地吮吸著，歡呼雀躍。
風照原震驚莫名，只聽說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傳說。沒想到，智者的影子也會跟著飛升，甚至還擁有了自己的生命。
重子眼眶微紅，忽然撲到風照原懷中，哽咽道：「照原，你一定要幫我報仇。」
法妝卿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但笑容中說不出的凄涼，彷彿道盡了一切。
風照原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人死了以後，竟然會是什麼樣的，其實我很想知道。」
她的聲音彷彿在顫抖：「我欠你的，會還給你。我會和你一起對抗閃魄，直到我死為止。」
明亮的星光下，高聳的茁壯玉峰，纖細修長的腰肢，光滑白膩的雙腿，猶如一具女神，絕世而不可方物。
法妝卿緩緩地搖了搖頭，她想忍住眼淚，可是眼淚偏偏不停地滑落：「因為我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閃魄殺死。所以，我寧可在這裏等你，等著被你殺死。死了以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吧。」
爆炸聲中，迦樓羅已經灰飛煙滅。
費長房漠然道：「來這裏之前，大家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生死只是自然的循環，照原你不必太執著了。」
「影體，那是什麼東西？」
只是雙方的仇恨，根本無法調和。
風照原苦笑一聲，心中泛起複雜的滋味。法妝卿就隱身在他身邊，默默地望著重子由遠而近。
隧道內，費長房等仙人已經收拾乾
良久，兩人才停歇下來。風照原兀自沉醉不已，法妝卿的肌膚滑膩無比，宛如絲緞，充滿了驚人的彈力。
法妝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過我絕不會束手待斃。」
她閉上眼睛，慢慢地道：「我的初戀情人，是自殺的。在一次國際舞蹈大賽中，因為評委的黑幕，他輸給了實力不如他的對手。他承受不住打擊，更無法接受，原來心目中神聖的藝術遭到了玷污。從那以後，我就明白，這個世界上，只有強權才是唯一的公理。」
風照原啞然失笑，法妝卿正色道：「正因為你對她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一樣，所以她才會生出征服你的念頭。」
風照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得和我一樣，只有殺死了納薩西斯，才會挑起拉神和哈迪斯的爭端。哈迪斯被譽為當今閃魄的第一人，又得到大部分閃魄的擁戴，要對付他，恐怕是一件很頭痛的事。」
重子白玉般的額頭沁滿汗珠，自從得到真相后，她沒有片刻休息，衣不解帶地趕赴這裏，要為父親報仇。
風照原苦笑一聲，懷中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尊將的聲音。
曙色漸明，兩人依偎在一起，誰也不願動彈。直到太陽高高地升起，又慢慢地落下，金黃色的夕暉灑滿山巒。
重子輕咬嘴唇，道：「還有蘭斯若，他也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風照原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告訴了她，道：「現在我除掉了迦樓羅，納薩西斯和拉神的矛盾已經無可避免，鬥爭一觸即發，我想不用多久，閃魄內部就會斗個不可開交了。」
這樣的結果，完全在仙人們的預料之中，所以沒有人臉上露出任何哀容，倒是風照原唏噓不已。
法妝卿善解人意地道：「仙人的隱身仙訣我也掌握了，以後，我會在你身邊隱身，不會讓你感到為難。」
「照原，不要。」
在高高的山顛上，兩人融化在了一起。彼此接受，也熱情地給予。在一次次的衝擊中，法妝卿大聲呻吟，挺動腰肢，眉宇間的冷傲，盡化作無邊的風情媚態。
費長房見到風照原沉思不語，問道。
千年白狐忍不住叫道：「木礦靈現在等於是閃魄的剋星了，就算你被閃魄攝入世界，木礦靈也能將對方的能量慢慢吸走。什麼納薩西斯，哈迪斯，你現在根本就不用懼怕。」
「你沒有負傷吧？」
碧綠色的光華毫無阻礙，結結實實地印在了法妝卿的胸膛。
風照原摟緊了法妝卿，望著地上的點點血跡，道：「不用想那麼多了，與閃魄一戰，也許我們都會雙雙喪命。」
風照原冷冷地道：「看來閃魄的神師臨死時，和其它生物也沒有什麼不同。迦樓羅，我會用從你身上得到的世界力，消滅其它的閃魄。」
費長房道：「照原你是否覺得不可思議？不要說
風照原激動地轉過身，叫道：「你不欠我什麼！你走吧，你為什麼還不走？難道你死在閃魄的手裡，我就會覺得好過了嗎？」
他真能忍心殺死她嗎？
想到這裏，風照原不覺怦然心動，難道有情才是得到永恆的方法嗎？最接近永恆的帝釋天，不就是對自己這樣的異類，手下留情了嗎？
迦樓羅忽然陰陰一笑，全身的皮膚像蠟油一樣，急速融化，鑽出一團冒著金色的蘑菇雲，猛地爆炸開來。
漫天繁星，璀璨得就像一顆顆鑽石，鑲嵌在藍色天鵝絨般的夜空中。
法妝卿依偎在風照原懷裡，柔聲道：「死就死吧，反正我得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這麼多年來，我還是重新感受到了快樂的滋味。」
費長房道：「我們已經派人遠赴宇宙各處，尋找流亡的仙人。在和閃魄決戰之前，力爭聚齊最大的力量。」
「原來，這就是永恆啊。」
法妝卿看著風照原，淡淡地道：「以你今天的實力，殺死我應該輕而易舉。動手吧，沒什麼好猶豫的，我們原本就是死敵。」
風照原心頭驀地一震，熱血上涌，忍不住一把抱住了法妝卿。
風照原嘻嘻一笑：「那麼我們的異能大宗師，是不是也因為我向來敢向你挑戰，所以才對我愛得不能自拔了呢？」
重子目光掃過地上的血跡，欣然道：「你擊傷了她？」
「我不殺你。」
「你為什麼不繼續下手？」
風照原茫然而立，心中如同奔騰湍急的激浪，片刻也安靜不下來。在沼澤地的初遇，法妝卿猶如絕世的女神，輕鬆將他擊敗。從那一刻開始，法妝卿就成為一個高不可攀的目標。他不斷地提升實力，不斷地對抗對方。因為有她，他的人生才變得充滿鬥志。
他渴望見到她，渴望和她交戰，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渴望，深深地紮根在內心的最深處，化作複雜的情緒。
風照原默默地點點頭，拉著重子的手，一步步走下山去。法妝卿悄然無形地跟在後面，望著前方兩個緊緊依偎的身影，不覺一陣黯然神傷。
「你終於來了。」
這一吻，滾燙而顫慄，還夾雜了淚水的苦澀鹹味。
沉默了一陣，重子抬起頭，凄然道：「既然法妝卿逃走了，那你還是忙你自己的事吧。我會先全力搜尋蘭斯若的下落。對付他，相信我就足夠了。」
他嘆了口氣：「可惜虛空的智者失蹤多年，否則，我們仙人哪會像現在這樣變得一盤散沙。」
就算是死敵，她也
法妝卿嬌嗔道：「誰對你愛得不能自拔？不過，先前我倒是真想死在你的手裡，反正也打不過你。」
他凄涼地笑了笑，轉過身，背對著法妝卿：「我明明不想殺你，為什麼還要勉強我自己？我明明來這裏，是因為我想見到你，為什麼還要欺騙自己是為了替緋村康前輩報仇？你走吧，走到一個不會讓我找到的角落，我們不必再見面了。」
風照原茫然道：「你為什麼不逃走？」
費長房有些茫然地道：「我們也想知道。以智者的力量，對抗任何一個閃魄神師，都不會吃虧。何況，智者還有他的影體相助。」
重子關切地問道，風照原心中更增內疚，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越來越不是滋味。
法妝卿仰起頭，凝視著天空的星辰，冷冷地道：「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風照原心中一震，遠遠地望去，重子一身雪衣，正從對面的河岸中飛速而來。
望著從山下，一步步走近的風照原，法妝卿漠然道：「比我預想的，要遲了一些。」
「我們要走了。」
法妝卿點點頭，抱緊了風照原，道：「你離間拉神和納薩西斯的計劃，進行得如何了？」
風照原內疚地道：「對不起，重子，我沒能為你報仇。」
法妝卿立在山巔，銀色的長發被山風吹得向後飛揚，猶如一蓬盛開的焰花。
這一生，他恐怕要永遠背負著對重子的歉疚了。
夜風吹得兩人衣衫翻飛，彷彿要飄然仙去。法妝卿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仰著頭，凝視著點點繁星。
風照原好奇地問道：「我見過智者駕馭的靈塔，他憑藉一人之力，竟然收服了靈塔各層的奇異生物，實在是一個奇迹。這樣的頂級仙人，為什麼會突然失蹤呢？」
風照原默默無語，他以挪移陣圖急速趕來，論時間，應該比重子至少早到了一天。
風照原心中一片茫然，在赤陰界，在神殿心核，兩人並肩作戰的一幕幕不斷閃過腦海。
「照原，你在想什麼？」
風照原嘆了口氣，無論是仙人還是閃魄，都因為渴望永恆，而變得冷漠無情，但這是否就是正確的道路呢？宇宙正因為有情，所以才會誕生出豐富多彩的生命。
激情漸漸平息，風照原低聲道：「總覺得這麼做，彷彿犯了罪一般。」
法妝卿嬌顫道，想推開風照原，卻柔弱無力，更像是熱切的迎合。
就連風照原自己，也沒有想到木礦靈結出來的世界，竟然能夠吞噬閃魄的世界力。
「你為什麼不抵抗？」
風照原渾身劇震，手機「咣」的一聲，滑落在地。
「照原，你已經趕到了，法妝卿呢？」
風照原急忙轉開話題：「蘭斯若現在已經是窮途末路，我們一定能找到他，為緋村康前輩報仇的。」
風照原道：「迦樓羅一死，納薩西斯必然坐不住了。接下來的戰鬥恐怕會更慘烈。」
「希望你不要對我的同類斬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