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龜茲篇 卷二十六

第三章 白首按劍·是謂相知

龜茲篇 卷二十六

第三章 白首按劍·是謂相知

真正將這件事情銘記在心,怎樣都無法忘懷的,就只有親身經歷整件事的當事人,那個被砍得一身是傷的少年是如此,被短劍抵著喉嚨拖下山的阿江更是如此,甚至在後頭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還常常夢見那一天的情形。
眼看一頓杖責難免,結果一個趴在桌上大睡的亂髮青年,伸著懶腰站了起來,大剌剌地走到執法劍士的面前,手按劍柄,問說何事擾人清夢。說也奇怪,那幾名來勢洶洶的執法劍士,見了他竟然臉如土色,話也不多說,匆匆掉頭跑走,這時,虛江才從師兄弟口中得知,這名亂髮青年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慕白。
這時候的李慕白、虛江都沒有想到,僅僅數個月後,一切就會發生改變,一個人想要過怎樣的人生,從來就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阿江沒有回答,卻知道自己臉上肯定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問題是,事已至此,這個少年又有什麼打算呢?難道要繼續躲在這裏,直到傷好嗎?
「大哥,下個月我要開始練柔雲劍了,聽年長的師兄們說,照這速度練下去,三、五年內我就可以修練本門的太極拳劍了。」
不過,忙著煮飯做菜的虛海月,在武學修行上也沒交出什麼成績,只因為她是女子之身,沒人會對此要求什麼而已,虛江回憶過去,自己似乎也沒見過虛海月花時間練功,只看她為了家務繁忙,這樣想來,她應該是對練武沒有什麼興趣,和自己一樣,想要平淡度過此生。
平常練武之餘,阿江也會翻閱書籍,但這裏並非書庫,寥寥幾本破書,若非武經劍笈,就是道家書籍,沒有什麼機會接觸別的思想,當那名少年縱論眼前山水如畫,遠勝近日見過的幾幅名家手筆,阿江既不知所謂名家,更不能理解眼中山水怎樣如畫。
或許也因為如此,虛海月成為河洛弟子后,很快地被調入河洛本部的炊事部,每天除了自己的修練外,便是在大廚房中掌勺、料理,她所烹調出的菜肴與點心,讓品嘗者讚不絕口,虛江看在眼裡,覺得這種生活很有成就感,很想依樣申請,也去炊事部當個伙夫算了。
虛河子因為是道士身份,倍受期待,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一大堆師兄弟簇擁,李慕白卻是獨來獨往,厭惡喧囂吵鬧,多數時間都在外行走江湖,靠著一次又一次的實戰,武功逐步增強,偶爾才回不周山一趟,與虛江的結識純屬偶然。
虛江這麼自我解嘲著,而虛河子除了向兄長說到自己練武的成績外,也常常將心中的想法告知兄長。
「不是普通人?這……從何說起?」
虛海月的鼓勵,聽在虛江耳中,令他耳根發燒,自己如今的練武成績,只能說「不算太差」,要說以後能做什麼大事,這種事情連自己也不相信,假如是從別人口中說出,那就是擺明諷刺了。
※※※
河洛劍派雖不似慈航靜殿那樣,完全禁絕女性,但門中女子數目不多,更沒有高級幹部、重要人物,虛海月的存在有些特異,卻不突出,各方面的表現都很平庸,相形之下,虛河子就變成一顆備受期待的新星,無論修練什麼劍術,虛河子都能很快上手,短短几個月時間,把旁人要練上三、五年的入門劍法盡數修完,天分之高,屢屢刷新河洛劍派的紀錄。
沒有能夠問清楚名字,這是虛江很大的一個遺憾,在後頭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時常想起這件事,並且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早晚會再見到那個少年的。
阿江從沒有想過這些事,突然聽到這樣的評價,他並未當真,但倒也頗為欣喜,覺得好像被誇獎了。
在阿江過去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哪一個小時,像現在這樣過得如此震撼,雖然時間不長,但那名少年帶給他的每個想法、觀念,都是以前沒有接觸過的,讓他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生。
「什、什麼東西?」
河洛劍派的輩分排行,本是專用於門中的出家弟子,虛江對道士並不排斥,但自己卻沒什麼意願去當道士,儘管在一般情形下,河洛劍派的高深武技僅傳出家弟子,俗家弟子通常成就有限,虛江也不在乎,選擇當一個普通的俗家弟子。
有一個這樣光芒萬丈、倍受人期待的「弟弟」,真是一件很頭大的事,虛江的個性平和恬淡,但當這件事被同門整日提起,他確實感覺到壓力沉重。
「因為那幾個傢伙都知道我心眼小,也是個報馬仔,而且專門等他們落單的時候去密告,除非他們想一輩子窩在戒律堂不出來,不然……最好對我睜隻眼閉隻眼,唔,我難得主動約人喝酒的,你如果不給面子的話……我可以不用等到你落單的。」
「你的大頭!」
命運的轉輪悄然而動,這一年,虛海月二十三歲,虛江二十一,虛河子十六,三人之中至少有兩人,對於即將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
虛江首次聽到「域外」這個名詞,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特感覺,特別是聽李慕白描述起那種大漠黃沙,人們逐水草而居的景象,他悠然神往,很想有機會親眼去看一看。
河洛劍派每一季都會舉行考核,只有通過考核的弟子,才會被准許以河洛門人的身份行走江湖。虛河子早在兩年前,就以優異成績通過考核,而虛江在考核中的成績,都只能算是中等,勉強通過,雖然可以出去遊歷闖蕩,但他自知不足,所以從來沒有參与河洛劍派對外的任務。
「那些只會嚼舌根的傢伙,太可惡了,大哥也是很努力在練功啊,練不出什麼成績,又不是大哥的錯!」
那一次,一堆師兄弟在喝酒,十幾個人圍在一起,虛江也不是每個都認識,只是被熟識的師兄拉去喝,喝著喝著,所有人都大醉倒地,虛江也頭暈眼花,靠在柱子旁休息,小睡醒來,卻發現幾個戒律堂的執法師兄到來,橫眉怒目,斥責眾人,要將這違規飲酒、大醉的十幾人帶回戒律堂懲處。
每當同門師兄弟這樣嘲弄,虛江都只有嘆氣的份,人的資質本就有好有壞,自己學武練功一向辛勤,從不偷懶,成績如何也不是自己能保證,硬要拿這來比較說事,實在很沒意義,況且,自己是年長虛河子不少,但說話的這些同門不也與自己年紀相若?自己的成績若是庸才,那他們又算什麼呢?
明明和自己相差沒有幾歲,為什麼這名少年可以懂那麼多東西?他是過著怎樣的人生?即使自己不了解這個人,但也曉得在正常情形下,一個這種歲數的少年,是不可能懂這麼多東西的,甚至再年長一倍都不行,而那也絕不是一句天資聰穎就能解釋的。
當年掌門人將他拾回收養,並不知道父母是誰,更不曉得姓名,現在就直接以河洛劍派最新一代的虛字輩來排行命名。
理所當然,河洛劍派徹底封鎖了這個醜聞,絕不讓外界知悉此事,江湖上也不曉得曾經有那麼一天,河洛劍派被一名少年鬧得天翻地覆,最後連人也留不下來。
「不可以喔,海姊姊沒什麼本事,只懂得做菜燒飯,但你與阿河將來都會是了不起的男子漢,有好多大事要做,不可以把你們的時間浪費在廚房裡。」
弟弟小小年紀就已有如此大志,虛江在旁邊聽了,還真有幾分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思長進。
掌門人為何要打破門規,偷偷安排這三人住在本派禁地,又從不讓旁人知道這三人的存在?這種事沒有人敢公然質疑,但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卻是免不了的,也因為這些壓力,阿江不能再住在山頂上,移居到山下河洛本部的房舍中,還有了一個新名字:虛江。
除此之外,他為了山下的一個小姑娘,就闖上河洛劍派禁地,這應該算是俠義之舉,不過被人發現包圍后,他不往山下殺出突圍,卻偷潛上山頂,專程來看一眼此處美景,這可以說是機智,也可以說是瘋狂,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狀況驟變,阿江很快反應過來,要掙扎已經太晚,當他張口欲呼,耳畔已響起威嚇聲。
「這裡是河洛劍派首席要地,怎麼會讓傻呼呼的人看守?既然阿江兄你一問三不知,必然還有其他的厲害角色在此……那邊屋裡的氣機流動好驚人,如果讓裡頭那位出來,我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嘿嘿,阿江兄,大家朋友一場,勞你的駕,送我一趟吧!」
那個少年說過這樣的話,虛江每次回憶起來,都是苦笑,自己這樣能有什麼特殊?是人家看走了眼?或者……根本是他有意給自己戴高帽子呢?不管如何,能被人這樣誇獎一次,想起來還是挺開心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
少年當時還說過,很顧忌屋裡的人,說是屋裡的人若是出來,他就走不了,而當時屋裡頭的人只有虛河子、虛海月,一個技藝未成,一個是從來都沒有成過,都算不上威脅,又有何顧忌?這樣想來……應該是那少年搞錯了,或是胡說八道吧?
「海姊,山下的世界真是複雜啊!我覺得下山以後的生活,變得好累,我以前不會那麼常嘆氣的。」
虛海月溫言勸解,還順手從鍋里舀出一碗蓮子羹,送到虛江的面前。以前住在山頂上時,虛海月就擔負所有家務雜事,虛江總是看這個姊姊忙裡忙外,整天除了打掃,就是洗衣做飯,好像從沒有半刻清閑,但不管是什麼繁瑣事務,到了她手裡就變得簡簡單單,她一面哼著輕快小調,一面縫補、洒掃,那種樂在其中的模樣,一直讓虛江印象深刻。
話聲甫落,白光一閃,阿江在全然沒有提防的狀況下,被一柄鋒銳的短劍抵著喉嚨,身不由主地成為人質。
「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那些迂腐傢伙是不敢來找我麻煩的。」
這道命令在很多人眼中簡直不可思議,被挾持的不過是一個無名雜役,連正式的河洛弟子都算不上,有什麼必要為了珍惜他的性命,放入侵者離開,讓河洛劍派承受恥辱?不過,從另一方面來想,這似乎也是不得不然,因為被挾持的雖是一名雜役,但挾持者的確也只是一名少年,這少年年紀輕輕,孤身侵入河洛派,讓眾人花上偌大時間搜捕,最後還幾百人圍攻一個,無視人質性命,將他擊殺,此事如果傳揚出去,河洛派就真的是名聲掃地,為江湖人所恥笑了。
「……說的這是什麼話,一點志氣都沒有!」
「我思前想後,今天如果沒有阿江兄你的幫助,要安全離開這裡是絕無可能了,所以,為了慶賀我們得來不易的緣分,還有寶貴的友誼,我想向你借一件東西……你我一見如故,你該不會忍心拒絕朋友吧?」
李慕白的話,讓虛江覺得這位師弟確實與眾不同,而在兩人一次次的喝酒說話中,他也聽李慕白說了很多外界的事。
「域外?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每當這種時候,虛江就會想起故人,懷念起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朋友」。未下山之前,自己只有「家人」,下山之後,僅有同門師兄弟,交情泛泛,雖然有少數幾個來往較為密切的,但也說不上有什麼深厚情誼,相處上總是有一層隔閡,因此,要回憶起結交過的友人,似乎也只有那個一見如故、認識幾個小時后便拿著匕首抵住自己咽喉的「朋友」。
「……我們兩個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啊,只是一起生活、一起長大的兄弟而已。」
「喂!阿江兄!」
「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為什麼你拿劍抵著我咽喉?」
情勢明顯,虛江不得不接受邀約,就這麼開始一次約、兩次約,到了後來,虛江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與李慕白走得最近的河洛門人,其他師兄弟欣羡之餘,他只覺得不安。
「闖蕩江湖是去做什麼呢?師門並沒有發給補貼,所有花用都要自己想辦法籌措,我知道很多師兄弟都是靠緝拿要犯來賺錢,像我們這樣的人,除了武功什麼也不會,但不管是什麼工作,要動武就會傷人殺人,這種事情……我始終不習慣,與其要下山動劍,不如老老實實留在山上吧,再說……我武功又不好,說不定一出江湖就給人殺了。」
「其實我自己也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不過,師兄你會感興趣,那就對了,人生應該多方面嘗試見識,不能老是窩在山上,坐井觀天啊!你這兩年修為停滯不前,我看不是單純練功方面的問題,應該出去闖蕩闖蕩,或許能得到什麼啟發啊?」
阿江還在納悶,眼前白影一晃,那名少年忽然又回來了,好像想起了什麼事一樣,面帶歉疚地開口說話。
為了溝通,少年不但比手畫腳,向阿江解釋,甚至還折枝為筆,在地上畫出簡單的圖形,解說繪畫取景、欣賞的道理,而言談之中,又很自然地牽扯到其它項目的學識,一個多小時下來,阿江彷彿被引領到一個新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歡喜讚歎中度過。
「喂!這位……嘿,看起來很不怎麼樣的師兄,留步!」
出於這份好奇,阿江很想跟這名少年多聊一些,為此他不自覺地降低了戒心,還主動提出幫少年找地方躲藏。
在這幾年的時間里,虛河子的光芒越來越強盛,兩相對比,更是壓得虛江喘不過氣,不過……和剛下山的時候不同,日漸成熟的他,學會了喝酒,結交了一些朋友,其中有一個最聊得來的酒友,就是這一代俗家弟子的第一人,李慕白。
緊跟著,就像所有戲文故事一樣,善良純真的主角,被邪惡的歹徒所挾持,雖然在下山的過程中被發現,幾百名河洛劍士將他們團團包圍,劍拔弩張,差點就要讓這兩人玉石俱焚,但最後在掌門人的緊急命令下,網開一面,放那名潛入者離開。
虛海月的勸解,讓虛江心裏好過了一些,但支持他的人並不只是虛海月,年紀小小的虛河子也時常為了兄長處境感到憤慨。
「阿江兄,別亂吼亂叫,尤其別驚動屋裡的那一位啊!」
「虛江,你比你兄弟年長這麼多,怎麼練起功來差他那麼多?虛河子今年十一,就已經練成了入門的十三套劍法,你幾個月下來,連三套都還學不完,也未免太鈍了吧?」
「哈,那可不行啊!我如果不趕緊將藥草送回去,那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我答應過那位小姑娘,一定會幫她取到藥草的,如果對女孩子失約,想到還有一個女孩子正掉著眼淚在等我,我連覺都沒法睡的……所以,感謝你的好意,我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了。」
「為何?」
「有什麼不好?我只是喝酒而已,難道連找個酒友都要講究門當戶對?我記得河洛劍派算是出家人的門派,怎麼連這裏都還要分高低?那還出個什麼家?豈不是比外頭更庸俗?」
不周山的靈氣有助於修行,這點阿江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負責打理山巔位置,長年修行,也得了不少助益,是非常幸運的事,但什麼山水之美……這個別說感受,連想也不會想過。
聽李慕白的敘述,外頭世界非常混亂,全然不似不周山上的和平日子,朝廷苛政頻施,民間怨聲載道,各地江湖幫會為了爭奪利益,時常爆發流血衝突,而朝廷對此並無有效策略壓制,令時局日漸混亂,除此之外,域外的異族虎視眈眈,這幾年在邊境的摩擦也增多了,看得出來,這些異族不懷好意……
虛河子說著,面有得色,虛江也著實訝異,「太極拳劍」是河洛派極上乘的武技,通常要有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練,才能獲准修習,虛河子五年之內就能練到太極拳劍,這等資質委實驚人,更令人心驚的是……五年後,他才僅僅十六歲,如此年輕便成為河洛劍派中的高手,他日後的成就將不可限量。
因為年紀輕的關係,虛河子的真心關懷,聽在虛江耳里,同樣令他苦笑,一點被安慰到的感覺都沒有,但從虛河子眼中的怒意,他曉得這個弟弟是真的為了自己而氣憤,不管表達形式是什麼,有這份心意就很夠了。
「我在外頭和人喝酒喝得多了,一向就只有我把別人灌倒,從來沒有我被別人灌倒的,昨晚和你喝到最後,是我先倒下,但你是半途才加入,我輸得不服,來來來,我們再去分個勝負,就不信我會再輸給你。」
「慕白師弟,你武功這麼好,將來定是本派的砥柱中流,和我這樣的人混在一起,不太好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再講什麼都是多餘,被劍抵著喉嚨的阿江,搖了搖頭,放棄了抵抗。
「嘿,幹什麼一副這種表情?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因為……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當眾人要做鳥獸散的時候,李慕白攔住了虛江,虛江著實訝異,自己的修為、身分與這人天差地遠,他為何要叫住自己?總不可能要和自己比劍決鬥吧?
經過一番周旋,雖然身上又多了幾十道劍傷,被斬得像血人一樣,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年還是逃逸而去,逃走時連個姓名也沒有留下,河洛劍派上上下下一頭霧水,事後雖然進行調查,但什麼東西也沒能查出來。
「呵呵,本來就是這樣啊!誰叫你有福不懂得享,惹出了那麼大的禍事,結束了自己的平安日子?」
舉目無親,師兄弟中又沒有特別友好的人,虛江每次覺得心情鬱悶,都只有去找虛海月,一訴無奈處境。
儘管很多人心裏都充滿疑問,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這件事終究還是為人所淡忘,畢竟像河洛劍派這樣的大門派,每個月都會有幾件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其中也有頗多不能對外泄露、必須保守秘密的,時間一長,河洛弟子早就見怪不怪,對這些事習以為常了。
「嘿……你阿江老兄也不是普通人啊!」
那個少年挾持自己當人質,照理說,自己不該想起他,就算偶爾憶起,也不該當他是朋友,不過,人的感覺就是那麼奇怪,自己自始至終,對他沒有絲毫惡感,畢竟,那個少年也是年紀輕輕,孤身一人潛入河洛劍派,鬧得河洛派束手無策,僵持許久……像他那樣的天才人物,和虛河子很相像,自己記恨不起來,只有佩服的份。
「嘿,朋友,你這樣說就不上道了,教你一個寶貴的經驗:日後行走江湖,最容易拿劍抵著你喉嚨或后心的人,就是那些說自己是你朋友的人。」
「師兄們都說,我是河洛劍派少有的天才,將來本派必因我而大放異彩,大哥,我已立志,當我武功有成,就要行俠仗義,持劍衛道除魔,讓人不敢小看我們……」
因為那次的事件,阿江變成河洛劍派的名人,連帶他的兩名「家人」:長住山巔上的這三個人,引起了河洛劍派高層的注意。這時的阿江,還感覺不到周圍權力鬥爭的暗涌,但很多年以後,他才曉得,一直以來掌門人都刻意隱瞞他們三人的存在,知道山巔上有人常年駐守的河洛高層並不多,更想不到掌門人安置了三人之多。
「這個……不好吧?要是再被戒律堂的師兄們給看到,這次定遭重罰啊!」
「……我剛剛才想到……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別說是正面硬闖下山,就算想要偷偷摸摸溜出去,九成都是做不到的,只要給人發現,陷入包圍,肯定不用幾秒就被分屍了。」
與他一同成為河洛門人的兩名家人中,年紀最長的「海」,也選擇成為俗家弟子,但因為是女子之身,加了一個月字,取名虛海月,反倒是最小的弟弟「河」,大概年紀太小,也搞不清楚差別,直接當了一個小道士,道號虛河子。
唉……一樣米,百樣人,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本來就不能相比,硬是要去比追不上的東西,只是自尋煩惱而已。
「是這樣嗎?我自己……倒是不覺得。」
少年道:「我看得出來,阿江兄你的樣子雖然呆,修為卻不錯,河洛派的內功、劍術,你都有相當基礎了吧?或許你自己沒得比較,搞不清楚,不過就我看來,河洛劍派如你這年紀的年輕弟子中,勝過你的可沒幾個……這麼傑出的人物,卻被安置在這荒山上,連輩分排名都不入,真可謂欲蓋彌彰、掩耳盜鈴,貴派掌門對你的期望不小啊……」
時光飛逝,春去秋來,幾年的時間轉眼即過,對虛江來說,生活並沒有多少的改變,仍舊是練武、發獃、勞動。
李慕白、虛河子,兩人一俗一道,是河洛劍派年輕一代中,唯一修練到「太極拳劍」的兩人,成就輝煌到讓人刺眼。
「不周山頂既然是河洛掌門專用的禁地,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隨便待的。掌門人要打理派中事務,自己也不見得常常有時間上來閉關修練,那又怎麼可能會便宜別人,反讓你天天住在這裏享受?這種事絕不合理,不合理的現象要找合理解釋,答案就是……你絕不是普通人。」
「你的成績輸給你兄弟那麼多,你們兩個真不像是兄弟啊!」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雖然身上的出血已經止住,但傷口是不可能這麼快好的,少年臉色蒼白,看來連站都站不穩,若說這樣子還能闖過層層搜捕下山,那真是誰也不會相信。
有生以來,阿江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更是第一次被人說不普通,好奇之下連忙追問。
李慕白搖搖頭,他不認為這位師兄是膽怯的人,覺得他若是外出闖蕩,縱然沒有大成就,也會比現在要好,然而……這位師兄卻是如此安於平凡,好像一隻躲在殼裡的烏龜,打定主意要這樣靜靜過一輩子。
少年說完這些話,便與阿江告別離開,看著少年踉蹌下山的腳步,阿江心中感嘆,不曉得這名少年能否有命離開,畢竟他傷勢不輕,山下的河洛弟子既已被驚動,肯定是層層警戒、全面搜捕,不管這少年多有本事,畢竟已是重傷之身,要靠一己之力殺出去,絕無可能,偏偏他好像沒事人一樣,對這些難處、危險視而不見,他到底在做什麼打算呢?
「你……你知道屋裡的人?」
「唉,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三個人結束了多年的隱居生活,正式成為河洛劍派的弟子。河洛劍派的威名響遍大地,是名門中的名門,每年不曉得有多少人爭著加入,叩頭送禮,希望能成為河洛派的弟子,堂堂正正修習河洛劍術,關於這一點,虛江不覺得自己幸運,畢竟在山頂看屋打掃的時候,自己也一樣修練河洛武技,只不過……那時是很單純的練武習藝,現在卻多了一番比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