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龜茲篇 卷二十八

第七章 村落燈火·無恥月光

龜茲篇 卷二十八

第七章 村落燈火·無恥月光

「什麼東西?」虛江子一奇,隨即恍然:「你……你該不會真的放了……」
虛江子只是隨口說說,但姍拉朵卻「啊」了一聲,驚道:「不、不好了,我把那些東西給忘了!」
背影消逝之前,只伸手往上方一指,虛江子順著抬頭看去,除了那燒了半邊天的大火,只看到一輪明月,被烏雲所遮蔽大半,根本不明白這代表些什麼。
「我這麼老實的人,怎麼周圍儘是妖魔鬼怪啊?是上輩子做了什麼錯事嗎?那也不必這輩子搞得這麼極端吧?」
一切聽完,虛江子有一種猛飲了幾斤烈酒的感覺,對於域外存在著那麼強大的一個民族,只覺得很不真實,尤其是那些先進的法寶、巨大的飛空艦艇與堡壘,這根本就是夢境中的產物。
李慕白個性狂放不羈,快意恩仇,已經是尋常人眼中的異類;西門朱玉這個天下第一淫賊更是不得了,放浪形骸,到處犯案不說,每次出來都還給自己找麻煩,動不動就是一柄冷刃橫在脖子上,弄到自己常常半夜做惡夢;還有一個姍拉朵,沒事不是下毒,就是想拿刀解剖自己,偏偏自己想到她還會心跳加速,真是命中劫數。
「你有沒有想過,就這麼平平安安回去,要怎麼對你的同門解釋?」
「你被我方俘虜,毫髮無傷回去,你的同門必會懷疑你投敵,屆時你要如何解釋?一個回答不好,連你自己也要賠進去,如何還能進行任務?」
一時之間,虛江子自己也困惑了,但面對眼前的嚴厲目光,他仍鼓起勇氣對視,道:「我想試試看,無論如何,總有其它方法的。」
「蠢蛋一個!你現在才說這種話,有意義嗎?」姍拉朵敲了一下虛江子的頭,道:「也沒差了啦,本來也有預備,這次碰到你,就要把這些告訴你的……」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真是學壞了,居然連轉移話題這一招都學會了!早知道就不用在意你死活,管你被太平軍這幫孫子砍成幾十段,也不用特別趕來這邊保你的狗命!」
考慮到虛河子的身分,虛江子腦中馬上浮現了一個身影,一個總是出現在月夜,手持奇異針劍,戴著奇異面罩的女人,河洛劍派的月夜引路人。這個女人專門替河洛劍派執行秘密任務,神出鬼沒,以她的本事,確實有資格潛入太平軍陣地救人,也確實有足夠的動機救走虛河子。
「我什麼我?一段時間不見,你不認得救命恩人了嗎?嘿,你小子倒是有良心,當初還想劫獄救人,確實夠意思,聽說你跑到這裏來從軍,還以為你的狗命沒剩幾天,想不到居然撐到現在,還幹得有聲有色,有你的啊!」
虛江子苦笑著,與沙瑪握手道別,雖然沙瑪維持著域外民族的習俗,想要在分別時來個擁抱,但虛江子很尷尬地拒絕了。
不過,虛河子那邊鬧出了這等騷動,虛江子本以為敵人會大為憤怒,不放自己離開,但從沙瑪的反應看來,似乎沒有這樣的顧慮。
「事實就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你最近好嗎?都在做些什麼?我記得你好像也去慈航靜殿上課了,結業以後都去做什麼了?」
這些線索在腦里連成一線,虛江子心頭大震,就差沒有連退三步,但還是忍不住脫口叫出:「你……你也是太平軍國的人?」
「殺進去?那豈非要我單挑天妖?你真是看得起我。我是預備了幾種智取方案,要是無機可趁,就假傳號令把你帶走,或者……嘗試製造一些混亂,伺機救人。」
「喂!小道士,你還活著啊!」
這番敘述讓虛江子再無懷疑,心中還非常悲嘆,這不知道算是什麼差別待遇?要救人居然只救走虛河子,把自己扔在這裏當棄子,若非自己靠著錦囊秘策保命,現在豈不是已經橫屍就地?
「呃!您是指……」
為了讓眼前的這名少女安心,虛江子點頭表示同意,事實上他也擔心,要是自己太不識相,不趁現在開溜,萬一等一下天妖翻臉算帳,自己可沒法變出第二個保命錦囊來。
「照理說,不該那麼倒楣,而且……哪來的第三方人馬?」
可惜,再怎麼尷尬,遮掩不住的真相終究會顯露出來,虛江子最終換得了姍拉朵的一腳,踹在他腰上,差點就被踢得跪倒在地。
天妖將一顆血紅珠子交給虛江子,特別叮囑,此物至關機密,不到最後關頭不能使用,也絕對不可讓外人知曉。
姍拉朵摘下蒙面的白布,露出面容,伸手重重拍了虛江子一記,還回臂勒住他的脖子,態度親昵得像是兩個好哥們。最初,虛江子想反駁,自己從不記得什麼時候被她救過性命,不過,被姍拉朵一勒,整個腦袋貼壓上那柔軟的胸口時,虛江子滿腦子想的,就是「男女授受不親」的信條。
虛江子莞爾失笑,在太平軍中居然有這樣的女孩,實在是很出乎意料的事。
沙瑪是太平軍中一個很特殊的存在,虛江子很難相信,有人可以身在這樣的環境里,沒有受到任何的污染,這實在不合常理,不過……或許這也足以證明,沙瑪被某人保護得很好吧!
想到這一點,虛江子覺得這女人委實魯莽了些,也不衡量自身實力,憑一股熱血就直接行動起來,這種行為很不理智,但……倒也滿可愛的。
「呃……我就這樣……就可以離開了嗎?我是說……就這麼簡單?」
「你……你真的碰上天妖了?他為何留你活口?」姍拉朵一個箭步向前,扯起虛江子的袖子,端視他的手臂。
虛江子試探性地問問,沒想到沙瑪聞言,臉色大變,一副駭然欲絕的表情,瞪著虛江子,結結巴巴地說道:「泥……泥果然還是要殺人……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走嗎?」
出奇的,天妖沒有說什麼,只是看了看虛江子,這才緩聲道:「真奇怪,你怎麼會被選出來當棋子的?你這種心性,根本不是那塊料啊!」
為何自己會不願意回去殺人呢?
月暗星稀,路旁樹上躍下的黑影,著實嚇了虛江子一跳,當他看清來人身分,更是為此吃驚:「你……你……」
拒絕的理由,一方面是因為中土民情不同,另一方面……虛江子感覺天妖與這少女的關係可能不單純,要是胡亂與人擁抱,可能就算被人放走,隔天都會被天妖親自殺來幹掉。
平心而論,姍拉朵的相貌算得上美人,足以讓路上行人回頭頻看,個子也高,身材又好,凹凸火辣,是非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過,再怎麼美麗的女人,如果像個好色老頭一樣,摸著胸部,高聲狂笑,這也足以讓男人倒盡胃口,虛江子甚至哀嘆起自己的審美眼光。
「泥的身上……有風的味道!」
再請沙瑪仔細一問,守衛此地的太平軍士兵供稱,只聽見一陣爆碎聲響,半邊木屋炸毀,一個戴著銀色面具,雙眼、嘴角都弄成彎彎笑臉的神秘人,背著虛河子破空飛走,速度好快,他們根本來不及攔阻,目標就已經消失,而原本在屋內的守衛兵,早死得一個不剩。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原本打算怎麼救人啊?不可能直接殺進去救吧?」
「本門的大事,搞不好就會壞在你的天真心態上……不過,我挺中意你的,你和我當初的樣子有點像啊!」
虛江子越聽越不對,一抬起頭,發現姍拉朵正拔腿飛奔,全速開溜,這才省悟,怒罵道:「渾蛋!別跑!這些話你哪想得出來,一定是抄襲的!把話說清楚!」
「……你……你是域外那個異族的人?」
姍拉朵補充說明,她本身不擅長製造爆炸物,配置藥品才是她的強項,所以特別請一個朋友幫手,製作了專門的強力炸彈,還指點她潛入太平軍營地后,最好把這東西裝放在太平軍的能量庫或是軍械庫,這樣子爆炸的威力才會大,場面才夠混亂。
不過,事已至此,難道要自己折回頭去,殺幾個太平軍再離開嗎?現在是戰時,自己在戰場上不知道殺過多少個太平軍了,離開這裏以後,也會繼續殺下去,但……
追根究底來說,天妖離開北邊戰線,親自趕往西南戰場拔除後患,這種超機密的情報,姍拉朵居然會知道,這本身就很不可思議,總不可能江湖上每個人都像西門朱玉一樣神通廣大,什麼秘密都知道。
姍拉朵基於一腔熱血,千里迢迢趕來救人,完全沒考慮到自身實力,這看似非常不理智,然而,萬一她是確實考慮過自己的能耐,才做出這個決定呢?
「抱重喔,下次見到泥,不要手斷腳斷的……」
當然這並不是說天妖是好人,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不曉得多少人因他喪命,在人們的印象里,他無疑是當今世上殺孽最重的人。然而,他對自己表露出的善意,這也是事實,想起來……真是五味雜陳。
從姍拉朵口中,虛江子對太平軍國背後的那塊黑幕,終於有了了解,得知域外的樓蘭異族,一直支持著太平軍國與天妖,不但出錢,還提供技術,為的就是想要覆滅大武王朝。
「但是你……」
虛江子常常覺得很奇怪,明明自己還算是一個保守、正派的人,怎麼環繞在自己周圍的,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
當初姍拉朵被朝廷的鷹犬追緝,西門朱玉說過,朝廷緝拿的罪名,是近於叛國罪的通敵間謀,指稱姍拉朵為域外異族探聽消息,這才要將她緝拿擒下。朝廷捉人往往都是羅織罪名,這點天下人皆知,所以罪名本身通常沒人相信,虛江子也是這樣忽略了。
即使撇開敵對立場不談,太平軍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善組織,他們打著平民起義的旗幟,說什麼男女平等、眾生一般,但所過之處猶如蝗蟲過境,燒殺搶劫,民眾受害極甚,綜觀太平軍內部成員,那真是良民的沒有,好人的不是,與善類差距甚遠。
「雖然他是領導人沒錯啦,但我平常也很出生入死啊,只救他一個人算什麼意思嘛?要我自己想辦法偷爬回去嗎?」
「呃,你把這些告訴我,那你的處境……」
「無恥!把話說清楚,那個女孩是誰啊?」
虛江子遠遠眺望,只見火雲橫空,整個太平軍的陣地都被籠罩在火焰里。火勢大到這種程度,要說太平軍沒有嚴重死傷,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幸好自己已經離開,否則……
剛才曾感受過的哭笑不得,現在又襲上心頭,這次虛江子甚至想要流淚,不知道該怎麼償還這份天上掉下來的人情,尤其是自己還不可以說不……
虛江子最近常有這樣的慨嘆,發現自己周圍變態纏身,這感覺不是很好受,特別是此刻,當聽見沙瑪的解釋,虛河子被不明人士劫走,那個不明人士戴著面具時,他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自己可能認識那個人。
「沒說錯,光太平軍國這幫孫子,還不夠資格指使我,我可不是他們的人,但如果倒過來說,他們是我的人,那就差不多了。」
……姍拉朵也是替某個域外異族,在中土搜集情報,如果兩者就是同一個勢力,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在相同的情報體系當中,要得知太平軍的動向並非難事,姍拉朵正是憑此得知天妖趕來西南戰場,才急忙追趕而來,至於姍拉朵要如何從太平軍中救人,反正他們兩邊是「自己人」,自然很好說話,就不必訴諸武力了。
虛江子開口辭別,想要儘早離開,沙瑪當然是一千一百個答應,兩人行動迅速,很快就把虛江子帶到無人之處,讓虛江子獨自離開。
奔逃中的女子,聲音遠遠傳來:「……我只是引用了小小部分,主要還是我自己的……抄襲……是看得起……」
「我得到秘密線報,太平軍為了北部戰線的決戰,要先把西南方的掣肘給清除,由天妖親自率精銳趕回掃蕩,你們首當其衝,隨時有性命之憂,就想辦法也趕來這邊,看看有沒有辦法保你一命……呃,你為什麼滿臉是血?是不是受了暗傷?太平軍用陰損手段對你嚴刑拷打嗎?快讓我看一看!」
「……這種鬼話,你想騙誰啊?以為我會相信嗎?」
伴隨著這聲說話,虛江子被扶了起來,與天妖四目相對,接觸到面具底下那和善的目光,令虛江子略微心安,但也注意到天妖所提的問題。
虛江子的小小牢騷,並沒有讓自己以外的人聽見,而從情況看來,那個女人之所以能成功救人的關鍵,就是天妖遵守承諾,有意放人,要不然縱使別的太平軍戰士追趕不上,有天妖親自坐鎮,斷無可能讓虛河子走得那麼輕易,算起來是他們的運氣不錯了。
「我……我只是和朋友借了點東西……」
「……天、天妖……」
「呃!突然對我這麼好?我好震驚。」
武林中蒙面行事的人不少,但會那麼有格調到專門弄個面具戴著走的,這種就不多,天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過天妖不可能這樣去救虛河子,鬧得如此驚天動地,就怕旁人不知。
「別這樣叫,人家是有名字的。」姍拉朵看著虛江子,儘管這樣做是背叛行為,她還是一字一字道出了真相:「……你口中的那個異族,叫做樓蘭。」
「泥的師弟不在了,泥……也回去吧!」
「真想不到,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平安回去?」
「……您……您……」
「嘿、嘿嘿,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反正太平軍那些孫子本來就是你的敵人,看見敵人受損失,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
話還沒說完,陡然聽見一聲轟然巨響,一陣劇烈爆炸由遠方的太平軍營地傳來,跟著便見到火光衝天,熾烈的火焰彷彿噴泉,拔地而起,飛衝上半空中。
「算了,有生理反應,才算是正常的男人,這也不能怪你,不過……」姍拉朵突然狂笑起來,「哇哈哈哈,能夠刺激男人的生理反應,這樣說來,我的美艷魅力也比預估中更驚人啊!」
虛江子知道此物貴重,又不能推託,慎重道謝后收下,心裏有種愧疚感,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說出真相后,連自己也要沒命,可能就這麼把真相講出來了。
虛江子聞言一怔,不曉得所謂的像是指哪方面,若是指自己日後會成為第二個天妖,這不知該算是與有榮焉?還是大大不妙?
連環爆炸的威力駭人,絕對不是普通的爆炸物,炸到後來,連虛江子腳下都隱隱震動。
姍拉朵的憤怒,令虛江子啞然失笑,也有一點喜意,看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單相思,姍拉朵要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會專程趕來救人了。不過,之前姍拉朵的性向古怪,喜歡女人,卻對男性不假辭色,現在莫非是轉性了?或者……變成更複雜的性向了呢?
「唉,其實你算是好人一個,這種時代,像你這樣的人是少了,如果能多一點,這天下或許就不會如此之亂了……這個秘密告訴你,希望你可以長命一點吧!」
「等到有一天,這山裡都是村落燈火的時候,才算是你們真正的勝利。」姍拉朵眺望遠方,一邊迅速後退,一邊喃喃道:「我侍奉的那人,是個很喜歡繁華燈市的女孩,她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我答應了她,所以……維護世界和平,消滅邪惡入侵者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你們啦!再見了!」
「也不算特別好啦!最近一堆人在追查這些事,那個變態大淫賊,還有朝廷的狗腿子追得特別緊,也瞞不了多久了,趁著秘密還是秘密,趕快先拿來做人情,喂,看上你來做人情,這是給你面子,千萬記住,受人恩惠,以後是要還的啊!」
沙瑪臨別時的一句,讓虛江子反覆思索,不解其意。儘管理智上覺得不可能,但虛江子總有預感,自己以後仍有機會見到這少女。
這隻是很單純的回憶,虛江子這些時間以來也常常做,但或許因為本人就在眼前,一些平常沒有回想起來的細節,突然變得清晰在目,更讓虛江子有了許多聯想。
虛江子其實沒什麼印象,也不了解姍拉朵為什麼忽然提起村落燈火,側頭思索。
天妖語氣嚴厲,虛江子聽了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尤其是當弟弟被本派高手救走,自己被留在敵陣,而敵人居然還關心自己安危,這實在讓自己哭笑不得。
姍拉朵的感嘆,與她平時的語氣不同,虛江子多少覺得有點詫異,不過,這時的他又注意到了新問題。
「呃,這種祝福有點奇怪……不過我就姑且把這當是祝福吧!」
收下這顆血紅珠子之後,天妖飄然離去,虛江子看著他的背影,感覺非常奇怪,明明雙方是敵對立場,但從兩次見面的感覺,天妖非但不是那種生性殘忍的惡人,甚至還說得上溫和良善。
「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被驚醒的姍拉朵立刻回頭,滿面怒容,開口就是駁斥,但才接觸到虛江子的眼神,她也看出虛江子的嚴肅與認真,曉得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抵賴打發的,所以懊惱地抓抓頭髮,嘆道:「將來出去別亂說話,這些本來不是你該知道的,曉得這些東西只是嫌命長……告訴你,別搞錯了,我可不是太平軍國的人。」
遠望著太平軍陣地的燎原大火,姍拉朵笑得尷尬,無言中已經說明了事實,虛江子待要再問,姍拉朵忽然表情肅穆,很認真地問道:「你有沒有見過村落人家的燈火?跟那邊正在燒的火不同,看起來比較昏暗,可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樣子,總之就是很特別。」
側眼瞥看姍拉朵,發現她仍在咬牙切齒,低聲咒罵西門朱玉,由於罵得太過專心,甚至沒注意到身外動靜,虛江子在旁靜靜地看著,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腦里回憶起與姍拉朵的相識經過,還有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
「製造混亂?這計策還滿傳統的,你預備怎麼製造混亂?總不會是放火吧?聽起來很老套耶!」
沙瑪並沒有因為虛河子被劫走而感到不悅,從表情看來,她剛才似乎與虛河子相談甚歡,這倒也不是什麼奇事,以她這樣的個性,除非碰到刻意挑釁,不然誰都可以與她談得很和睦。
「你今日送來的信物,讓我長久以來的一塊心頭大石落了地,也算於我有恩,為了酬謝你,就送你一個小禮物吧,若是你回去之後,碰到麻煩,有性命之憂時,就把這個吞服下去。」
「不錯!這痕迹是天妖的武學所留下,以往有這痕迹的人都成了屍體,你如何……呃,你這種眼神……該不會、該不會是和那個無恥大淫賊有關吧?」
「呃,這個……」
虛江子覺得自己太過杞人憂天,可是,沒走出多遠,前方忽然出現一道黑影攔路。
「唔,不扯閑話,你……從太平軍的陣營逃出來?遇到天妖了?」姍拉朵打量著虛江子,困惑道:「沒理由啊!要真是碰到了天妖,你怎麼可能還有命在?天妖碰到名門正派的人,下手從不留活口的,你要是碰上他,現在早就碎屍了,你……」
※※※
蹲跪下來以後,虛江子才發現該如何稱呼是個大問題,天妖明顯另有身分,而自己是他的「自己人」,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這如何過得了關?但錦囊里卻已沒有其它指示,一時間心急如焚。
「等等,你說只是製造騷亂,想趁機救人,但這騷亂程度也太大了吧?要是我還在敵陣,現在豈不是一起完蛋了?這點你該不會完全沒想到吧?」
姍拉朵的困惑,虛江子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不管怎麼說都不妥當,只能尷尬地攤手苦笑,沒想到這反應看在姍拉朵眼中,更讓她探出了虛實。
死裡逃生,誠然值得高興,虛江子想著自己該回到什麼地方去,又要如何與己方部隊會合,哪想到沒走出多遠,陡然見到前方一道青色身影攔路。
天妖忽然出現在前頭,總不會是專程來替好朋友送行的,虛江子心中一凜,想到反抗並無意義,不如做戲做足全套,而以自己的身分來看,最適當的反應,就是立刻單膝跪地。
抬頭仰望天空,此時早已日落天黑,漆黑的天幕上,繁星點點,並未全黑,或許人性也就是這樣,再怎麼黑的地方,也是有掩不住的微小亮光;再亮的地方,都還是可以看到黑影吧!
西門朱玉的「無所不知」,背後肯定有著特殊原由,就像姍拉朵會知道這些機密,也一定有合理解釋。虛江子想到了一點,就是隱藏在太平軍之後的黑幕,如果說,天妖是太平軍國的實質主宰,而天妖的背後又有某勢力支持,那這個在黑幕後支持太平軍國的勢力,就該是西門朱玉提示過的某域外異族了。
無論如何,姍拉朵會出現在這裏,對虛江子就是一件喜事,但他也隨即發現,姍拉朵又不是絕頂高手,她就算有那個心救人,又憑什麼能做到呢?
姍拉朵尷尬地乾笑,虛江子聞言嘆息,正要說話,卻聽見太平軍陣地一爆再爆,聲勢驚人,熾烈的火焰照亮了大半邊天,把黑夜化為白晝,更形成一道蘑菇似的傘狀火雲,筆直衝霄。
「……月光?月臟?還是……月肛?」
人的眼神會說話,而虛江子的眼神,更是將主人說不出口的心事全部出賣光,姍拉朵判斷出西門朱玉有參与其中,再一逼問,虛江子只好半真半假地回答,說是西門朱玉給了自己一個錦囊,自己把錦囊交給天妖,天妖看完之後就放自己走路回家了。
能夠讓姍拉朵表現出這樣的關心,尤其是這份關心用在診療,而非解剖上,虛江子確實感到與有榮焉,不過,在鼻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的時候,他實在不敢抬頭,讓這尷尬的真相暴露出來。
帶著冷笑的質問,不懷好意,虛江子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不做抵抗的決定,到底是否明智。
算起責任來,虛江子也脫不了關係,想到自己剛剛受了天妖的人情,馬上還人家一場爆炸與火災,說來是很不好意思,但……總不可能回去道歉吧?這種時候,也只能單純把太平軍當敵人來想了。
情況詭異,虛江子一開始也搞不清楚,直到問明白狀況,這才曉得,天妖原本安排,虛江子逃走時,可以殺一些太平軍來造勢,雖然沙瑪不知道為什麼虛江子要殺人,但她確實聽到天妖這樣吩咐,而她希望可以不用出現無謂的死傷,所以如果虛江子能靜悄悄地溜走,這樣就再好不過。
虛江子在回去的路上,為此不勝唏噓,儘管所走的路仍在危險範圍,但他不以為意,若是碰到己方人馬,那便皆大歡喜;要是碰到了太平軍……連天妖都矇混過去了,別人還有什麼可怕的?至於碰到第三方人馬……
「你到底在那裡做了什麼啊?」
虛江子大致想得到整個狀況:姍拉朵前來救人,並非與自己在半途遇上,而是已經潛入過太平軍營地一次,埋下了爆炸物,預備引爆之後製造混亂,好趁機救自己離開,只是她粗心大意,忘了那東西的爆炸時間,與自己一聊便聊得忘我,終於讓本來可以避免的傷害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