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皇城篇 卷四十一

第六章 無心插柳·命運諷刺

皇城篇 卷四十一

第六章 無心插柳·命運諷刺

袁晨鋒道:「其實我也不肯定,這些僅是我的猜測,是否真有人在暗中窺測,我自己也不確定。但……孫兄弟你若沒有這樣的感覺,也不用一直保留實力吧?」
「阿鼻血……為何……」
「你想臨陣退縮?堂堂同盟會之主,作出這樣的事來,不怕天下人恥笑?」
「老人家的火氣還真是大啊,這一仗至此尚未分出明顯勝負,莫非你執意要分個生死不成?」陸雲樵道:「剛才一拼太傷元氣,發第三招的氣力,已經在剛剛用盡了,如果要硬拼第三招的話,就算不是同歸於盡,也必定要分個生死。」
不過,孫武才剛要動作,袁晨鋒就將他一把拉住,神情嚴肅,「不要輕舉妄動,武滄瀾的底牌未現,靜觀其變才是上策,你冒冒失失衝出去,萬一先成了武滄瀾手下的犧牲者,我們就真的沒有任何籌碼了。」
「……這樣不是挺好嗎?我已經很久不曾為了證明自己膽量,去和人拼生死了,而且近十年來,我也不再為了正義或邪惡之類的理由殺人。」
進可攻、退可守,天魔與陸雲樵的算盤都打得極精,每一步似險實穩,這才逼得武滄瀾不得不放棄原先的打算,提早現身,因為如果繼續讓這兩人療傷回氣,自己所要承擔的風險就會不住升高,若回氣之後,他們傻傻地繼續決鬥拚命,那當然是最好,可要是他們決定各自離開,自己的計畫便全盤落空。
同樣的一句話,幾乎同時在四人的心頭閃過,他們都認了出來,這就是武滄瀾的聲音,聽起來神完氣足,似乎傷勢大為好轉。每個人心中都是一懍,武滄瀾一開始敗退得如此之快,消失了大半場,果然另有后著。
陸雲樵選擇陽極拇劍出擊,一劍透發,劍氣化作烈火流星,飛撞向武滄瀾,這一擊合併兩大強者之力,幾乎比得上陸雲樵狀態十足時的一擊,武滄瀾尚未完全吸納阿鼻血,護身氣牆抵受不住這一劍,應聲而破,烈火流星準確轟向武滄瀾的頭顱。
天魔說到這裏,忽然露出一個自嘲的表情,話風一轉,「想了一下,這問題其實不問也罷,你說是吧?」
不過,武滄瀾用詞中的異常,天魔與陸雲樵也都留意到了,自登基為帝以來,武滄瀾的自稱一向都是「朕」,剛才卻自稱為「我」,撇除他腦子發昏,想要退位的可能,這就代表他此刻純粹是以一介武者身分到來,並非帝皇。
只是,不管對自己的意志力多有信心,肉體所承受的撕裂劇痛,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在這股劇痛襲擊下,武滄瀾也顧不得什麼王者威儀,雙手發勁,將精鋼打造的輪椅扶手,捏成兩團廢鐵,臉上表情扭曲,五官幾乎擠成一團,明顯真是痛到極點。
陸雲樵錯愕難當,縱是以他的心境修為,仍是止不住心頭激動,低呼出聲,這個震驚實在太大。這幾十年裡頭,每次阿鼻血出現,造成的影響都非同小可,天妖仗以橫掃中土,幾乎所向無敵,不久之前虛河子吞食阿鼻血,同樣也是無人能敵,打得群雄束手,武滄瀾的底牌若是阿鼻血,這張底牌確實有逆轉一切的可能。
阿鼻血在體內產生作用,再沒人比武滄瀾更清楚箇中滋味,他發現阿鼻血不單單在強化自身肉體,同時也加倍強化自己的龍族之血,迫發出所有潛能。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龍始終是獸而非人,隨著自己體內的力量不住攀上新高點,沸涌的熱血也不住上沖腦門,令理智頻受衝擊,幾乎要失去意識。
以孫武的閱歷,當然猜不透這兩人在弄什麼玄虛,他自己的判斷,是這兩人利用交談,爭取時間回氣療傷,只要有哪一個能先回復戰力,就會翻臉動手。不過,在心裏的某處,孫武很希望陸雲樵的勸說能夠成功,勸得天魔罷手,停止這場沒意義的戰鬥。
這一著,早在陸雲樵意料之中,三方為戰,本就是互相牽制,聯弱攻強,武滄瀾如今異變強化,眼看就是最大威脅,天魔又不是盲守江湖規矩的人,當機立斷,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而早已有備的陸雲樵,及時融會天魔傳輸過來的力量,合併自身內力,拇指一彈,火極真氣升華成純陽正罡,陽極拇劍化作一道火流星,直直衝撞向武滄瀾。
「你與老夫是死敵,老夫也不用在乎你的精神狀況,只是有一個問題必須要問你……」
天魔、陸雲樵都沒有應答的興趣,各自潛運神功,運氣療傷。現身出來的武滄瀾,身邊沒有帶任何侍衛高手,甚至就連銀劫也不在,看上去似乎全無威脅性,隨手一擊就可以把他連人帶車都幹掉,但越是如此,所有人越能感受到他滿滿的信心,而這對於陸雲樵、天魔來說,絕對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長笑聲越來越近,笑聲的主人終於到來,進入廣場,出現在眾人眼前,正是大武天子武滄瀾,只是他的出現,相當令人失望,沒有什麼威風、威儀,是坐在一張輪椅車上,就這麼駛進來。
「哈!無知!」
「兩位好,自天妖逝后,在我心中,天下就以我等三人為尊,想不到才短短離場一下,兩位就弄成這般模樣,哈哈哈哈……」
太高的風險,武滄瀾不願意冒,這才逼使他提早現身,出來收拾殘局。
武滄瀾在輪椅上微一欠身,表達自己的謝意,他腰椎折斷,又堅持不打麻醉止痛藥物,這動作很不容易,更兼承受劇烈痛楚,只是他仍舊像沒事人一樣,做完自己堅持該做的動作。
沒有了輪椅車,武滄瀾自然也不會出醜摔在地上,全身的異變強化,他斷裂的腰椎早已接上,非但康復如初,還更形強化,身軀變得更為壯碩魁梧,整個背脊部分,骨節異化突起,看來不像是人的脊骨,卻和傳說中的龍極其相似,他腳踏大地,周圍疾風怒卷,壯碩身軀造成的強大威壓感,讓他彷彿傳說中的真龍化身,半人半龍。
「第三者?你是說……」
胸腹之間的金針,並沒有全數被逼出,約莫還有半數仍插在主要穴位,但阿鼻血的效力已經行開,與肉體結合,並且開始引發連串的血肉異變。
「他們兩個人的態度不定,說不準等一下就各自拍拍屁股走人,如果有第三方潛伏暗中,虎視眈眈,想要坐收漁利,這時候就非有動作不可了。」
本來,陸雲樵的話中有一個問題,就是他既然已練至如此化境,力量甚至不在天魔之下,為何戰鬥過程中要處處保留力量,沒有拿出真正的全力?假若他一開始就全力出手,憑著優勢力量,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天魔可能連秘藏絕招都還沒使出,就飲恨當場了。
與當日虛河子的情況類似,阿鼻血入體之後,迅速與血肉結合,並且開始將骨、肉、筋進行強化,武滄瀾渾身的肌肉,都在不住痙攣,像是海面生波,掀起一股接一股的肉浪,自丹田迅速朝四肢百骸傳去,肉浪所過的地方,底下骨骼喀喀作響,好像快要折斷。
武滄瀾大笑道:「多說這些有的沒的,真是無聊,別再浪費時間,直接干該乾的事吧。」
「生死何懼?你幾時為了怕死而不敢動手了?」
一下劍氣破空而來,直射武滄瀾。既知情況不妙,陸雲樵也不死板地守規矩,搶先出劍襲擊,縱是傷不到武滄瀾,只要能令他心神大亂,走火入魔,融合失敗,也是一樣的效果。
孫武和袁晨鋒若在此,必然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陸雲樵和天魔絕不可能惺惺相惜,更沒理由要彼此留手,陸雲樵這樣的作法,委實讓人想不明白。天魔最初也短暫困惑,但彼此都是同位階的強者,稍微設身處地替人想想,馬上就找到答案。
喃喃自語幾句,天魔驀地清醒過來,像是想通了整個關鍵,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妙!真是妙!一石多鳥,如此妙絕策略,老夫怎麼就沒想到?哈哈哈……長江後浪推前浪,好小子,這一手真是妙絕!」
忍受如此強烈的痛楚,換來的便是絕對力量,武滄瀾身上筋肉鼓動,皮膚一時間變得極薄,底下的筋肉脈絡清晰可見,就連血液流動,都清清楚楚,看上去異常可怖,只是隨著血肉異變,他身上所發出的氣浪,也是一浪更強過一浪,激得地面飛沙走石,狂風捲動。
「苦練練不出東西,玩自我放逐,反倒一日千里,呵呵,陸小子你確實是好運道……」
這話確實有道理,孫武也不得不先冷靜下來,全神注視廣場內的最新變化。幸好,武滄瀾並沒有消耗大家的耐心。
只不過,武滄瀾心裏最是清楚,哪怕自己做了這樣的針對措施,最終能否成功?能否克服阿鼻血的排斥反應?這些都要看運氣,自己不可能先做實驗,一切也無參考數據,唯一能夠相信、倚仗的,除了日積月累鍛鍊出的強韌肉體,就只有自己的意志力了!
五絕劍氣中,以電極尾劍最為詭奇難測,命中人體后,殺傷力也是最強,但若單純以破壞威力而論,以火極真氣為主的火極拇劍,修練最易,發勁也最為直接,開碑碎岩,特別是在將火極真氣反覆鍛煉,升華成純陽正罡之後,成為陽極拇劍,那就是五絕神劍中純威力的第一。
不能動彈的殘障人士,坐在克難改裝成的輪椅上,那模樣自然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偏偏武滄瀾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窘迫,哈哈大笑,仍舊是那麼豪邁霸氣,倒是引得旁人側目。
武滄瀾一聲輕笑,劍氣尚未命中,就在武滄瀾身外半米處,被一股強大的氣牆擋住,寸進不得,跟著便被反震力震爆。
「……你不是有力氣發三招,要來個什麼三招決勝負的嗎?」天魔冷笑道:「老夫也還有點力氣,放馬過來,老夫接你的第三招。」
迫不得已,沒等阿鼻血真正與肉體結合,到達最佳狀態,自己就乘坐這輛倉促製成的輪椅車出來,穩住局勢,並且減少敵人的調整時間。儘管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但武滄瀾卻絕不愉快,更要苦苦抵抗那股幾乎要摧毀自己意識的獸血狂潮,萬一意志力稍鬆懈,就是永淪為獸的凄慘結局。
「唉,三個重傷殘者在這裏大眼瞪小眼,實在是很沒意思的事,這裏不是老人院,也不是加護病房,與其這麼看來看去,不如還是先送幾個人下去吧。」
孫武、袁晨鋒都已退出廣場,從外圍遠遠張望,成為現在唯二的兩個現場觀眾。雖說他們相隔距離太遠,不可能聽得見兩人交談的內容,但從天魔的手勢,還有那份咄咄逼人的感覺,大概也可以猜到一二,是天魔不住迫戰,陸雲樵拒不接戰,還談笑嘲弄,試圖削減天魔的戰意。
若要防禦,就得舉臂相迎,但這麼一來,僅余的手臂便被牽制住,陸雲樵不舉手迎擊,側轉過身,讓天魔的一擊打在背心要害。若是平時,這是非常冒險的舉動,不過天魔這一拳打中,一股雄渾內力傳了進來,卻不具殺傷力,而是單純將力量灌入陸雲樵體內。
「呵,有意思,看來這東西並不是你們兩位寄給我的,但你們之中,果然有人知道這件禮物的來歷。當今天下的陰謀,必出於我們三人之一,這話真是一點也不錯,銀劫說得很好啊……」
武滄瀾的丹田位置,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不住透出耀眼的紅光,紅光似與心跳結合,又像本身具有生命,緩緩脈動,一下一下,沿著經脈,朝心房蔓延而去,所過之處,根根金針被逼退出,每退出一根,紅光就多強盛一分,妖異邪氣更是不住壯大,引動周圍氣流,形成狂風吹襲。
若失去意識,可不只是閉眼睡一覺那麼簡單,搞不好就此意識盡失,無法思考,成了一頭僅剩生物本能的野獸,若這情形真的出現,就算能殺掉面前這兩人,也是自己徹底輸了。
陸雲樵沒有再出手攻擊,武滄瀾此刻周身氣勁之強,已超越他腰椎折斷前的全盛時,自己的真氣卻大量消耗,此消彼長之下,現在沒可能再對他造成有效攻擊,除非……
虛河子是繼天妖之後,第二個化納阿鼻血入體的人,流著白虎之血的他,遠比尋常人類具有更多的優勢,無奈情勢緊迫,他直接吞服阿鼻血,在血肉融合的過程中,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雖有絕世力量,仍是鎮壓不下,最後為此陣亡在戰場上。
這點沒有人知道,孫武甚至第一個忍耐不住,想要下場阻止,這已經超出了正常比武的範圍,完全是不信不義的陰謀,自己也不用管什麼江湖規矩,大可以跳下去,阻止戰鬥,也不算無視決鬥榮譽。
這些刺插入體的金針,其意在壓制,延緩阿鼻血與自身血肉結合的速度,只要吸收得沒有那麼快,排斥反應便不會一下子爆沖,以他更勝虛河子的絕世武功,成功化納阿鼻血的機會大大提高。
武滄瀾笑得豪氣萬丈,笑聲中不乏諷刺之意,嘲諷兩人聯手將己重傷,而後又拼個兩敗俱傷,到頭來,不過是三人一起傷重,真是何苦由來?
無奈,一切都是騎虎難下。本來打算待陸雲樵、天魔兩敗俱傷,這才現身收拾殘局,但這兩個老江湖的本質也是狐狸,預定的三招決勝,卻在第二招拼完,就雙雙力盡倒地,避免了同歸於盡的結局,更保留下相當的自保力量,跟著,他們冷言冷語,試圖將潛伏的第三方給誘出。自己本不願如此輕易上鉤,偏偏為了讓阿鼻血能多點時間與肉體結合,自己一傷重離場,立刻就吃下阿鼻血,刺上金針,假若天魔、陸飛揚當真一拍兩散,各走各的,那吃下阿鼻血,承擔喪命風險的自己,就成了最衰的蠢貨。
「兩位打到不想打了,大可以各走各的,又何必要賴在這裏耗時間呢?實在是讓我這個地主深感汗顏,不好意思啊。」
阿鼻血尚未與肉體完全結合,卻已經開始發揮效力,強化肉體,形成強大的護身氣罩,陸雲樵一劍急發,卻是遲了一步,劍氣被護身氣罩擋住,而光是看護身氣罩的強韌程度,陸雲樵就知道即使劍氣突破氣罩也沒用,武滄瀾的肉體之強,肯定超越護身真氣數倍。
「自那年你離開梁山泊后,情勢就已經定下,無法逆轉,你的力量比老夫略強,但當真打起來,你不是老夫的對手。」
武滄瀾再一次點出了問題重心。他的見識遠比孫武、袁晨鋒高得多,兩名小輩看陸雲樵、天魔兩敗俱傷后,不再動手,只是說話,便以為他們是爭取時間療傷,並且試圖引出暗中窺視者,但武滄瀾卻另外看出了問題。
以陸雲樵的個性,他絕不可能高興,反而……假如說之前的兄弟離心,理想崩潰,對他的打擊,令他病入膏肓,那在這種情形下力量取得連續突破,這打擊就是致命一擊,令他從此再起不能,「順應天意」去過徹底放逐的生活,若不是受了這個打擊,他的精神或許還不會爛得那麼徹底……
武滄瀾登基以來,只怕還沒有如此丟臉失威過,半身癱瘓,坐在一輛倉促改裝的輪椅車上,後頭也沒有人推,就這麼自己操作駕駛,來到廣場。
袁晨鋒低聲說話,眼睛猶自盯著廣場之內。孫武認同他的判斷,暗自提防,心裏卻另有一層盤算,剛才兩大強人決戰,氣吞寰宇,旁人連近身的資格也沒有,更別說插手干涉,但現在兩人都已是強弩之末,自己或許就有足夠的實力,制止他們斗下去……
本以為,陸雲樵的出現,是老天對自己的一個惡意玩笑,沒想到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笑,如此的諷刺,倒是讓自己不好再笑他什麼了。
從結果來說,這個戰術成功了,天魔被拖垮,如鐵人般屹立不倒的強人,最終也倒了下去。只是陸雲樵自身傷勢同樣嚴重,天魔的強大,超出了陸雲樵之前的估計,假若早知道天魔能這樣使用青龍令,並且還有末日絞磨這樣的超強殺招,他肯定會改變戰術,不會試圖以護身真氣硬扛連續重擊。
……果然來了!
武滄瀾體內流著龍之血,在化納阿鼻血的時候,也遠比普通人佔便宜,而有虛河子的前車之鑒在先,他更懂得吸取教訓,不會傻傻地拿起阿鼻血就吞下去。
「堂堂魔門之主,因為怕天下人恥笑,就要和敵人同歸於盡,這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還以為猛虎從來無視羊群的目光。」
大笑聲中,武滄瀾一下發勁,上半身的黃龍袍碎裂飛散,露出結實的胸膛,精赤的上身肌肉虯起,是經過千錘百鍊,維持在最佳戰鬥狀態的肉體,但從胸口到小腹,刺了十多根金針,似是用來抑制什麼,而隨著武滄瀾鼓勁碎衣,這十多根金針也承受不住壓力,逐根被迫出。
陸雲樵與天魔,你一言、我一語,看似針鋒相對,不過卻又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陸雲樵膽小懦弱、貪生怕死,怎樣都不願意挺身戰鬥,如此怯懦之人,怎麼配成為一方之雄?
(不過,我這樣想,會不會太自滿了啊?畢竟……)
一股勁風從後方襲來,辨其方位,這一擊只會是天魔偷襲,陸雲樵對這一擊多少有些驚訝,卻不意外,天魔本就是提得起、放得下的人,在這關鍵點上作出決定,也是合理之事。
強大氣浪不只衝擊四周,首當其衝的,便是武滄瀾所乘坐的輪椅車,扶手早已被他捏爛成廢鐵,再受連續氣浪襲擊,區區凡鋼俗鐵,哪裡承受得住?在連串的金屬撕裂聲中,給震成幾十團扁扁的廢鐵。
陸雲樵和天魔都很清楚,武滄瀾胸腹間插著的那些金針是何用途。阿鼻血即是當初始祖之人的血液,並非正常人體能夠接受,天妖得到玄武之血的助益,分數年之久,慢慢以微量吸收,這才將阿鼻血與自身結合,卻仍出現不少的後遺症,最終為此受累,直至命終。
武滄瀾的最後籌碼是什麼?
武滄瀾笑道:「魔門的這位,似乎知道點什麼,如果可以,我還真想向你請教一二,因為被人利用的感覺很不好,但……唔!」
天魔、陸雲樵何等見識,一眼就認了出來,清楚這妖氣的源頭究竟是何物。
全身筋肉劇變,已經折斷的腰椎,同樣也發生著變化,甚至還是主要的強化部位,一開始,武滄瀾可以漸漸挺直腰桿,似乎折斷的腰椎已然接合,創傷盡愈,但很快的,他雙眉緊蹙,面露痛楚之色,背再次彎了下來,還發出激烈的骨爆聲,不曉得正發生著什麼。
天魔找到了問題的核心。陸雲樵的武功練得再高,終究吃了殘廢的虧,在實戰上非常不利,縱然他的力量強絕,可是一條獨臂卻無法真正發揮,實際打起來,發揮不出應有力量的他,若被敵人集中力量,發動什麼超級猛招來對付,很可能一開始就落敗身亡,連發揮實力的機會都沒有。
腦里一下胡思亂想,局勢已經發生變化,一聲豪邁的大笑,由遠而近,迅速地朝這邊過來。
對決鬥的雙方而言,這真是充滿遺憾的一戰,他們都有機會作得更好,卻沒有作到。假如事先知道最後結果是這樣,陸雲樵會換不同戰術,天魔肯定會不擇手段先奪青龍令,以策萬全。這些事情原本他們都可以作,卻因為種種理由沒有作,想起來實在是很扼腕。
「兩位適才一戰,讓我眼界大開,更慚愧這些年來閉門造車,已經給兩位甩在後頭,若剛剛是我在場參戰,多半已經敗死。兩位的一戰惠我良多,在此特別向兩位致謝。」
相較於陸雲樵,天魔的反應就更為激烈,他整個愣住,獃獃看著武滄瀾腹中的阿鼻血,像是看到了什麼極不可思議的事物,表現出來的驚詫,全不似一個見慣大風大浪的老江湖。
天魔的大笑,如癲如狂,卻隱約流露出一絲蒼涼意味,陸雲樵聽得眉頭一皺,感到一股不祥氣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天魔絕對知道武滄瀾的阿鼻血從何而來,這點……從表情上看來,連武滄瀾自己都未必清楚。
經過阿鼻血強化的肉體,能否挨得下這一擊,尚是疑問,但武滄瀾忽然抬起頭,呼出一口濁氣,烈火流星受氣流一激,火光大盛,體積一下爆增數倍。
為了能在這樣的不利情形下取勝,陸雲樵一早就為戰鬥立下基調,不求速戰速決,只想儘力拉長戰鬥時間,削弱敵人力量,待敵人露出疲態,這才一舉將之敗殺。
天魔哈哈大笑,似在嘲笑對手的好運,其實卻是深感同情。陸雲樵一路走來,他都看在眼裡,陸雲樵的每一分心理糾葛,他雖非感同身受,卻也都心中有數,所以非常理解,一個人滿心追求理想的時候,力量進展緩慢,拋開理想,自我放逐之後,修為進境大幅提升,這不但不是喜事,反而是天大的嘲諷與打擊。
陸雲樵親上梁山泊,那已是許多年前的事,當時天魔感覺得出那股來者不善的意味,但頭幾次來,天魔不在梁山泊上,陸雲樵撲了個空,後來天魔終於回到梁山泊,而陸雲樵也恰巧前來,兩大絕頂高手的一戰本難避免,卻因為一樁意外橫生枝節,這場決鬥沒有進行,陸雲樵離開梁山泊,再也不曾回去過。
如果天魔、陸雲樵真的在這時候結束戰鬥,各自離開,那就要冒一個風險,就是暗中潛伏的敵人,很可能會尾隨其一,埋伏狙擊,甚至分頭各個擊破。天魔、陸雲樵都不想讓對方佔便宜,自己擔風險,所以兩敗俱傷之後,他們停止戰鬥動作,全力回氣,待回復相當戰力后,再看看是要繼續拚死決鬥,幹掉眼前敵人,還是各走各的,即便碰上敵人來趁病要命,打不過也能跑得掉。
「……阿鼻血……你是從哪裡弄到的?」
「雙方都無心戰鬥……不,也不是這樣……」袁晨鋒沉吟道:「他們是在彼此試探,還有一半是藉著擺出立場與姿態,釣出可能的第三者。」
陸雲樵一見,心頭一震,知道自己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