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皇城篇 卷四十二

第七章 異域巧逢·薪火相傳

皇城篇 卷四十二

第七章 異域巧逢·薪火相傳

這麼自言自語著,孫武預備出發,偷偷離開。但還沒出發就被攔下,而能夠這麼無聲無息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陸雲樵,「嘿,想一個人回京師找人嗎?那裡現在亂成一團啊!你這樣回去,有好果子吃嗎?」
陸雲樵笑道:「我是在域外碰著他的,不過這一點,同盟會公開資料上是不會說的,哈哈哈。」
孫武一時陷入沉默。陸雲樵的話沒錯,如果是平時,自己也就順勢放手,隨便小殤她做什麼都行了,然而,這次的狀況特殊,不祥的預感接連襲來,若是遲遲找不回小殤,真怕她惹出什麼難以收拾的大亂子。
陸雲樵說到這裏,語氣中感嘆意味很強。孫武聽出他話中有話,本來想問,腦中忽然浮現出一件許久之前的舊事,兩者一下連貫,陡然一驚:「該、該不會,當初巴伐斯夫慘案,姍拉朵最後看到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說到這裏,陸雲樵似有顧慮,有些欲言又止。孫武想要追問,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感給打斷,這一下頭暈來得突然,孫武雖然提氣凝勁,想將暈眩感驅散,卻不見什麼成效,還很快變成了頭痛。
「我已經傳話給晨鋒,讓他遣人在京師尋找小殤,估計很快就會有迴音,你就稍安勿躁,先等等吧!」
「就……就這樣……你收徒就這麼收的……」
「你要走?我是說,現在?」
「居然真的是你?那你為什麼不……」
陸雲樵肩膀一動,似想揮手告別,但終究因為傷處疼痛,沒有舉起來,簡單笑了笑,轉身便走。
這之間的辛苦,孫武想想真是同情陸雲樵,不過,同樣是要找梁山泊,胡燕徒和李慕白輕鬆就找了上來,陸雲樵武功高他們那麼多,卻找來找去找不著,費了那麼久的工夫,這不知道該說是沒緣分呢?或者陸雲樵在尋人尋物這方面,確實有夠白痴。
孫武很在意小殤的狀況,只不過因為陸雲樵重傷,需要他的幫助,一時不好離開,但陸雲樵傷勢穩定后,他便想要獨自潛回京師,尋找小殤。
為了不失態,孫武強自鎮定,沒有露出什麼異常表情,但也聽漏了陸雲樵的幾句話,再定下神來,只聽見陸雲樵說:「……晨鋒這孩子,處事圓熟沉穩,讓人放心,今後的中土,大概就是你與他的天下了,你們兩個要好好合作,只要你們齊心合力,中土一定能有更好的未來,我們當初沒有能完成的事,就要拜託你們了。」
「是啊,所謂的觀光,不就是從你自己活膩的地方,跑去別人活膩的地方嗎?我那時候,心裏煩得很,在中土壓力很大,就常到外地去走走,看看能不能在什麼地方,碰到一些失蹤很久的故人……」
陸雲樵微笑道:「況且,他們可以透過宣傳,裝作我還在,藉此穩定軍心,這種事情他們早就幹得很熟,即使我不在了,他們也會做得很好的。」
傷兵都有退下休整的權利,陸雲樵傷成這樣,總沒理由還要他繼續在第一線為了萬民而奮戰,更何況孫武自己也清楚,這個人雖然沒有偏離正道、墮入魔道,卻已經很久不再為了萬民、為了正義而戰了……
「呃!你怎麼會往那邊去想?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風馬牛不相及。你說的……」陸雲樵道:「其實也沒說錯啦!當時我站在那裡,看著她,想說她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結果她沒反應,我們兩個就各自走人,回家睡覺去了。」
「那……陸叔叔,你查過袁兄的出身背景了嗎?他可靠嗎?」
陸雲樵沒有說得很明白,但孫武略為一想,登時明白,陸雲樵多半是為了找尋鳳婕,甚至想找李慕白、胡燕徒這兩個兄弟,踏遍大半個中土找不到人,終於把搜尋的範圍拓展到域外,在域外找尋傳說中的梁山泊。
孫武罵了幾句,忽然想到一事:「等等,陸叔叔,你沒事跑到域外做什麼?你又不是域外人,中土那麼多事要忙,你也不理,還跑到域外觀光旅遊嗎?」
這句話一出口,孫武就後悔了,答案不是早就在那裡明擺著的嗎?果然,陸雲樵笑了起來,「這問題挺怪,他行與不行,你不是一直都看在眼裡嗎?他認真、負責,比我更要好上很多倍,中土與同盟會若由他來執掌,應該會開創一個太平的治世吧……」
「呵呵……」
比起當時中土境內的各處難民、孤兒安置所,域外的情況只會更糟,他們就連設置難民營的能力也沒有,袁晨鋒若是出身域外,在域外度過童年,那他如今的表現委實可圈可點,因為他居然對中土人民一點仇恨也沒有。
孫武這麼問,只是下意識地拿袁晨鋒與自己做比較,不過一句話問出口,他才發現確實有這種可能,而且,自己對於袁晨鋒,除了他為人很不錯,能力很強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袁晨鋒是很敬重師父的,那已經不只是尊重,更近似崇拜,一種兒子對於父親的崇拜,這一點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孫武尤其能感覺到,和自己對老爹的情感很是類似,所以每次小殤辱及陸雲樵時,涵養極好的袁晨鋒便會動怒,有幾次差點拍桌子跳起來了。
「這個嘛……同盟會的情報部門當然調查過,情況與晨鋒提供得也差不多,不過,那個時候局勢很亂,什麼資料都亂七八糟的,查無可查,晨鋒又記不得他爸爸的詳細資料,只說爸爸就是爸爸,別的訊息也給得不清不楚,這個樣子下來,能查到什麼鬼才真有鬼。」
特別是,姍拉朵說這段往事的時候,陸雲樵明明也在場,卻一直保持沉默,什麼也不說,最後姍拉朵也撂下一句「那個人自己的麻煩也夠多了」,顯示兩人之間的情況怪異。後來一直到大家分道揚鑣,姍拉朵也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孫武本來也沒想到,只是剛才聽到陸雲樵的話,湊巧一猜,居然命中,連他自己都很意外。
「你要走也不向大家說一聲?還有,你就這麼走,安全嗎?」
「不是喔,晨鋒並沒有易容改扮,如果他的真面目是金髮碧眼,我才不會收這種徒弟來自找麻煩咧,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大麻煩,可是天天被人念,還是會很煩的。」
這話一問出口,孫武就覺得不妥,自己只是個閑人,這種事情怎麼也輪不到自己開口,問了做什麼。
只是,想到陸雲樵當初摸上梁山泊的舊事,那股莫名的暈眩感、頭痛又再襲來,孫武壓著自己的額頭,抵抗這股暈眩與疼痛交錯,聽見陸雲樵說:「……域外對我並不陌生,早年跟著西門跑過,後頭自己又走了幾趟,每次看大漠黃沙的景象,都有不一樣的感受,有時候也會看到一些讓人很懊惱的東西……」
「陸叔叔,你的傷好些了嗎?我對自己的武功還算有信心,既然武滄瀾、銀劫都倒下了,皇城內應該沒有能威脅到我的人,若真碰到什麼狀況,我要逃走,也沒人能攔得住吧?安全上沒問題的。」
「有,就是你儘快開始固本培元、調養元氣,把自己回復到最佳狀態,這樣子等那丫頭後來真碰到什麼事,你才能現身去幫她。皇城之戰後,各方勢力將要大洗牌,以你的實力,勢將成為焦點,想要利用你的人也一定很多……」
「關於這件事呢,我的基本態度是……她如果來找我替她出頭,我二話不說就會替她撐腰,但如果她不來,那我就當她是喜歡扛著那些惡名了……」
孫武以為陸雲樵是要回去休息,但聽他語氣,居然是要就此走人,登時一驚。
「嘿!這是上一代的事,你要是覺得我蠢,怎麼不把這句話對她說去?」陸雲樵道:「那件事情對我的打擊也不小,在域外所做的努力,就此被打回原點,失敗到了極點,那時候我什麼也不想理、不想管,完全放空,就這麼浪蕩了一段時間,在中土、域外到處當背包客,後來有一天,我坐下來,思考一些問題,覺得我想做一些事,恰好旁邊有人遞了杯茶給我,我看了一眼,就想說這個人不錯,選他吧!」
不過,袁晨鋒的瞳色、發色、輪廓,沒有一點域外人士的樣子,要說他有域外部族的血統,這怎麼看都不像,難道袁晨鋒也像任徜徉一樣,身邊有一個易容高手在,長時間易容改扮,以中土人的模樣出來活動?
孫武不曉得該怎麼來判斷這段話,或許是自己多心,但陸雲樵這段話聽起來,好象是他明知道自己徒弟的出身有問題,卻下令讓同盟會代為製造證據,掩藏真相。
孫武倒不至於覺得這是最後一面,畢竟陸雲樵雖說傷得不輕,但不是無法痊癒的傷。相比之下,老爹的情形更讓人擔憂,聽說他瞎了一目,又廢了一臂,這都是無法複原的傷勢,受了這樣的傷,如果日後老爹還要過那種江湖爭雄、刀光劍影的日子,那可就讓人擔心了,說不準哪一天……
那陣奇異的頭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少了頭痛的干擾,孫武一下子清醒得多,聽了陸雲樵的話,心下一陣感觸,張口問出了那個本不應由他關心的問題。
「希望能夠幫到忙、不想這麼袖手旁觀,這些想法都是對的,不過,有時候不一定要做些什麼才是幫忙,特別是當你看不清楚前路的時候,腳下跑得越快,就只會摔得越重,反而糟糕……或許,什麼都不做,也不代表幫不到忙。」
不過,陸雲樵卻無視這點,還好象刻意想破壞自己在徒弟心中的印象,所有言行都讓袁晨鋒沒法繼續當他是偶像來敬重,或許他認為這樣很有教育意義,是為了達成什麼教育目的,這才如此做,但孫武認為,他只是搞出了反面教材,畢竟這傢伙只是個革命者與大俠,卻遠遠算不上教育家,袁晨鋒跟上這個師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為什麼這種表情?難道你認為,我都傷成現在這樣了,還適合在第一線衝鋒嗎?」
「這個……」
「就算沒有我,同盟會也不會輸的,該做的我已經做完,主要障礙都被掃除了,這樣還打不贏,只能說敵人氣數未盡,同志仍須努力……」
陸雲樵道:「晨鋒的真面目就是這個樣,據他本人的說法,他父親是個中土的逃兵,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逃到域外,結識了他的母親,一個混血兒,最後生下了他,但他出生幾年後,他母親就因病亡故,後來他父親也過世,他就這麼孤家寡人地過著流浪生活……哦,對了,同盟會的官方資料上,我是在某次探訪難民營的時候,遇上晨鋒的,至於實際上……域外那時沒有難民營,不過每個地方看起來都比難民營更慘。」
畫面很熟悉,同樣也是陸雲樵的背影,只不過時間不是黑夜,而是黃昏,這背影看來也沒有那麼悠閑寫意,充滿了與陸雲樵極不相符的殺伐之氣,更重要的一點,則是陸雲樵的對面有一個人,正與他遙遙對峙。
「可、可是,小殤一個人在那裡,不曉得在做什麼?我怕她會搞出什麼事,也怕她會出事……」孫武道:「還有,我不想待在這裏什麼也不做,這種感覺太爛了,我想盡量能做點事,或許可以幫到她。」
陸雲樵並沒有將皇城之戰的結局細節告訴孫武,只淡淡說武滄瀾、銀劫被人救走,至於是什麼人救走,本來陸雲樵就無法肯定,自然不好亂說了。否則若讓人知曉可能是小殤救走了銀劫、武滄瀾,孫武肯定會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到時候反而更讓人頭痛了。
「哦?怎麼你不知道嗎?同盟會應該有把這件事編成宣傳故事,逢人就說上幾遍啊,你居然不知道?真是奇怪了。」
「小殤這次失蹤的感覺不對,要是放著她不管,恐怕要出大亂子,不去找她不行。」
孫武還記得,姍拉朵曾說過,她趕到慘案現場,看著大批屍首,一切無可挽回之時,在一片大火的對面,有個人正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這裏發生的所有事,這人也就是巴伐斯夫慘案的唯一目擊者,對姍拉朵而言,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有找到這個人,才有可能洗刷姍拉朵受的不白之冤,但姍拉朵明明知道此人是誰,卻從不願去找出此人,請他相助,這一點當時讓孫武百思不解。
陸雲樵笑著動了動廢掉的手臂。經過處理,這隻複合性骨碎的手臂,已然保住,但想要再回復以往的靈活,勢必要長久的復健與調養。而哪怕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哪怕知道他神功無敵,孫武也不得不承認,此刻陸雲樵的模樣,缺了一臂,又廢了一臂,樣子實在是拙到爆了。
孫武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陸雲樵的習慣,是把一件複雜的事情盡量說得簡單,最好還讓聽的人當他是人渣,姑且不論他是怎麼培養出這麼自虐的嗜好,不過,孫武已經學會,不再把他說的簡單事簡單聽。
「這麼有信心?那假如御前侍衛抓了幾十個孩童,威脅你如果不投降,就把他們全部殺光,你若逃走,就把他們的手全砍了,這樣你又要怎麼辦呢?再用你的落魂羽,把所有人都打癱瘓?但京師之中,敵人何止千千萬萬,你一個人能撐多久?在你縱橫無敵的時候,又要害死多少無辜?牽連多少原本不用死的人?這些你都想過了嗎?」
看著陸雲樵離去的背影,孫武想說一些祝福的話語,雖然這個男人很奇怪,總是做一些拚命踐踏自我形象的行為,彷彿很怕別人真的拿他當偶像,不過,經歷過這許多事之後,孫武覺得,他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他的存在,代表了這個世界一部分的真實,之前沒法正視他,代表了自己的不成熟與膚淺,到頭來,他仍是那個自己從小就崇敬的男人。
小殤並不是第一次玩失蹤,不過,孫武回憶起來,小殤的個性雖然極為獨立,又不愛聽人啰嗦,但卻很少扔下自己,長時間離開去做什麼事,特別是離開梁山泊之後,小殤的健康狀態不佳,更少離開同伴,私下行事,似是需要同伴的武力掩護,所以,在皇城之戰爆發同時,小殤失蹤不見,這讓孫武非常坐立難安,總覺得有什麼很不妥的事要發生了。
畢竟,梁山泊是鳳婕投奔天魔之後,才建設完成,也才成為傳說,傳說內容根本不清不楚,最初的版本完全沒提具體位置,甚至也沒說這地方會飛在天上,陸雲樵找得到才有鬼,再加上鳳婕存心躲人,讓陸雲樵從中土找到域外,穿越萬里之遙,兩處茫茫,不曉得花了多少力氣,終於找到梁山泊。
「這個……不是那麼簡單的意思。小殤的個性你很清楚,當她存心躲開我們,要去做什麼事的時候,你能找得到她?就算找得到她,你又怎麼攔得住她?她太了解你的弱點了,剛才說的那些卑鄙手段,御前侍衛未必用得出來,但她絕對可以,這問題你想過嗎?」
孫武無法理解陸雲樵的這句話,是否真如表面上那樣單純,不過,起碼他聽得出來,陸雲樵的話說得絕對認真,完全是真心話。
孫武略作想象,倒也不難理解,當時太平軍國已然崩毀,樓蘭一族也滅,域外的秩序大崩壞,更有大批青壯族民葬身中土,正是最虛弱、最艱難的時刻,留在部族中的老弱婦孺,在惡劣的天候、環境下,獨力謀生,而大武王朝的部隊又借口追究責任,時常出關騷擾,名為征討,實則掠劫,普通域外部族的日子可想而知。
「呃,就是因為要隱秘,才要自己一個人偷偷走、偷偷找地方躲起來療傷啊!不然如果還要對每個人握手說再見,那不如直接辦個歡送大會,最好還讓中土所有人都知道我落單,這樣所有敵人都可以趁機找上門來玩刺殺?別逗了,我這不是離開,是跑路,要跑路當然就要偷偷跑,如果不是因為擔心你衝動做傻事,我連見你這一面都可以省下。」
孫武用力點頭,他沒見過像陸雲樵這樣拚命找徒弟麻煩的混賬師父,特別是在一察覺陸雲樵的真實身份后,他格外同情袁晨鋒,並且對袁晨鋒所承受的壓力、精神暴力嘆息不已。
驚愕的事實,伴隨著血光出現,而後……就是一條手臂的代價!
「拜託!你這也太幼稚了吧!你們兩個都幾十歲了,用這種事情來賭氣?怎麼會蠢成這樣啊?」
「咦?陸叔叔,我從沒聽袁兄提過自己的父母、家庭,他父母已經不在了嗎?」
聽到這裏,孫武曉得自己沒法再說什麼了,陸雲樵也好、小殤也罷,這些能夠在自我領域有傑出成就的人,都是心志堅定之人,一旦做出了什麼重大決定,想要改變他們的主意,都是千難萬難,別說他們,就算是自己,決定了之後也不是那麼容易聽勸的,也許……執著就是這類人共有的特性吧!
說到這裏,陸雲樵忽然笑得很得意,「更重要的是,這傢伙從小被我打擊到大,那麼多合理的要求他完成了,那麼多不合理的要求他也完成了,這麼一路過來,到現在都還沒有人格崩潰、精神失常,區區接個帝位,開創王朝,這種小任務怎難得到他?」
孫武著實一驚。即使是現在,中土對域外人士仍是忌恨甚深,更不要說是多年以前,太平軍國之亂將完或甫完的時候,若是讓人曉得,陸雲樵收了一個有域外血統、域外背景的人為徒,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同盟會之內得鬧翻天,在這種情況下,陸雲樵光是要收這個徒弟都很難,至於說什麼好好栽培他,將同盟會的大權交付,這是連想都不用想。
陸雲樵道:「後來我下令,讓他們去製造證據,補足可疑的部分,所以之後朝廷、魔門還有什麼其他人去查的時候,就通通都有資料可查了,這樣子很替人著想、很貼心吧?」
在現今的這個時代,這孩子所做的事,不討人喜歡,但他所做的事、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都是正確的,哪怕是已經偏離正道的自己,都覺得他沒錯,這也才格外顯得他的可貴……
「晨鋒啊!我不是在告訴你怎麼遇到晨鋒的嗎?就是這麼遇上的啊,那時候我正在想問題,想說有些事情必須要處理,這樣我才能夠放心,然後就可以把自己放得更爛,所以,我有必要找個人來做事,但人海茫茫,找誰來做事比較好呢?」
若是之前初出江湖時,陸雲樵這句保證足可讓孫武安心,但如今的少年,已了解同盟會的能力極限,知道京師之內不屬於同盟會的勢力範圍,之前幾乎被銀劫掃了個乾淨,就算現在重新再派人進去,又能起到什麼作用?不過,陸雲樵都把話說到這分上了,自己如果再不識相,就真的討人厭了。
「袁兄他也是孤兒嗎?還有,你是怎麼收他為徒的?你這些年一直在玩放著爛的生活,怎麼可能會主動收徒來找自己麻煩?你會收他為徒,應該也有一段故事吧?」
孫武愣了一下,在經歷過那麼多事以後,他再也不敢說「敵人不會卑鄙到這種程度」之類的傻話了,沒有最陰險,只有更陰險,這才是當前的潮流。
正因為如此,看著他就這麼獨自一人走向黑夜深處,孫武想說點真心祝福的話語,稍微表示心意,怎知道那陣莫名其妙的頭痛,又在此時襲來,這次還發作得特彆強烈,除了暈眩與疼痛,還伴隨著一些畫面、一些聲音,同時打入孫武的腦中。
孫武正為著小殤下落不明一事而煩心,非常煩心……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十幾年近乎共生的相依為命,他們兩個對彼此而言,都已經是一種不可或缺的存在,不管是少了哪一個,都會令另外一個感到不安,只不過不一定會表現出來而已。
「陸叔叔,你去之後,袁兄他……合適嗎?」
「好啦,該說的都對你說了,後頭你要是想自己殺入京師,那也隨你,至於晨鋒,能合作你就與他好好合作,要是不能合作,你就找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吧!我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見吧!」
「這……這個……」
「老、老爹?」
「陸叔叔,你有什麼建議?」
「等一下!選了什麼?那個人是誰啊?」
現在看來,答案很明顯了,姍拉朵之所以不願去找這個人求助,是因為這人便是陸雲樵。姍拉朵與陸雲樵的關係,自然不像她與西門朱玉之間那樣惡劣,但要說有多友好,恐怕也說不上,以姍拉朵的硬脾氣,要她低下頭去求陸雲樵出來替自己洗刷冤屈,怕是死都不幹,也不會讓別人替自己去求。
陸雲樵笑道:「這時候,剛好有人遞了杯茶給我,茶的味道很好,我抬頭一看,發現是個長得很清秀的小正太,特別是那雙眼睛,澄澈明亮,非常漂亮,我就決定是他了,問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他說好,再之後……就現在這樣啰!」
「呃,陸叔叔你的意思,好象是說……我幫忙只會越幫越忙,還是一邊涼快去比較好?是這意思?」
「域外?」
「你的眼神好奇怪啊!小武,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很奇怪的事啊?」陸雲樵笑道:「想什麼是你的自由,但可別隨便把我當成是壞人啊!晨鋒是個很好的孩子,我相信將來的某一天,他必能繼承我的理想,把新的未來帶至中土……」
陸雲樵笑了,每次看見這孩子,總覺得像是看到當初的自己,說著類似的話,有著類似的行動。自己之所以這麼袒護這孩子,不全是因為他的出身,因為他是鳳婕或西門的什麼人,最主要的理由,是他身上有自己所失去的東西,他所做所為的出發點,都是對的……
孫武聽香菱說過,陸雲樵早有倦勤之意,可能不待同盟會義軍攻破京師,只要大勢一定,他就會抽身引退。以陸雲樵這些年來的表現,這麼做似乎絲毫不稀奇,他要是會忽然間變得野心勃勃,想要奪取權力,那才真是有鬼了。抽身引退這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只不過,眼下大勢未定,他便露出去意,孫武不禁擔心起來。
「越想越覺得武滄瀾這人差勁,他沒有能力搞好內政,讓自己國內不再有難民營,就只會搞到域外處處慘過難民營,大家一起比慘、過苦日子,實在差勁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