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兩難

有一支騎兵隊被霜狼軍的一隊斥侯看到后迅速後撤，本來是準備連夜通過緩衝區的。沒想到的是，他們剛剛過了緩衝區就被兩個營的優勢兵力圍殺，雖然有夜色掩護，但最後逃出來的也不過三十多人。

江旭京點了點頭，說：「如此甚好。」他又和兩人說了一些作戰準備的事情，才讓兩人離開。

但是，假如現在就發動全面攻擊，江旭京還真沒完全信心就一定能一鼓而下。少了歸義城的牽制，就算把護教軍全拉出來一起用，或許戰力並沒有減損什麼，但少了一個作戰方向，可以變出的花樣就少了很多。而十幾萬大軍對將近三十萬大軍的一次性碰撞？豪邁吧……江旭京才不想進行那麼豪邁的賭博呢。

倪思歸跟著江旭京很多年了，看著江旭京這種幾乎等同於求懇自己配合的舉動，也有些不忍。他連忙說道：「大帥，末將絕不敢有怨言。只是……看著那麼多將士們要去送死，心下不忍啊。既然大帥說會妥善安排，將士們沒有後顧之憂，自然會拚死作戰。」

倪思歸說的這話也在理，鎮北軍司不比雲州和東平其他地方，甚至也比不過更富庶的南方，能夠一直養得起數量不小的職業軍。而鎮北軍司以往一直要負擔整個北方作戰，又必須維持比較大數量的軍隊，所以士兵和低層士官、軍官的軍餉一直很低，於是，在軍戶佔了多數的鎮北軍司，絕大部分家庭是很窮的。如果撫恤數額大，加上一定的鼓動，讓那些將士們去拚死為自家贏得個未來，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賈慶雲的表態讓倪思歸暗自叫苦。他沒有賈慶雲那麼衝動，可細想之下，事情還真像江旭京所說的那樣。而現在，連江旭京自己都已經以身作則，將自己的本部兵馬也一樣這樣處理了，大家雖然爭還是爭的，但經過江旭京這一番說辭，大家也只能將那點私心爛在肚子里了。

但這些都只是雲州積蓄戰力的狀態而已。葉韜命令全軍緩速穩步推進，直接讓江旭京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雲州方面的確是不能將戰事無限期拖下去，但拖個十天半月的話，這個進度還是比原先的預計要好得多。這些天，大軍已經從原來要精確計算補給量，基本兩次補給之間只能剩餘很少量的糧食和其他日常消耗品，變為現在每個營都有至少十天左右的補給余量，索錚還嚴令所有後續進入鎮北軍司的部隊自帶三十天糧草……

而葉韜這麼立營，頓時讓江旭京感到兩難：到底是現在就發動攻擊呢，還是再等等，看葉韜會不會先動手攻擊歸義，造成自己想要的機會來。鎮北軍司的大軍內部，普遍認為應該立刻發動攻勢。大家看到的是葉韜的後續部隊每天到來，雖然每天只有一個營，但大家誰都不知道到底最後會來多少個營。乘著現在士氣高漲，兵力佔優，一鼓而下就好了。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葉韜所率領的雲州大軍看起來實在是裝備太精良了，那每天在營地周圍巡弋的斥侯騎兵，在營門口站得筆直的軍士身上那亮得晃眼的鎧甲，大家可都看在眼裡，每天從雲州大軍營里都會有弩炮等大型器械推出來進行檢修和校射……這些，也都開始在鎮北軍司的大軍里流傳開來，時間一長，肯定得影響士氣。

但這個輔助兵營和輜重營在道路上相遇引起的混亂卻反而救了輜重營的這一部。要知道一旦打起來，只要被點燃哪怕一車，引起的連鎖反應就夠大部分軍糧報銷了。輔助兵營在索性紮營等輜重營先過去的時候，很無聊地對周圍進行偵察，卻意外發現了江旭京的那支精騎的斥侯。如果是其他部隊，可能會小心翼翼地先偵查敵人數量，但這個輔助兵營唯恐撈不到仗打，對於正式會戰之前送上門來的額外點心那是一點都不鬆口，甚至都沒有進行什麼布置，直接就以非常馬賊的群毆戰術直接對那個山坳發動了攻擊。在將敵人擊潰之後，他們更是分散成小隊各自搜殺，又一邊招呼沿途碰上的部隊。輔助兵營里那些資歷深厚的老兵經常能碰上認識的人，呼朋喚友之下，居然轟轟烈烈地展開了對那支騎兵殘部的大搜殺。最後甚至出動了兩艘飛艇進行空中指引，雖然暫時只能靠在望遠鏡里空中地面互相看手勢來聯絡，但已經初步開始發揮「空地一體」的威力了，而最後，在前後有加起來超過七千兵力投入對那支精騎隊伍的搜殺之後，那支精騎部隊全軍覆沒，一個人都沒跑掉。對於雲州諸軍來說，投入那麼大的精力進行這麼次徹底的搜殺，最主要的還不是為了立威或者是為了軍情保密，而純粹是好玩……

雲州大軍是什麼？那是天下一等一的職業軍，比起那所謂的天下第一軍的血麒軍也不遑多讓，人數上更是遠遠超出。血麒軍在西凌不少人看來，是一幫窮極無聊的東平豪族用數不盡的金錢砸出來的，而雲州諸軍從五十營整訓開始，從裝備選擇一直到訓練，都是常規的職業軍的路子，將雲州諸軍當作是若干年後東平軍力的準繩，也沒什麼不妥。在正式會戰中擊敗雲州大軍的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還要超過用人命堆死血麒軍。而如果能獲勝，能夠獲得的好處自然是不消說的。

葉韜雖然已經決定要打一次總兵力人數大大少於對方的會戰，卻絕不肯冒太大風險。他不但首先和戴世錦所率領的北路大軍合兵一處，還下令將那些戰鬥力達到一定標準的部隊漸次轉入前方準備作戰。那三個榮軍農場牧場的營，全部都會配備給會戰部隊，而後方的補給線，則將交給臨時調來的幾個守備營來負責安全。這樣一來，再加上戈蘭搞來的嚴重超編的部族軍隊，雖然這種陣容略顯得有些古怪，但至少總兵力不會和鎮北軍司江旭京能調動的部分相比，至少也是一比二不到的比例，足夠了。大家都已經在說葉韜實在是太高看江旭京部的戰鬥力了。

然而之後幾天發生的事情卻讓江旭京鬱悶無比，雲州大軍居然一改前幾天的高歌猛進，開始緩速推進、步步為營了。但云州方面的斥侯和小隊騎兵卻是越發前出，在兩軍都沒有太多兵力，都只派了斥侯和小隊騎兵的地方大肆搜殺。由於霜狼、銀翼兩軍是偵查和戰鬥一體的輕騎兵，這種工作要比江旭京麾下斥侯總哨率領的斥侯騎兵隊得心應手得多。同樣，如此一來，江旭京原本派出的四支用來襲擾雲州大軍後方的精騎隊也有些尷尬：他們很難通過雙方斥侯來來回穿梭，不時爆發小規模戰鬥的緩衝地帶。

而且，葉韜在前軍一個重步兵營抵達可以看到歸義城的地方之後，居然就立營，死死釘在了那裡，似乎是準備等到全軍集結完畢之後一鼓而下。在葉韜減慢推進速度的那幾天里，江旭京非常不好受還只是因為時間越長鎮北軍司糾集起來的成分比雲州大軍複雜一萬遍的大軍出亂子的可能性就大一天，更是因為三十萬大軍的消耗實在是個可以把人逼瘋的數字。而在這個籌備大戰的時候，他寧可透支以後的糧草也不願意減少口糧讓大家覺察到某種危機。

更倒霉的則是一支已經悄然過了緩衝區域的隊伍，他們原本已經靠近了在運送一批以火油彈和弩炮、神臂弓上容易磨損的零部件的輜重營一部，可正在他們準備取道設伏攻擊的時候，沒曾想卻遇到了榮軍農場牧場的輔助兵某營。這個營剛剛被批准去前線參加會戰，作為對主戰部隊的重要補充，正興奮得不得了，興奮得都沒管在出發的時候索錚曾提醒他們不要太快了越過那隊輜重營的車隊，要越過序列對他們這樣的非正式部隊進行整補會很麻煩的提醒都沒放在心上，當天就和這支輜重隊碰上了。當然，可能也是因為榮軍牧場自產的牛肉粉和牛肉乾是比標準軍糧更好更容易攜帶的軍糧，而他們帶了許許多多……他們號稱可以不進行糧食補給持續作戰一個月來著。

看出倪思歸還是有些情緒，江旭京嘆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啊……這一次雲州大軍調集，從他們的態勢看來，顯然準備了相當長時間，可我方細作居然一無所獲。而那些個原本在北遼一邊的部隊，據說是連續行軍然後直接投入作戰，這又是何等可怕的能力。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敢小看了葉韜啊。你們也寬心，這次，是我對不起將士們，才出此下策。此戰一定，我一定會扯下這張老臉問朝廷要撫恤，保證將那些傷亡將士安排妥當，保證讓那些活著的軍士們都能拿到豐厚的犒賞。」

倪思歸皺著眉頭，嘆了口氣說：「謹遵大帥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