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玲瓏妖心

關紅蝶折磨自己折磨旁人了五百年，終於一朝解脫。

夢紫陌輕嗯了一聲，不過緊攥著他衣袖的手卻是又用力了幾分。

下一瞬，嬌柔的手指便驀然被衣袖膨脹開來的元氣掙脫開，她目光一凝，猛然望去，東流已經閃現到凌雪附近，手上動作一如既往的嫻熟流暢，充滿斬妖師的氣魄。

正在凌雪還在戲弄秦觀的時候，一身白如霜雪的東流已經悄然緊緊按住自己的劍柄，目光冷然，他不是秦觀這樣的死板衛道士，看到前方血流成河並沒有太多的感觸，然而在某些方面上的執拗程度，他卻是直追秦觀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便是驕傲。

東皇看盡世間百態滄桑，深諳人性的陰暗，人心的可怖，自認能救自己但卻難以救贖旁人，所以他痛定思痛，決定斬盡世間污穢，以殺止殺。

秦觀怒髮衝冠，凌雪越說越曖昧，他真是差點沒有被她這番撩撥的話語氣得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如今他那稜角分明的面龐漲的通紅，還待再說些什麼，不過看到凌雪好整以暇的神色后，終於只是冷哼一聲，不肯再說上半句話。認清楚不論是鬥嘴還是鬥法都徹底不是這個女人對手的他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打算決計不再搭理她一句話，否則他真怕自己得窩囊的氣死在這裏，聽到這個女人看到自己作態后笑得花枝亂顫的動人聲音后，他雖然氣得將牙齒咬的格格響，不過仍然是一副咬定青山不放鬆的作態。

秦觀又驚又怒，剛對這個妖女有了幾分改觀的想法，她卻轉眼間就親自將這一分人性中的美好湮滅殆盡，不知道是因為氣憤凌雪的殘忍歹毒還是氣憤自己竟然對這樣的妖女升起認同，一雙正氣凜然的烏黑眼珠快要噴出火來，氣急攻心，卻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幹瞪著凌雪：「妖女，你，你……」

秦觀的思緒被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打斷。

斬妖師一族的驕傲。

凌雪格格笑著，只聽她用又輕又軟的聲音對卜浩宕說道：「傻瓜，我騙你的。」

既然再無驕傲可言，那麼何惜一死？

他如今前來會盟，便是為斬妖而來，哪怕如今凌雪的實力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但他仍然要決死一戰，因為這是他的道。

關紅蝶有她的道，他也有他的道。

他忽然開口輕聲道：「紫陌。」

「不論一會兒發生什麼，都不要亂動。」

斬妖道。

凌雪掩著嘴吃吃的笑著，盈盈的眸子彷彿能看穿秦觀的所有小心思，說道：「怎麼，秦公子很失望么，難得對我升起一絲好感，結果我太不爭氣，又把你心裏面難得產生的好感全弄沒了？」

一道百丈的劍刃氣流驀然爆發。

正是那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卜浩宕。

話音剛落，血花驟然飛舞，卜浩宕身首分離。

他痴痴的走到凌雪面前，神迷意亂的望著這個銀髮女子，他滿腦子裡面都是她那一句撩人心魄的不忘君恩，喃喃說道：「凌小姐，我做到了，你看所有要殺你的人，我可全殺了……你答應過我……」

救人不難，殺人也不難，然而這兩個合在一起，又想殺人又想救人，那可真是難如登天，他那飄然不願沾染絲毫俗世心魔執念的師尊東皇無垢常說，人心一旦被污染，墮入妖魔之道，最難救贖，但凡能夠做到的人，都是這世間真正能夠稱為蓋世英雄的存在。

他猛然看去，那個銀髮女子哪裡還有方才絕世劍修的風範，這一刻她搖身一變，再次成了那禍亂人間顛倒眾生的妖女。

秦觀目光複雜，愣了不知多久，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遠處一百五十四位正道修士已經廝殺結束，血流成河，唯獨剩下一個渾身浴血的修士踽踽獨行，朝他們這裏走來。

朝聞道夕死可矣，於她這樣的劍痴而言，這無疑是真正的解脫。

他可以敗，也可以死，但就是不能後退，不能看著妖怪作孽殺人而不為所動，面前每死掉一個人都是對他的尊嚴和驕傲的踐踏，而今一百五十四位參与弱水畔斬妖的修士都已經全部陣亡，他徹底沒了驕傲可言，若是他就此退走，不僅愧對家訓，而且是對他道心的侮辱，這一輩子都別想再當斬妖師了，更是無顏再去面對他的族人。

關紅蝶臨死前不過緞魂初期的修為，竟然大小境界不顧，就連那真王之位都瞧不上，一劍便是神通，要說出去，誰能夠相信眼前這一幕的荒謬？

然而，如今這讓他從頭鄙夷到腳的妖女，不僅做到了他師尊自認為都很難做到的事情，而且還是救贖了他認為已經徹底無可救藥的殺人傀儡關紅蝶，難道這個玩弄人心，殺人不眨眼的妖女便是他師尊口中的蓋世英雄？

哐當一聲，卜浩宕手中的刀掉落在地，猶如一道驚蟄在秦觀心中驟然響起。

秦觀心中猶如捲起萬丈驚濤，望著凌雪那一張被他一路深惡痛絕下來的明艷凜麗面龐，突然升起了幾分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的感覺，從來道心穩固的他，在這一剎那不僅撼動了他心中對正邪的定義，同時也動搖了他對這個女人的看法。他方才觀戰的時候，想過無數關紅蝶最終的下場，無非是各種不堪入目的死法，然而最終的結果很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結局。

凌雪微微俯身，饒有興趣的望著他，輕軟的吐氣如蘭道：「原來對我有好感是這麼丟臉的事情啊，秦公子還真是高風亮節呢，你看方才那麼多人不僅對我有好感，而且還喜歡我喜歡的死去活來，還是公子是想藉此機會來博取我的眼球，以退為進？」

紫陌一怔。

他死亡瞬間的表情很精彩，七分欣喜，三分尚未徹底蔓延開來的驚懼。

秦觀被道破了些許心思，不過卻被凌雪誇大其詞的曖昧無比，不禁惱羞成怒，眼睛瞪得更大了，說道：「你這妖女……休要在此妖言亂語，我怎麼可能會……會對你有好感……你這是污衊我誅心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