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混亂之原
第六百八十八章 刀法
有人用奇怪的語言說了幾句，顧慎為聽不懂，在場的士兵都聽得明明白白，這人在質問日耀王護衛是不是北庭人。
骨倫得到許多暗示性的眼神，如果每一個眼神都真實可信，他將確鑿無疑地成為新任大都尉。
「咦，你不是日耀王的護衛嗎？怎麼穿著近侍軍的衣服？」
木老頭最選發現龍王刀法的變化，皺著眉頭看了一會，「龍王這是不打算再當殺手啦？」
十四歲之前，他幾乎每天都要練一遍，甚至到了厭煩透頂的地步，結果就是一生也不會忘記。
「龍王命令魔鳥殺死了大都尉，然後現身裝好人。」
聖日王，那個曾經以嗜酒愛鳥聞名的平庸王爺，現在成為北庭熾手可熱的人物，結果尚未公布，已經有軍官迫不及待地向他恭賀，骨倫得擠過人群才能靠近他。
這一回，時間雖然是在夜晚，卻是一對一的決鬥，從龍王刺出第一刀開始，就有士兵開始點燃火把，並且向場內投擲，倒不是想擾亂雙方，只是想照得更亮一些。
五名大都尉備選人坐成一排，每人面前擺放一隻空空的酒罈，從萬夫長以下，所有將領與軍官手裡都握著五塊小小的羊皮，其中一塊沾有血跡，他們將排隊從酒罈面前走過，在每隻壇里扔一塊羊皮，擁有血羊皮最多的那個人將成為近侍軍新任大都尉。
顧慎為微微搖頭，「我也說過，人不是我殺的。」
誰也沒騰手對付火把，它卻無法自然降落，彷彿有一個看不
似乎有人等不及了。
顧慎為在殺手的環境中浸染已久，要經歷多次教訓才明白這個道理：他不能也不想永遠躲在黑暗中。
「我忠於北庭，誰也不能質疑……」
不必心存幻想，事實擺在眼前，骨倫對自己這樣說，龍王或許能夠創造奇迹，但是不能將希望全寄托在一名外鄉人身上，阿哲巴等人過於魯莽，卻敢於將想法付諸實施，他也得做點什麼。
「他不是神仙，是魔鬼，你忘了，他有一隻魔鳥，據說那隻鳥愛吃死人，龍庭最近死人特別多……」
沒人知道消息在傳播的過程中是如何發生變化的，總之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將「龍王」兩個字掛在嘴上。
骨倫當眾行刺，死在上百雙眼睛面前，消息立刻以洪水出閘的速度傳遍整個營地。
數千人見證了這場決鬥。
士兵們從默哀中清醒，好像一群突然被賦予生命的人偶，在神秘力量的召喚下，向龍王的帳篷聚集。
但他現在卻舍己之長，與銀雕展開纏鬥，一連三十招，兩人的距離沒有超出五步範圍。
按照規則，誰也不準向備選人亮出自己的羊皮，更不準開口說話，於是眼神成為唯一的交流手段。
副都尉骨倫望著上百名千夫長的面孔，這是他熟悉的人群，絕大部分都能準確地叫出名字和出身部落，現在卻陌生得像一群野獸，笑容背後滿是敵意，好像隨時都會將他撕碎。
有時候，即使是最優秀的殺手，也可能被逼出黑暗的陰影，失去偷襲的優勢，當此之際，金鵬刀法反而顯得捉襟見肘。
顧慎為也抱有同樣的想法，搶先發出第一刀。
金鵬刀法講求快與奇，總是爭取側後攻擊，一招之後，無論中與不中都要後撤，龍王雖然依據死人經大幅改造了刀法，大概原則沒有多少變化。
很快，龍王與銀雕周圍多了一圈橫七豎八地火把，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場地，火光映照之下，兩人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清晰可見。
骨倫也想好了客套話，卻臨時改變主意，一步撲到聖日王身前，手中的匕首高高舉起，但他不是殺手，忍受不住語言的誘惑，大聲喊道：「北庭的叛徒……」
上官飛敬佩之餘也有不少疑惑，「這是大覺劍經嗎？怎麼不太像，龍王也沒用劍，這到底是什麼刀法啊？」
沒幾個人懂得這句話的含義，上官如與上官飛卻一清二楚。
「龍王從西域帶來迷藥，骨倫都尉吃了以後就變了一個人。」
龍王與銀雕第一次比武的觀眾更多，但那是二十多人的混戰，龍王採取的是躲避與反擊戰術，結束得極為突然，絕大多數人都沒看清過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一隻火把飛過眾人頭頂，直接落向酣戰雙方。
木老頭面若死灰，不停低聲念叨著：
木老頭找出了姦細，卻沒能洗白龍王，近侍軍士兵仍視龍王為魔怪。
被認出身份的士兵驚慌失措，前後左右都是人，根本無處可逃，「我、我借來的衣服，我跟你們一樣憎恨龍王，他是魔鬼，給草原帶來噩運……」
它不適合殺手，因為它是光明正大的刀法。
沒人質疑，人群像一片水上漩渦沖向外來者，當漩渦散去，眾人高高舉起的手臂上多了一具屍體。
「大家還記得吧，自從那個魔頭到來，龍庭就進入多事之秋，倒霉事一樁接一樁……」
屍體如同小舟一般向前漂蕩，最後重重地被扔在決鬥場內，遍體鱗傷，衣裳粉碎。
木老頭悄然消失又悄然現身，除了龍王帳篷里的幾個人，誰也沒注意到他的行蹤。
剛要開始的決鬥被打斷了，銀雕掃了一眼圍觀人群，「我說過，你逃不出草原。」
他回以信心十足的堅定目光，心裏卻再清楚不過，自己跟另位三名備選人一樣只是擺設。
殺人的方法千千萬萬，刀劍不過是其中一種，上官如輕嘆一口氣。
近侍軍營地的第二起暗殺也失敗了。
人群，即使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人群，也充滿難以預料的變數，比最不安的海洋還要叵測，只有經驗豐富的老船夫，才能在暴風雨到來之前看出一點蛛絲馬跡。
顧氏號稱刀槍雙絕，顧慎為一度覺得它們虛有其
「真的，前天晚上我看到空中有一隻特別大的黑影，肯定不是雲彩。」
只有極少人能夠看清火把如何在兩柄刀的絞殺中成為碎片，銀雕已經放慢速度，顧慎為也不再一味求快，但他們手中的刀仍然超過普通士兵的眼力。
骨倫感到腰上一疼，倒在聖日王身上，已經沒有力氣刺出匕首。
「骨倫都尉……」聖日王張開手臂表示歡迎，幾句調侃的話已經走到嗓子眼兒。
「他真是日耀王的人。」
「這是顧氏刀法。」上官如輕聲說，多年以前，她曾經在自家大門口親眼見識過一位老人施展這套刀法，雖然看得不全，卻深深印在腦子裡。
「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大都尉剛死，龍王就出現在附近，難道他是會飛的神仙嗎？」
顧慎為施展的並不全然是顧氏刀法，同樣經過死人經的改造，還加上左手的非相般若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練過這套刀法，仍然爛熟於心，一點也不手生。
進入主帳的人不準攜帶武器，但在北庭，匕首更像是工具而不是武器，沒人在意它，更沒人會搜副都尉的身。
兩人此刻就像綳得緊緊的琴弦，被一隻神奇的手恰到好處的彈撥，任何外力，哪怕是一粒灰塵，也無法附著在弦上。
「還等什麼？殺死龍王，降妖伏魔！」
木老頭向上官如眨眨眼睛，示意外面那具屍
投票結束，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骨倫站起身，堆出笑容，與經過的每一個人熱情地打招呼，偶爾駐足傾聽某位軍官湊過來的私語，裝出一切尚未做出定論的樣子。
日耀王的部下剛剛在營地里惹事，這句疑問立刻引起注意，誰也沒找著質疑者，但是大家的目光迅速集中在一名士兵身上，剛才就是他高喊「殺死龍王」。
銀雕仰頭望著閃亮的星空，從不相信鬼神的他，幾乎感覺到老汗王的目光正在盯著自己，他無法解釋這樣的巧合，自己對龍王的挑戰，竟會得到如此之多的支持，他本來沒有必勝的把握，現在卻覺得失敗不可想象。
銀雕向前邁出一步，相信這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在幾千名士兵眼中，這場決鬥極具觀賞性，北庭最頂尖的高手與西域龍王貼身搏鬥，身形快得像兩團捉摸不定的煙霧，幾乎足不沾地，狹刀與彎刀相撞時的刺耳尖嘯連綿不絕，每一刀都有削鐵斷石的力道。
連跳幾下，火把四分五裂，殘存的火星好似奔散的螢火蟲，向上躥起，消失在黑暗中。
聖日王嚇得呆住了，甚至來不及收起臉上的笑容，因此倍顯詭異。
「銀雕除魔。」有人說道，這四個字像一句暗號，一波波擴散，沒人追問汗王翼衛是怎麼突然出現在營地里的。
謠言的影響是奇妙的，龍王在成為兇手的同時，他的力量與形象也被遭到千百倍的誇大，人群停在幾十步以外，在仇恨與恐懼的相互拉扯之下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