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勇闖虎穴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勇闖虎穴

原本我也許就這樣騎馬衝進去了,成一個殺紅了眼的另一個畜牲。可是偏巧這回還是有些運道。我終於不是孤獨一人了,也是因為如此,我沒成一個只會殺人的惡徒。我想最重要的還是後者,我終究回歸了人。
沿途從背後來了馬蹄聲,一路疾馳,片刻,便有三匹出現在我的面前。閃身路旁,鼓全身之力橫槍用槍桿絆倒了第一匹,打翻了去勢一滯的后兩匹馬上的人。我留了心眼。只宰了最後面一個想逃的,還有一個早就摔死了,留了中間那一個半死不活的——或是嚇得,或是被我打得,問了些問題,得到了些答案。因為很滿意,所以給了他一個痛快。
「其他都好,便是這個……您如何殺……」
我不僅看到了拖我的人臉上最初的表情,還看到了他們最終的命運。我一被他們扔入一件牢房,拉去頭罩,眨眼之間,便看見拖我的人在背後被幾個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的人刺死。隨即無助綿軟的身體被拖走。
「大牢里一個人都沒有了,所有的獄卒也都死了。今夜我是巡夜,只是聽說,便想去看看這個人是什麼模樣,卻發現這般情景。」
事情卻又有轉機,與我得救一樣,都緣自幾月前的漁村的往事。雖然我沒有看到事發過程,但是我不得不承認,那人最後臨走還是幫了我一忙。
「那夏先生讓你如何?」我很感興趣他的主意。
「他們怎麼被關進去的?」
他也死死盯著我,卻沒有再說話。最終一槍扎在了我右邊地上,便命人把我拖了出去。
「不是,還有我們全村剩下來的人。」
「是啊。」他手間寒光一閃,我便覺得胸脯之上火辣辣一片。
「那為何不叫屠二呢?」我覺得自己惡趣味已經起來,既然這條路成不了,大不了和這個胖子侃,侃暈他,再衝進去。
「不是,我是屠四。」
我只能失望地看著前面這兩個肥廝中的一個進去,另一個依然用非常不屑的眼神看著我們。嘟囔道:「你們二人倒真是很像,那你便是屠二了?」
我和他點了點頭,有些遲疑,但他也沖我點點頭,所以我們也把手放下。
心中忐忑的我便又讓曾住在潯陽城內的一個士兵給我講城內的情況。直到王威回來,他帶給我一個不算很好的消息,似乎有一個同僚聽到他傳的消息,不肯表態,或者說,他似乎體察到我的意圖,問我,是不是趕緊離開。看著他臉上的緊張,我卻忽然釋然了,至少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他,既然身邊的人可以信任,我便認為我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禍幾不發於外,卻多出蕭牆之內也。所以我說趕緊走,不能耽擱了,他聽了,有些猶豫,但沒有發意見,便一起走了,這一路倒變成我帶路了。此刻的我已經換作一身侍衛服,不光是為了與開始赤身作別,也是因為這件衣服後來真是幫了大忙。
這王威不錯,越來越像我們荊州人,很有腦子,嘴皮子很活,這番他一說,進來個高個,我便「不得不」當仁不讓地進來,我離他近了,事情便簡單了。心中已經開始盤算著拔王威的劍搶前一步,刺他個透心。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這裏,我沿著我曾裝模作樣走過,又被拖出去的路跟著被召見王威將軍向前走,還讓幾個高一些士兵和駝著背〔不規範說法,駝沒有動詞的表示——作者注〕的我站在一起作為親兵一般,以免我過於顯眼。
「謝謝。」即便他這樣,我還是決定繼續保持些禮貌。
那個原本和我趴在一起的那個孩子看著我,與出來的人遠遠在葦盪邊談論了一會兒,便也離開了。和我期望得不是很一樣,不過卻是可以接受的。
不知道他有沒有體會我曾和他說的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最後的話,更不知道我自己這句話是在對誰說。
「那我們怎麼辦?」時間久了,人群之中開始了私下的議論紛紛,沒了章程。這非是我所願,我明白自己的計劃有些失敗。
他們不知道我打算幹什麼,但我知道。
只是回憶終究被一陣腳步打斷,接著一團火焰帶著一個熟人出現了。一看見他的臉和手上的東西,便知自己大限將至,可我居然只是笑了笑:「呵呵,這回你有機會了。」
「和你家差不多。」
「請獬豸大人救小人及兄弟們一命。」那人忽然什麼也顧不得,翻身下馬,對我便拜。
「他只說,順路南去,逢人便問,碰到您,便讓我們跟著您。他還說需得您來引導我們走,才能有一條生路,最後讓我們跟你走。」
不知屋裡面藏著什麼東西,但是我知道我旁邊是什麼東西。不過,我們兩個人倒是一個動作,同時捂住對方的嘴——因為我可以明確的感覺到那人似乎和我一樣緊張,與我不同的是他似乎還充滿了害怕。所以我猜定他和我一樣是一個來這裡有所圖的人。
「你便說有緊急軍情報告侯爺,記住叫人通報的就是侯爺,不是小侯爺,然後,記得,我在你身後低頭弓腰和其他兵丁站於一處,再用頭盔遮住臉。還有記住,這人問何故,你便說,你發現那監獄里的獄卒都死了,不知關了什麼人,不知道被誰逃脫了。問詢如何是好,還要問要怎麼辦?這便最好。」
「其他牆都倒了,卻有一面牆還立著上有一個巨大的洞,彷彿有一個極高極壯的人撞過去的。」這景象我覺得不可怕,倒有些可笑,但很快便明白意思了,「您召個高個進來,我給您比一下,您看是不是他的大小,這個人真是高,我們隊伍里決計沒有這麼高的。」
不過事發的時候,我心中甚而是非常緊張而且漸漸害怕起來的。因為那是一隊軍隊騎馬而來。我怕是來找我的,但是我卻不能走。若我走了,那我便自認心虛,無可辯解了。
「我們新來的,一個恩公給了我們錢,叫我們在江邊打魚,我們就在江邊建了一個村子,住了下來了。」
我知道這火扇得不夠大,但是也沒有辦法,看著前面無助的人群,心中漸漸冷靜下來,覺得今晚能將這一屋人救走便是一件好事了,而且這在現在還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還好這幹人等因為地下歪著的兩個早已昏厥的人,沒人敢對我造次。
「這個畜牲!」忽然有士兵咬牙切齒地說道,卻發現旁邊有人朝他看了一眼,他便有些緊張地噤聲了,接著所有人都沉默了,有人還警醒地看了一些四周。風開始變大,但人的聲音卻忽然沒了。
不過他們敢來,說明這些老百姓也算是膽子非常大的,不知道他們怎麼會這樣。不過聽最後一句,彷彿他們已漂泊久了,也習慣了似的。這便是所謂的「流氓(此處讀meng)」吧。
我攏手去和他耳邊低聲說:「你來這裏幹什麼?」
恢復平靜的我回到了監牢附近,我知道我自己一直沒有很好的收聲的本事。所以,我直截了當地從正門沖將進去。這回似乎倒沒吵醒人,這人還在呼呼大睡,應該是一個看門侍衛,然後,他死了,他身邊的長槍換在了我的手裡。
我還沒打過這種仗,我以前的仗,要麼是數十萬人衝鋒陷陣,要麼就自己一個人獨當一面,要麼不是我來下作戰命令。而這回有四十五個,雖然其中一個是個姓王的將領,但是所有主意都肯定是我出。
可是心中為什麼這麼坦然?或許是我自己選擇了這條坦然之路。我看出了這個人的意圖,但是卻又無奈地清楚明白知道他如此狠毒。可偏偏他的士兵如此之多,他即便假意邀我,而我也只能如此欣然而隨行。如果我對這個人有一丁點的好感我都會告訴他為何我一定要這麼做。但對這人我半句話都欠奉,不過若有機會給我大罵這個混蛋,我倒願意說一些原因:那是一個晚上,我的兄弟為了救我做了所有一切;我也一定會同樣為了自己的兄弟,做我能做的一切。所以,死便死了,雖然死在這個禽獸不如的豺狗手裡當真委屈了自己。
「進城?」王威頗是意外:「您要幹什麼?」
半夜,外面的蟬叫得厲害。現在我還能記得小時候跟著銀鈴去捉蟬,然後,和子涉、子玉他們一起烤來吃的情景。銀鈴知道那個東西能吃,而且算得上是一種美味,而且炙烤的時候便有無法抵擋的香味,卻始終不吃,應該是不敢吃。她應該是有些怕這個東西,覺得蟬的肚子裏面髒兮兮的,非常噁心,而我只要能吃且好吃,便完全沒什麼忌憚,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原本子聖也不敢吃,不過自從有一次鎖死眉頭,緊閉雙眼,面色僵硬,身體挺直地吃下一個后,他便和我們搶著吃了,不顧任何的斯文了。這個當時有點小女孩樣子的傢伙,一直是被我們嘲笑的對象,因為他叫鍾文傑,我甚至和子涉一起叫他文姐姐,但子玉便不願了,因為他比文姐姐還大幾個月。談到「姐姐」,姐姐這個稱謂已經好久不用了,原本那麼高大的姐姐,現在在我眼中已經變成嬌小的妻了。人總是要長大的,我便這樣由一個孩子,一個弟弟,慢慢長大,成為別人的兄長、丈夫、父親。不過作為一個父親,我對我的小亦悅做的太少,也許是領養的,我並沒有過多的注意他,而且時常將她忘卻。而有些人,和我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我卻一直難以將她忘卻,我依然記得離這裏幾百裡外一座山上的飛雪。
「你聲音幹嗎這麼大?」
「那其他人呢?」
風越刮越大,卷得這侯府也是一片狼藉,滿目敗落的樣子,堂內燈火胡亂搖曳,閃爍不定。趁著這天助的混亂,廊下的侍從中少了我。不是嚇跑了,我只是去幫著迎接那位高將軍了。
風又刮起來了,就在這事,一個也是滿臉睡意的侍從急匆匆跑進來,在廊下大聲稟報:「城守高密將軍說有急事來面見小主公。」
我沒有讓他聽到我的回答,我只是對著地面自言自語道:「我的兄弟們不都是老百姓么,他們打的卻又不都是官兵么?」
「是啊,那是不假。」提到這個,那邊口氣便顯露得意。
「這人還在充英雄?呵呵,說不定褲子早濕了。」廢話,把你從下午捆著捆到現在,在哪裡你褲子都濕了。這和嚇不嚇,裝不裝英雄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被捆著,我倒看你怎麼解手,除了把褲襠當夜壺,還能怎麼辦,不過我還好,那天沒喝什麼水,沒出這種糗事。
「稟小侯爺,老侯爺……小侯爺也行,聽說您抓了平安風雲侯?」王威這人倒也沉靜,語氣一轉,當真似乎不知道這回事一般,不過和我提的不同,他直接說他知道是我。卻說王威似乎本頗受信任,因為沒有人來提防我們,只有幾個女侍在堂內掌燈,只是堂門口有兩個滿臉橫肉著裝鮮艷看我們眼神都帶著不屑的衛士。而這裏的穿的正常些的護院,看見王威將軍打了聲招呼,也沒管我們便走了。想到他是被推舉到這裏的,這才心下釋然。但是旋即我還是有了更大的疑惑,那便是這人如何這樣願意跟著一個庶民的我。
「十三個?十三個還不上去就打?」
「沒什麼就是一些小侯爺親自去抓的老百姓,替皇上修臨江行宮的。」
「屬下也不清楚,只是看情形倒像自己綳斷繩子,自己一個人撞塌牢房出來的。」這牛吹得大。居然被撞倒的東西用成房子,而不是牢門牆壁什麼的。
「是啊,就你一個?」
其實我心中還有些懷疑這個叫王威的人。總覺得一切太巧,甚至還在考慮是不是姓夏的出計在把我誆回來。這讓我在等待的時候,心中一直處於痛苦地來回糾葛。但是我還是願意相信,因為也許我也只有這個機會。
「都在後面草叢裡,但我們只有木棍,打不過這麼多官兵,我們來看了好幾日了,這一日天黑得厲害,而且很可能有場大雨,我們打算等他們都睡著了,或者趁亂就一起過去把他們打暈了。把我們的人救出去。」
但是開始親兵「我」只能站在堂外,王威坐在裏面,等待那個畜牲的出來。那畜牲出來,完全沒有什麼事一般,似乎才醒,衣衫不整,有些不太高興地問堂下:「王威,這時有要事非得找我么,卻說,什麼事?」
「潯陽城裡有五百多士兵,我們進去,若是被人發現我們不是死定了。」他最終確證了以後,卻沒有表現出很大的恐懼,只是和我在一個稍遠處單獨討論,想讓我明白我們將面臨的情況。
「不是。」我忽然感覺王威一定是荊州人,我覺得他也開始故意逗那混蛋玩了。
「獬豸大人,既是這樣,我們跟定您了,您別把我們扔了。」他下了決心,臉色也輕鬆起來了,我想還是死亡的威脅讓他更是緊張吧。而且,他似乎更願意跟著我。
「好。那你們先把這些百姓放了吧。」
「記得讓你的心腹之人,與眾將言明現時狀況,若有人迎合我們,我們便把握大了。」這事還不是明擺著的,所以我故意繼續前面的話題。
「今夜夏先生及我處,言及劉莽小主公殺了老主公,秘而不宣,欲將此事誣及大人,還要將手下這些親將全部殺掉,免得泄漏。夏先生是何等人物,雖是新來之人,因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主公言聽計從之人,深得兩位主公器重,錦衣玉食,在這馴養地界也是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卻也要棄此地而去。必是心明小主公可能要將近人皆誅了。」
「我走了,你跟我出去。」他沒有答謝我的禮貌,只是平靜地說。
「你叫什麼名字?」
但是我賭對了,他們竟是來找我的。
「你哪個村的?」我哪知道我哪個村的,也不知道怎麼和他瞎編,便反問了過去。
門被打開了,慢慢地有人走了出來,不能確信地看著我們。然後還是我的點頭和這些士兵們低著頭說道:「你們走吧。」讓他們或慢慢走,或趕緊跑走,臉上有一些喜悅有一些疑惑。後面草叢裡的兄弟也沖了出來迎接他們的親人,有人還在後面嘀嘀咕咕。這些個原本保衛這裏的士兵,自此更是死心塌地跟著我了。我當時還有些懷疑,其實這個叫王威的前後的表現是有些讓人覺得奇怪,沒想到原因更奇怪也更簡單更樸實。
那夜的日子頗難熬,身子動不了許多。夜極黑,牢里又沒有風,又悶又熱,我的汗如同洗澡一般層層滲出來。臉上不時像蟲咬般癢,我也只能儘力扭動身體用肩膀蹭蹭面頰。想試試可不可以掙脫繩索,卻發現自己又餓又渴,身上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這是我真正第一次受坐牢的苦,而上次完全是換個特殊的驛館而已。
想想自己生命之中如此之多的事情,煩躁漆黑的夜便過得便不那麼難熬了。甚而我開始有些享受這種回憶了。
「你家親戚還真多。」
我自是摸不著頭腦,先將他扶起來,問詢究竟。
那夜風越來越大,看來肯定會有場大雨,只是很奇怪,這場雨卻遲遲沒有下下來。到城門門口時,我和其他人都只能一起捂著臉,只因為依舊的狂風卷送著城內外的飛沙走石讓所有人如此。便是這樣,我們在門口仗著王威,什麼麻煩都沒遇上便進去了。那些守城的也被這詭異巽風吹得不行了。也許真的有天在幫著我,或許我真的是獬豸。王威說要去找幾個熟絡的說些事情,我點頭答應,但還是補了一句,讓他快些解決,因為要是我們還沒進侯府便拖了一個時辰,攪得城外留下的人放火擊鼓,我們便也要麻煩了。
這夜本又黑又悶,本已恍然而不知所歸,不僅是道路上的,也是心裏的。忽然狂風大作,整個道路上碎葉草屑肆意飛舞,漫至天際的衰草涌動,露出南邊天邊的一線光亮,終讓我有了最後的抉擇。
「沒事,你們不會死,你們原本的小主子卻會死。皋陶公與我說今日此人弒父,合當粉身碎骨懸於市。」我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我決定了。」我決定直接下令結束我們的對話,「王威將軍,你讓幾個熟絡的士兵去往這幾個哨所通告劉莽弒父之事,讓大家小心。名為提醒,其實便是讓他們遇到什麼事情,也會看看形勢再動,這番我們行動便會順利很多。」
任由頭髮肆意飄在身後,隨風搖曳。伴著忽然而至的電閃隨著雷鳴。也許我自己遠遠看見怕還有些畏懼。
我撿起了另一根長矛,抽平了下一個勇敢者,同樣也粉碎了矛棍。於是我打算繼續這樣下去,或許當時我需要一種事情來宣洩自己,可是那天的我開始居然是用殺人來發泄,而此刻我如此迅猛兇殘的抽擊之勢必也讓對手膽寒,但這兩下傾力而為,卻讓我心中那鼓戾氣泄了。心中再次想著戰場上的我定是這麼唬人,否則怎會有那麼多傳言,當然老師也有很大「功績」在內。或許我可以報以無可奈何的一笑,然後說聲:「身不由己」。
「你去哪裡,還有地方可以去嗎?」我還是有些話想問他的。
卻說那時,雨竟還沒有下下來。
「你哪個村的?」
「您指的是……」這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準備裝傻,或者不敢確信。
「這便好。」我點點頭:「需和他們言明利害關係。需留人去工地搗亂,你既說工地面積很大,為了運輸、堆放木材,這個地方只有一層哨位。但一定要讓我們的人從正門進去,再在這裏放火,然後遠到南邊江邊再離開,這一條路讓他們記住,因為這樣便遇不到什麼哨崗盤查。放了火,很多人還會懷疑是不是雷擊生火……」剛說完便又是一道閃光,片刻后雷聲轟隆隆傳來,又看了看,我才繼續道,「即便下雨,只要能點著,一定要點,對方肯定搶先注意那條最近可出的路。因為本身這個工程太大,便有兵力分散,指派不力的毛病,即便想到也難以注意那些最偏遠的路。我們的人肯定可以安然逃出。」我這話是要給去放火的士兵——雖然我還不知道是誰——放寬心的。這樣才能引起混亂,即便我們失敗了也有機會逃脫。
「什麼?老郡侯死了?還是被小郡侯殺的?」這消息當真讓這感人等驚悚萬分。
我站起來,竟然笑了,抹去自己的眼中新淚。在大路上走去,一邊笑道:「兄弟們,我便用我一生償還與你們之債吧!」
「把這裏的所有的情況告訴我。」我拉著王將軍到火把下,撲開一塊空地用一段斷槍桿和他在地上合計開了,何處是侯府,何處是工地,何處有軍營,哪裡有軍隊,哪裡有老百姓。
我的最後一句則是在他消失在黑夜中時喃喃說著:「一路保重,謝謝。」
「我的命,要麼就是今天,要麼是明天,無所謂了。所以我帶來的都是我的貼身親兵。」他聳聳肩,表現得比我心裏勇敢,「我會和城裡熟識的兄弟打好招呼,我想按照你說的,雖然他們不會幫忙,但也不會妨礙我們的。」
「大人,我也是荊州人,名喚王威。本與我的幾個兄弟都在并州劉表大人手下做事,黃巾時我押運糧突遭亂兵截了我的糧草,我失了職,以當時軍情,本是死罪,所幸兄長諸弟們幫忙,主公憐惜,才留得在下一命,便一封薦書讓我過來。」這人看來是個話匣子,問一句這個人便收不住了,這個和荊州人的性格倒真是差不多的。
現在手下有四十五個士兵,不包括那兩個受傷的——現在他們躺在了屋內——我也不知道他們多晚才能醒轉過來。
那夜的那時我完全是麻木不仁至極,非是我感覺到那人羞辱了我,讓我自尊心受辱。原因很簡單,我認為有些事情是天下公認的:為子女而弒父母者,人神共憤,禽獸亦為之不恥,智與其何能共戴天也?今日我欲要攪起一場大亂,若能趁亂殺了那廝,便是大好。事後想起有些冒險,有些胡鬧,但是我一旦做了就絕不退縮。其實如果多想想,如果我去東北方向找廖化的部隊的話,我應該有更好的辦法。不過這天晚上,我既沒有廢話,也沒有任何其他想法。所有的一切動作都是非常乾淨利落。
由此我還想到很多,只是忽然想到自己這回真活不過多久了,想到那些又有什麼意義。想想這一生,白白浪費時間太多,多是用來玩樂嬉戲,沒學什麼本事,可是學了又如何,到頭來,我還是得死。
「你們多少人?」
「什麼?」這聲說完,語氣便急促緊張起來:「這畜牲居然逃了,有人救他?」
「大人,您要幹什麼?」這位王將軍繼續驚疑不定的詢問。
「後面屋子裡面是什麼?」我既然被供起來了,那趕緊當起被供的樣子為最好,槍尖指處,便有了一些高高在上。
我沒有死,刀把我胸脯上的繩索切斷,但是還是故意把我的胸膛割下一個口子;或者說為了割我的胸脯,故意切斷了繩子。總之這樣我的描述才沒有錯誤。他的這個行為絕不是為了殺我無意中割開了繩索,或者割繩索無意划傷了我的意味。但是我沒有任何反抗,只是抖開身上已經鬆開的繩索,不顧胸口的傷口作痛,只能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謝謝!」
「不是啊,他們也就十幾個人,現在只有幾個犯困的站著,而其他人,都在迷迷糊糊睡著覺,此時一鼓作氣,起而戰之,勝算有九成。」
「我明白,你怕不怕。」我不知道他怕不怕,我是有些怕的。
「我的兄弟姐妹。」我說地平淡無奇,輕而清晰,彷彿真的如此一般。
「我父親哥哥都在裏面。你什麼人在裏面?」聲音是個大孩子,他也貼著我耳朵說起話來,看來他也很信任我,顯然,否則面對一群官兵,同時一個光膀子大兵也趴在你身邊和你嘮家常,絕對是件頗有惡趣味的事情。
其實我沒有得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肯定的,那便是我不走。而且我要當一次反賊,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是我當定了。我摸了摸胸脯上的傷口,沒有什麼大礙,已經沒血了,便覺得信心足了許多,原本這條命便是撿來的,而且要多湊巧才能撿到,既然上天讓這樣一個與我有莫名其妙的關係的人來救我出生天,我便偏要再入龍潭虎穴一次,為天所縱,不合我意也,智實不願。在這又悶又熱的牢里,覺得身上很不痛快,便將上身衣服全部褪了下來,扎在了自己的腰上。張開雙臂迎著風,好不暢快。
這人也許真是個天下難得一見的「義士」,不過其善惡不分,實步入歧途也。不過最後救我而棄那人而去,也算一場正義之舉,且對我有恩,我這還是很感激他的。
「十三個。」
「來草叢裡還脫這麼乾淨,你不找叮么?」他想笑,卻也笑不出來。
他最後的話是在馬上對地上的我說,「我的聲音這個方向是西,荊揚州境戍所哨位都什麼沒人了,大都在工地在看著老百姓。」
「你出來了,無論你死在他的手裡,還是他死在你的手裡,終歸這裏我是留不下了。我……往北吧,再去找一個地方,我還有你給我的錢,我手頭也有些積蓄,找得到的,你教我的方法確實挺好用的……反正,咱們扯平了。」他沒有繼續聽我說話,只在最後回答了我一句的意思,直接轉身繼續擎著火把在黑暗中領著方向。
我奮力站起,心中盤算下面如何是好。但第一步我做的事情是必然的:跟著他的腳步出去,天極黑,四周只有那團火是自由的希望,我只能隨著他。這是一個廢舊的衙門,四周的牆舍皆破敗不堪,在牆邊他滅了火把,然後,便在牆邊消失了,在那裡我摸索了一番,確信他是從牆間一個罅隙鑽了出去,我便也努力地從那條狹縫擠了出來,還好牆經得住,只是胸口的傷口不太經得住。撫著胸口站出來之時,便似乎是在一個荒蕪的村落里一般,周圍漫無人聲了,隨即馬蹄聲經過,我卻一點都不怕。那夜滿天看不到一絲星光,他滅了火把,四周便是漆黑一團,他就一直是團移動含糊的陰影,一旦不動,我便立刻難以確信他在什麼地方,所以我知道我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如此。
「咦——」我被自己的想象噁心地打了寒顫,恢復常態,心中開始盤算如何打倒他們。這兩人比我矮一頭,卻比我粗上好幾圈。
「噢,你去看了?那裡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囚犯都去修臨水宮了,只有到處遊盪的幽魂,哈哈,那個傢伙是不是嚇得死豬一樣叫。」這人真會窮開心,怎麼著死豬也沒法叫,倒是我們看了燒熟的死豬會叫,而且越香叫得越大。
「獬豸大人可在這裏?」領頭一個周身甲胄整齊的人看著我們,眼神卻在我身上打量。
「我便是。」看著他的眼神,我已經在琢磨自己赤裸著上身是不是有些沒有禮貌,但是這時候,我覺得還是這樣不作任何言語和動作掩飾的為好。
忽然腦後面的髮帶鬆了掉了下去,偏巧迎面便來了一陣好風。心中暗笑,天與我利,不假(借)豈不有愧於天。旋即隨風朝天嘶吼,彷彿我本是一頭嗜血的野狼一般。
「在哪裡?我沒看見他們。」
那畜牲剛說完「讓他進來吧」,王威就向我通風報信了:「啊,主公,這高密說不準也是為了這獬豸之事,我碰到這個事情,不能肯定該如何,進城偏巧碰上了他,與他說了,他一言不發,只最後說了一句,讓我來尋主公。」
他們看見了我,可他們都怕了,我能讀出他們的心聲,他們嘗試叫醒了其他人,但只是增加了幾個恐懼的人而已。
「把這裏的人放了,你們便走吧。」
於是,我便賭了一把,因為我實在不能放棄這個機會,而且心中我這樣勸自己,反正要逃也不一定逃得掉。
「如果你們想活,如果你們所有人想全家得存,便跟著我。我必須要替上天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做完,你們便不用擔驚受怕。」我故意把事情嚴重性誇大,此刻也是必需的。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畜牲和混蛋,我眼睛狠狠瞪著他,恨不得掙脫這繩索,站起來便把這混蛋撕成碎片,儘管槍尖一直轉悠在我面門之前。
「我還有兩個姐姐。」在他沒精打采地回答時,我心中卻在盤算著這兩個所謂姐姐的景象,說不準就是這兩個人的樣貌,換一聲女裝,再披上一頭長發。
「王威受教。」我這番說完,他對我甚而有了些崇拜,最後我定計之時,他的面上便滿是佩服了。
目睹此景,他們便開始有些歇斯底里地絕望的反應,其中一個帶著後面的人跪在地上對我哀號道:「您是誰?難不成真是獬豸上仙?我知道小郡侯犯了渾,抓了您,您卻談笑宛如平常,就知道您是神仙,我們都知道您的事情……但我們可都沒有敢對您有所不敬啊,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些小兵,只能聽命于郡侯,我們可都沒有殺過人啊!」這吹捧是有些讓人飄飄然,但今日我卻能站在地上而沒有飄飄然,其他人雖沒有都跪在地上,但多數已經開始低聲下氣。
「送他去見皋陶公。」我說得好象自己當真是獬豸一般,語氣還相當誠懇輕鬆。
這時,前面終於出現一個相當簡易的大茅屋,四周有些火把,照得周圍很難讓人有所遁形,讓我不得不將馬留在遠處,自己慢慢躲入草叢裡。非是我所願,只因前面有十幾個士兵看守,雖然多數在茅草垛旁睡覺,但是還有四五個在茅屋外轉著圈。
「您關在外面潯江鎮的府衙大牢了?」
淚水不知怎麼已浸濕雙眼,我欠兄弟們太多,太多了。從漢中,到明孜,自曠野橫屍遍布,至坡上滿目墳冢。抹去眼淚,對身邊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我便去了,若事諧,便隨我上吧?」
卻沒想,那混蛋竟說了這樣一句,「屠大,你進來一下。」
南邊的那條亮線越來越寬,越來越亮,亮得讓我心中難抑各種遐想,彷彿我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述心中的憤怒,一個人竟將自己的生身父親刺死,僅為自己的私慾。我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心中的驚悚,因為這個人如此殺人滅口,顯然是想把所有的事情掩蓋下去。
「這……這……這小的十個腦袋都不敢,這小侯爺豈是我們惹得起的。」為頭的一個看著地上躺著的人,又看了自己旁邊的兄弟,很是為難地對我說,「若是我們敢,我們全家都是要死的。」
「放火要早,儘快去。因工地在東,再命幾個人在城西山頭隱蔽,如果我們進城一個時辰都沒有動靜,便名他們放火聒噪,找幾面鼓多放點火,然後我們便從城東伺機逃脫。如果下雨,擊進兵鼓即可。進城后,北城門留下十幾個士兵,就在城門口附近隱蔽,如果一個時辰之內我們得脫,等我們到北城門,如果有人攔阻,讓他們依樣放火起亂事便是,然後和我們一起趁亂衝出城去。若我們不走的北門,便讓他們自己找個機會出去,反正他們是兵,這勾當做得快。這便是我的計劃,以後大家都隨我回荊州即是。如果下雨,本身便是一場亂糟糟的事情,就更好了,而且越大越好。」
「利用你的關係,我們進潯陽城。」
原本守衛的這些官兵互相看看還是有些猶豫,但看了看的那個將軍,便聽得那將軍一聲大喝:「還不照辦。」
「噢……看,該死,他們好像是換班的。呃……還有……該死的蚊子。」不敢大動,只能自己努力撓撓。看著前面,三五個人躺下去,三五個人站起來,心情更加煩躁。
「我們也都不知道,幾天前早上我們出去打魚的,回來的時候,村子里留下的輕壯和男丁便都沒了,聽我弟弟說,有很多官兵過來說是要拉人去建給皇帝的什麼宮。估計你的兄弟姐妹也是為這個被抓走的。後來我們中間有人偷偷跟著,就說關在這裏了。我們其他的男人便都來,看看能不能救出來,救出來大不了,我們再遷走就是。你家的親戚怎麼被捉進去的。」他似乎找到了可以訴苦的兄弟,膽氣壯了很多,話也慢慢說多了起來。
「撞,撞塌?」他有些緊張了,「怎麼可能,撞塌?」
裏面只有四個看守——沒有人活著——至少在我離開的時候。可惜馬廄里沒有馬,所以我只能朝著南天邊的火光繼續走過去。
所有的官兵都醒了,他們很是緊張地縮成一個小陣列,所有人很惶恐,雖然那邊人比我多很多,雖然面對的只有我一個人,雖然是十一對一。不過同樣,他們這樣排在一起,我也不好進攻,否則兩肋下便會被人威脅,只能瞪著他們背光下黑森森的面容,心中盤算,這番要是拖久了,會對我會越來越不利。
「是。」我很肯定地點頭,這回完全沒有任何做作,因為心中都滿是咬牙切齒的感覺,「他打算明天把這罪名加在我的頭上,當眾處死我,讓你們包括所有的工地上的百姓看。意思便是若是反抗他,便是神仙也得死。這回我這樣便走了,你們便有人要死了。所以,我需留下,替你們解除這個禍患為好。老郡侯告訴我,這宮殿得修好幾年,那畜牲便殺了他,他想要最快完成,所以才抓了這麼多人,這樣一來,必有民怨,我猜這周圍便有準備來救人或者搶人隊伍。但是如果你們失陷了這些人,恐怕你們也死定了,包括你們的家人。當然也可能你們去服那些徭役。」我裝模做樣地朝四周看看,看到某個地方,便故作沉吟,最終說了一句,「恐怕救人的已經來了。」
他們有些緊張地仗著武器,看著一個赤裸的長身大漢一步步穩穩走來。第一個敢於上來攔阻的甚而以為可以表現自己能耐的人,被我一棍子抽斷長戈,長戈之柄碎成幾段。那夜,他和後面的勇敢者再也沒有站起來。
「您那個什麼什麼,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他們是官兵啊,而我們只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