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常府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太常府

啊,對對對!我在那裡被水賊所襲,中了毒箭,幾乎性命不保,那幾日都在昏睡不醒。卻不知道外面路過哪裡,只知道走了羊河,過了江都高郵那一帶。卻不知道路過了清明。
但我卻說,還會再見的,做一個知己好友也很好。世上好女子無數,便如你這位怡姐姐,兄長不能個個認識的都娶吧?世上好男兒也無數,比如外面的那位仲道兄,你將來長大了,不能個個都嫁吧?每個好女子都有一個最適合自己的好男兒,反之亦然。且不說這個了,你還小,將來你就明白了,先去聽聽中庭之樂吧。
處事經世之學,老師除了搏殺技擊不教,其他全教。但是說全教,亦非全教,老師往往取某家學說之其中片面教於我等,是故我等三教九流都知其大略,若想深究,便需各人自己去鑽研了。於是,雖然我們書院大多數同學都甚為相得,但是各人特長卻完全不同。
其實想過抱過小蔡琰慢慢和她說,這樣便能掩蓋所有的尷尬。
你還記得那位楚伯伯么?
起來起來吧,你既然跟著我,幫我做事,為我分憂,我總得為你們也考慮考慮。而且從你們來我們見面那個時候起,我就當自己是你們長兄的,我不把你們照看好了,我是怎麼當哥哥的。
那賊子事敗逃至平安,被追上殺了,至今那裡還有一些水匪未清,都是當年陽明賊的餘黨。因為開始陽明賊勢大,聖上甚為關注,后聽說此賊在平安伏誅,還留了些遺患,便改了那個地方名字,取清除陽明賊之意。不過,我聽說越侯曾經經過哪裡。
她在哪裡?能否帶我去見她?
我的那個妹妹有些氣鼓鼓的,說老爹老是拖著我,不讓我陪她說話,我自然主動過去,勸慰一番。
後來,還是那個知道我秘密的人給了我一封父親給我留的信,說那個女子長我四歲,這個女子便是我的妻子,就是我指腹為婚的夫妻,只是我們自己不知道。當時我就以為她是我的銀鈴,我所認為那個陪伴自己十八年長大的姐姐。
伊人沉默了一會兒,頓了一頓。
哥哥的弓這麼大啊?這上面兩段紅綢帶是什麼?
父親這話越來越不像話了,不過父親不以為然,直接說,你知道么,孟德的那個丁夫人,帶的侍女都被孟德立為側室了。
父親莫非暗示孩兒,我的兒子女兒,您孫子孫女,以後都是要與他人有些政治上的聯姻的。
堂中心一個極為專註的清秀女子正自撫琴,她沒有如最近傳說中那般也穿著男裝。任由一頭極漂亮的秀髮散落肩上,彷彿那琴聲就需要這頭如飛落的瀑布般的青絲做弦才能激發。她的眼睛似乎看著前方,但是卻似乎遠遠落在了天界以外的地方似的,她的青絲隨由心而發,縷縷飄散,隨著樂聲,而涓涓細流。
哎,我的笨兒子,那是少不了的。就比如,為了幫你拖過這樁婚事,我就勸你的老師去攀這門親,所以,你老師托著司徒幫著說合了一下,皇上似乎也同意了,何皇后也覺得還可以,應該就差不多要定了。說不定,二公主馬上可能就要嫁給你老師的長子。
那夜我想了很多,這事說不好會被人傳為笑談,會被人詬病。因為本來已經說好她要嫁給曹孟德,聘禮都下了,我卻要搶她回來。她以前還是我的姐姐,忽然說她不是,是我妻子,天下人如何看我?如果我就此放過,轉身就娶了你,天下必再無人會議論我,你現在也不用在外面到處跑了。但是我想了種種,當我明白,我其實愛著她。於是,第二天早上,我下定決心去找她,我要告訴她,我愛她,我要娶她。我不能讓我的妻子嫁給別人,否則將來我無顏去見父母。
張林,這話,你說得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啊,你想兩位越侯夫人幹嗎?
但是那樣對怡兒太殘酷,連這種事情都不能正面對她講,如此虛偽,何以稱為平安風雲侯。
所以,我倒希望你多納點側室,趁著身體好,多給你老子造點孫子出來。
第一,我要去見你的兩位夫人;其二,我聽說你要去上林苑了,那個地方我原本去不得,我想你帶我去。自此兩件后,我便要自己去找我自己的子睿了。
小姑娘顯然有些懊惱,但是看著我,抿著嘴想了一會兒,忽然不確定地說了一句:我去問問好么?
父親忽驚呼,手指此琴,莫非焦尾琴乎。
啊,老師的長子?現在算起來不過,好像才十三四歲這個樣子。
我自認粗鄙,不通音律。雖喜好聽曲,也能聽出些意境,但是在此上所知甚少,更不知焦尾琴為何物。
此事,愚兄誠不知從何說起?
他們走後,我倒仔細看了看我弓上的兩根紅綢結,兩根彼此還纏在一起,結於一處。看來必是考量了許久,不免嘆口氣,辛苦你們了。
宋很誠實,說他管不住,需得夫人出馬。父親大笑,拍了我兩巴掌,其中一巴掌頗狠。
啊,那姐姐……
哦?原來州牧制卻是那個人建議的。咦……你如何知道這麼清楚的?還有……你怎麼似乎對那件事情……如此不以為意?
忽然看到旁邊有一個小土包,依稀記得從這翻過去就是太學里射箭的靶場,這裡是保護觀射台堆的屏障。便要登上翻過這個土包,直接到箭場去射豈不正好,心道自己糊塗,怎麼忘了六藝之中是有射的。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點頭,伊人似乎非常喜悅,道了聲謝謝;我似乎很輕鬆,回了聲不客氣。
那邊卻看到張林眼睛看著這邊有些直,心道,這小兔崽子毛病又來了,問他看中誰了。他卻表現出自己堅定的一面,居然稱自己有心上人了,只是覺得洛陽女子怎麼都這麼漂亮。
我知道,正如我忘不了她一樣,權且讓我們自己騙自己一番。讓此情永隱於無邊黑暗之中。原來我竟也是個多情薄倖的混蛋,所謂心分兩半,其實還有一隅藏著個她,想忘,卻忘不掉。
卻在轉角發現一個偷聽的小鬼頭,她在努力屏住聲音啜泣。我只好哄著問她怎麼了;她說,姐姐忘不了你的。
你喜歡上我父親府上的哪個婢女了?今晚回去你馬上指出來,我替你要了。就一個叫秋鸞的不行,我想替你宋大哥留的,只要是其他的,我幫你做主,回越國就幫你辦喜事。
後來我就去找她。銀鈴喜白,我喜黑,那日為見她,我穿了件白衣,卻沒有想到她穿了件黑衣。她知道我十八歲要娶其他女子,她也感到難受,所以找理由避了出去。所以,我知道她喜歡我,她愛我,我真的很開心。
未想旁邊人也嘆了一口。
我卻悄悄湊到宋身邊問道,我們可帶了什麼平常送人的東西。
小妹,你坐那邊。我與你怡姐姐說話,你不要插嘴,真要聽就在旁邊好好聽,對你也有益處。
您沒有想過為什麼要改上闔叫平安,要和另外一個地方重名?
子睿兄,你不是拿我開心吧……您怎麼想起這事來的?
我不能娶你,我只有兩隻臂膀,兩個肩頭。尋找屬於你自己的臂彎,自己的肩頭。天下優秀男子多得是,我只是這幾年運氣好罷了。而且說不準哪天我就走了,說不定就是今年,太史令說我今年有大噩,也可能是明年……我走了,也就沒有這麼多煩心事情了,只是要累得銀鈴、佩兒心傷……
可是,銀鈴卻告訴我,她不是那個和我指腹為婚的女子,郭佩才是。那日,我又痛苦了半晌,上天捉弄我太甚,我想了一天,決定下來的事情,竟似乎輕易便要被老天推翻,當下我以劍斷掌中之紋。便道此命由我不由天,鈴我娶得,佩我亦要娶得,兩個我都要好好待,兩個我都要娶。對你的心思便只能放下了,雖然實話說,我但凡想到與你有關的事情,仍覺悵然若失;說要見你,我仍然心跳不已。但我已經不能娶你,心已兩分,這種撕心之痛,我已體會,及面我妻,尚無顏以對……鈴佩二人,皆奇女子,才情皆高於我甚遠,今委身與我,吾尚不能全心以對,我如何能娶你。
四下找了找,這裏到處都是太學生讀書的地方。正逢上元節,屋子裡也都點著燈,其內種種陳設,一應所用,自然透著一股儒雅的氣息,我都不自覺把弓藏在身後,深怕唐突學問之地。有時不免一種感慨,如果我年少時在太學,怕早被這裏的博士趕出去了。宋覺得這裏的燈很有意思,我看了也是,與普通油燈比,它的油盞大得許多,肚腹也深,能盛更多油。這太學上下都是皇上撥的款子修建的,看來做這些個事情的人也算用心了。環顧一遍,約摸一刻有餘,還是找不到一個適宜所在。雖然此刻並無什麼學生,但也實在不適宜把這裏學社弄得到處窟窿眼。看著這處,覺得不好,看看那處,也不適宜。
皇上今晚駕幸宗正府倒是去太學方便了許多,以後無論誰去太學督視,順路瞅瞅這位國之「肱股之臣」也方便了甚多。這位置也算選得好了。
眾人之中有些恍然,也有一些,似乎對我的孤陋寡聞有些瞧不上,能清晰聽到背後有些嗤之以鼻的聲音。我決定不轉過去看是誰,這就是這些文人的缺點。
天下俊傑縱多,但子睿只你一個。
我聽不懂她說些什麼。但是她能放下這層心思,著實讓我心下安定了許多。若是我也能早早放下,說不定,一切就又不同了。只是這楚伯伯這些話著實難懂,我記得銀鈴曾說這些個是西南身毒國傳來的,似乎還有此道中人來過洛陽。
我一時語塞,亦不想靠捷才狡辯了。
事成上路,父親看了看徐司徒,與之見禮,甚為敬重,還說犬兒年少無知,辛勞徐大人輔佐犬兒。要說父親這謙辭也沒有什麼問題,就是總讓我感覺自己受了點傷害。這邊我的司徒倒是只顧給我說話,誇了我一番,讓我和父親都挺開心的。
蔡伯父注意到我的眼神,招呼我這個賢侄過去,說想帶她們去太學看燈,但是今日不同往常,我又不便帶怡兒在身邊,她們其他打扮可能不便進去,就當作帶著來照顧琰兒的。
如何這麼少?曾聽說洛陽太學最鼎盛之時曾有三萬之重。
但是,我還要麻煩子睿兩件事情。
忽聽得一陣琴絲悠悠而鳴,流入耳中,似能蕩滌心胸之鬱積,欣然而有欲飛之望。
你當佩兒和銀鈴是豬啊,怎麼能養這許多?
我向前走兩步,便停一下,彷彿不記得自己應該怎麼走路,腳也不知道怎麼邁一樣,踩著木板咚咚作響。她則一直在慢慢走,在地板上擦出一縷縷咿呀呀的低吟。
哦哦,陽明賊許昌在吳地造反,還是現在的吳國大將軍孫堅大人平定的。
老爹,您也太狠了。
父親立刻問蔡伯父此樂師姓字名誰,可否到時我家辦大宴時,請此女去演奏助興。我倒認為不然,到時可不是誰都能如這邊這些博士般靜心欣賞的,怠慢了這位,我可真覺得慚愧不已。
說到此處,蔡伯父更是滿面紅光:離兒,把琴抱來。
我心下忽然輕鬆了很多,心中暗暗祝福,莫辜負你的青春韶光。
大胆,敢這麼說老子,混掉了你。走,先去接你母親和瑾妹妹去。
子睿有些胡鬧,不怕教壞了孩子?
你看見劉焉了么?
請講?
十四五了吧?那有什麼,如果老子年輕點就早在朝內如現在這般,你還一直在我身邊的話,你十歲關頭,老子就給你娶上五六門媳婦。
你瘦了,到月光下,讓我看看你。
「伯父,清明如何在秋天?」不過我還是有些忍不住了,問了這一句。
我讓小蔡琰坐在怡兒的那邊,我也和怡兒都坐在廊下,讓怡兒坐在中間。
小蔡琰倒不生分,喊了父親義父,喊我母親義母,喚我兄長,喚瑾兒姐姐。父親已經告知了母親此事。也很開心,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替小琰兒繫上算作見面禮。看來定是以前見過,早就喜歡這個機靈的小鬼頭,瑾兒也立刻躥了過去,片刻那邊幾個小姑娘就開始唧唧咯咯說笑個不停,只有一個除外,她不時會看這邊一眼,再轉過頭去。
你別管了,保管漂亮,相信你大哥的。咱別談這事情了,馬上皇上來,我可不想丟臉,張林!箭呢?我練練心裏有一個底。還好今天一點風沒有,正利射箭。
但既不能相呴(xu一聲)于濕,相濡以沫,莫若相忘于江湖。(注一)
父親在前面和我說著,以後要多敬敬這位司徒。畢竟,他的閱歷處事遠在我之上,且諸事都能看得開,氣量也大,要好好敬重;你手下少年人多,粗人亦眾,要好好整治,我說這是自然。我覺得父親這話專門說張林的,看這小子左顧右盼,定又是在看看何處有美女。不過提及張林,父親倒是說此子忠心,而且心底良善,就是心神不寧,沒定性,上不得檯面。宋玉東倒是少年人中頗得父親歡心的,他還把宋叫過來,談笑了幾句,說這孩子比我踏實冷靜許多,需替他看好這個兒子,不要讓我胡鬧。
子睿長大了許多,不像忻兒喜歡的那個少年了,但卻是怡兒愛的男子。
進去後父親和母親便讓我們隨便看看,雖然母親要我跟著,但是父親與母親耳語幾句,母親看了看我,笑了笑,牽著父親的手,便隨由我去了。父親甚而還叫走了蔡伯父和我的司徒,說道,這日無風,正宜賞月賞燈,就讓這些年輕人自己去玩去吧。
這便是我喜歡文人雅士的地方,若我是樂師,我也希望我所奏之樂能為別人所尊重。
雖然是上元節,太常府的偏廂房外的廊下並沒有什麼燈,只有上元節的月色照出一條青青的幽徑。我感覺自己的心跳得特別快,腳下不敢往前多邁一步,深怕我走進這條幽徑一步,她便再也不會出現。
你憐惜你的佩兒,但你愛的是銀鈴。
我長舒了一口氣,到底還是說真話舒服,雖然說的時候有時很難受。但不像說謊,需要以後更多的謊言來掩飾。
父親讓我去叫我帶來的那些人,問問他們誰願隨行,除為我親衛之人隨身的都不可帶佩劍,不要穿盔甲,與我們一同去。
無妨,早點知道好點,知道太晚了,有些事情錯過就再無機會了。
我也想著侯爺夫人,所以嘆氣。
您該知道以前還有一個地方叫平安吧?
一聽你的話便知,我問你的話一句便能回答,你卻說了對佩的擔憂,又全力替銀鈴辯解。
正是。光和五年的秋天,在清明,我當時和她全家正在吃飯。她忽然停箸不動,靜默無言,似乎在傾聽,讓我們全都靜下來。我便能聽到,廚房裡有一段桐木在火中裂開,其音甚妙,立刻跑去廚房,從大爐膛下抱出此木。只可惜,燒了多了些,湊不得全段完好之琴,於是這琴尾部便留了這段焦木。
答曰:一千多。
便從潛山說起吧。
鄉校之間,酒肆之地,這等流言蜚議怎麼會少,很多人都笑這劉焉,本是為自己盤算的,卻沒怎麼撈到好。
太學在洛陽城外東南,再往東南就是袁家的新宅。總覺得,袁宗正把房子起在那裡有所圖,卻又有些傻。這番他既容易與學子們親近,可以隨時請一些才高的到府上賞光,如此可增他在太學生中的親賢之名;但他也該知道自己的兒子平素喜好些什麼,結交了些什麼人,這讓學子們看見了怕也不會有什麼好議論。
眾人大呼精彩,我則看著仲道兄,想著他說的,有些感慨。有才能的人如果不表現出來,只會被常人淹沒;若然表現出來,即便身有缺陷,反倒更易被人注意。看來,天下士人還需掌握一個表現自己能力的能力。正如雲書曾在書院和我們說的:你得學會死皮賴臉地現,才能冒堂出去。
哥哥,你不隨我們來么?我的瑾妹妹似乎比較喜歡和我在一起。
當時當我們都不能再走的時候,她抬著頭,我低著頭,互相看了許久。月光正緩緩灑在她的臉上。
道別時分,我看著她輕輕沒入黑暗之中,只餘一個熟悉的影子,從心中慢慢消弭,酸楚,卻又帶著一絲解脫。
那次和你分別,我回家時家裡來了個佩姐姐,也大我幾歲,說銀鈴要準備嫁給現在的魏公。
父親這話可說得有些小孩子脾氣。
這個女子名叫任離,本為幽州人士。昔年蔡伯父雲遊北方,遍訪著名樂者之時,在一戶制琴的人家見到的。那時這女子才幾歲,卻天賦異稟,調音之時,但凡父兄等人猶豫此音是否正好,爭執不決時,便只問她。她也能立刻給出正解,蔡伯父大奇之。后蔡伯父為官,便將她全家請到任所,收此女為義女,一邊教習種種音律之事,以及樂器之演奏,一邊教這女子讀書認字。
嗯,呵呵,能叫我爹了,養得胖嘟嘟的。不過她看見哪個女的都叫娘,這就不知道誰教的了。
嫂子對哥哥真好。連弓都要綁個吉利,我還沒有見到過其他人有過這樣的一份心。
嗯,我也有這感覺。
張林手藝不錯,我笑道。當下張弓搭箭,卻不知道射什麼比較好,也不知道皇上的出題。張了半天,四下張望,一時之間,無的可放矢,只好慢慢放下弓。
哦,子睿,你帶上你的弓,皇上好像有些興趣,想考較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武藝。
看來天下種種都有其內在之聯繫,故不聞: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乎。既然大家都是三這個娘生的,自然種種玄機也都是相通的。此是為道乎?
不!
蔡伯父看了看我身後的蔡琰,小丫頭立刻躲到了仲道兄身後。不過蔡伯父只笑了笑,既然賢侄已經知道,也不勞老夫再多安排了。若皇上准奏,明日啟程按旨前來帶走她們就是。
她用手,放在我的嘴邊,打斷了我。
夫人讓我們帶了些合浦的珍珠,都是上品。
她的裙裾忽然在幽徑中閃現,卻立刻退了回去。而我則感覺自己的腦袋忽然就燒了起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急智,自己的捷才這份天賦這個時候去哪裡了,難道上天都把我拋棄了。
為什麼?
小蔡琰忽然告退,只說自己要去解手。我卻心道,人小鬼大。
伊人低著頭,就這樣忽然間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老師,寧以為其實不然。就因其有標幟,令人一見便知,才更增其妙。若是完整了,其狀並無長項,誰人能識此琴乎?若置眾琴之中,兼其不言;往來視者,泯然俗琴狀,及為俗人所棄,豈不可惜?
那是,不過只能高攀一門,做你的正室。再找些官位比父親低,背後不同勢力背景的,士族豪門,再結上幾個。我不是開玩笑,你如果真這樣長到現在,我孫子孫女怕十幾個了。
我得找個地方練練箭,馬上聖上要考較我們。
我忽然想起了一層,黃怡也立刻幫我證實了。
子睿大哥真神力,小弟嘗試拉過幾次,從未全滿。但就拉開三成射百步已不成問題。大哥全弓,張這麼久,全無疲累,小弟真是敬佩得很。
我心中卻在默禱,黃忻小姐,望你在天之靈原諒你的妹妹,都幾年過去了,她還愛拿你說事。
可是那時,我還是想娶你。不過,當我知道你是益州人時,我不得不把我逐董卓進益州的事情告訴你,而且後來說了才知道你老家那裡已經被董卓屠城了。我想著,你必會恨我一輩子,我也不敢再有與你一起的奢望。
她看了看我的弓,和眾女一起隨著仲道兄與我一揖而暫別。
你會娶怡姐姐么?
出門,父親未及上馬,卻把我拖到一邊:吾兒真考慮好了?
清明是地名啊!仲道兄看著蔡伯父一時還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便幫我回答。不過聲音不大,似乎是要給我留些面子。
那又怎樣,孝武皇帝還叫劉彘呢?銀鈴教我這個字的時候還說,應該我也叫這個彘最好,說好養,於是這個字我記得特別牢……好了好了,不說了,你怎麼想起他?哦……
有意思的是,我的那兩位身為商賈之子的好友似乎便是同學們之中謀略之最上上者。
這場面上對我而言有些尷尬,怕父親還不知道我與黃怡曾說過話,蔡大人則即便知道,也不知道我和她說過什麼。他們不以為意,我卻麻煩得緊。我只能說,你們都四處去看看燈吧,太學里地方大,一起去可免迷路。
哈哈,子睿還是這麼能說笑,哪有用那幾個字作名字的。
※※※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文人雅士就喜歡才子佳人,而我則就是與當年書院的那幫「狐朋狗友」極為相得。
你如何得知?
我猛然往前兩步,手不自覺伸向前方。
亦悅還好么?
有這個地名?
我想要孫子,越多越好。
就是他讓把忻兒嫁給劉繇的死老爹的。
不過,即便腦中胡思亂想出這個奇怪的道理,對回答眼前兩位的這個問題依然沒有任何幫助。但是,不知道如何說,和說不出口是兩個事情,某自認在這上還是有過常人之處的。
因為那個平安改名了。
罵歸罵,父親卻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我的眼神都有了些變化。只是靠近我時又給了我屁股一腳。
如何和你說呢?我和銀鈴自小生活在一起,那時,我以為她是我的姐姐,也認為天下最好的女子便是姐姐,將來娶便是娶姐姐那樣的女子,只是不要揪我耳朵,罰我跪客廳就行了。呵呵,是不是有些可笑,感覺怎麼都和所謂平安風雲侯掛上鉤?人總是要長大的么?每個人都得從小長到大,你也一樣的。後來我碰上了你,我發現天下居然有這麼可愛的女子,而且與銀鈴完全不一樣,卻也讓我心動不已。那幾日我可會搗騰了,照鏡,正衣,梳理頭髮,能這麼臭美半天,就只為將要見你一面,我當時真想娶她,也只想娶你。可是卻有一個知道我秘密的人卻告訴我,我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妻子,我十八歲時他要告訴我實情。你讓我如何做想,我也想不到我竟可算是個有婦之夫,而且還是才出生就有了自己的妻子。我小時候就與父母離散,銀鈴卻早早教導我百行孝為先;所以,我想當然認為我必然要娶這個女子,而且可以只為父母之命,雖然以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不過路上父親語重心長和我多說了兩句,雖然往常如果聽到這種話,我估計肯定當開玩笑,但是父親這次的口氣可是極端認真。
忽然小蔡琰的聲音響了起來,子睿大哥,出事了!
他見我愁悶,常開導我說,一切有果必有因,今生有苦果,前生便有惡因。你恨他,卻……愛他,這便是孽緣。愛亦是空,恨亦是空,你是空,他是空,萬事皆是空。這些東西說得我不解,卻有些點化了我,我彷彿觸到什麼,既然往事已逝,又何必在意,你我有的不過是一個個的今日而已。
平安風雲侯。
路上碰上蔡伯父一家,他領著他的得意門生,還有自己的女兒在門口等著我們。小蔡琰身邊兩個婢女打扮的人卻熟悉的很,一個是那個任姓的樂師,一個卻是她。
弓身長射得遠,這綢子是你嫂子們幫哥哥綁的,不是為了過年么。
以前從未在意,也不會用來說。雖然自己好現,但總覺得自己心裏有些不好意思,但現在想起來,有時,你不學會「現」,可能你就徹底被埋沒了。
時辰不早了,蔡伯父說今日上元節需得去賞燈,便讓大家結伴而去,散了席。
我點頭,亦嘆息,只是這聲嘆息卻不知為了什麼。
他在荊州讀書呢。我去越國平亂,怕帶他在路上可能要開打,擔心他出事,先把他托于零陵甘寧蘇飛他們看顧。我還想問你,我打算他過兩年就讓他做我越國的郎官,可能還想讓他和我越國大臣之間通點姻親。你這個做姐姐的同意不同意?
現在誰看顧住她?
嗯,記得。你們在秭歸時候住在他家裡。
我們進太學沒有什麼困難,料現時天下無人敢攔我們。門口附近就是蔡伯父校定諸經謬誤,親自手書,拓印石上,是為太學之典的石碑。世稱「熹平石經」,我以前來從未注意看過,這次倒仔細看了看,蔡伯父的手書真是相當得好,一手隸書,剛潤而有力,絕無拖泥帶水,真是禁不住誇讚幾句,仲道兄也不無自豪,也贊了幾句。進去之時,皇上還沒有到,就一群博士還有三三兩兩的官員攜夫人在裏面閑逛,作看燈狀。
啊,你以前說的益州刺史就是他,我還當是另一個劉姓宗親,名字是比如胭脂的胭,腌肉的腌,閹割的閹。
雖然她一言中的,卻也不想繼續問了。
可見商賈之籌算術數必與謀略之運籌帷幄有相通之處。
下面漸漸成為開玩笑的時間,直到母親在門口笑我們,說我們笑成了什麼樣,就似一個老痴子,一個小痴子。
旋即,樂聲止。片刻后,眾人如夢方醒,讚不絕口。此女卻並無十分的喜色,只是很感激般地回禮,露出淡淡微笑。
我點點頭,目送小姑娘急急帶著小跑回去。
我們家現在人丁稀落,你就得給我好好努力。孫子孫女們多是好事。其實父親有陣和你母親合計還打算讓你娶皇上的二公主劉蒔來者,這樣一來,你的地位則可更為穩固。還得告訴你,皇后其實都提過希望這樣的,她說二公主以前的封號叫平國公主,和子睿有緣,年歲也十六了,到了出嫁的年紀,不若就嫁給子睿,親上加親。不過後來,我聽你母親從越國回來后告訴我說,我那兩個寶貝媳婦為了你,可有些委屈自己啊。這個是福,父親也是聽到這個事情,把這個念頭按了下來,怕對不起我那兩個仙女似的兒媳婦,也怕以後孫子孫女們在宮闈之中感受親疏有間。就不去多攀這樁婚事了,不過也不能一口回絕,只能說越地瘴癘為害,少兒多夭,又逢戰亂,子睿全力戡亂之時,此事宜緩,切不可怠慢公主殿下。所以就這樣先拖著嘍。但是,你小子給我記住,我希望你們給我養出幾十個和你子睿一般的英雄兒郎來。
改稱清明?
我的事情便是這樣,看她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靜靜看著我,看得心又一痛,更加決絕說道。
你好像真是老了二十歲,全不像你以前的樣子。那就煩勞越侯為我弟弟安排了。
哈哈,不能這麼叫了,他名字已經改了,就是正月里的事情。你老師起名字很有意思,也有些胡鬧,哪有這麼給孩子起名字的,還被皇上取笑了很久。於是御賜了名和字,皇上甚至自己擬了一封聖旨就丟過荊州去了,我只知道這事,卻沒有看到聖旨,得問問你老師或者他們荊州的人就知道了。
我笑著點頭,不消父親再問,直接答道:我已有銀鈴郭佩了,無論哪個都是天下頂尖女子,父親你還不滿意?
小蔡琰忽然從父親背後的屏風右邊出現,在正好能擋住她父親視線的地方沖我招手,我自然看看周圍情況,看父親和蔡伯父相言甚歡,並未注意到我這邊,便悄悄離開,跟著小蔡琰便去了。
我想我夫人而嘆,你卻為何?
只可惜,心中甚亂,雖琴聲清雅而悠悠,卻若似身陷亂石之林不能自拔。
哈哈,不過,我老師的大公子,堂堂楚國太子,陪著位公主,恐怕以後真得問為何,為何了?
你像是老了二十歲。
我有些緊張,不知道該幹什麼了。看到此人這般情景,便隨口問了問這位仁兄:仲道兄,太學院現在有多少學子?
小恬還聽話么?
他本為益州刺史,也有封地,後來他刺史任期滿,回京述職。就是他提出了州牧之制,說是為了平定紛亂,其實只是想要擁兵一處,做個土霸王。初始他領并州牧,後來他發現黃巾之變雖平,但遺患甚多,想著還是益州好,自己部屬舊將多,便趕忙要求赴益州戡亂。本就要去了,結果你一場漢中大戰把他的主意全打消了。可笑這個算計頗深的老狐狸,現在夾在諸強中,怕是朝夕難保。
我們都停了下來,看著她遠去沒入黑暗之中。忽聽得這邊一聲嘆息。
小蔡琰顯然知道自己說漏了嘴,小臉一下子憋紅了,仲道兄都皺眉看向了她,而我則立刻心下翻滾起來,若她在,我見是不見她,我見了她又如何說。
那太好了,多謝越侯了,張林給你磕頭了。
我和父親一起嘆氣,看來這一點上我們達成一致:都知道不可避免,卻無可奈何。
中庭除了抑揚頓挫的琴聲,便萬籟俱寂。所有人都無心再作其他事,或靜靜看著中間樂師,或仰面閉目不語,或看著某處陷入沉思。不若正午之宴,雖然一直鼓樂齊鳴,但是場面上,大多數人都一直這個和那個說話,那個與這個敬酒,沒有什麼人注意到樂師們的辛勞,全無人顧及樂師心中如何所想。
所有人執箸的停箸,持盞的停盞,都定在那裡看著我,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我摸摸腦袋,角沒有長出來,我還不是獬豸。
終於知道我老想踹人的想法哪裡來的了。
呃,這話該死,宋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越侯,我其實是想著如果以後我的夫人,如果能如越侯夫人般,也能在我出門前,想著替我的叉子上替我綁一個,我可要開心死了。
我實在沒有什麼這方面的欣賞天賦,從不覺得這些木杆竹篾做架,絹帛做面的花花綠綠的燈有什麼太好看的。只覺得這些勞命傷財的東西,我是決計不會命人去做的。當年在襄陽過上元的時候,銀鈴從不敢帶我去看地方上的燈會,說人太多太亂,怕我有危險,現在想起來,該是我岳父的擔心。她會用用寫過字的蔡侯紙包紮起竹篾燈,那倒是很有意思的。上面零散成文,常有警句箴言,在隨風飄轉之間,自有一番風骨。燈會掛在檐下,她會拉著我一起坐在廊下,看著燈,看著月亮,看著星星,給我講各種各樣的故事,直到我睡著。
這邊接過箭囊,卻發現箭的尾翎都極整齊,問道這怎麼回事,往常從未見過如此。張林說,小弟以前是獵人,修剪尾翎,磨快箭頭這些都是安身立命之本,自然常做。我取出一支,果然箭頭寒光逼人。
當下心裏更是百感交集。仲道兄倒是安靜了下來,不再試圖問我什麼了,只一個人靜靜喝酒。
這卻是後面的小蔡琰問的,我覺得這是個極聰明的孩子,我們兩個人可能都在想這個事情,卻誰都說不出口,但是無論如何,今晚此事確實需要有一個定論,否則我的心永遠會放不下,怡兒可能也放不下。
嗯,光和五年出了什麼事情,越侯應該記得吧?
果然,一路沒有用,直到這裏才第一次拿它。我開始都沒有注意,憶起老四弓上的相似物事,想來便應該是我的兩位夫人效仿弟妹的,一人綁了一根。
她走了么?以為我不願見她么?
這便好。
好像聽說過,在徐州廣陵郡。
『注一:語出《莊子·外篇·天運》,不過在文中表達意思和莊子原來的意思有很大差別,去看看就明白了。』
才入側院就聽見張林與女子聊天,像是問著某個婢女的名字,那女似乎也是個婢女,還不是在外面隨便找的一個,我應該感到慶幸。只聽二人問話回話,皆不得要領,最終我也不知道張林又看上誰了。這事我倒可以幫忙,但是這時候來不及了。進去就喚張林,讓他帶上我的弓,帶幾個機靈點的兄弟,跟著我走,我的徐司徒和我的宋玉東兄弟那裡我卻需親自登門了,徐司徒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便說需要整理衣冠,多謝越侯的提攜恩典;宋則要大度一些,說最近好累,卻要如此折騰,他不想去,但是又想去看看。對他我沒有什麼客氣,虛虛的在空中做踢了他一腳狀,他笑著閃開便說準備一下就去。
父親似乎也早知道這事,原來一直只是在瞞著我。這時節,笑著問我要不要帶著黃怡去賞燈,我搖搖頭。父親有些奇怪地看看我,搖了搖頭,略一思忖,只說,且放過此事,子睿跟著我先回家吧,這邊先拜謝伯父款待。
黨錮之亂時,太學生多助清流,是為宦官大患。常有鉤黨之捕禍及太學,曾有一日下獄千餘眾者,甚而博士下獄棄市者,十有八九。是故太學不興,士子學人不敢以入。後天下學業復興,多集於荊州襄陽、青州臨淄和豫州穎川。太學重修舉學,卻是這一兩年的事情,故而生丁尚稀落。此事,還多仰仗令尊趙公和老師之力,我這博士祭酒也是去年臘月才授的,這些博士亦大都是新人。
請問越侯以前的封號是什麼?
這馬屁拍得夠好,我心甚喜。主要這應該還是真心的,看他一臉敬仰,更是令人歡喜。看來誰都喜歡聽好話,智亦不能免俗。
陳侯?應該見過了,怎麼了?
是佩兒,她一直沉默寡言的在宮裡;銀鈴全力替我照顧越國政務,她沒有什麼時間看顧。
有些特殊的是,她右邊披散下的頭髮中竟有幾縷隱隱約約的白髮!如此年輕之人,竟有如此異像,我從未見過有人如此。
沒事,正室肯定是琪兒,這裏面的利害關係,孟德明白。
隨手接過張林遞上來的弓,就勢拉了拉,還算沒荒廢了,拉至全弓,臂膀上都沒有抖的,力量夠足。
見眾人三三兩兩結伴離開,我卻留了下來,說明日我要去上林苑巡查,做些皇上來的準備,但提出,能否讓這位任姑娘和一些樂工加上黃小姐陪我一起去,今晚我便奏請此事,定要讓聖上也能聽到此人間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