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午宴論道

第二卷 天邊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午宴論道

幾位竟都被我說到垂淚,彷彿他們竟吟誦那日我在平樂館與公主大人等人面前做的詩。「興亡多少事,談笑斜陽西。可憐家中嫗,白髮憑誰依?」「休與以辯,孰夢孰醒?夢醒莫問,孰濁孰清?」彷彿他們還提到將來如是如是,我這詩中一字便用得不好了。
再次醒轉過來,卻是出了事情。
小琰,你莫不是聽兵馬亂事次數太多了?光天化日,你可知槐里有多少戍卒?就算不計城中行伍,這城內里有多少百姓?加之城牆高峻,臨時于城內徵調更卒,擋百十個士兵也是綽綽有餘。
「子睿大哥把小妹當小孩子了吧?」看來過於直白,對於我們的小才女顯然有些無趣。
鍾大人顯然是認識小援的,而且似乎認識很久了,肯定要早於陳倉之戰。
「為什麼呢?」小琰可能真是一直活在詩詞歌賦之中,對這些不明就裡。
不過旋即被其父接過話頭,這場爭論就在這父女倆之間展開了。我和鍾大人倒成了拉架的。
於是輕聲回道:若這般陣仗,應是有問罪奪權之意了。此番便是要找扶風大人,幫他們拿人。這次張將軍部擅動而敗,已犯軍令,上面不做懲戒估計也沒法交代。現下張將軍所部必營中惶惶,軍心不穩。徑去軍中擒將換校恐引兵亂。請元常大人出面誘之至槐里,再做計較,應是上策。
蔡伯父依然很不厚道地不停笑,惹得小琰不時轉過臉瞪一下。
鍾大人言道:鄭公一直隱居不仕,自然來時悄無聲息;甚而他與盧公到時,繇才初次得見。不比伯喈兄曾暢遊天下。
「河東郡王的女婿,那事不是很有名么?」伯喈大人眼睛瞄了一下自己的寶貝女兒,很是隱晦地沒全說出來。
因春意可愛,風和日麗,徵詢過我的意見,伴隨著小琰的歡呼雀躍后,即置筵席於後院之中。為此還托鍾大人派個機靈點的下人去射府和他家與其父母與本人輕聲回報一番,勿要大聲宣佈於眾人之前。我不想搶小援的風頭,他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回家,不如讓他和眾親友好好道個別。隨著年歲閱歷增長,我越發討厭被人當獬豸般觀察審視;與其被不明真相的群眾參觀,倒不如在這裏清凈自在些。
未想和他們一起用飯也是件麻煩事,原因就是場面上有蔡太常伯父。他顯然雅興頗濃,偏巧我以前不慎吟過幾首酸詩爛賦盡為他熟知,便無視了想表示不願獻醜的我,直接轉向其他二位。原本竊以為只會洗刷石板和勘正亂事的鍾扶風大人也欣然附和,還沒我腰高的小琰更是上蹦下跳不亦樂乎。於是這日我只得故作高雅地和人賦詩,此番就受罪大了。
小琰紅撲撲小臉蛋終於笑著點頭了。兩位大人也露出了點笑臉。
好在此事總算告一段落,要說我編瞎話,或者編似是而非的真話,抑或真話假話一起攙著來。還真是很有天賦,只是涉及到她時,便全無了章法。
小琰斂住笑容,轉臉看著自己父親,吐了舌頭做了個鬼臉。還說:黃姐姐都在練箭,不過我每次要學,她只說自己射不好,便發了呆。過半天才能醒轉,說以後讓我跟子睿大哥學。現在好不容易得著機會,父親就不要在旁搗亂。
我覺得即便如此,此做仍不堪上乘,只是應景地跟著鍾扶風誇讚了幾句,表示出些驚嘆之意。希望我表現出了真摯,不會被蔡伯父看穿。小琰似乎和我想的類似,她乾脆就沒誇一句其父之作,甚至話都沒說什麼,只在旁安靜吃飯。心中壓力硬是去了大半,心道今天不至於太丟人。不過想再誇也有點心虛,因為其實我還不知道他提及的是何人。
不怕小妹笑話,此事兄其實到現在也不算特別明了。信中說要我娶與我相伴之女,我便請旨娶銀鈴;但是後來當年知情人來告訴我說,當年與我定姻親者另有他人。還擺出了證據,兄不能令泉下先人失信,只得再娶那女。
百十人西行數日,不比一人出遊。照這陣勢,這吃喝拉撒行只能全靠驛站解決,除了徐州的高郵,哪個驛站能隨隨便便替一百多人換馬,還不提住宿和吃飯。
繇未嘗見有陣仗如是者。未知越侯可有見教?
我竟一下躺倒,舒展開胳膊和腿,又抱住自己的腦袋,彷彿想把一切從頭中擠出不再留下。
「我剛命人將你的賞賜送到你家。令尊還開心吧?」鍾大人顯然很會討人歡喜。
我忽然覺得酒醒了不少,趕緊加入爭論,自然需幫著蔡大人說話,也要替鍾大人打個圓場。
這些都是廣大朝臣包括百姓都知道的我的來歷,無妨再說一遍。
小琰讓我張一次看。我隨手張個滿弓,告訴她,她歲數小,胳膊短,大弓弓身與弦距離大,她使不上勁。
這確實有些奇怪。我一激靈,竟端坐起來,忽然想通,便又輕鬆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情令人奇怪。一直沒有人問我的那位黨人父親是誰,估計是誰都想不起哪個有名的黨人姓謝。若我真報個他不知道的名字,他道聲久仰都覺得心虛。又或許是因為皇上將我賜給老爹當兒子……怎麼感覺想這句時這麼彆扭……總之,大家覺得再提,對老爹不敬。
「多蒙鍾叔父有心。今日正好我家擺宴,叔父大人竟將陛下賞賜直接送到我家中,還命衙吏大肆鼓張一番。客人都讚賞不已,父母大人都開心極了。」小援也難掩興奮,臉都紅撲撲的。
就比如我現在基本知道子實就是李元禮大人之孫。爺爺是「天下楷模」(史書中原文),這孫子也是個英雄。
蔡伯父相當不厚道。我都這麼給小琰面子了,他還是很不客氣地批道:女孩子又沒勁,學什麼拉弓射箭?
我喝多了常會想起很多傷心事,明孜一戰後,好像就落下了這個毛病。
鍾大人點頭。旋即與我們拱手致歉,說我們若有所需只管吩咐下人,自己先去應對此事,先走開一下。
由於免了射禮,這次他們便更要玩花樣。我不怎麼會玩這種雅事,只管在旁諾諾。他三人商量片刻,則以四塊木牌上寫春夏秋冬,置於暗匣之中。此中竟也算了小琰在內,一人取一個,佔著哪個便以此為題。不可寫出此春夏秋冬四字,卻要以藏此季節于其中,談個古人,以詩講完此古人之事。我心頭直打鼓,軍中打鼓之人我怕都比古人認得多。
鍾大人卻幫小琰說話,不停提到自己並不善辭賦。只是念著鄭公和盧公前幾日去茂陵祭奠恩師,曾在他府上盤桓,在此處擬了祭文,還請他于白絹之上抄寫一番。自己便借了些其中話語,再在此現編辭賦湊成一篇,權作應景獻醜而已。
「其實其中好幾位被打入黨人之列的清流名士昔年皆手握重權,不能說權傾朝野,但在朝內也有呼風喚雨之能,所提其他人也多是實權人物。怎麼就毫無還手之力地兩次被內宮裡一群閹賊構陷?直至我等子輩成人才得昭雪?」
不多久,正門來人回報,說有一少年在外尋我,言稱自己是越侯部屬。
我自然點頭稱是。
要說當年師傅也沒怎麼教我,就是讓我自己練。我更小時,銀鈴教過我《列子學射》(選自《列子說符篇》)。說來師傅倒是和關尹子〔列子學射的師傅——作者注〕教得差不多。要說列子老人家自己已經學得蠻好的,不知為何還要編那篇《紀昌學射》(選自《列子湯問》)出來。對於此篇,我是一直沒完全領會明白。因為那時候家裡沒弓,銀鈴也怕我闖禍不敢給我踅摸一個回來,只能無弓學習,自然《紀昌學射》似乎是一本好教材。於是我曾試圖把東西看大,但最後總是越看越小,甚至看沒了。為此,銀鈴沒好氣地教訓過我,雖說有的放矢,但切忌以食物為的。
趁我還能自持時,還能壓住,況且場面上還有小琰,有些事情,孩子們還是盡量別聽到。不過這日其父喝痛快了,竟讓小琰都敬了鍾大人和我兩杯,小琰很快不勝酒力,在午日暖暖陽光下就著案邊睡了。其父也不多管她,除了著人取了自己的披風過來替小琰蓋上,便只管勸剩下的二人一邊繼續推杯換盞。而我就有些抑制不住了。
何謂大漢不世出之上將?如何敢稱國士無雙?智怎堪當之?十六初陣,至今方四年光景,然大小戰鬥數十次,大多為血戰惡戰。而此四年,智所敵所戰所傷所殺者,皆我漢人。智何堪稱上將,只一屠夫爾。此四年,智身被創百處,幾體無完膚。戰陣之上,血漿迸濺,骨齒橫飛;缺手斷足,授首折腰者,俯拾皆是;嘗見一士卒年少,重創于陣列之間,腸露于外,倒于屍堆之中,號泣呼母而不止,久久不絕於耳。而我躋身此間,竟無力終其種種,止其一切。休提名將如何,既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又無力平復內亂頻起,而使百姓頻遭屠戮,顛沛流離。待之九泉之下,何有顏面見我大漢歷代英烈?
小弓箭終於取來,小琰立刻搭上了箭,張開了些弓,然後很是歡快地說是這樣么?我看爹爹他們射禮時都是這樣,黃姐姐也是這樣,子睿大哥,該怎麼瞄準箭靶呢?
我驚道,難道不是「旬日一休」(十日一休)么?荊州一向如此。我在越國也是如此行事;在洛陽為司隸校尉時,我甚而一次都沒休過。
二位忙表示不妨,還一起勸慰開解我,讓我對往日之事不要掛懷。亂世非我等所能選,我所為者,已為善之善也。
為何總覺得年少時不知是否被銀鈴教訓過「無論同窗,更何堪與聖童相較」的話。好像我就記住了有聖童這個人,但「聖童」究竟是何人?
總體上,小琰對馬大人後期畏懼權貴,苟且偷生於跋扈將軍(梁冀)之下相當不滿,直言命不足惜,大節怎可屈。蔡大人明顯對女兒對自己的朋友沒大沒小地指責表示不滿,而且解釋道如忤逆外戚之淫威,馬君之博學必不得傳下,則難教後人子弟,恐釀為大憾。為傳經學道義,馬大人只得卧薪嘗膽,忍辱負重。況其年輕時,也曾直言敢諫,流徙朔方,險喪其命。后曾十年不得遷,告假都遭羞辱。大丈夫入仕,需得能屈能伸。
依次請入席中,舉杯換盞一番,自春先始。院內桃之夭夭,青草芃芃,偶有幾朵不知名的小花點綴其間,若不是此時這種陣仗,真是個自在悠閑的所在。這小丫頭離席在桃樹下抬頭片刻,又來回走了幾步,似有所得,又搖頭繼續踱步,倒真是個憂心忡忡的小大人。
當然我沒忘說這些話的主旨,以及對象,雖然實際上是給另兩個大人聽的:「小琰,你明白了么?好人為了保護自己,只要不是大義之上的是非,有時要向壞人做點讓步,或者用些陰謀詭計。為的只是最後消滅這些壞人,或者保護其他好人。」
此酒色泛紅,不過與葡萄酒色略不同,葡萄酒清亮,此酒厚重;甜味也淡了些,但口中卻有種厚重粘稠的感覺。
言畢淚流滿面,忽覺得不妥,頭腦一時清明,趕緊坐起,對著看著我深思的蔡伯父和鍾大人,重又正襟危坐:二位大人見笑,小子酒力不濟,胡言亂語之處,還請兩位大人海涵。
要說我和文人們著實差著太遠,甚至小琰都興高采烈地積极參加,毫無畏難情緒。他們確實興緻勃勃,我假裝興緻勃勃。結果,我摸出一個冬來,小琰卻是一個春,太常則是個夏,右扶風大人自然落得個秋。好處是,我可以拖到最後;壞處是,他們如果做得太好,我便算當場糗了。
奇怪,我總覺得我這麼想是在罵子實。不過我覺得子實要是認祖歸宗,估計表字也會變了。比如小密,周倉兄弟倆被周家認進周氏宗族,表字就改成了文和,文實。
「伯父小妹稍待,我還真有些軍務需與鍾大人商議。」
不過後來覺得,我還是有點年輕了。
我讓她且慢行兇,便先讓院中侍女趕緊都先撤到小琰身後,我覺得前面所有的位置此刻都是有危險的,事實證明我的看法是完全正確的。
本來大凡這種級別的筵席前還要先行射禮的,但兩位都盛讚我的射技,表示即便只是個禮儀,也不在我面前獻醜,便將此種跳過了。小琰甚至還認為我就是摘了箭頭射的,更是誇讚不已。我覺得我愈發不要臉了,因為我只是作很謙虛狀地擺手糊弄過去,並沒老實地解釋。
若如此,便將我信件物品取出,只說是有我交代。若非如此,便算無事。
我算逃過一場,用一番有些堵心話,令眾人嗟嘆,能讓自己無需作詩,此事甚妙。
也許是喝了不少酒,我膽子有些大,但是我說這些話卻不擔心。第一,經過前幾年的折騰,尤其是孟德兄那一屠,閹黨早已不成氣候,當年清流也大多昭雪;第二,此間沒有閹貨;第三,我最起碼也算是一個有朝一日可以統管內朝的四輔政之一,這話我都說不得,還有無天理。
鍾大人沉吟片刻,忽湊近我輕聲道,怕張將軍有番禍事。
我出現在這等場面中,真是有辱斯文。不如專心於鬲豆之中尋大塊肉先填下肚子,待會還有一場苦差。
兩位大人後來都沒怎麼說話,都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飲酒,互相敬壽如故,偶有所談,也又大多回到詩詞歌賦或官場變動之中。
要調出如此陣仗的,前面又未作阻攔的,必是上面的大事。若是左馮翊或者京兆尹,必會先派快馬知會,請您在扶風境給予方便,您既然不知,自然不是。若是朝廷里,也必不是來找蔡伯父或我。智自上林苑而來,若是找智,必應先去上林苑,知我往槐里,而後自上林苑走專往槐里的官道來此。照此推知,自然也不是找伯父大人。這些人又不掌旗,應是要護送什麼貴重物品,未免太過招搖,避免謠言四起。未提及車輿,應是什麼重要細軟或者文書要給鍾大人吧,不過不應該是聖旨。當今陛下不會如此不顧禮儀,聖旨如天子親臨,應有車駕乘輿以作儀仗。
元常大人顯也不願張將軍得如此境地,只說希望不要如此。
「智幼年即未嘗見過父母,與妻相依為命,其間艱辛,難以盡言,故而知自己身世之後對當年之亂以至閹黨恨之入骨。」說到這裏,我決定帶著一種悲憤的表情喝一杯酒,實際上就是想喝:「此後,智運道極好,忝列朝中上位,終得機會閱讀各種典籍。方知,其禍我之父輩也有責任。」
鍾大人見我們似乎都不甚捧場,便問蔡伯父如何想起張君游大人(張堪,字君游),蔡伯父笑道:邕掌教化,舊日典籍制度自可看到;加之號令太學,太學「聖童」之事,又怎能不知,如何不曉?又此處有岐山,忽想起當年遊歷幽並,仍有童子嬉戲時詠唱:桑無附枝,麥穗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實令人慨嘆。況其為留侯張子房(張良)之後;張平子大人(張衡)之祖父;而現在那個趙國司空張凱便為君游公之後裔。
練習正式開始。
最有意思的是,爭論者居然是一對父女倆。小琰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小臉紅撲撲,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絲醉意並不影響她發難於鍾大人。
小琰似乎被蒙蔽了,她還輕哼了一聲。或許是覺得張凱是攀龍附鳳之輩。
然後剛說讓她先隨便射一箭,自己找找感覺,又趕緊叫停。自己趕緊從後門出去看看外面情況。看來官衙後面是沒什麼人走動,整條街都很空。應該比較安全,我讓門裡守衛的兩個看著甚是年少的戍卒先貼牆站門外,但有靠近者,讓他們貼著扶風府的后牆走,以策萬全。
看來我確實不適合吟詩作賦,但著實適合貪杯。
自然而然,我又想起些傷心事,我彷彿哀嘆了那些忠良黨人,多可惜,經此禍害,我大漢的良將賢臣損失多少。天可憐見,怎能如此構陷忠良。又多少義士為保我們這等忠良後人,不得善終。天道昭彰,卻怎能如此不仁。
對這種開解,我只能表示感謝。
兩位大人送我出來,果不其然是小援在外等待。看見我後面兩位大人,少年自然趕緊行禮。
蔡伯父顯然開始有些喝高了,不知來得什麼興緻,吟了幾小段《孫子兵法》,似乎有所示意,一番抑揚頓挫完問我:越侯賢侄如何敢統帥一干烏合之眾,夜襲羌人大營,且已竟成功,如何解釋?聯繫他背的,我所作為確實和他背的沒一段合得上。
那為何不打旌旗,而且居然需要百余騎護送?
我好像有點喝多了,卻隨口便能將以前想過的種種說了出來,很是順暢,毫無凝滯:此事緊急,不破之,且不說讓鮮卑使節恥笑,墮我大漢天威,且說皇上乃至整個朝廷在此間都有危險。既然我讓各諸侯出兵,所派者但凡還能思量便能知,此戰非勝即死,所不同者,只戰死或歸而刑死之別也,吾尚難倖免,況他人乎?眾人既與我同命,敢不效死?千人之眾新聚,自難統一號令;但智所需為者,集其統領,籌算謀划,授以各家之首,使之與我同心便可。令之既下,各家各自通達,有不遵者,各家各自處置,與我何干?諸親衛皆各諸侯之親近精銳死士,孰會丟醜抑或露怯與他人之前,必人人奮勇爭先,求取軍功。吾所領者,必我大漢數百年難見之剽悍勁旅也。此知己也。故此戰我所慮者只敵有無防備爾。彼者,急切難克陳倉,又為張將軍所部新創,雖敗之,而張將軍尚能領余部撤入陳倉,此敵之力已盡於此極耳。敵疲而無奈,此困像也。況大雪封山,道路湮塞;其東尚有其零散賊眾,以為耳目;賊焉能料我當夜便能踏渭水新結實之冰而至;此知彼也。我趁此而襲之,勝算已十有七八矣。況有鍾扶風大人和張將軍所部在陳倉城中相機而動。敵焉能不敗。
「這趙國張司空如今很有名么?」現在我確實很感興趣。
自然,吾承人美意,需再次揖禮以謝。
「我想,不用我再說下去了。我本打算為天下楷模李元禮大人賦詩一篇,誇耀其在嚴冬般時局的氣節。但我現在做不下去了,我終於覺得,昔年黨人終究該敗。」
小丫頭是喝多了,頻頻點頭。似乎一時沒想起更多的風言風語亂問。說真的,我真怕她問起那個她來,因為我竟想不出好的推脫話語。
回得後院,兩位明顯看見我頭上變化。等他們發問之前,我便說未及冠時,都是披髮,覺得冠太重,放下輕鬆一會兒。小琰說這般不好看,還給我不知從何處弄了塊綢巾給我在頭上系住,周圍沒有銅鏡,只能摸出是綢緞來。蔡伯父還誇顯得文質彬彬,渾不似統兵大將,很是令人受用。看著小琰,她似乎也很滿意,左看右看,點頭對自己手藝表示滿意。為了表示承琰小妹幫忙,我問她要怎麼謝謝她。
「行大義者,不可拘於小節;行大仁者,不可礙於小過。兵者,詭道也。權謀者,朝堂上之兵事,又豈能為坦途。但為天下蒼生,黎民社稷;行不義于奸佞即為天下公義;行不仁于賊寇即為君子之仁。」
我趕緊搖頭,努力將那一幕幕暫時忘卻。
大半個時辰過去,鍾大人終於回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渭水北之官道。
其實我倒真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了,鍾扶風如何知道蔡伯父摘的是往日奏章之中的原句。但鑒於前面很是有事沒事找借口敬酒,現在實在不好意思插嘴。要說張君游大人的祖先和後人我還都知道,偏他除了「聖童」之名有所耳聞,其他我是一概不知,但聽蔡伯父的詩,我現在是基本清楚他干過什麼了,果然也是位英雄人物。
鍾大人不知何言以對。蔡大人卻恍然大悟:荊州因多蠻夷,所用度量慣例常隨往日楚制,而楚制與商制類。商時,因有「旬祭」〔十日祭祀占卜一次,由商王主持——作者注〕,故旬日一休。越侯賢侄在洛陽之時,因亂事剛平,勤于政務,未念及休沐之事,故而不知。
我覺得夏天應該比較好做,至少桃樹會長桃子。然後我牽出一個二桃殺三士,然後調侃一番晏子除功臣之事。至於秋天,正好鴻雁到回來的時候,扯到博望侯張騫大人西域而歸,不也甚易。說到冬天,還有什麼可說的?一想那時節桃樹都枯了,連桃子都早爛掉了,漫步雪地之中,無可覓之時,我就腹中發餓琢磨不出啥值得說的了。
心道這些女子為何對這種事情這麼感興趣,和她作推心置腹,她倒立刻開始對你刨根問底,而且關心都是這種事情。我腦袋還不糊塗,決定先給自己留後路。
「好吧!世上有忠有奸,但有忠臣處,難免有奸賊。忠臣有自己一套道德正義,奸賊有自己一套投機鑽營。忠要勝奸,得學會至少得明了奸的那套。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古人誠不我欺也。」
蔡伯父果不其然過來問我,剛才元常大人與我所談何事。我照實有所隱晦地說:應和這次陳倉之戰有關,可能是一干右扶風官吏賞罰之事。
我只說了十幾個,其實我也就記得這麼多。當我以為自己生父是范孟博時,我第一次認真了解了一番昔年黨錮之禍,當年我就有這樣的疑惑,今天他們關於馬大人的爭論倒是點醒了我。
後來想想,好像真是不一樣,頭上冠換了塊綸巾。
那天也算天幫小琰,那天,鴻雁正從槐里的天上北歸。小琰顯然受到了啟發,臉上立時掛上了笑容,便似模似樣地吟道:鴻雁於飛;載馳難追。適彼瀚海,俟風北吹。君子有道,一十九歲;恪盡職守,旌折穗褪。鴻雁於飛;載馳難回。適彼南山,棲木垂垂。天子射之,縛書血繪;單於始聵,蘇公終歸。桃之夭夭,嘉言其貴;灼灼其華,令言其魁。豈匪曾聞:上善若水;皓首拄節,長安涕淚。
太常大人似乎是朝北面看了一陣,似乎還能看到剛才北飛之鴻雁似的。不大久便慢慢吟誦了起來:「葛之覃兮,維枝依依;施於中谷,維葉萋萋。昔公年少,志美行厲;先公之遺,咸讓而辭。受業太學,聖童名起;上嘉其才,三遷而易。葛之覃兮,鳴蟬唧唧;施於中谷,薰風習習;漁陽來寇,幽並危急;公率千軍,破逐萬騎;桑無附枝,麥穗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葛之覃兮,黃鳥啼啼;施於中谷,殘陽凄凄;其昔在蜀,日理萬機;所掌之物,珍寶山積;所憑之資,十世可藉。君游之去,百姓號泣;折轅車載,布囊蓑衣。」
兄長如何懂得這許多?
我第一次覺得,我選人的德高於才準則或許確實還存在一些問題。
見教不敢當,自水南乎,或水北乎?
這次外八軍有一部損失慘重,估計也要調派一些校官赴任。只是他們估計接的旨是即刻上任。可能後面還有車載的犒賞之類。
一番說得這麼多,覺得口渴難忍卻又禁不住得意,直接搬起罈子很是舒暢地灌了一大口,自己彷彿就傻樂了起來。全未在意此番作派甚是不雅。
他們說了啥,我是記不太清了,應多有褒獎。似乎聽到了國士無雙,大漢不世出之上將這些詞。我都覺得不好意思,只管擺手自謙,坦言兩位大人過譽。
他沒帶回我的冠,我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不過他看我表情輕鬆,就知道這事確實還有轉機。就是盯了我腦袋上面綸巾多盯了幾眼,估計從冠換巾有別於觀瞻。
「但知之所以中的乎,汝射成矣!」作為小才女的師傅,也得表現得高深一些。其實簡單一些說,就是你只管射,等你知道怎麼射得准,為什麼射得準時,便行了。其實我就是這麼來的。
我覺得張將軍還算是一個人才,雖然有些冒進,倒也是一員勇將。而且他的侄兒,還有那個胡兒叫車兒的若是都除以軍法著實有些可惜。
太常大人只闔首捋須微笑;右扶風大人則撫掌大讚其以春始,以春終,概言蘇大人北海牧羊十九年,盡在如此須臾之間,伯喈兄之女可謂奇才,假以時日,或可勝班才女。蔡伯父自然一陣感謝及謙虛。我覺得壓力非常大,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片刻之間隨口便能做出如此之詩,忽然覺得留在射府被人慘無人道地當獬豸圍觀也未必是件壞事。
被我打擾了幾番后,鍾扶風終於得著一個機會站起身來。
我開始一個個報名字,每一個都是黨人,我連他的官位,一併說了出來。
後來蔡大人應鐘大人之請,撫琴一曲,這件事就淡忘了。
子睿大哥,為何不可能是亂兵?
小琰略加思索,竟說要學射箭。不便推脫,一口應承,便讓人取張短弓。既然原本這裡會有射禮,不應該沒有弓;既然是一幫文人雅興,自然短弓輕弓也能尋到。不過這小丫頭卻要用我這把,我只得先給她,然後讓人繼續去取把小點的弓,再加一些短箭,以及在院內樹一個箭靶。
為了掩蓋,我還轉移話題戲說鍾大人前一陣亂事中攢了幾日休沐,現下便可閑下來與蔡伯父多敘幾日。他倆卻異口同聲道五日一休沐,又何需專門攢。
我旋即揖而退,慌得鍾大人只說禮重,不敢當。我言:實為當日一同為國平亂之兄弟而拜託,鍾大人便受得。
此人我是知道的,學堂中所學經籍大多都有他的註疏傳世。老師還有過品評,有老師覺得精彩大加頌揚的,也有被老師所不置可否的。更小的時候,銀鈴也引過馬大人的注給我講過《論語》和《離騷》。〔馬融的注大多早已失傳,如果後面所謂引用,基本上是根據別人引用的《鄭記》的零碎內容反推了,因為鄭玄是其學生,其思想雖有其不同,但應有部分傳承——作者注〕
作為她射箭的師傅,我必須說兩句了。總結一下:第一,不要全力張弓,要留餘力穩弓,當你臂膀因不勝弓力而不停顫抖時,你是射不準的;第二,不要把拉弦之臂平放,那是射禮的禮儀之姿,若是射箭,你如何能穩,如何好使力,便如何來。第三,新手尤其是女孩子還是需帶手套。
聯想蔡伯父說了這許多經典,我不回幾句也不合適,兵者,詭道也。料敵之未計,可破之。
我真有些忍不住想告訴她,其實張凱是個誘拐少女之輩。
小援確實喝多了,和我很熟絡一點不拘束。有一次就這麼傻看著我,我問他怎麼了。他答道:叔,我怎麼看你有些不對勁。是不是換了什麼裝束?
心情放鬆了許多,不由得慢下填肚子,慢慢自酌自飲,尋些當年與草堂內湊成的酸詩雜隊慢慢捋捋。忽腦中靈光一閃,覺得這酒確實很不錯。
那麼不能是去西邊封國的?
小琰果不其然問了什麼事情,女子,即便是很小很可愛的那種,也依然對這種家長里短的事情感興趣。我們三個大人立刻一致表示:「沒啥事,就是郡王大人招了張凱做女婿。」
結果,情緒轉好的我又喝多了。
我覺得伯父之作不如其女,或許就詩而言略強一些,但是以蔡大人年歲閱歷,此作只能為下乘。鍾大人卻贊說蔡大人博聞強記,諸多語句都是一百五十年前臣下奏章所載,蔡大人竟是隨口將這些舊日奏章之詞與《葛覃》之調湊與一處,便成一詩。
這下父女倆真的不吵了,連鍾大人都問我為何。
再循禮互相敬酒一番后,蔡伯父顯得甚喜豪飲,又多飲了不少盅。眾人人各懷心思地都沒催促。至少我相信自己和那兩個肯定不一樣,我就是在湊腸掛肚想著冬天以及如何聯繫到某個不知何時出現過的古人。蔡伯父終於酒意微酣,有些志得意滿地站起,此番他甚是嘉許地看了看自己的寶貝閨女,便也踱到庭院之中。
兩個小毛賊果然竊笑。令人不由想起在長沙,我練箭時,太守府戍衛就這副欠打的模樣。還好這次我忍住了,沒每人加一腳。
不過我覺得他臉上的紅暈是酒喝多了。
我暫時停頓下來,撓撓頭作無辜狀:但此時,兄已娶了你銀鈴姐了,總不能休了你銀鈴嫂子吧?
小琰覺得兩位長輩有把話頭岔開的意思,趕緊嘰里咕嚕又把爭論繼續下去。
正午時分閑在右扶風府邸而非府衙,自然而然可以蹭頓飯。未想,這頓似乎隨隨便便的午宴卻當真不是輕輕鬆鬆吃得的,時過境遷,仍能追憶起那日扶風府的春色如許,以及席間自己的度日如年。
小琰卻湊近小聲問我:琰曾聞,兄長除了銀鈴姐還娶了一個女子,那個又是誰?
「小妹,兩位大人,可否聽智一言。」按下了紅了臉的父女,與稍有些尷尬的鍾大人打了個眼色,眾人終於安靜了下來:「智幼年懵懂未明自己身世,十八歲時自當年父母故人才得知自己本北地之人,只因昔年之亂,輾轉流離至荊楚之地。與父輩為姻定之髮妻同居。」
蔡伯父自然問鍾大人:元常賢弟,可知何故?
「此實為越侯所願,援兒不必多謝。」顯然扶風大人和射家關係不一般。另外,鍾大人說話真是討人喜。
為此我給她看我的手,尤其是讓她摸摸手指上面勾弦處粗糙的老繭。笑著提醒她,女孩子最好別長這個。
眾婢女準備午宴時,兩位大人不出意外地開始討論書法之道。趁二人深入其中,小琰也在旁認真聽的時機,我彷彿不經意地一步步朝院院牆那顛,慢慢宛若無事地靠近,就為拔那支特別顯眼的箭。要說我還真是用了勁射了,夯土之牆硬是進去幾寸。不過這夯土牆似乎也有些年頭,表面有些垮鬆了。只是拔出來時,雖然帶出些夯土,卻把箭頭遺在牆裡了。順箭洞,將手指進去搗騰一番一無所獲,又不好用鑿銼之類的拆人家右扶風的牆,只得將明顯短了一小截的無頭箭扔回箭壺。轉身卻正與那兩老一少相迎,不知這幹人等是不是察覺我出去,還當我要做甚,便悄悄跟了過來看看,還每人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笑容,卻逼的我只得自嘲一番。
官場上的有些東西能丟時還是丟掉吧,市井中的東西卻一定是好使的。因為朝廷里就那麼點官還勾心鬥角,天下卻有那麼多的黎民百姓平平安安地生活著。
蔡大人驚道,莫非青州鄭公(鄭玄)也來了。鍾大人點頭稱是。蔡大人有些黯然,此番未能與康成(鄭玄的字)再見甚是可惜,早知前幾日便來此處叨擾。
思來想去,覺得后一種可能性大點。
兄雖未讀萬卷書,卻行過萬里路,自然有一番閱歷。
我微微點頭表示同意,心中猜想八成是孟德兄的主意,剩下兩成大抵應該是我的恩師。不過文書卻是我父親向皇上稟明后以陛下密令的形式下的,不會宣讀,只會讓鍾大人收下,獨自計較。
我趕緊告辭,說今夜上林苑還有事,需得趕緊回去。便與鍾扶風道別,與蔡伯父和小琰道聲洛陽再見。我是得撤,等晚上他們緩過味來,非逼我那篇冬的詩賦不可。要是再想起用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之類再來一番詩會,我還活不活了?
繼續互相為壽,觥籌交錯之間,右扶風大人湊近我:「越侯大人需儘快將此事面呈陛下。」
未免他們懷疑,我即刻出去,找到鍾大人,交代幾句,還擺了一次輔政的譜。尋他筆簡,這些東西自然他不會缺。便隨手寫了幾句。苦於未帶印綬,想起頭上卻是皇上那日賜我之冠。取下冠冕,以作憑證。
口味著實不錯,初時喝得有些不明的苦,幾盞下肚便都是甘甜,漸漸欲罷不能。著實灌了自己不少,發現越喝越好喝,更是推杯換盞不停。尋各種借口敬酒。還逼得兩位長輩不停回禮。
小琰還有些不明就裡,兩位大人倒都陷入了沉思,顯然有所觸動。
越想越覺得自己往日虧了,不過想到馬上有頓飯,心情又好起來。
不過鍾大人似乎從我的話中得到點啟發,很快成一首。平心而論,言辭平平,無甚見長,我未作記誦,當然主要是這時已經有點喝多了。不過他提到的人卻引發了一番爭論:馬融大人。
不知是哪位忽然問子睿怎麼了?另一位問:越侯大人此為如何?
「然公道自在人心,我等子嗣之存,皆依賴百姓之百般庇護。若百姓也學眾清流坐以待斃,默受上諭,何有今智於此處侃侃而談,不知所云?故智終知父輩之過也。」
哦,還有一個可能,去找外八軍的。我忽然想起來:或許有什麼軍隊調動,若是調給張將軍所部的,應是要派一些校尉軍吏,此番張將軍部損失可夠大的。
那,為什麼一定是找鍾大人,不可能越過鍾大人去其他城么?
有卒伍來報,說在城樓眺望有軍伍模樣百十余騎,未掌旌旗,從東疾馳而來。再有半個時辰便能到槐里。
果不其然,基本沒看見弓有微張。她雙腳蹬弓,雙手扯弦,也不見有更多變化。
既已到槐里,便只能到這裏。此為司隸三輔最西之右扶風,你的鍾叔叔是此地最大的官。如此陣仗的大事怎可隨便越級而不知會?如是,大漢所置兩千石大臣豈非無足輕重?難不成自己轄區之內有變,主事者竟可一無所知?
「因為他們為自己聲譽所礙,品行所累,不能相機行事,只知為忠君之楷模,不敢亦不願忤逆章法禮儀;卻不知那些閹賊不會恪守章程法度,擅使欺上瞞下之技。以致錯過一次次大好時機,直至束手待擒。眾清流實是重虛名而輕己命,重個人之聲名而忘萬民社稷之福禍的迂腐之人;豈料想,經此兩次大難,天下菁英損失大半,朝中妖孽橫行;忠正君子亡去,姦邪小人得勢;實為遺恨萬世之事,令人嗟嘆不已。觀今天下亂局,若令元禮公等重來一次,還會如此么?只可惜,往事已矣!」
對於初步練習的結果,我認為,如果我在槐里的城牆上看,應該每支箭都還蠻靠近。如果我在南山上遠遠看,還能看到槐里的話,應該每支箭都在一個叫槐里城的點上。小琰確實興緻還是很高,直到後來用羅帕包著的手指肚都已經疼得忍不住,才終於停了下來。作為師傅,看到箭是散布在她前方任意一個點上,讓我對自己的人生都有了一定的懷疑。很多時候,我都很讚歎,那一箭是怎麼從她手中這樣放置的這張弓飛向那個方向的。
那年在雲夢澤上,我是要教她射箭,還開了她玩笑。結果大家很是應景地都躲起來了。只把我們留在甲板上。那天,陽光下,她故作嗔怒的樣子真美。
坦率的說,我有點不忿,我一直以為就該十日一休!很是奇怪為啥一直沒有人告訴我。不過仔細想來,談到這些的時候,要麼就在一群荊州人中間,要麼就是類似老大老四這種戎狄說過,他們說不定還覺得已經很不錯了。不過徐征他們為何也沒有異議?說不定他們認為我新到越地,自勵勤政。偏巧我還一直是個頭,估計沒人敢為這個抱怨,更不會向我提問,讓我覺得他們憊懶。
我看看衣服,說:沒有,兔崽子,真喝多了。
這日有點盡興,兩位大人一個原本不怎麼豪邁,喝多了就豪邁;另一個本身就豪邁,喝了就更豪邁。我屬於原本很豪邁,喝了就不怎麼豪邁的。如果算上無論喝不喝都不怎麼豪邁的小琰,我們爺四個倒真能湊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