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州篇
第二十二章 幻〔上〕
紅轎之內一人白髮蒼蒼，斜向一指！
藍轎之人一刀斬了王巨，冷對場內局勢。
逗留不去的看客中不乏江湖人士。其中稍有經驗的從藍轎之人的樣貌、衣裝，再加上葉東風對其的尊稱，立時就想到了一個人。
此時，他們面上露出去留不決的神情。
那趺坐相士是「恨愁幫」掌門盧照台。美髯大漢是「復夢派」幫主堯汗田。此二人功力高深，是今天刺殺行動的強援，如果這兩個人都撤走，今天之事將極為艱難，不再是「一家親」能獨立完成的任務。
高行天、陸無歸心神一震。
指風薨然、懵然、茫然、恍然。
無論顧鐵心在那，均求搏殺之。
指如山行！
楚紅玉這一擊就像是接到了萬年不隕的神山，所有攻勢被對方所封，一切後手也被對方所壓！
楚紅玉不知。她已震驚。
——為什麼會做出這個選擇？
楚紅玉把這些收在眼裡。
因此，她必須出手，即使沒有把握，也要給其他人創造一個機會。形勢上已逼得楚紅玉不得不出手，而時間上也不能再拖，大量的官兵恐怕頃刻將至，那時就遭了。
這是警告。
這突來的平靜讓許多人內心都起了漣漪。
平生第一次，她在抉擇要不要出手！但從品無三現身就可知曉對方早有防範，這
此人名頭實在是太響了，以至於一現身，連那趺坐相士和美髯漢子的神情都有些撼動。兩人牽制了葉東風，可是一直沒有出手。
想到這，楚紅玉已經想不下去，她被這一股巨力反震出去，如不是「紅眉」纏在她的雙臂，這一擊恐怕就要讓她兵刃脫手。
那是一指！
藍轎之人紅纓冠，白玉帶，一身金色飛魚服。華服上彩繡的飛魚浮浪、游崖、過雲、望空，表其顯赫的履歷，代其榮華的身份。他正從袖中拎出一帕絲巾輕拭寶刀，其動作優雅卻透著一種倦惡，不知是厭煩了殺人，還是因王巨污了他的愛刀。
「須彌指！」
指勁如山，蒙面人無路可走。他唯有拔劍。
品大人慨然道：「東風。」回應僅是短短兩字，可這聲音依然帶著一股寂寞與豪邁，雖然厭倦了廝殺，但是身經百戰的烙印是消不去的。
這是天賜良機。成敗在此一舉。
這指勁寬宏又死寂，彷彿髮指老人那眇然一目！
一股氣勁澎湃而出，以致紅轎瞬間爆迸！
——大內「逆鱗衛」總長，御前正四品帶刀行走，原「武陵山莊」總管，品無三！
那是五嶽壓頂一般的沛然之力。
四散而飛的屍首上帶著毒血。這血屍沒人能說
即使品無三先護著白轎。即使紅轎中人隱約透著一股高手風範，並不似凡人。
楚紅玉甫一起身，紅轎轎簾竟無風自動。
連品無三也辟易了。飛濺的毒血大部分都是沖他來的。他一返身如穿花蝴蝶穿回了藍轎之中。
「紅眉」的氣勁全被化掉，甚至連「紅眉」器具本身的鋒銳也被抵消了。
藍轎之人也不管楚紅玉是否是敵，他甚至都不看她一眼。
他黑衣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兩種冷色間，他是一種更為顯貴的色調。
她料想轎簾之中藏著一個高手。但沒想到其人身手竟然高到了這個地步。
當時場中亂局一片，可是轎中人與她都在隱忍著。她不出手，那麼他也無動靜。她和轎中人形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
——李純一呢，李純一行不行？
白色聖潔，藍色典雅。
毒血侵入的屍堆「噼啵」響了一霎，忽然屍堆爆裂，散屍橫飛。如火一樣烈、刀一般厲的毒藥一進屍堆，就像是點燃了一堆火藥。
紅轎之人先化了楚紅玉一飛鏈，然後瞬時就向蒙面人出手。他不再等待
他就站在藍轎、白轎之間。
楚紅玉在動搖。
不知多毒才是真毒！
——這人絕對不可能是顧鐵心，顧鐵心如若會武，並且高到這個地步，那也太可怕了。
楚紅玉出手了，立時出手。她在心中暗喝，放刀成佛，說得容易，可惜我只知落刀，不懂得如何放刀！
地上浮屍幾十具。毒血滲過前面的屍首，發出一陣噼茲的焦聲，散出一股濃臭的異味，毒血內里混的毒物太多、太烈，已經成了銷屍的厲葯！
顧鐵心並非必定在白轎中。
蒙面人急掠向白轎，可他甫一接近就逆反而行，倒取紅轎。他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牆，發現此路不通后，瞬間回頭。
初見品無三，流光樓里的看客就已經壓制不住悸動之情，此時見「獨眼候」居右禪出現、出手，再也控制不住，紛紛失聲。
然而楚紅玉卻看見蒙面人竟轉向白轎而來！
王巨的血仍在地面蜿蜒，他背上的葯簍橫倒，其中的幾十種可怕毒物都傾瀉了出來。毒入新血，血立成毒。
楚紅玉在這個時候起身。
蒙面人和她同時出手。
——「財氣殺人」寇壽題！
紅轎轟碎。
——他竟在這裏！
蒙面人潛藏在屍堆底下一直尋機而動，如今機會終於來臨。他用血毒逼退了品
可誰又能保證品無三不是在故弄玄虛，顧鐵心不是一個深藏不露之人呢！
紅轎轎簾鼓漲，「紅眉」尖鏢直穿在轎簾上，卻靜住，似是被一物所抵。隔著轎簾兩物相觸，以「紅眉」之鋒銳沉厲竟破不開區區一簾！
楚紅玉身在震退，心神轉系在白轎。事到如今只能依靠取白轎的蒙面人。
楚紅玉的「紅眉」從狀紙中直射而出，像是千年之冤化血而飛。
同時楚紅玉感到一股巨力從鏈上傳來。
楚紅玉的「紅眉」就藏在狀紙中，殺機森寒的鏈鏢在狀紙中美的妖艷，以致看上去像是一紙血書！
長街臃人散盡，寥寥幾個膽大的躲在遠處觀望。如高行天、陸無歸一般還躲在樓內的散客亦有不少，他們被老闆吩咐一定要關緊門窗，若實在忍不住好奇，也只許開一個微小的縫隙觀瞧。
那一聲似乎也就是嘆給她聽的。
安然難憾，超然莫御！
——不敵！
葉東風在馬上略一頷首，恭聲道：「品大人，卑職失職，勞您下轎。」論官職，葉東風比藍轎之人低了兩階，理應下馬拜見。可他被趺坐的相士和叉腰的漢子所牽制，不能自如，只好如此。
他並不插手趙獲等人與屠蘭暮的纏鬥，但纏鬥立止，屠蘭暮被圍在圈中，面有怖色。他不介入葉東
兩人甚至帶有一絲悔意。
一殺白轎，一殺紅轎。
慘叫連天之時，白轎的反應最為明顯，但紅轎之中亦有一聲微乎其微的嘆息。
她絕不是這個人的敵手！
沛然！
眼前的轎子給了她莫大壓力，楚紅玉一直跪地不起，一半是因為不想動手殺傷平民，另一半是她賭顧鐵心就在紅轎中。
毒血開始滲入一處五人屍體撲疊的人堆。
但這平靜很短暫，短暫到如多思緒在眾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並來不及言說的時候，殺機便再起！
「居右禪！」
楚紅玉在這頂轎前跪了許久。她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女，任四周人流涌亂，聽殺戮在耳。那一刻啊，她有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恍然。
屍堆底下竄出一個黑影。
——山！
——為什麼？
幾乎瞬時，楚紅玉和那蒙面人同時出手。
微妙到只有她聽到了轎中人的嘆息。
這一瞬，葉東風仍受盧照台、堯汗田所制、品無三則被血屍逼退。以蒙面人的身手，楚紅玉知道其他諸人皆不為慮，更何況趙獲等人遠被屠蘭暮逼住，翠羽十八也倒地不起。
品無三一刀立威，在緊張的殺局之中劃出了一絲平靜。
他竟放棄了這絕佳機會！
金光一閃，那是一把黃金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