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四〕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四〕

束縛的久了,自由也會是一種痛。
「楊老大,你說這『翠羽營』在皇城根子耍耍威風就罷了,如今偏偏跑到我們暮望來稱王稱霸,呼三喝四的,弄個破活兒大半夜不讓人歇,更一點油水也撈不到,還搞他媽的紀律嚴明,約法三章,我干他姥姥的!冤沒見過這麼冤的,三隊的李大菜刀稀里糊塗便教人給斬了。」
繞過這些問號,楚紅玉卻是無比明晰的意識到:「一家親」是毀了。
天色垂憐,黯魅夜色彷彿就按在眾生的頭頂,無聲的汲取著靈魂。
楚紅玉皺了眉,她聽出一個人正明目張胆的踏著樓梯緩緩而上。
——他能追上來嗎?
「是啊,楊老大,這等沒意思的活兒還干它作甚!」
——此樓進了人。
在這城的西門,還望不見殺戮。在這危亂兇險的城中,楚紅玉感覺到絲絲裹著幸福的寒意。
依著調度,巷上剛剛過去了一隊兵卒。楚紅玉將目光放遠,興許是巧合,竟教她發現了一個人影。今夜,因為宵禁,街上幾難見人。所以,楚紅玉一發現有人蹤,就思量著是否是唐表趕來了。那條人影急速移掠動,在夜幕里快如鬼魅,楚紅玉一不留神再找不出那人的影蹤。街上巷心空無一人,多數房屋都熄了燈火,除了遠處有幾點微弱的火光在飄動,四周再無動靜。楚紅玉的內心焦急起來,傷口也跟著痛起來,夜風從窗的縫隙滲入,撩起了散亂的幾許青絲,伊用牙咬住,這時她的心中泛起一陣不安,彷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隨著夜風一起進入了祠樓,恰巧那樓下的庭門酸澀的響動了一聲,緊跟著傳來一個瓷瓶砰然摔碎的驟響。
——應該不是這個氏族的人。
她在聽著那個人的腳步。
「頭兒,還搜個什麼勁,『翠羽營』就在旁邊駐著一隊,這片發生什麼事兒咱還能搶得過人家?楊頭兒,咱們乾脆收隊得了。」
朝廷的三股力量則各司其職。大內「逆鱗衛」的一部分人馬守備在府衙,監視著暮望武林的大佬們,一部分秘密突擊在欒府,負責瓦解欒照的私人護衛,另一部分侍衛則實施斬首行動,控制欒照在暮望大營中的骨幹親信,防止兵變。「逆鱗衛」只有很少的一點力量參与搜查。至於晚間新入城的「夜魅營」和部分調自北華、遺石的兵勇以逾兩千人的隊伍迅速包圍了欒府,楚紅玉能夠順利突圍,「紅眉」鏈鏢自是起了很大作用,再者欒府的超級奢侈腐敗也幫了大忙,這宅子修的過於宏大,超過兩千的兵丁竟都無法徹底圍死欒府,這事報上朝中,禮部、工部恐怕要對天下私擴違制的宅邸做一次嚴厲的清理。而兩撥匯合的「翠羽營」則均駐紮在東南西北四個城門方向,從原城衛部隊的手中接過了指揮權,城門區域的警備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葉東風已傳令,今夜任誰都不準出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在身,也要留在暮望。暮望江湖各派的首要人物早被請至府衙,請柬上已寫明分寸,大意是誰要不想來也可,不過一旦發現其門人在街上遊盪作祟,即以勾連作亂定罪,格殺勿論。在這種赤裸裸的威脅手段之下,那個敢不去府衙報道?
驀然間,她就聯想到街上那個鬼魅般的人影。楚紅玉輕推窗扇,縱下祠樓,本能的避開了這個人,而那遠處幾點火光是巡城的隊伍,官府展開地毯式的強力搜索,白家祠樓也不可以久留。
月是故鄉明,月是今夜殘。
而她,自由了。
夜裡春風,依稀料峭。
街上蕭索,空無一人。
她在等著一個于風中或許會顯得跛腳的青年。
小祠樓,窄巷路。誰家良人獨倚小樓望歸人。
楚紅玉拾了把椅子,緊貼著窗邊坐了下來。楚紅玉選擇藏身的小樓是一座家族祠樓。祠樓兩層,一樓分成兩個廳,供奉著祖宗牌位、族譜和法事用具,二樓則擺放著氏族榮譽的牌匾,另有些名畫墨寶之類,這祠樓屬於青州城頗具名望的氏族白水王姓,樓旁還連著一間專供王氏子弟讀書的私人書院。
楚紅玉輕啟閣窗,無語凝望。
「哎,不過三兩銀子,李大菜刀算是霉運到家,引了血光災。不過你那話說得不對,皇城裡多少大人物,大世家,『翠羽營』算哪根蔥?哼哼,咱欒校尉去那兒也得裝孫子,『翠羽營』不過是皇帝的看門狗,能耍什麼威風,可不也就來暮望扮他媽的狗屁禁軍!」
她雖給唐表留了暗記,但還是不放心。
徹底的毀滅了。
王氏祠樓靠著的這條窄巷名為富貴巷,據說此巷所以這麼命名,一是因為住在這裏的人家的確是非富即貴,二是這條巷子歷史上曾出過兩名狀元,乃是暮望佳話,三者這條巷子因為地角不錯,臨著繁華的天女河畫舫,所以宅子的價格賣得都很高,想在此置所宅子須得相當的家底。
這領隊的軍官一張圓餅大臉,顴高眼小,生的滿臉絡腮鬍子,即使此刻露出沮餒神情也能從其面相上看出幾分頑惡,這軍官一聲令下,其他眾人亦停住腳步,聚攏在一起,嘈嘈而語。
思量下去,這種痛更多的變成一支囚鳥擺脫牢籠重新振翅的痛。
楚紅玉對這個教她賣命多年的組織的覆滅竟然帶著痛心。這種痛心非是無由而起,她只是覺得自己沒有對李純一做出更多。李純一畢竟待她不薄,若沒有其提攜甚至是保護,楚紅玉知道自己早就成了組織的一件消耗品,而且李純一抱負遠大,本不應該栽在這裏,楚紅玉想及他已落在「星羅棋布」手上,多半性命堪憂。
楚紅玉以傾聽的姿勢僵立了很久,其耳際唯風聲而已,風聲在窗口呼嘯而過,寂寞如斯,她是聽著一座城的聲音。那些盤踞耳膜的掌聲、刀聲、碎骨聲、咽氣聲,這些無比沉重的聲音在當下似乎像一副遭遇霜襲的彩繪,正被剝離、褪色。
——他的腳還有傷,他的輕功勢必受損,這會不會影響到他的暗器?
楚紅玉沿著富貴巷行出兩百餘步遠,就逢上了先前那一隊兵卒。這些兵卒整齊的從一個大宅的後門走出,那宅中的長者攜兩名中年男子一路將其送至院門口。這一次前來搜查的兵卒紀律嚴明,沒有擺譜,沒有擾民,沒有勒索,讓此戶人家非常慶幸,本已經準備好的銀子竟是沒遞出去的機會。楚紅玉躍上屋檐上伏著不動,由於左肩中了居右禪一掌,她的整個左臂乃至半身逐漸有了麻木感,真氣漸漸不能循環一體,經脈隱隱的灼痛,這傷勢不及時調治竟有愈演愈烈的跡象,伊的行動力力大不如前,不願冒險從兵卒的眼皮子底下溜過,她連剛剛躍上屋脊這一下提縱都是非常吃力。估量著唐表趕來尚需時間,楚紅玉並不著急,靠著屋脊隱藏起來,但那隊兵卒似乎也不著急,其中領隊的低吼道:「干他娘的!歇會!攤上這等破差事,窩火!」
暮望城的搜查任務主要依靠趙獲編排的四十余個巡邏小隊。小隊中有捕快、差役以及校尉府的兵丁,他們約二十人一隊,五隊一組,各有負責區域,在趙獲的調配下進行著拉網式排查。
那被喚做「楊老大」的軍官本低頭尋思著,聽了屬下七嘴八舌的嚷嚷不由煩躁起來,於是喝道:「收隊?操,收個屌隊啊!你們這群蠢貨都他娘的不想要腦袋了!別給老子吵鬧!等二隊、三隊、四隊、五隊過來,咱爺們兒就往城內轉轉,離這該死的『翠羽營』遠點,惹不起還躲不起嘛,這群王八蛋,不給老子好處就休想咱弟兄替他們賣命。」
祠樓窗前,原先楚紅玉立定的地方已站了一名青年男子,男子稍停了一會兒,然後跟定楚紅玉的方向,一步踏出窗外,飄落如一顆月下塵埃。
「喂,喂,注意點,現在開始少提欒校尉,欒府那邊聽說出事了,消息雖沒透出來,但究竟怎樣,不好說啊。李大菜刀的腦袋沒了,我們都得加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