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六〕

第三卷 青州篇

第三十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六〕

「你已經廢了。你叫他走,他卻往哪走啊?」一個聲音自唐表背後的遠牆角處響起,說話人的腔調文士一般儒雅,但是因為聲音有些尖,聽起來總覺帶了幾分陰戾味道。這個人從雜草中立起,他的旁邊則躺著賈文的屍體,隔得遠了,這人的形體影影綽綽的顯不出真面目,看去只覺像是一株不知深埋地底多少年的植物突然間又復甦了過來,陰暗又腐爛。
唐表忽然抬起了頭,望著搶將過來的金寒窗,臉色中有著幾分急怒,幾分無奈,最後都化成了幾分溫慰,他吞下了血水,疾語道:「好,你既不走,那就遠站一邊看著,不要插手,我若真死了,你告訴三姑這裏的事情,不要想著為我報仇,那不是你能做的。明白了就答應我,站到一邊,不要動。」唐表近乎一口氣的說完這些話,再控制不住氣息,連連咳嗽,唇頷盡染鮮紅之色。
「傻瓜,還不快逃……」唐表一開口,鮮血不受控制的從口中涌溢。
金寒窗張大了嘴巴,被那「樹」的威力震到說不出話來。甚至這種震驚壓過了重逢的驚喜,不過他並未發現唐表在月下陰沉的神色未變,反而似乎更加焦慮,其手指的顫動也變得更快,「七寶樹」迅速回收,直到「七寶樹」的最後一片銀葉亦收納入衣內。
就在這個時候,暗器卻停了。像是剛極易折,威極易傷,這暗器停止的時機非常不妙,讓人產生一種難以為繼的感覺。
「寒,……」唐表一時間口中全是鮮血,嘶啞著竟說不出幾個字來,因此他的內心格外焦怒無比。
唐表攻擊的姿勢不變,箕張的五指卻做出複雜細微的抖動,隨著手指顫速的加快,那一株光樹迅速向他手臂倒聚,收入衣裳,明暗琉璃的暗器看來如潮汐溯岸。
金寒窗渾身僵冷,他覺得剛才面上也被什麼東西掠過了,有些火辣辣的感覺,伸手一抹竟也摸出了血來。
感應到唐表森森殺心的關姨選擇立刻出手,可是她身形一動,唐表的手中陡然射出一道金光。金光狠快凶厲,竟是不給人閃避的機會,關姨長簪划擺,將將撩格上那暗器,金光附的強大氣勁瞬時震裂了關姨的虎口,無法,為了抵減那未消的勁道,關姨只得借力閃回原地。關姨面色似鐵,兀然再動,而那金光又來,須臾間兩人的對攻走了六合。
「七……」關姨只來得及哀叫出一個字眼,餘下的呼喊連同她的肉身,都被光樹吸了進去,空中爆出一團血霧,關姨整個人被吞沒的無影無蹤。
「真好,聽你交代後事的感覺真好。他不可能逃出我的手心,滿世界的人都在找他,他落在我的手裡算是幸運了,我至少不會要他的命。」遠處那人沒有動,只是站在遠處就那麼幽幽的說著。
關姨的頭髮已披散開來,手中握著那隻長鐵發簪雖撥飛了六道金光,但她卻是未進一步。關姨的臉色愈黑愈厲,她還從未逢到這般的對手,竟能用暗器壓制得讓她無法還擊,而且還是這般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施為,這已不是暗器,而是明器。
光芒先是微弱一點,再成一團,然後驟然匯成樹般樣狀,耀動的小樹光華流轉,參差明滅,樹中金、銀、黑三色生生不息,暴起的這一株暗器之樹迎風就長,寂靜深情而又瘋狂的將關姨絞了進去。
關姨一腳踏實,飛起,終於沖了上去。
唐表忽道:「韓灰旭,你不要太猖狂。」
但只要這暗器的威力一弱,她就會衝上去,取了那人的性命。暗器高手擅長的是遠距狙殺而非近身肉搏。她很清楚對方的弱點。可是這暗器的威力卻異常穩定,一發快似一發,一發強過一發。關姨心下暗忖照此硬碰下去,她恐怕再接三發已是極限。
金寒窗見過關姨這一招的霸道,此刻躺在七八丈外的牆角,軟的像一灘爛泥的賈文即是證明。這是一種拼誰的構造更結實更硬朗的殺法,沒有任何花招,沒有任何技巧,就是用骨頭擊碎骨頭,就是用肌肉碾爛血管,這個老婦暴起的瘦小肉身乃是最直接暴力的武器!金寒窗知道關姨被唐表壓制久了,就像是一枚被壓緊的機璜,充滿著爆裂的殺意。鐵干、銀葉、金枝是唐表慣用的三大暗器,其中金枝威力最大,金枝怎麼能在這一刻停下!
手心的光。
就在這最後一片銀葉收回之時,唐表猛地晃了一下,胸前衣裳出現了一個深色的小小圓點,繼而圓的顏色開始逐漸變深,圓的形狀開始擴張,金寒窗睹見唐表依舊站著不動,而那傲然的頭顱卻緩緩的垂了下去,金寒窗一顆心跳到喉間,控制不住的吼道:「你怎麼了?唐表!」他走前幾步,終於看見了唐表胸口那一團怵目驚心的深深色調。
金寒窗心神劇悚。霎那間,唐表來到救下了他,霎那間,唐表就受了重傷!有敵人?但敵人在那裡?他是最清楚這場種情況的人,史都已死,欒照已斃,關姨化血,賈文估計也是掛了,容曼芙則暈厥不醒,該倒下的都已倒下,金寒窗不明白為何事態發展成了這個地步。他向前靠近唐表,愈發地看清楚那慢慢擴大的深色污漬,污漬幾乎蔓延了大半個胸膛,如果這深色污漬代表著鮮血,那麼唐表胸前的傷口會是多麼的巨大恐怖!
光。
遠處那人默然片刻,像是慢慢品嚼著什麼滋味,然後笑道:「這個名字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連我都幾乎忘記了,我現在比較習慣『星羅棋布』這個稱呼。」
根本不需要多餘的話語,語言不能殺人。
一團血霧飄落下去,無聲滋潤著荒草。幾隻爬行的暗夜昆蟲都披上了一層血衣,小東西不停地用手爪清洗著眼睛與觸鬚,空中彌散著濃重的血腥氣味。
金寒窗緊盯著唐表胸前還在擴大的血漬,咬著牙,重重點了頭,退到一旁。唐表啞道:「再遠些。」待金寒窗一直退到了院角,唐表才沒有了表示。
關姨乍看到這個男子,馬上心無它物,棄了金寒窗。她彎下膝蓋,微沉身軀,渾身骨骼傳來炒豆般「霹靂啪啦」的聲音,整個人瞬間竟又小了一圈。然後,關姨摘下了髮髻上的長簪,無言無語,足底就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