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畫卷》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三章 黑森林〔八〕

第四卷 西北望

第三十三章 黑森林〔八〕

展飛鵬一臉的失望。
兩人一問一答,決定了去留。
——他媽的,有東西!有什麼東西!?
金寒窗發聲的時候,這些光痕才顯出一兩縷來,乍看還以為是不起眼的流星劃過,但這隻是個開始,更多的光痕綺麗陸續浮現,光痕宛似水滴,滑行一段,霎時間就又流淌進了黑暗之中。
雷沁露出森白的牙齒,他仰天在笑。
展飛鵬本來因為雷沁意外生釁江浪雲而暗喜,不過當他看到雷沁這個表情,心裏卻咯噔一下,高興不起來。他覺得雷沁不是真的瘋了,就是的確有殺掉在場人的把握!
然而,雷沁是瘋狂的,他的瘋狂在於他的腳下只有一條路。
「不錯,高行天不再是我必須解決的大患,江某此趟中原之行到此為止,我會立刻返回中南,兩位幫主,咱們後會有期。」江浪雲說完這番令人意外的話,轉向金寒窗,溫煦道:「金寒窗,我送你出黑森林,你可願意?」
江浪雲頓住身形,低緩但有力的問道:「雷沁,你要留我?」
「那算了,等機會……」江浪雲還想說些什麼,那邊展飛鵬已經準備突圍。
發聲的人是金寒窗。
的只有死或生。
雷沁的眼中沒有敵人這個概念。
展飛鵬緊繃臉面,但也捺不住眼角狂跳。殺掉這名無法挽救的金鵬使,掐熄了恐怖滋衍的種子,展飛鵬盡量用平穩的語音快速說道:「不要碰觸光線流經的地方,是逝者如絲,我們被伏擊了,不要亂,跟緊我。」
手掌間的一絲涼意。
一柄收束的扇子倏的敲在他的後腦,金鵬使沒有喊出來的慘叫悶在嗓眼裡,唔嚕了一聲,頹然倒地。
金寒窗苦笑道:「恐怕不行,我大哥跟逝者如絲交過手,他說若陷入逝者如絲的蓄意伏擊,只能退避,交手是沒有勝機的,而且這支部隊晚間的戰力遠超白晝。江大俠,你不用管我,能走先走,我自己有辦法。」
溪流的這一片區域完全被光痕覆蓋,甚至有幾縷光線穿流過了人體。
涼的,黏的,痛的!痛的時候已感覺掌指間變得溫熱,溫熱的失去,這名金鵬使張大了嘴,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的移位,變形,並墜落,其心底蘊育的幾分好奇和茫然全數轉化成了驚恐。他瞪視著自己的手掌,除了大拇指,其餘四根手指齊刷刷的斷了。
婁冬風盯緊了雷沁,眼角餘光卻注意到江浪雲拉著金寒窗緩緩退到溪流彼岸,他亦開口道:「江浪雲,不要猶豫了,這傢伙完全是個瘋子,不除了他,根本沒法追蹤高行天。」
「婁兄言重了。我和雷沁並不是敵人,沒到分出個生死的份上,這不是我的戰鬥,即使傳出去什麼話,也該與我無關。此間一會兒究竟發生何事,誰也不知,若真生事,有婁兄在,傳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吧。江某恕不奉陪,告辭。」江浪雲一拱手,攜金寒窗便欲行。
展飛鵬詫道:「江兄,不除雷瘋子,必被他反噬,難道你要放棄追蹤高行天?」
雷沁挪動腳步,抽出十字大劍。動作間,雷沁背上的傷處不斷溢出鮮血。他沒有處理背後的傷,連點穴止血的手法都沒有做,雷沁默然聳立如一顆迎風老樹,夜風中,花白的髮絲飛揚,像是發芽的妖枝魔葉那般散著凶戾氣息。
雷沁的語氣竟是異常強硬。江浪雲擺明不欲和他為敵,他卻主動發難。
這冰涼的光陰卻不僅僅是涼。
握住光是什麼感覺
江浪雲、展飛鵬及金鵬幫眾、婁冬風、金寒窗已被雷沁逼到對立面。
以雷沁斬殺無赦的風格,只要對上就是死個局,無法開解。除了金寒窗,其他人都要追擊高行天,黑森林說大很大,但要說小,一旦偶遇那可就小了。沒有一個想獨自對上雷沁。如果要重創雷沁,甚至殺掉雷沁,眼前是個非常好的機會。趁你病,要你命。世俗的爭鬥如此,何況江湖,何況面對負傷的雷沁。但是雷沁的那把劍太凶,雷沁負傷的程度也不好測算,幾人沒有輕舉妄動。
婁冬風則流露出幾分暗怒,他忿忿的道:「江浪雲,你不戰而走,傳出去,恐怕名聲有損吧?」
少有人會主動樹敵,普通人如是,江湖人更如是,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江湖刀子多,謹慎謙遜是明哲保身之道。在你不得不樹敵的時候,有些梟雄會選擇敵人,好的敵人逼你登高遠望,迫你更上一層樓,他們之所以成為梟雄、豪傑,是因為他們把敵人變得宛似朋友一般,而且是一生不可或缺的朋友。強者若無幾個像樣對稱的敵人,回憶起來,榮耀亦是失色的。
手掌鮮血汩汩,這名金鵬使忍不住便要大喊起來。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看不見的恐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寒窗聞言一醒,發現了江浪雲胸前小劍的詭秘后,他總難將心神從此劍上移開。聽這言語真切,金寒窗猜到江浪雲可能早生去意,只是為了看顧他才留到此刻,少年由衷的道:「江堂主,謝謝你的維護。」
雷沁不答,昂首望著夜裡虛空,等過五個彈指的功夫兒,他才沙啞的道:「時辰已到,天色正好,我來送你們上路。」
展飛鵬正處雷沁背後,月光瀉下,雷沁的背傷清清楚楚映在他的眼底,他斷然喝道:「婁兄,你來得太及時了,雷瘋子不行了,這裏沒有外人,大家聯手做掉他,共謀大事。」
「你們」當然是指在場所有人,囊含金鵬幫、婁冬風、江浪雲、金寒窗一眾人等。雷沁已傷,可是還要橫挑諸人,可謂狂妄至極,連涵養極好的江浪雲都認為雷沁是不是因為修鍊轉輪劍而心性失衡了?
一條他所認為正確的路。
「殺掉雷沁?我拒絕,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江浪雲搖頭答覆道。
靜默了一陣的雷沁忽然發話,「江浪雲,留下金家的小子。你要走,可以,我給你五彈指的時間。」
展飛鵬簡短的幾句話,不算雷沁,在場只有兩個人聽得懂,一個人忽然明白。聽得懂的是金寒窗與婁冬風。婁冬風作為千秋幫的首腦人物,清楚各大勢力間的制衡之道,他多少曉得幾個門派都藏了什麼殺手鐧。逝者如絲即是有光殿的殺手鐧,這個部隊異常神秘,江湖曝光率極低,許多人連這隻部隊的名號都沒有聽說過,好比場中的江浪雲,江浪雲算是成名已久的大俠,但由於他久不踏足中原,對逝者如絲亦是一無所知。展飛鵬臨陣斬將,江浪雲才明白了這些光痕代表著什麼。江浪雲沉聲道:「金寒窗,我拖住雷沁,你能走的了嗎?」
今夜的月不明媚,而且時時被雲阻隔,就如此刻,月亮又被雲朵吞沒,如果不是金鵬幫的燈籠,此刻林間勢必沉浸在黑暗之中。然而半空之中,依稀能看見一縷一縷的光痕,那些光痕閃現又消失,光的軌跡或橫或豎或斜,若隱若現若無。
氣氛凝結,有人低聲呢喃了一句,「這光……流動的……?」
一名金鵬使似乎想用手去捕捉那滴穿體即逝的光,光已消失,他的手握在光經過的軌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