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三卷 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二章 關鐸(二)

第三卷 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二章 關鐸(二)

狗日的,我什麼時候照顧過你了?鄧舍醉是醉,心中有事兒,藏了三分清明,伸手往案几上摸酒杯,一個不小心,碰翻了碗碟,那伺候的婢女慌忙夠著酒杯,放入他的手中。
他的刀進殿前,就交給侍衛了,摸了半天摸不著,糊糊塗塗問方補真:「我的刀呢?你見了沒有?」方補真道:「你沒帶刀。」鄧舍道:「胡說八道!我是大將軍,怎麼會隨身不帶刀?」一拍腦門,朝關鐸道,「定是大人不小心,把賊放進來了。……有人偷了我的刀!」
好個金碧輝煌的大殿,稱得上美輪美奐。縱深百十米,光線不足,顯得有些陰沉。殿上或站或坐十四五人,有男有女,此時都轉過頭,往鄧捨身上打量。
他這一番話娓娓而談,換個不認識的人,斷然猜不出這竟是威震遼東的關平章。他這副慈祥的模樣,或許只是做戲,但話中的道理不錯。鄧舍受他安慰,心中悲痛漸漸平息。關鐸不等他說話,又問道:「韃子那支軍馬,是何人領軍?」
那老者哈哈笑道:「起來罷。」鄧舍道:「謝平章大人。」站起身,那老者關鐸距離遠,看不清楚,道:「你往前走兩步,叫老夫看看。」鄧舍不解其意,不能不遵從命令,往前走了兩步。
開始還可以藉著醉意,灑出來點兒;這會兒關鐸把酒杯遞給婢女,不過鄧舍的手,半絲兒灑不出來,又是三杯喝下,鄧舍本不待喝,關鐸親手端來的,不喝不成。他大叫不妙,強自支撐,語無倫次,道:「大、大人,末將沒放在心上,末將這點度量還是有的。不過,大人誇我是俊彥,擔不起,末將實在擔不起,高、高看了。」
想了一通,摸不著頭腦。他是盤著腿兒坐的,覺得大腿邊兒一熱,扭頭看,不知何時,跪了個半裸的女子。只裹了件輕紗,幾近透明,貼在身上,曲線曼妙。瞧見鄧舍看她,那女子粲然一笑,道:「奴給將軍斟酒。」海碗大,酒壺小,不夠斟倒,擺了個酒罈在案邊。她一俯身舀酒,露出豐腴的胸脯,鄧舍沒受過這等伺候,收回眼,不去看。
關鐸順手接過他的禮單,看了兩眼,道:「寧遠人蔘?好東西啊,呵呵,深山大林出良參。老夫就不客氣了,正好用來補補。」遞給先前傳話的太監,攜了鄧舍的手,招手叫眾人過來,一一介紹。
鄧舍努力睜大了眼,趴在地上,往發聲的地方看。他其實沒有醉到這個程度,他判斷的明白了,雖不知目的,但關鐸確實想灌醉他。要他丟人也罷,想他出醜也好,假醉總比真醉好。
鄧舍不過是個萬戶,關鐸這麼說話,很抬舉他了。關鐸的作風和姚好古不同,姚好古是尊敬裡帶著姦猾;關鐸是慈祥裡帶著客氣。為什麼客氣?滿足鄧舍少年得志的虛榮。
當年焚上都,鄧舍遠遠地見過上都的宮殿,沒進去過,這是第一次親身體驗,吃驚關鐸的排場,記得他在軍中很以樸素著稱。他這邊兒轉著念頭,很快,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出來傳話,道:「平章大人有請。」鄧舍心想:「連太監也有了?」整了整盔甲,摘下馬刀交給侍衛,和方補真一起,隨著毛居敬走入殿內。
關鐸坐直,細細看的片刻,道:「英武、英武,……」對周圍人道,「諸位,你們來看,果然不愧我遼東新秀,沒的枉了姚好古口口聲聲的稱讚,『勇而有威』,恩,不錯不錯。」嘆了口氣,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接著接風宴變成家宴,那武將小杯換大碗的要求,要說沒得關鐸的暗示,鄧舍絕不相信,聞著撲鼻的酒香,他猜出個可能,想道:「打算灌醉我么?」轉念一想,灌醉了我,對關鐸又有什麼好處?好問高麗的局勢?沒道理啊,有姚好古在高麗,他會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爬起來,坐在地上,噴著酒氣,笑呵呵道:「小娘子話不對,酒多,酒多誰說就英雄?量淺未必,……未必不豪傑。」一手抓住婢女,一手抓住來扶他的方補真,他東搖西晃地站將起來,抽手往腰間去摸,對關鐸道:「平章大人,小娘子笑我出醜,大人莫怪,我雖喝得多了,不醉,一點兒不醉!也能耍兩套刀,給大人看,一則為諸位將軍助、助興,二來,也請大人看看我到底算不算,……算不算,英雄!」
他兩人性格不同,講的志向也不同,但不失為多數武人的追求。擁萬夫、或刺秦皇,神遊遐想,鄧舍醉意翻湧,也不由熱血沸騰。關鐸一個個問下去,諸人回答千種百樣,有的想做大官兒,有的想當富家翁,有的求名揚天下,有的想光宗耀祖,關鐸都有一句詩歌相送。
殿上划拳猜枚的眾人,聞聲一靜,齊齊來看。鄧舍一灘泥似的在地上掙扎,就是起不來,不由一陣大笑。一個女子捂著嘴,吃吃笑道:「三碗酒就受不住的大將軍,還是頭次見到。」輕蔑之色,溢於言表。
給布置酒宴的太監、婢女們讓開點道兒,關鐸又接著道:「不過不要緊,你既然來了,早晚都能見著。說起來,他二位對你,也是聞名已久了。」
關鐸攔住了,道:「鄧萬戶不像你,酒罈子里泡大的。吃兩口菜,墊墊底再說吧。」笑著對鄧舍介紹,「這個傢伙,從軍前,釀私酒出身……」三碗急酒下肚,鄧舍趕了幾天的路,又沒吃飯,頭微微發暈。他一邊兒聽關鐸說話,一邊兒轉動腦筋,尋思關鐸究竟用意何在?
鄧舍和大人物打交道的次數幾乎沒有,不太擅長應付這等場合,總不能不說話,本色出演,一臉的「拘束木訥」,道:「末將賤名,值不得入平章們的耳朵。平章的讚許,叫末將誠惶誠恐。」關鐸搖了搖頭,點了點鄧舍,笑道:「惶恐個甚麼?他兩個可也常誇你是我軍中的後起之秀呢。你說,老夫怎麼就沒早點發現你這個人才呢?」
他指指還站在一邊兒的方補真:「就拿補真說吧,三十好幾的人了,官不過四品,手無縛雞之力,和你一比,差的遠嘍。聖人云三十而立,補真,你有何打算?給老夫講講你的志向。」
關鐸呵呵一笑,不說話。鄧舍哪兒敢在這場合多喝酒?連連推辭。那武將焦躁起來,叫道:「以為你是條漢子,卻扭捏像個娘們兒!」沒奈何,換了大碗,拿上來一看,鄧舍嚇了一跳,何止是大碗,簡直是海碗。三碗許還不妨,就怕三碗到不了底,可千萬別叫鑽了桌子。
毛居敬下去,殿上諸人排著隊,一個個接著上來。十幾個人,三四十杯,鄧舍即便海量,也吃受不住。剩得最後兩三人,關鐸又出了面,含笑攔住。道:「鄧萬戶年幼,你們讓著點兒,讓著點兒。」
關鐸道:「遼東日緊,潘平章和劉平章忙於軍事,一個現在廣寧府布置防線;一個親自領軍去了遼西大寧的前線。所以他兩人都不在城中。」
宮殿外圍了一層數丈高的石牆,若有戰事,可以做為最後一道防線。正中一座新造的門樓,很高大,拔入雲霄,其上飛檐斗拱,兩側裝金飾銀,浮雕刻出二龍戲珠的圖畫。
適才介紹時,官銜、名字一大堆,鄧舍記住的沒幾個,只記得那幾個武將,不是管軍元帥,就是管軍總管,官兒都比他高。他年齡小、官職低,忙站起來,道:「諸位將軍的大名,末將早就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關鐸笑道:「有幸不如有酒!」眾人轟然大笑,紛紛道:「平章言之有理,先飲三杯再說。」
殿大、人少,席位擺的都比較靠前,殿門口往上空了一大片,有些空蕩,歌女舞女往前挪了挪,便在哪兒唱歌跳舞不提。關鐸對鄧舍道:「不知你今日來,也趕巧了。在座諸位皆為老夫起兵多年來的老兄弟,本意今日小聚,索性並在一起。儘是自己人,無需客氣。」
那虯須武將不樂意,嚷嚷:「三杯兩盞算的甚麼?這等小杯子,濕不了舌頭根兒,沒的污了爽快二字,不如換了大碗,平章大人,您老人家說呢?」
鄧舍隨手搭住她的肩膀,站穩了腳,道:「平章說我客氣,我看方大人你才是客氣。……幹了,幹了。」咕咚一口,喝了一半,手抖了抖,灑出一半。他的席位和關鐸相鄰,關鐸一直在注意他,此時說道:「鄧萬戶沒來過遼陽,老夫又不能時時陪伴,身邊兒不能沒個熟悉地方的人。補真在高麗多得你的照顧,你來遼陽,就讓補真儘儘地主之誼。如何?」
他瞧不清楚說話女子的模樣,只恍恍惚惚看到一團人影兒,穿的不知是黃、不知是灰,手腕上掛了個玉佩,青翠欲滴。
他嗓音柔,語調不高,雖然才見面就讚不絕口,不叫人覺得突兀,反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鄧舍謙恭地道:「平章稱讚,末將慚愧。」從懷中取出一頁紙,畢恭畢敬地奉上,道,「雙城苦寒之地,地瘠民乏,沒甚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好在有些人蔘、貂皮之類特產;聽姚總管說,平章雅好書法,高麗紙倒還不錯,末將特地置辦了些;高麗女子婉媚,末將精選了一班歌舞,敬請平章收納。」
遼陽行省有三位平章,關鐸第一位,潘誠第二位,沙劉二第三位。潘、劉二人俱不在,在場的聽其官銜名號,半是文臣,半為武將;另有三四個家眷身份的女子,赴酒宴而帶家眷,料來都是關鐸的親信。
鄧舍抬眼看了眼他,疑心他是存心問的,答道:「佛家奴。」「哦?莫不是那個任韃子中書平章政事的佛家奴?」「正是。」關鐸點了點頭,道:「你或許不知,這次來圍遼陽的韃子里,也有他一份兒。倒是正好,你放心,只要機會合適,有你親手報仇雪恨的時候!」一語帶過,不再去說。
方補真不假思索,昂然道:「高官非所願。卑職只求能在這滔滔世中,滾滾紅塵里,永保孤直。」關鐸道:「聖人自古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你這是自比青蓮了。」他飽讀詩書,引用的詩句恰到好處,毛居敬笑道:「方大人志如其名,本將好生敬佩。」方補真,字守道,又補真、又守道的,真要做到,非孤直不可。
上次見他時候,行動矯健得很,怎麼一下子成這了?鄧舍很奇怪,想問,不合適,欲言又止。關鐸瞧出來了,主動解釋,道:「豐州一戰,老夫左腿受了點傷。」
殿外天色漸暗,有人收拾狼藉、點燃蠟燭,光線一亮。酒到此時,已喝了兩個多時辰,關鐸絲毫沒散席的意思,親手攙鄧舍坐下,見他搖搖欲倒,吩咐婢女照看,笑道:「何來高看?數遍軍中,有你這等成就的,寥寥無幾。」
「邊關死戰盡勛戎,貴婦憑甚論英雄?」關鐸余怒未消,狠狠拍在案上,殿下諸人噤若寒蟬,毛居敬道:「婦人無知,見識淺薄,不值得大人動怒,氣壞了身子,更是不值當。」關鐸嘆了口氣,道:「要說,她也算我關家的人,是老夫平時疏於教導。」對鄧舍道,「鄧萬戶不用放在心上,深宮女子,豈知男兒之志?……你年未及弱冠,而聲威響徹遼東,當之無愧的我軍中俊彥,來,老夫敬你三杯。」
毛居敬拿出關鐸手書通行令,守門的衛士開門放行。鄧舍的親兵不能帶進去,留在宮外。宮門後殿閣如雲,每座殿閣之間,有瓊草瑤花、亭台樓榭。順著主幹道走了多時,迎面個大湖泊,一條木橋飛架其上。湖面荷葉田田,風一吹,水氣清甜。
殿前一聲脆響,眾人看時,關鐸摔了杯子,怫然起身,怒道:「住口!鄧萬戶我軍中大將,豈容你再三侮辱?給老夫滾出去!」這女子和關鐸有些親戚,仗著這層關係,素來驕橫,沒把別人放在眼裡,所以方才敢出言不遜,驟然見關鐸雷霆發怒,嚇得花容失色。她夫君是個文官兒,屁滾尿流地跪倒磕頭請罪,拉了她退出殿外。
他們說話的功夫兒,殿內殿外數十個女子穿梭如蝶,一盤盤佳肴,一壇壇美酒盡數端來。歌女、舞女、樂師,由太監引著,先向關鐸行了禮,退到角落,撥弦調樂,一時間,入耳絲弦靡靡,放眼粉腿玉臂。殿上春意融融。
關鐸笑吟吟只看,也不勸,鄧舍咬了牙,他來遼陽,打的主意要虛與委蛇,先把關鐸穩住、觀望了風勢再說。鬧僵的話,就失了本意。不就是幾碗酒?他不再推辭,連干三碗,那武將大聲喝彩,道:「好酒量,俺就喜歡爽利的好漢子。」端了酒碗,又要上來敬酒。
先是表現出副慈祥老人的神態,拉家常、說私話、問長問短;對軍機一字不提。如果說,他不問自己帶來了多少人馬,是為了表示風度,反正他早晚會知;可為什麼對汴梁的局勢也一字不提?每當鄧舍想問,都被他提早岔開話去,可以說,對話的主動權始終都在關鐸手中。
「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們老一輩兒,就拿老夫來說,半截入土的人了,生死早看的淡了,唯一難放的心愿,其實也都就在你們年輕人身上了。只要你肯上進,將來能做出一番成就,老夫想,你義父黃泉有靈,也必會欣慰。」
毛居敬坐在他的對面,端起了酒碗過來,笑道:「怎麼?萬戶久處高麗,嘗夠了高麗雌兒,凡花俗草難入眼了么?」
酒宴擺好,關鐸拉了鄧舍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側,一笑,對眾人道:「各位,自請入席罷。」十幾個人或作揖、或萬福,禮畢,各自入席。
酒這東西,喝得越多,後勁越大。鄧舍熱血沖頭,心知自己醉了,晃晃悠悠,拿眼看人,只覺得面前一雙,容貌似曾相熟,辨認半晌,瞧出來是方補真,他笑道:「方、方大人,你我同來,為何還向我敬酒啊?」方補真道:「高麗時,久得將軍照顧,一直沒得表示感謝,趁今天這個機會,聊表謝意。」一飲而盡。
「你這小子,就是禮節多。」關鐸呵呵一笑,從坐塌上起來,有兩個婢女攙著他,從台上走下,步履蹣跚,走的很費勁,不像五十多歲的人,倒像七老八十。
關鐸嘆息道:「你的義父老夫見過,騎射兩精,武藝嫻熟,為人豪氣,更難得有一片赤子之心,端的條好漢。可惜了,可惜了。」拍拍鄧舍的肩膀,道,「不過你也不必太多傷感,馬革裹屍,本就是我沙場男兒的本色。亂世中,死在戰場上總好過死在床榻。何況,你義父雖死了,不是還你么?
這是光明長大地派人監視了,鄧舍道:「平章厚愛,末將恭敬不如從命。」拱手想要對關鐸作揖,晃了兩下,醉眼昏花,終於立不住,跌倒地上。正倒在婢女身上,軟綿綿的,疼是不疼,他翻身要起來,借勢一伸腿,踢翻了案幾,撞爛酒罈。酒杯、菜盤掉下,摔到地上,劈劈啪啪響個不住。
關鐸又問毛居敬,道:「你的志向又是什麼?」毛居敬道:「能當壯年而帥十萬眾,馬鞭指向的地方,沒有東西可以阻擋胯下駿馬的賓士,便是末將的志向了。」關鐸道:「壯歲旌旗擁萬夫,好,好。」又問那虯須的武將,那武將道:「大人講過荊軻刺秦皇的故事,俺要做的荊軻,死十次也甘。」關鐸道:「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感意氣而輕功名,甚好,甚好。」
他先端了一杯酒,淺淺喝了口,道:「老夫有傷,酒不能多喝。諸位,請起罷。」大家一起舉杯,飲了。關鐸示意,殿角樂聲頓起,歌女撿拿手小曲兒,一個接一個自管唱來。
他識得鄧三,問道:「你的義父,老夫聽說沒在豐州一役了?」鄧舍道:「是。韃子圍豐州,奉平章的軍令,末將義父率末將等出城迎敵,豐州、雲內、東勝州接連失陷,末將等無路可去,轉而向東,路上遭遇了一支韃子,末將義父,……」時隔多日,想起來,鄧舍依舊忍不住地心痛,黯然道,「末將等寡不敵眾,末將的義父陷於陣中。」
毛居敬在前引路,進了城,穿過四五條人煙稀疏的大街,轉入東北角的前遼宮殿。這宮殿年久失修,有些破舊,舊日的架子尚存,方圓三四里,佔地甚大。
過了橋,又走了三二百米,來到一座大殿前邊。抬頭去看,殿門上掛著個匾,上寫著幾個篆體字,鄧舍不識得。毛居敬停下腳步,低聲道:「關平章就在此了。」對殿外的侍衛道,「雙城萬戶鄧舍帶到,求見平章大人。」
鄧舍瞥見正中卧榻上斜躺著一個老者,忙走上幾步,拜倒在地,高聲道:「末將鄧舍,拜見平章大人。」
一個滿面虯須的武將站起來,端著酒杯,正要說話;關鐸笑道:「今日家宴,各位隨意。想找老夫敬酒的,免了。老夫不能喝酒,沒得便宜了爾等!」諸人大笑,關鐸指了鄧舍,又道,「鄧萬戶遠來,你們得好好親近。」
鄧舍忙起身,道:「卻是酒喝得急,末將有些醉了。」毛居敬道:「豈有此理,看本將端酒,你就裝醉。」裝著生氣,哼哼兩聲,「不老實!不老實。」鄧舍苦笑,關鐸勸了兩句,好歹大碗換回小杯,又是三杯。
方補真哭笑不得,先前說話的女子嗤笑道:「自己沒帶刀,反說有人偷了,幾杯酒就醉成這般,好生丟人。」
殿上忽然安靜了片刻,彷彿有人喝彩,好像有人大笑。他撐開眼,迷迷糊糊陪著笑了兩聲,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鄧舍關切問道:「要緊么?」關鐸笑道:「一點皮外傷,……老嘍,不中用了,換到年輕時,早好了。」走到近前,濃香撲鼻,掩蓋不住一點淡淡的惡臭。鄧舍心頭一跳,這明明是潰爛發膿的氣味。
鄧舍漸漸支持不住,一股股的酒勁兒往上翻騰,朦朧醉眼裡,殿上紅燭影動,坐不穩當,栽入婢女懷中,只覺乾坤顛倒,猶如手足相換。隱約中,關鐸似乎問罷了諸人,轉而來問他,嘟噥著回答了幾句,說的什麼,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