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三卷 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十二章 遼南(三)

第三卷 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十二章 遼南(三)

他姿態做足,鄧舍當天下午,捧著防守瀋陽的戰術圖,登門求見。請關鐸召集昨夜赴宴諸將,包括潘美,統統前來,就在省府堂上,臨時召開一個短暫的軍議,商討此戰術方案可行性。
「稟大人,末將所部萬二千人,昨日下令,今日開始集合、備戰,三兩日內,就可進入臨戰狀態。」
「是,大人教訓的是。」
「五日後,你即帶本部,順太子河東上,晝伏夜行,搶佔東牟山,接應高麗,做為第三路圍困瀋陽的軍馬。」東牟山位處瀋陽東二十里,山勢陡峭,南依太子河,西望廣寧府。與遼陽、廣寧三地,恰好結成一個等距三角形,包圍瀋陽在中間。
其實,就鄧舍推測,李敦儒有沒有說那六個字,尚在兩可之間。背後諫言殺人,何等機密?豈會叫他人聽見?潘美言稱,是蓋州信使聽見的。蓋州信使謁見關鐸,豈會沒有通傳之人?豈會有聽牆角的機會?十有八九,潘美憑空造謠。
他一時想的出神。不知從何處,飄來渺渺的歌聲,大約鄰居誰家,有人在婉轉清唱一首宋時的歌謠。月色里,鄧舍傾耳細聽,聽她唱道:「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落在他州。」
他道:「早知大人胸有成竹,末將也不必班門弄斧。」關鐸拈鬚含笑,道:「鄧帥何必自謙?好有一比,老夫老矣,……」點了點鄧舍的戰術草圖,「鄧帥卻是鋒芒畢露。」
潘美道:「打遼南,老關的主力;你我不變應萬變,冷眼旁觀就是。只是你我需得謹慎提防,要防他倒手將咱們賣了,哼哼,瀋陽?本帥倒要看看,會不會有人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把目光投向門外,穿過夜空,望向城南。
這三條原因倒也罷了,鄧舍、潘美稍微一想,也能約莫猜出;最關鍵的一條,諸人卻不知曉。原來,潘誠消息正確,關鐸信使迭出,的確是在交通瀋陽。
只是,這潘美當著李靖、許人的面,直言李敦儒讒言何意?他略一尋思,忽然一笑,道,「小潘這一招兒,用的好啊。」
「噢?」關鐸停下了腳步,他面上無喜無怒。許人大了膽子,道:「潘將軍今夜邀鄧帥赴宴,雖有末將等在列,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潘將軍之意實在鄧帥,鄧帥若無意,不會出席。末將以為,他是半推半就。」
不過,這卻不是鄧舍想要的。東路軍皆關、潘嫡系,關鐸能給他權力,也能隨時剝奪他的權力。說到底,鏡中花、水中月,看著好看,沒用。
潘仁道:「哥哥說的不錯,縱然去搶,要說拉攏人的功夫,怕咱們也比不了老關。拉攏不來,乾脆就不拉攏;咱得不到的,他老關也休想。不管李敦儒這則消息的真假,不出三日,必通過珠簾秀等人之口,傳遍軍中,到那時候,不信他兩人之間沒有裂痕。」說到得意處,點這潘美,笑道:「要說還是咱家阿美,此計大妙。」
關鐸點點頭,道:「恩,便是太子河。史書上,此水可大大有名。」似乎談性大發,微笑望著諸人,問道:「知道它為何叫太子河么?」
遼南戰事,干係到關鐸的長遠大計。他不能坐視後院起火,首先有了反應,不過,他沒去找鄧舍解釋,而是尋了一個小小借口,當著外人的面,狠狠斥責李敦儒一通,並刻意讓消息傳入鄧舍的耳中。
關鐸笑了聲,鄧舍的半推半就,他豈會不知?潘美頭次送禮,鄧舍雖沒收下,卻有封書信,並一份厚禮回贈,他以為做的巧妙,卻不知早有人回報。雖不知那書信上寫的什麼,但見潘美今夜邀他赴宴,便可猜得一二。
城北潘府里,三個人對坐而談。上首位一個,身高體長、英氣逼人,正是人稱軍中第一美男子的潘誠;旁邊一個,同他眉目依稀相似,年輕許多,卻是他的三弟潘仁;下首位的年輕人,臉頰通紅,酒意未下,不是潘美又是何人?
瀋陽芒刺既去,接下來一方面挾數十萬大軍威勢,裹挾鄧舍,緩緩收取高麗;一方面繼續驅狼吞虎,定遼西,以沙劉二為先鋒,過海插手山東。連橫王士誠、續繼祖,殺田豐,涉足中原。
「除了遼陽近、高麗遠六個字,潘美就沒再說別的了?」
至於正面的搠思監,官軍的戰鬥力不堪一提,人馬再多,烏合之眾;而且既降納哈出,以此麻痹之,中間大有周旋餘地,若是順利,沒準兒可以在殺納哈出時,也順便拿下。更別忘了,搠思監軍隊側翼,上都尚有關鐸嫡系萬餘人馬。
南宋吳中流行民歌對山歌,前兩句為通用格式。「吳中舟師之歌,更闌月夜,操舟盪槳,抑遏其聲而歌之,聲甚凄怨。」
鄧舍負手院中,舉頭望月。潘美的計策,他已然瞭然于胸,典型的一拍兩散,損人不利己。潘美話中所講,李敦儒有沒有背後讒言,說實話,鄧舍並不在意。關鐸心志堅定,自有主張,並非人云亦云的庸人。他要殺鄧舍,等不到今天。鄧舍自信遼陽危局未解,高麗地位仍在,現在遠不到鳥盡弓藏的時候,為時尚早。
「唐高宗平高麗,勃海大氏以眾保挹婁之東牟山。」「『《唐史》:山東直營州二千里,武后時,大祚榮築城於此居之。其國界南至新羅,以泥河為界,東窮海西契丹。』蓋即此山矣。」
沙劉二脾氣倔強,性格古板,又一向不給潘美這等白蓮信仰不堅的人好臉色,但他對小明王的忠貞之心,可鑒日月,稱得上言行如一;又素來潔身自好,不好財色,馭下公正,有悲天憫人之心。潘美雖與他道不同,對此卻也十分佩服的,所以,和對待關鐸不同,尊稱他一聲「劉平章」。
佃戶中,有租種官田的,泰定文宗之際,福建一帶的職田租額,每畝高達三石至多。當時的畝產量,北方「夏秋入止一石」,夏天收麥一石,秋季收粟一石,即兩石;南方產量稍微高點,「為田一畝,歲可得米二石」,這「二石」是宋制,——南斗,合元量為將近三石。也就是說,辛苦一年,一畝地的收穫,還不夠繳納租額。賣兒鬻女的現象層出不窮,很多的佃戶為之破產。
「我等該如何應對?」
「甚好。潘將軍,你所部人馬,調集的如何了?」
「大人是說?」
注:
潘美道:「他倒有急智,一陣大笑,把話題生生轉到瀋陽戰事。嘿嘿,年輕雖小,稱得上老奸巨猾。」
他這個舉動,出乎了鄧舍、潘美等人的意料。鄧舍登門、請關鐸召集諸將的本意,不過表現一下自己並沒因李敦儒而起了芥蒂,關鐸卻肯採用他的一部分方案,實則變相給了他些許實權。
關鐸呵呵一笑,言歸正傳,細鞭沿著太子河向上滑動,道:「要防住瀋陽,遼陽當為砥柱;西側的廣寧防備搠思監之餘,亦可以做為一路奇兵。而僅此兩路,稍嫌不夠。高麗軍馬遠在鴨綠江畔,中間不能沒有一個接應之地,老夫和潘、劉二平章商議決定:潘將軍,……」
妙就妙在,明知他造謠,沒法兒說破。縱使說破,難免在關鐸、鄧舍兩人間,留下道刺,不解決,早晚得出問題。
潘誠哼了聲,道:「老奸巨猾又怎樣?酒宴散了多時,沒準兒老關這會兒,已經得知了消息。區區小兒,也妄想掀風作雨,分遼陽一杯羹?不自量力!虧他老關得了塊寶兒似的,還怕咱去搶么?」
他靈機一動,可不可以更進一步,藉此機會,得些好處?
※※※
不能白白投降,關鐸的條件:要遼南。原因有兩個,一為公:高家奴名屬元臣,形同割據,實乃大逆不道;一為私:金復蓋諸州原已在紅巾手中,高家奴趁遼陽被圍,悍然竊取,若不殺之,軍心不服,難以勸降。
潘誠霍然起身,轉了兩步,否定了潘仁的猜測,冷笑道:「他要真是降,那倒是好了。」
「老湯和老周,那是軍中老人了,經驗豐富,深得用兵之道。什麼是用兵之道?一張一弛,如此而已。」關鐸改換稱呼,道,「小潘,你呀,還是年輕,用兵太銳,過張則馳,難免後繼乏力。」
怎能不快?
關鐸扶著腿,站起身來,環顧堂下,道:「廣寧、遼西的軍隊,不日即將調回;打蓋州的主力,半月內,就可集結完畢。瀋陽、蓋州的細作終日不斷,我遼陽軍中的變動,或許用不了四五日,納哈出、高家奴就會知曉。高家奴倒也罷了,只這納哈出,需得防備他前來挑釁。
夜色深了,漸漸起了風,青石板上的暑氣,慢慢消褪;若有若無的涼意,拂在身上,清爽宜人。
一滅潘誠,盡得其軍。許諾高麗利益歸鄧舍,命他軍馬過鴨綠江,趁瀋陽空虛,一戰奪城。他同時廣寧反戈,殺納哈出,一舉除去這根背後的芒刺。
「回大人,沒有。」許人頓了頓,偷覷了一眼關鐸神色,又道,「大人,依末將看,鄧帥確有二心。」
他嘆了口氣,道:「可惜,易水一別,人已沒,水猶寒。」他好似意有所指,道,「人呀,再有豪情壯志,欲成大事,也得會分辨情勢。呵呵,可惜了荊軻。這太子河,得名便來自燕太子丹,他曾藏匿此水之下。故此得名。」
潘美當他是隨口詢問,自知昨夜一事,惹了關鐸不高興,畢恭畢敬地,回答的盡量詳細,眼瞅著兩個侍衛上來,在地上鋪開地圖。他茫然抬頭,關鐸按著傷腿,撇著步子走下來,慈眉善目,道:「潘將軍麾下,儘是驍兵悍將,年前打遼陽,立的有頭功吧?」
「一切無恙。」
且將視線再放回眼下,總而言之,遼東勢力交錯,要想平定,首敵不在外人,為何?搠思監、遼西、遼南、瀋陽四路敵人分隔,聚不得一處;心思不齊,多圖自保,看似危急,卻是機會。
鄧舍久經行伍,數月來又成功指揮過幾次萬人以上的大規模戰鬥、戰役,行軍布陣的水平提高極多。他做出的方案,秉承一貫的大胆、細心,頗有可取之處。然而,他比較對周邊地形不熟悉,勉強知己,知彼不足,整個方案中,疏漏不足的地方也很多。
1、大半皆是求活不能的流民。
關鐸瞧了許人、李靖兩眼,沒做解釋,溫言道:「你們辛苦了,天色不早,回去歇息吧。」兩人躬身退去,關鐸又把他們叫回,沉吟,問道,「城外營中,高麗軍馬有無異動?」
鄧捨出列,道:「末將在。」
這些田地,表面上說是「閑田」,實則多為強佔的民田。原有的田主,有的成為佃戶,而當時租額極高,以浙江東陽為例,農民將田中所得二分之一交給地主外,地主還要按畝征絲,「民頗苦之」。
潘誠也猜對了,關鐸不會投降,但私下假降呢?
「孩兒雖久在遼陽,交由也算廣闊,但老關狡猾的緊,有些地方一直伸不進手。只得了些風聞,似乎,……」潘美頓了頓,潘誠問道:「似乎怎樣?」
元末,除了民族矛盾,階級矛盾也十分突出。
到此,拉弓射鹿的,天底下,就又多了關鐸一人。
「你說小鄧聽完,什麼也沒說?」潘仁皺了眉頭,問道。
他擺明了敲打潘美,潘美強自鎮定,道:「大人博聞強識,末將受教了。」
3、東牟山。
潘美憂心忡忡,道:「真要如此,義父大人,納哈出,值得信任么?」潘誠半晌沒說話,他沒和納哈出打過交道,無從判斷。他究竟平章身份,有些才幹,遇到大事,反能冷靜,尋思了好一會兒,他才道:「遼陽日危,僵局下暗潮湧動,我軍和韃子,誰先動手,誰佔主動,老關等不及了,他不得不走這一步。」
2、月子彎彎照九州。
這一夜,月光如水。
也就鄧舍、潘美讀過書,兩人一個不知,一個懷有鬼胎,都是搖頭。關鐸不以為意,說道:「荊軻刺秦王的故事,聽說過么?……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是了,你們不會沒有聽說。」他低聲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匹夫之勇,孤身入煌煌大秦;圖窮匕見,而敢刺天下之君王,何等的豪氣,何等的氣概?」
連有些中小地主,都已經破產,出於沒落的境地。沉重的階級壓迫之下,百姓求活不能,無不揭竿而起。劉福通潁上首倡,傳檄天下,中間有八個字:「窮極江南,富誇塞北」,正是以此做為造反的一個號召。
也許,事事不會盡如人意,其中也許出現變局。可,欲大事豈可惜身?問鼎天下,又有誰,有十全的把握?
當著潘美等人的面,兩人主臣融洽,對視一笑。李敦儒這事兒,就此揭過。
潘美謙虛不已,道:「叔叔過獎。所謂三人成虎,便算是假的,傳的多了,假也成真。老關再想得小鄧的死心塌地,怕就難了。」
自然,好處大家有,才是真的好。做為交換,關鐸也有一份大禮送給納哈出:潘誠的腦袋、以及潘誠的廣寧府。只要納哈出同意,遼南一定,就兩地聯手,剿滅潘誠。
大官僚、大寺院、大地主等掌握著絕大多數的土地。茲舉三例:其一,至正四年,賜脫脫松江田,為立松江等處稻田提領所,可見賜予規模之大。其二,大承天護聖寺,僅十余年內,得元文宗、元順帝三次賜田,累計三十二萬四千四百九十余頃。其三,至正十年,蘇州一帶的豪門,一家每年收租米有達到數百萬斛至多的。
潘誠哈哈大笑,想起關鐸昨日約他密談,說及高麗等事,竟有以之為籌碼,逼自己在遼南讓步的意思,呸了一口,道:「甚麼東西!」問潘美,「老關近日鬼鬼祟祟,屢有信使出城往東,你查的怎樣了?」
關鐸不再說話,視線穿過殿門,投往夜空。層層樓宇,夜色里寂靜無聲。潘誠個莽夫,料來想不出這等計策,很有可能是潘美的自作主張。潘美、鄧舍,年輕人不可小覷。
反觀己軍:潘誠野心勃勃,屯守廣寧,發展極快,旬月間,擴軍萬余,雖為盟友,事事掣肘,久留則成大患,必先殺之。潘誠意在遼東,而沙劉二名為政敵,志不在此,抓其弱點,卻可用之。鄧舍小兒,給他些許甜頭,他又孤身虎穴,諒來不敢違令。
鄧舍所慮,也正是關鐸所慮。必須承認,潘美的奇策突出,的確打亂了關鐸和鄧舍間微妙的平衡,兩個人誰也不會去相信對方,這個時候,卻又不得不表現出對對方的信任,這場戲,不止做給對方看,更要做給全軍看。
「末將在。」
潘誠咬著牙,道:「還用說?」他轉回坐下,用力一拍案幾,道,「難怪他一力堅持打遼南,交通瀋陽,不外乎為保後路。」
鄧舍眾人看去,都是心中一跳,潘美咽了口唾沫,道:「太子河?」太子河發源自東,流經遼陽,匯遼河而入海。它又名東梁河、大樑水,三國時,司馬懿斬遼東軍閥公孫淵父子于梁水,即此。
「調遣高麗軍馬的軍令,昨天已經發下,事關重大,你今日再發一道如何?」
瓦藍的夜空,繁星密布,月彎如弦。
高麗在手,鄧舍表忠,全軍退路便在關鐸掌握之中,潘誠有所顧忌,不敢翻臉,此其一。打東牟山,並非九死一生的任務,只要潛行得當,奇兵必可制勝,算小小的懲戒,在潘誠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此其二。潘美竟然當著全軍,抹關鐸的臉面,不給懲戒,如何立威?此其三。
潘美心中一沉,暗叫不好,硬著頭皮,答道:「打遼陽,末將攻的南門,當時僥倖,第一個登上城頭。說來慚愧,沒能擋住韃子反撲;首先破城的卻不是末將,而是劉平章麾下的湯通、周成兩位元帥。」
爾虞我詐的舞台上,塗抹勾勒的假面,誰分的出真?誰分的出假?互不信任的兩方,假的又怎樣?謠言又怎樣?你不解決,對方會不會狐疑?他會不會當你默認是真?待這消息傳遍軍中,你指望謠言止於智者?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
「是。」鄧舍心知,關鐸此舉是做給潘美看的;爽快答應,道,「請大人勿憂,雙城上下,唯以大人之命是從,定不會誤了大人大事,半月之內,軍馬必到鴨綠江畔。」
僥倖沒有成為佃戶,也沒淪為流民,仍保有土地的自耕農,卻因地主豪富為逃避該本身負擔的力役,而將之轉嫁到自耕農的身上,使得他們本來就沉重的力役負擔更加沉重,造成「閭左之民」,「破產無算」。
鄧舍微微惕然,再望向關鐸,那低眉的菩薩面容之後,隱然藏著一尊怒目的金剛。潘美頓時失色,暗中叫道:「大意了,大意了。老賊的反擊來的好快!」
彎月如弦,星光點點。
「呵呵,什麼教訓的是。不管怎麼說,也是你第一個登上城頭的。老夫怎麼就登不上?年輕人么,該有點朝氣。」關鐸拖著腿,繞著地圖轉了幾圈,接過細鞭,隨手往上一指,道,「你看,這裏怎樣?」
在此期間,遼西若是生亂怎辦?沙劉二無意遼東,一心只想救駕,大可以借口瀋陽不定,難以分心,驅使他堅守不動,足可保遼西安穩。
昨日翻看瀋陽文檔,東牟山上駐紮有蒙元兩千軍馬,距離瀋陽也近,要打下來,殊不容易。可以預料,本非潘美的任務;放在此時,忽然臨時任命,端得是雷霆手段。
此一計策,大半為姚好古提出,古有一桃殺三士,今有一餌除兩敵。縱橫開闔,真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鄧舍來回踱步,關鐸上午的舉動,給了他很大的啟發:演戲,也分投入和不投入兩種。面對潘美的當面挑撥,毫無反應萬萬不成。他再三地換位思考,心想:「既要有所舉動,怎生的反應,才能做到自然真切,不慍不火?」
可很多雖然已經破產、失去了土地,「田入他戶」,但仍需照樣納稅,沒法之下,只好「逃之四方」。
潘美語氣凝重,道:「似乎,他在和瀋陽交通來往。」
關鐸身為主將,怎麼防守瀋陽,心中有數,本來不打算叫鄧舍參預,此時乾脆拿出,一併放在一處,讓眾人討論。取其精彩出眾的地方,一一將原有方案補充完善。
潘仁腦子轉的慢,聽了潘美的話,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北伐以來,我軍和韃子苦戰連連,戰死的弟兄不知凡幾;從軍的除了白蓮教徒,大半皆是求活不能的流民,同韃子可謂血海深沉,要降,倉促間絕難做到。那老關此舉,……」
「蓋州未動,瀋陽先行。要想打好蓋州,瀋陽就不能叫它出城一步,你等責任之重大,遠甚打蓋州之主力。此中關係,軍議當天,已經講的清清楚楚。鄧帥,……」
納哈出沒有反對。
潘仁「啊」的一驚,道:「瀋陽?」雖然他們和關鐸達成共識,有自立的意思,卻從沒想過和韃子來往。關鐸款曲瀋陽,意欲何為?一個念頭浮上心頭,他大驚失色,道:「老關莫非要降?」
城南宮殿,關鐸的寢宮內紅燭悄燃,帷幕低垂。昏暗的光線里,關鐸披衣踱步,床上卧了兩個半裸的姬妾,玉體橫陳。他毫不在意女人們的春光乍泄,而跪在他面前的結巴老李和許人,卻連頭也不敢抬一下,大氣不敢出一聲。
潘美道:「不錯,老關老謀深算,絕不會自尋死路。退一萬步說,即便他真有降意,劉平章第一個反對不說,只全軍二十萬兄弟,有幾個會答應?」